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Triton的海邊別墅風景很好——特指海裡那一塊，大片的珊瑚斑斕蜿蜒，各色魚類穿梭於其間，一條條晃蕩著顯得格外悠閒，這裡的海水澄澈碧藍，天氣晴好的時候從近海的地方能見到空中掠過的飛鳥，一抹黑影輕點水面，帶走一尾運氣不太好的小魚，魚群驚慌了幾秒，可這也不是什麼大事，於是又很快恢復了懶散的姿態。

　　這幾天魚兒找到了珊瑚叢之外的新玩具，海妖的長發柔軟順滑，在海中四散漂開的時候總會有些樂意在其中來迴游動，有時還會成群結隊地圍著Triton轉悠，甚至蹭進亮藍色魚尾間舒展的鱗片縫隙裡，讓不怎麼怕癢的海妖也不得不甩著尾巴游上一會來擺脫這些惱人的小東西。

　　「好了，別鬧。」海水中Triton的嗓音隨著海浪飄搖起伏宛如歌唱，他俯身點了點一直鍥而不捨咬著自己魚尾尖尖的小魚的腦袋，鱗片抖了抖把它甩出去幾米，幸好海妖的尾巴還算堅固，沒留下什麼印記。

　　他耳後的腮鼓動兩下，排出一小串氣泡，緩緩往海面上漂，在觸及到陽光之前炸裂，溶入海水之中。

　　夏天的時候Triton不會游得太遠，往來游動的距離最遠不過幾十公里，來回要不了多久。

　　秋冬季節裡大多數單身的海妖都會選擇回到深海度過，因而春夏季節就成了他們的社交季，手機和電腦裡總是存著來自世界各地的問候消息，時不時還有幾隻貓頭鷹或者金雕遠渡重洋帶來羊皮紙羽毛筆書寫的信件。

　　鬼知道那群巫師為什麼還那麼喜歡這些中世紀就該被淘汰的玩意。

　　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不能游得太遠，以免錯過什麼重要的消息——要是像秋冬季節那樣動輒橫跨整個大西洋去遙遠的東方玩一圈，老管家一定會氣到貧血的。

　　Triton現在的心情不錯，因為幾個小時前他剛剛和他的人類通過電話——雖然只是個問候電話——所以他放縱了那幾條膽大包天的魚兒在他的發絲間暫時停歇一會，光裸的背脊上還收留了一隻剛出殼入海沒多久游累了的小海龜休憩。

　　如此幾十分鐘後他聽見海上老管家呼喚他的聲音，吸血鬼總有點特殊的小把戲，比如能夠擴散很遠的超聲波，海妖也總有點不一般的小能力，比如能聽見那些人類聽不見的音波。

　　Triton擺擺尾巴趕走那些又圍上來的魚兒，慢悠悠地向海面游去。

　　他背脊上小小的海龜翻下來，在海底柔軟的沙地上滾了兩圈，暈暈乎乎還沒反應過來被等待許久的章魚暴起纏住，沒幾秒就成了狩獵者的盤中餐。

　　海妖長長的魚尾劃出優雅漂亮的波浪，片片鱗光閃爍，在這附近遊走著的鯊魚紛紛退避而去。

　　大海裡太過悠閒的傢伙，可是會被吃掉的啊。

　　這廂海妖懶散度日，那廂BAU的日子可不怎麼舒服，一大早剛睜眼面對的就是新鮮發現的屍體，仍舊是男女並列雙手交疊的姿勢，狀似安詳地躺在波特蘭正在建設的遊樂園古堡探險項目中。

　　「進去吧，鑑證人員還在取證。」Pogue探員撥開那些圍觀的記者和群眾帶著Reid和Morgan走進古堡，他今天看起來更加愁苦，額頭的褶皺幾乎都能夾死蒼蠅——這也不怪他，波特蘭上次發生過這麼惡性的案件還是好幾年以前，媒體和上司的壓力足夠讓這個快要步入中年危機的男人夜不能寐了。

　　他的搭檔正在裡面探查，只不過那些記者的閃光燈和問題比詭異的屍體還要讓他們頭疼。

　　「這間古堡是遊樂園的主題項目之一，正在進行基礎的器械維修，今天一大早來上工的工人發現的屍體，警員正在給他做筆錄。」Pogue探員說道，「跟上次一樣受害者也是……你們做好心理準備。」

　　兩具屍體並排躺在古堡二層宴會廳的中央，他們穿著古典的禮服，雙手交疊看上去極為平靜。

　　Reid蹲下身，一邊翻看著受害者身上衣物一邊喃喃自語：「亞麻襯褲，領巾，馬甲，袖子……」然後他又去看女性受害者的衣物，「蕾絲緞帶，刺繡……洛可可……」越是念叨他的眉頭就皺得越緊，像是碰上了什麼難題。

　　「Hey，Kid？」Morgan拍了拍他的肩膀，「你還好嗎？」

　　「嗯？」Reid偏頭看了他一眼，扶著膝蓋站起身，「年代不對。」他說道，「他們的衣服是典型的洛可可風格，這種款式要到十八世紀才會開始流行起來。」而他們上兩個受害人穿著的衣服，還是十五世紀文藝復興時期的款式。

