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波特蘭醫院接收了一名受傷嚴重的女性病人，疑似連環殺人案倖存者，這個消息成功把剛剛入睡不到一個小時的BAU眾人從床上拽了下來，頭昏腦漲地起身穿好衣服往醫院趕。

　　「病人剛剛流產，還受到了很大的驚嚇，雖然現在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是情緒很不穩定，麻醉劑的也還沒有完全失效，她會覺得很迷茫困惑，很有可能會做出自殘行為。」進病房訊問之前醫生簡單告知了他們病人的情況。

　　「謝謝。」Hotch點點頭，和JJ一起推門走進了病房。

　　這時Reid正在和Rossi一起詢問醫院周邊的人，看是否有人能提供關於將Amy送到醫院的人的線索——

　　護士只記得是一輛黑色汽車，夜幕太黑看不清牌子，車子在門口停了幾秒後就開走了，留下一個身受重傷的女人和一張足以支付手術費用的無記名銀行卡。

　　「那很有可能是凶手。」Reid神色嚴肅，「一開始他想要像往常一樣對待Amy的，但是他發現Amy懷孕了。」

　　「這完全破壞了他的幻想過程，所以他陷入了錯亂之中。」Rossi說道，「先是暴怒，他把Amy打得很慘甚至於流產，然後——」

　　「然後他感覺到了懊悔。」Reid接口道，「這種懊悔讓他把Amy留在了醫院門口，他並不怕Amy活下來會給自己帶來危險。」

　　「因為Amy根本沒有看到他。」Morgan掛掉JJ打來的電話走過來說道，「她只記得自己跟男友一起出去，回程路上她的男朋友Joe開始覺得暈眩不適，把車停在了路邊休息，有個帶著面罩的男人衝上來就開始打他們，Amy說自己懷孕之後就被打暈了。」

　　「Amy手上的血，應該就是她男朋友的，醫生在裡面檢測出大量的氟硝西泮。」Emily拿著醫生給出的檢測報告匆匆趕來，「所以他會覺得眩暈。」

　　「氟硝西泮是一種苯二氮卓類的鎮靜催眠藥，不過相對安定，氟硝西泮的鎮靜作用更強，出現副作用的幾率也較大，在臨床上並不常用，而且氟硝西泮一類的鎮靜催眠藥除了可以催人入眠，還有著幹擾人記憶的作用，可以干擾新的記憶的產生，使人不能記住服藥後一段時間內發生的事情，也就是所謂的「順應性遺忘。」Reid點點頭，「他們在開車之前是不是喝過酒了？」

　　「的確，為了慶祝新生命的到來她的男朋友喝了一點香檳。」Morgan說道，「她懷孕了所以喝的是橙汁。」

　　「這就對了。」Reid說道，「氟硝西泮在水中的溶解性很差但是可以溶解在乙醇裡，我們需要去看看他們吃飯的那家飯店。」

　　「也就是說凶手給他們下了藥，讓他們在回程途中因為藥物的原因神志不清無法反抗被他綁架。」Rossi分析道，「然而Amy因為懷孕的緣故根本沒有被下藥，而凶手知道她懷孕之後非但沒有殺死她還救了她。」

　　「母性崇拜，但是又有暴力傾向。」Reid皺眉，「也許傷害了他的不是他的愛人，而是他的母親，也可能是離婚或者是拋棄，給他留下了非常深刻的童年陰影。」他說完停了停，把震動兩下的手機拿了出來翻看。

　　Rossi接著他的話說道：「那麼他對男性受害者的處理就並不是自己的投射了，而是他的父親，或者說是被他母親拋棄的伴侶。他在童年時期父母分離，母親可能對他很好卻還是選擇拋棄了父親和他，留下兩人相依為命，這觸發了他內心愛恨交織的心情。」

　　「他的父親很愛他，也很愛他的母親，所以父母分離後他將其視之為感情世界的弱者而加以保護，這使得他對於作為父親伴侶身份的母親有著扭曲的恨意。」Morgan分析道，同樣有過失去至親的經歷，他對於這類凶手的心理有著更多的瞭解，「但是當他意識到那是作為他母親身份的母親的時候，愛意又佔據了上風。」

