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魯家的房子是魯爺爺單位的房改房，是二十年前的舊樓房，工人宿舍改建的那種，面積不大，兩室一廳，不到七十平米。這時候的商品房剛剛開始，房價不貴，交易市場上，魯家那樣的二手房每平米在三千出頭。

　　魯春花急需拿到現金，房價喊得比市面上低一成，只作價十九萬。賣得這麼便宜，買方唯恐上當受騙，只肯先出三萬的定金，其餘房款要等過戶時給付。

　　盧秋在監獄裡可等不到房子過完戶，魯春花沒辦法，只好先跟買家簽合同拿定金，拿到定金，魯春花去找小學同學，說服小學同學陪同去請她哥哥接受委託。

　　魏律師聽魯春花說完情況，直接搖頭拒絕了。盧秋的案子，證據不利，再加跟名律師對簿，實在沒啥勝算。魏律師愛惜名聲，不願接一樁明知打不贏的委託。

　　魯春花噗通一聲，跪到了地上，邊哭邊跟魏律師磕頭。魏律師怎麼拉都不肯起來。

　　同學看魯春花額頭都磕紅了，憐憫之心頓起，在旁幫著說話。魯春花瞧有人同情，越發求得厲害，鬧到魏律師的父母遛狗回來跟著掉了幾滴眼淚，讓兒子一定要幫幫這隊可憐的姐弟。

　　魏律師一方面礙著妹妹情面，父母的嘮叨，另一方面魯春花將酬金加到了五萬，錢魄動人心，勉強答應為盧秋辯護。

　　案子接得勉為其難，工作還是比較負責。很快，魏律師就拿了資料去見盧秋。

　　“對方律師態度強硬，沒有一絲和解意願。”魏律師來前，跟蕭雅的律師協商過。

　　盧秋點點頭，蕭雅那邊態度在他預料之中。

　　“現場目擊者的證詞對你很不利。”門衛保安口供裡說魯秋生犯案前經常在社區周圍徘徊。

　　盧秋：“沒有經常……”魯秋生只是踩點了兩天，哪有經常。

　　魏律師抬起眼皮瞧了盧秋一下，皺眉解釋：“社區門口有監控，能夠證明。”

　　律師最煩當事人對案情隱瞞，會妨礙他對案子的理解。

　　盧秋：“……”

　　魯秋生經常光顧的一家網吧就在社區附近。盧秋搜索記憶之後，哭笑不得，蕭雅所開豪車是魯秋生認識為數不多的名車之一。就因為注意到那輛車子值錢，熊孩子覺得車主家裡肯定有許多先進，才將她列為盜竊目標。

　　“蓄意入室搶劫罪名很難推翻，我們只能打同情牌……”

　　魏律師想從左鄰右裡和同學對魯秋生的印象入手，魯秋生從小到大不惹事，是因家境窘迫一時腦熱才誤入歧途。在法官面前著重特出魯家家境是多麼困難（欠了十幾萬外債），魯秋生身世是多麼可憐（父母早亡，爺爺奶奶又相繼去世），以此博取法官的同情，判決時能鑿情輕判。

　　魏律師最大預期是讓盧秋少坐三四年牢。

　　盧秋連連搖頭：“我不想坐牢……”

　　“這不是你想不想的問題，我只能幫你爭取減刑，你要堅持無罪辯護的話，只能另請高明。”錢律師醜話說在了前頭。

　　盧秋笑了笑：“魏律師，你就一點贏的自信都沒有？”

　　魏律師鼻孔哼了哼：“我們要面對的律師是錢國俊！他是全國範圍內都數一數二的大拿！”

　　盧秋往桌子前靠了靠：“如果案子贏了，你不是比錢國俊還厲害？”

　　魏律師氣笑：“我倒是想，可惜做不到！”在尚海律師界，魏律師勉強躋身二流。

　　“魏律師，你不必妄自菲薄，案子要反轉勝利，你的名氣必然會傳遍業界。”盧秋頓了頓““我怎麼覺得這次案子是個難得機會，我們完全可以做到共贏，，我無罪釋放，你打敗名律師，讓業界知道你比錢國俊厲害。”

　　白日做夢就是這樣嗎？魏律師打量自己的當事人。魏律師心裡這麼認定，沒想到嘴巴說了出來。

　　仿佛沒感受到魏律師的輕視語氣，盧秋淡淡一笑。“不，絕不是百日做夢！”

　　相由心生，一個人有沒有內涵，從氣質舉動可以推斷出。魏自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很不錯，到了盧秋身上，就有點拿不定主意了。

　　盧秋五官精緻，臉色稍微蒼白，眼神精神有力，靜靜坐著，渾身有一種知性氣息。外表顯現的氣質跟左鄰右舍嘴裡平平庸庸、好高騖遠。沒有責任當擔的阿斗式人物對不上號。

　　一個人如果外表長得不錯，卻雙目無神，走路彎腰駝背，總體評分要減掉三四。反之，外表普通，但行走坐臥得體，具有氣質，整體就增多魅力。魯秋生是前者，中上的好外表生生拖成中等。盧秋是後者，前世樣貌普通，但精氣神足，在人群之中很有存在感，各類發佈會上，總能引起採訪者的關注，獲得採訪機會。