　　「根據側寫凶手應該很瞭解古典時期的衣物，絕對不可能犯這種錯誤。」Reid蹙緊眉心思考著，「一定有哪裡不對勁。」

　　「也許他也沒有那麼瞭解？」Morgan說道，「很多一知半解的人都會搞錯的。」

　　「不對……不對……」Reid左右踱步咬著牙根，「一知半解的人很難做得這麼完美，雖然年代不一樣但是他們的衣服配飾包括妝容都沒有什麼錯誤，這需要查閱大量的資料，而不瞭解的人絕對不會給他穿上這個。」他指了指男人腳上的鞋子，那是一雙精緻的高跟鞋，鞋上用彩色的絲線繡著繁複的花紋，鞋尖縫著珍珠，側邊鑲著寶石，若是不說大多數人只怕都會將其認成一雙女鞋。

　　然而在十八世紀，這的確是男士們的流行。

　　「凶手一定很熟悉這些年代……」Reid沉吟著，「這些年代對他而言一定意味著什麼……」

　　「Reid。」Morgan喊了他一聲，「你看這個。」

　　被移動開的屍體間落下一支玫瑰，看起來已經出現了枯萎的跡象，不過依然是一支嬌豔的玫瑰，豔麗的紅色落在絲綢的裙角，和銀線繡的紋路相得益彰。

　　一樣是有些年頭的衣物了，不合身處被簡單剪裁後縫合在一起，使其恰好與受害者的身材相襯，宛如量身定做的禮服一般。

　　Garcia的資料顯示死者也是一對恩愛的情侶，兩個年輕人優秀又年輕，正在熱烈的規劃著自己的未來。

　　沒錯，和前一對死者一樣，他們要結婚了。

　　但是無論是他們找的婚禮策劃公司，還是他們準備的蜜月，都沒有任何交集點，一對想要一場在教堂舉辦的盛大婚禮，然後去歐洲度過蜜月，另一方則是準備了溫馨的鄉間婚禮，去往北方的雪國享受自然風光。

　　線索又一次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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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歡迎光臨。」

　　這家街角的小店生意不怎麼好，十天半個月才有一單生意，究其原因，估計和老闆實在稱不上熱情的接待態度有著莫大的關係。

　　只是年輕人火熱的心往往沒有那麼容易被冷水澆熄。

　　「請問這裡是可以給戒指刻字的對嗎？」走進門的青年被室內的冷氣激得打了個哆嗦，趴在櫃檯前問道。

　　工作台前埋頭工作的老闆抬起頭，「什麼戒指？」

　　「就是這個。」青年掏出在口袋裡裝了許久的戒指盒打開，裡面放著兩枚戒指，「在這上面刻上名字，男戒刻『Amy'，女戒刻『Joe'。」

　　「字體呢？要什麼樣子的？」老闆問道，不過一看青年的表情就知道他完全沒有考慮這種事情，便拿出一大本冊子遞給他，「自己挑吧。」

　　「嗯……我看看……」青年翻開冊子，花了好久在一頁頁讓人眼花繚亂的字體中選了一個。

　　「這個對嗎？」老闆沉吟片刻，報出了一個還算公道的價錢，「先付一半押金，三天後來取。」

　　價格正好在青年的預算之內，所以他爽快地點頭付了錢——買戒指的首飾店當然也提供刻字服務，不過其工費對於才工作沒幾年，已經為了戒指上閃閃的鑽石以及和伴侶未來愛巢耗光積蓄的青年來說還是太過昂貴了些，相比之下這家坐落在波特蘭街角的小小金銀加工鋪子就要划算的多。

　　老闆戴上眼鏡手寫了一張收據和取貨單給他，青年珍而重之地把單據收好，興奮地跑出了店舖，像是被放出籠子的鳥兒。

　　他要在這段時間裡好好想想，該怎麼給他心愛的姑娘一個美好的求婚。

　　真是年輕不是嗎？老闆勾起嘴角，把戒指收好拄著枴杖一瘸一拐地往裡走，裡面工作間有個年輕人正在幹活，哪怕是開了空調高溫的酒精噴燈還是讓狹小的室內熱得像個蒸籠。

　　「有生意了？」年輕人放下噴槍抬起頭，用T恤下襬擦了擦汗轉身問道。

　　「又是個被愛情沖昏頭的小夥子。」老闆笑著把戒指遞給青年，說了客人的要求，「最近這種生意可真是不少，波特蘭的教堂可是要供不應求咯。」

　　「有生意神父會高興的。」年輕人也跟著笑起來，「我也會好好幹的，您放心吧。」

　　「我還會不放心你嗎。」老闆說道，「不過你要是什麼時候肯好好和姑娘談個戀愛我才能真放心啊。」

　　「現在這種時候我哪有心思想這個。」年輕人嘆了口氣，脫掉手套扶住老闆，「您先去休息吧，下半天我看店就行。」

　　「行行行，也算是讓你提前熟悉一下業務。」老闆笑道，推開年輕人的手，「我自己還能走，你別擔心啦。」

　　年輕人搓搓鼻子，看著老闆蹣跚走出店舖，無論什麼時候這人都是體體面面的樣子，穿著老式的西裝三件套，皮鞋擦得閃閃發亮，玳瑁眼鏡和灰白的發絲不會出一點差錯，就連拄著枴杖都要儘量挺直了背脊出門。

　　他年輕的時候是王子，優雅而又俊美，年老了也還是如此。

　　年輕人兀自發了會呆後，走到門口把「營業中」的牌子翻到「休業」那一面，回到休息室繼續自己的工作。

　　門外用鐵和一點點碎金做成的標誌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店名變體後彎成圓環，圈住一個小小的皇冠。

　　——happily ever after。

　　只可惜生活，從來都不是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