　　「最近半個月開始的兇殺案……也許他的父親出了什麼事情？」Emily揣測，「本來愛恨是平衡的，但是當父親處於絕對弱勢的地位時，他就會化身為守護者，而愛意阻止他對著真正的刺激源下手，於是這些情侶就成了發洩對象。」

　　「諸位。」一直低頭看手機的Reid忽然開口道，「我好像知道哪些衣服和年代的意義了。」

　　他晃晃手機——

　　我看到關於案件的報導了，雖然這麼說很不禮貌，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他們打扮得非常像是童話。

　　From.Triton

　　「第一對受害者被發現在樹林裡，穿著文藝復興時期的衣服，而這個時期也是童話《白雪公主》開始流傳的時期，女性受害者黑髮紅唇，因為失血過多而面色蒼白……」

　　「皮膚雪一樣白，嘴唇像血一樣紅，頭發黑得像烏木一樣，oh god……」Emily喃喃道，「她被獵人殺死在森林裡。」

　　「而第二對受害者被發現的地方，如果忽略掉遊樂園，那就是一個城堡，洛可可風格流行的時期也是《美女與野獸》被博蒙夫人創作的時間。」

　　「因為一株玫瑰而被野獸所撕碎，……」Rossi想起了第二對受害者中女性身上像是被犬類撕咬出的傷痕。

　　「我們在找的是一個童話狂熱者。」Reid說道，「真正對他有意義的不是那些年代，而是起源於那個年代的童話。」

　　小時候以為自己活在幸福的童話裡，而當美夢破碎後，冷酷的母親，軟弱的父親，驟變的生活告訴孩子勇敢的王子和善良的公主終究變成了糊塗的國王和惡毒的王后。

　　既然如此，為什麼不在一切開始前就將其結束掉呢？

　　將一切都停留在「王子和公主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不就好了嗎？

　　白雪公主沒有遇到七個小矮人，被獵人殺死在了森林裡，和王子長眠，美女與野獸也終結在了最初，他們有著一支玫瑰，和睡夢中永遠不會停歇的舞會。

　　世間唯有死亡可以將愛長存。

　　有人回家後看到盛裝的父親躺在床上，西裝革履衣襟插著玫瑰，灰白的頭髮一絲不苟地梳好，像是要去赴一場宴會。

　　但是他已經沒了聲息。

　　他不忍讓一生中最愛的女人看到身患絕症掙扎求生的自己，便選擇背著兒子在還算體面的時候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哪怕她根本不會來看他呢。

　　於是被留下來的人悲痛欲絕，轉身出了家門。

　　唯有死亡可以讓愛長存。

　　動搖哀怮的眼神變得堅定，踩下油門汽車義無反顧地衝上了大街。

　　午夜十二點已過，晨曦的陽光灑下之前，讓他親手把盛裝的灰姑娘打回原形。

　　波特蘭城郊的別墅今晚仍是燈火通明，別墅的主人Susan夫人以其高明的投資眼光和優雅的享樂品味著稱，靠著年輕時與丈夫離婚分得的全部家資以及自己投資所得過著恣意揮霍的派對生活，身邊總是圍繞著各色年輕俊朗的男人。

　　有錢的女人不缺恭維，即便是那些夫人再怎麼酸她作為裁縫的寒微出身，一見丈夫即將破產立刻離婚捲走大筆家財的勢利眼，夜夜笙歌的荒唐生活，也不得不對著這個手握大筆資金的女人笑臉相迎。

　　「人已經往這邊來了，需要報警嗎？」穿著侍者服裝的男人小聲問著站在角落的青年，誰也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來的，也沒人知道他是誰，不過有什麼關係呢，他生著一張漂亮的臉孔。