　　“你難道有辦法？證詞裡的跟蹤踩點撬門指控能否認？”魏律師心動。

　　打敗知名律師可以一戰揚名，可比金錢有誘惑多了。

　　“跟蹤和入室不一定是為財物。”盧秋嘴角彎了彎。

　　“你說不為財為人？”魏律師眼睛一亮，連連點頭：“辯駁方向不錯，入室搶劫可以改成入室強姦，你沒對女主人怎樣，行為未遂，最多判一兩年。”

　　魏律師沒見過蕭雅本人，但傳言蕭雅長得漂亮。魯秋生跟蹤蕭雅並撬門入室完全可以理解為荷爾蒙氾濫才有的衝動之舉。

　　往這個方向思考，，魏律師覺得大有可為，門衛保安的證詞反而變得對盧秋有用了。魯秋生經常出現在社區監控裡的身影，被蕭雅撞見一點都沒反抗的舉動，接近一米八身高被一米六零的嬌小女人輕輕鬆鬆捆綁，無不證明魯秋生對蕭雅存在好逑之心。

　　這可比跟法官賣慘減刑有把握，只是強姦犯的名聲不太好，即便是未遂，這個污點要伴隨委託人一生。

　　盧秋眼睛眨了眨：“不，我對女主人沒興趣。”

　　“我知道你對女主人沒興趣，要減刑只能這麼辯訴。”魏律師不以為然，清楚魯秋生當初犯事是因為窮瘋。

　　“我不想有案底，我要逼飛詢公司老總主動跟我們私下和解，不提起訴訟！”魯秋表情高深莫測。

　　“這……”魏律師愣了愣，委託人的要求太強人所難了。

　　“我跟蹤女主人另有目的。”

　　“另有什麼目的？”魏律師一臉茫然。

　　“女主人是飛詢公司老總的妹妹？”

　　“是的，周鴻詢年輕有為，不過，他妹妹只是繼父的女兒，兩人沒有血緣關係。”魏律師對周鴻詢的情況瞭解比大鼻詳細。尚海商界近年來，周鴻詢是名聲大噪的一匹黑馬。

　　年輕有為好，更有說服力。

　　“我真正的目標是周鴻詢。”

　　“什麼？”魏律師在椅子上晃了晃，結結巴巴：“你是說……是說……你對周鴻詢……對周鴻詢……有……有……”

　　“有愛慕！”魏律師吞吞吐吐說不出口，盧秋幫著說了出來。

　　魏律師滿臉糟逼，半晌才追問：“真的？”

　　不怪魏律師大驚小怪，這裡輿論跟盧秋的前世相比，全世界普遍對同性比前世嚴苛。西方發到國家開明點，同性戀公開性向只限於中低層階級，上流社會主流意識就比較保守，比較排斥。

　　而更加保守的華國，一年前，才剛把同性戀踢出精神病名單。你要在公共場所說自己是同性戀，周圍一大半群眾會將你當神經病看。魏律師就沒接觸到幾個直接表白同性傾向的客戶。怕受歧視，同性戀群體不約而同選擇隱藏直接性向。

　　“煮的！”盧秋翻了翻白眼，他前世可是很直，只沒顧得上談一次戀愛。牢獄之災和撿肥皂危險，盧秋情願戴上一頂會被歧視的帽子。這也是兩個世界觀念不同造成。

　　前世，世界對同性戀寬容多了，就是保守的華國，有數目眾多的腐女群。一些電影電視為了市場，同性之間互動還特意加上腐元素，腐是賣點之一。特別是長相出色的男明星之間，一賣一個准，大受腐女們的歡迎。

　　在這種社會氛圍下，盧秋自然不把同性戀帽子當回事，如果是真正的魯秋生，那是死都不會同意。不然，弱雞成性的人不會拼死反抗大鼻的侵犯送了性命。

　　“……”魏律師深深看了盧秋一眼，覺得他不當律師可惜了。好律師就是要熟悉規則，想法鑽到規則的空子。

　　“喏，現在的刑法沒規定搶劫男的屬於犯罪吧？”

　　“是沒規定。”難道以後會制定？“可怎麼逼他們主動和解？”魏律師擔心惹火周鴻詢越發盯住追究。

　　“飛詢公司要到美國上市吧？上市關鍵時刻，周鴻詢願不願意惹上勁爆緋聞？”

　　魏律師醍醐灌頂，手掌一拍桌子，滿臉激動：“我認識幾個記者，能把事鬧大。”

　　只要有證據顯示盧秋是真的愛慕周鴻詢，周鴻詢妹妹堅持提告，就是打擊報復。魯秋生一無所有，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鬧得無法收邊最多以搶劫罪定罪。事情成功，盧秋一天牢都不用坐，作為此案律師，名利雙收前景可期。

　　想到能從錢大拿手裡討到巧贏得便宜，魏律師兩眼發光，呼吸加重。

　　這時，魏律師已不是卻不過情面，看在錢的份上盡本職，而是為自己前途拼搏了。

　　你別說，為別人和自己幹是兩碼事，為自己前途動力足足，魏律師腦袋像上了發條般超負荷運轉起來。

　　看到魏律師神色裡透露出的功利，盧秋非常欣慰。他再三囑託魯春花找的律師必須靠譜，原因就是這類律師有上進心（功利），事業有一定基礎，有些小人脈。如果沒上進沒人脈的混事律師，你給他指明捷徑，他也不知道怎麼從中獲取最大利益，辦起事來就差強人意了。

　　見面的時間有限制，魏律師跟盧秋就一些細節溝通以後，信心躊躇地離開派出所，準備做好前期工作，就到尚海最頂級的律師事務所去面見錢大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