第43章

　　Triton看著Reid滿臉迷茫睏倦地坐起身，揉揉臉頰左右看了看呆滯地坐了好一會，不知神遊去了哪裡的神智才開始緩緩回歸。

　　早。Triton對他張張嘴無聲說道，眉眼彎彎笑得溫柔，而Reid花了大概五六秒鐘才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眼睛猛地瞪大從椅子上跳起來衝出去喊醫生。

　　只不過剛睡醒的Dr.Reid實在是手腳不太協調，Triton眼睜睜看著他在門邊被絆了一個趔趄，單腿在地上踉蹌跳了幾下撞在門框上保持住平衡後速度絲毫不減地跑了出去。

　　這麼看起來，應該是協調性不錯才對。

　　Triton滿是好笑的挑了挑眉毛，示意趕過來的醫生把扣在臉上的氧氣面罩拿下去，「沒撞到哪裡吧？」他問道，看了看Reid剛剛和門框親密接觸過的膝蓋。

　　「沒事。」Reid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活動了一下膝蓋，撞得也不多厲害，現在已經基本上沒什麼痛感了，「倒是你感覺還好嗎？麻醉的效果退下去之後可能會有點疼。」他指的是Triton腹部的傷，縫好的傷口被繃帶包裹著，隱隱滲出一層紅色。

　　「還好。」Triton聳聳肩，傷口被動作帶動冷不丁扯痛叫他倒抽了一口冷氣，只好乖乖管好手腳不再亂動，「又不是什麼大傷，還連累你在這陪了我一夜，你們什麼時候走，我讓司機去送你。」

　　「沒關係。」Reid拿著醫生開的藥劑單一邊研究一邊答道，「他們已經先回去了，我請了兩天假。」

　　「……？」Triton瞪大眼睛滿臉詫異的樣子讓Reid忍不住笑起來，臉色蒼白的海妖做出這種表情沖淡了一貫的冷靜和遊刃有餘，就像一隻被帶到什麼陌生地方一臉懵逼的大型犬，夾著尾巴眼巴巴看著主人，又期待又可憐。

　　「總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吧。」Reid說道，伸手幫Triton扯了扯被角，「對了，我昨天借了兩件你的衣服，回去洗乾淨了以後再還給你。」他的行李全都在酒店裡放著，昨晚那個狀況也不可能讓他回去拿，深更半夜也沒地方去買，所以Triton的下屬直接拿了一套Triton的便服給他用來換掉身上血漬斑斑滿是灰塵的衣物。

　　「我都沒注意。」Triton盯著他的衣服看了一會才想起來自己還有這麼一套衣服，神色不變地稱讚道，「你很適合這個顏色。」

　　鴉青色的亞麻便服非常顯膚色，剪裁也基本不怎麼挑身形，不過Reid雖然和Triton身高彷彿，穿衣服也都是纖細高挑的那一款，但相比起來Reid那是真的瘦，加上面容長得又嫩，套在Triton的衣服裡一照鏡子只覺得自己如同麻桿套進了麻袋裡，宛如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說不出的彆扭違和。

　　說是這麼說，對Triton而言單是他的人類穿著自己的衣服這件事情就已經讓他的心情一路飄到雲端，只覺得眼前的人類怎麼看怎麼好看。

　　Reid被他笑眯眯地看著看得有些不自在，環視病房一圈後乾巴巴說道：「今天的天氣不錯。」

　　哦，糟透了。意識到自己轉換話題的技術實在是有點生硬，Reid趕緊彌補道：「我是說，你要曬曬太陽嗎？」

　　好吧，更糟糕了，不過作為他的忠實追求者Triton從來都不會拆他的台，而是像對他的尷尬毫無察覺一般自然地點點頭接道：「好啊，今天的天氣可真好，不過明天好像就要開始下雨了，希望這次別下太久。」

　　Reid聽了想也不想就接著Triton給的話頭說了下去，「嗯，的確從明天開始就要下雨了，但是波特蘭兼具地中海氣候和海洋性氣候的特點，夏季的平均月降雨量基本在25毫米左右，這場雨應該很快就會過去，反倒氣溫更加讓人擔心，雖然歷史記錄裡平均夏季氣溫在26度上下，不過受到季風和高壓的影響今年很有可能會比往年更熱。」

　　他說，Triton也不打斷他，笑著一邊聽一邊點頭，還時不時附和幾句——

　　「對啊，今年好像的確是比較熱。」

　　「往年最高溫到過三十八度我記得。」

　　「不過匡提科今年要好得多，就是下雨有點多。」

　　「說起來倫敦下雨也很厲害，以前住在那裡的時候真是不能離開傘。」

　　「巴黎？巴黎也不錯啦，就是罷工太厲害，你知道的……」

　　Triton很擅長引導話題，話不多卻總能掐在上一個話題快要沒東西聊的時候及時轉換到下一個話題，把氣氛維持在一個愉快而輕鬆的狀況裡，不知不覺地就讓Reid完全忘掉了那些讓人糾結的感情問題，轉而把注意力放在了與其沒什麼關係不著邊際的科學人文社科等話題上。