　　「打電話吧，再晚我擔心他們趕不過來。」Triton靠在牆邊輕晃手中酒杯，雖然宴會的主辦者糟糕得讓他倒胃口，不過酒還不錯。

　　海妖輕嗅杯中淺淺的酒香，悄悄隱沒在二樓的窗簾後。

　　五分鐘後，那個犯了不少案子的人類就會趕到這裡準備殺掉他的母親，而五分半之後，BAU小組就會趕到救援。

　　他並不在意人類的自相殘殺，也對凶手複雜糾結的內心世界世界毫無興趣，甚至於連嘗嘗的胃口都沒有。

　　唯一讓他在意的，只有他那站在團隊後方拿槍姿勢不太標準的可愛人類。

　　也許不該說可愛？隱在窗簾後面看著他的人類氣勢如虹震懾住了凶手，又軟硬交加連哄帶嚇地把凶手說得涕泗橫流乖乖繳械，Triton挑了挑眉毛，剎那間生出了想要將其摟進懷裡肆意親吻那雙冷靜睿智雙眸的衝動。

　　怎麼辦，他好像有點忍不住了啊……

　　無聲從二樓躍下綴在離去的警車後面，人類聽不到的歌聲震懾著蠢蠢欲動的宵小之徒。

　　自己的人類，果然還是要自己看著才放心。

　　他身後被遠遠甩下的別墅裡，海妖忠心耿耿的僕人嘆了口氣，扯掉領結換了身衣服去把車庫裡的限量版跑車開回酒店。

　　先生這丟下車就跑的習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改改啊……

　　抓到了犯人後便是警察局整夜的通宵工作，Hotch見Reid實在是累得不行站著都快睡過去了，便開口讓他先行回酒店休息。

　　審訊犯人也好整理文書資料也罷都不缺他一個，體育測評常年需要特殊招待的Baby Kid還是不要熬夜早早上床睡覺的好。

　　Reid也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態如何，因此也就沒怎麼逞強老老實實坐上了Pogue警官給他叫來的出租車。

　　「您看起來可真不好，警察都這麼繁忙嗎？」出租車司機招呼道。

　　Reid倦倦應了一聲，抱著自己的包靠在車窗邊昏昏欲睡。

　　「好吧，祝您有個好夢。」司機笑了笑，把空調調高了一點。

　　「Good night，Dr.Reid。」

　　看著後座上沉沉睡去的Reid，司機摘掉鴨舌帽，露出海妖精緻的面容。

　　Triton發動汽車，哼唱起古早年代的爵士，聲音不響，卻奇異地柔化了外界的所有噪音。

　　這輛出租車圍著波特蘭兜了一圈又一圈，碾過擋在前面的襲擊者，把後面的跟屁蟲變成了朵朵煙花，海妖忽高忽低蜿蜒曲折的歌聲，遮掩了一切的炮火與鮮血。

　　皇室並不想激怒海妖，他們只想把那個人類握在手中來牽制他，海妖對人類的一往情深言聽計從，成了他最大的弱點。

　　但有什麼關係呢，他甘之如飴。

　　Triton露出一個甜蜜而癲狂的微笑，迎著槍林彈雨直直撞翻了前面的幾輛車。

　　看來比起什麼防彈玻璃特種鋼板，還是女巫特製的守護防禦魔法陣更加好用。

　　……

　　Reid在混亂的撞擊搖動中醒來，睜開眼時只能看到一片漆黑，鼻翼間是鮮血和火藥交織的味道。

　　他被壓在了什麼東西下面，因為聞到了汽油味所以大概是他乘坐的出租車翻車了，而且是非常嚴重的事故，但是他一點傷都沒有受。

　　因為有人把他護在了身下，牢牢為他擋住了全部的傷害。

　　有什麼液體落在他的頸側，順著向下流，不是汽油，也沒有下雨，那麼就只有可能是血，「你還好嗎？」Reid問道，同時嘗試著動了動身體看能不能逃出去求救。

　　但是不行，他的腿被卡住了。

　　「……抱歉。」響在耳邊的低啞聲音瞬間把他腦子裡冒出的求生方法吹到了九天雲外。

　　「M……Mr.Tri……Triton?！」Reid結結巴巴大腦一片空白，完全無法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現在應該在醫院養病的人會出現在這裡？！

　　「把你牽扯進來了……」Triton的聲音斷斷續續，嘶啞而虛弱，「真的很抱歉……」

　　「我只是想要……來看看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