　　然後他就在Reid毫無準備的時候狀似不經意的問道：「你之前答應的事情還作數嗎？」

　　什麼事情？再追他一次的事情。

　　正在思索某首文藝復興時期十二行詩作者的Reid被問得猝不及防，雖說他發自內心由衷的希望自己可以裝作什麼不知道把這件事給糊弄過去，但是他同時也很清楚地知道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只會把問題越拖越嚴重，於是在相對無言沉默了幾分鐘之後，他開口道：「我想先問些事情。」

　　他的神情緊張又有點嚴肅，雙唇緊緊抿起不自覺鼓了一口氣顯得頗為忐忑。

　　「什麼事情？」Triton跟著不自覺嚴肅起來，撐著病床坐直了一點。

　　「首先……」Reid深吸一口氣，「我希望知道關於你的職業，並不是想知道你具體做些什麼而是……」他糾結了一下具體用詞，「合法性？」

　　和紐約地下的毒販之類勢力有交情，動輒撞上持械襲擊，怎麼看他都不覺得Triton干的是什麼合法的生意，即便他不是反黑組的成員，但是作為一個對著國旗莊嚴宣誓過的FBI精英探員，他還不想有朝一日親手把戀人（？）送進監獄或者幫其掩蓋罪證。

　　「我向你莊嚴宣誓。」Triton看著Reid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名下所有生意不違反任何一個國家的法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提供全部的財產證明……當然，我不否認某些擦邊球或者小手段的存在，總有些事情是不能放到檯面上來的。」他的語氣很坦然，這個態度成功獲得了Reid的認可。

　　「你要是說完全合法，那我們就不需要談了。」辦過那麼多案子，自己也進行著一些投資，大企業私底下那些踩著底線的運作交易Reid並不陌生，要是一個企業完全遵守國家法規進行運作，那麼並不需要多久它就會被更熟悉遊戲規則的同行所吞噬。

　　「看起來第一個問題我及格了。」Triton笑了兩聲，肌肉牽到傷口讓他眉毛抽了抽，於是斂去面上的表情正色道，「那麼還有下一個問題？」

　　「嚴格來說並不算是問題，我是想說我們之間並不瞭解彼此不是嗎……」Reid組織著措辭，「不是來自資料上的那種瞭解而是更直觀的那種，雖然並不清楚我身上哪一點吸引了你，但是你對我的印象偏差已經造成感情與態度上的不平等以及對與我相關事物的錯誤認知，就目前的狀態來說我可以肯定它的導向明顯不是積極的，所以我希望你對我的評價以及彼此之間的關係能夠保持更加……理性的思考，我這麼說你能理解嗎？」Reid仔細考慮著該怎麼更好的表達自己的想法，一貫流暢的思路撞上這種問題就開始卡殼，讓他深恨自己怎麼沒有提前寫好深思熟慮的發言稿。

　　Triton很喜歡Reid陷入沉思的表情，他的人類眉眼乾淨溫和，不言不語安靜思索的時候就像是靜默的藝術品，眼眸中流淌著讓他心醉神迷的魅力。他想Reid說的沒錯，他的確是對自己的人類有著嚴重的印象偏差，但是想要糾正這件事？哦，沒誰能叫醒一條裝睡的魚的。

　　這麼想著，他也很誠實地對Reid說道：「聽起來有點難度，我只能保證盡力而為。」

　　在這種緊要關頭他從不撒謊，人類總是這麼奇怪，明明很多時候謊言更讓他們歡欣，但這種時候他們卻更加欣賞對方的坦誠，哪怕要面對的是不怎麼美好的現實。

　　「也許你會願意提醒我一下？在我不那麼理性的時候。」Triton緊接著說道，「對著你我很難保持正常的理智。」

　　「好吧，我現在要考慮加上不能隨便調情這一條了。」Reid故意板著臉說道，神色卻顯可易見的輕快起來，「尤其是這麼技術糟糕的調情。」

　　「最好不要。」Triton也跟著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捂著肚子上的傷，「畢竟我總是忍不住自己想要讚美你的衝動。」他想了想又問道，「你還有別的想問的嗎，沒有的話就換我提問了？」

　　「目前沒有別的。」Reid答道，又有點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我這樣是不是有點煩人？」

　　「一點也不。」Triton毫不猶豫答道，「恰恰相反我為你願意這麼認真地去思考我們之間的關係而感到高興，你完全可以敷衍過去的。」

　　「你的鄭重給了我更多的希望，Dr.Reid。」狡詐的海妖從來都擅長利用自己的外貌優勢，當他真心實意地對著某個人露出甜蜜惑人的笑顏時，哪怕是聖人都很難保證自己不會動搖。

　　「也許我們可以有一個擁抱？」Triton對著Reid伸出手，灰藍的眼眸寫滿了渴求，「用來慶祝我們新的開始。」

　　Reid輕輕呼出一口氣，俯下身，小心地避開Triton的傷口虛環住了他的肩膀。

　　「為了新的開始。」

　　他小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