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咫尺天涯
進了大堂,一身官服的陳縣令正悠閒的喝著管家特意吩咐給泡的雨前龍井,那還是皇上剛剛賞賜下來的,此時大廳裡飄著一股淡淡的茶香,讓人清明。
「下官見過瑞王爺。」陳縣令見王爺走進來,急忙站起來就要給他行禮。
這瑞王爺是當今皇上的弟弟,字瑞珍。和皇上雖不是一母所生,卻因為皇上幼年喪母,從小被瑞王爺的母妃帶大,兩人形如胞弟。皇室的鬥爭和傾軋一向駭人聽聞,這瑞王爺卻是個聰明的主,雖因懶散不上進行事荒唐而被父皇看低,卻也遠離了鬥爭中心。後來被皇上拉攏過去,也著實為皇上的上位做了不少貢獻。在皇上登基的第二天就懇請調離京城,來到這個偏遠的邊陲小鎮,做了一個名副其實的閒散王爺。
而皇上本來就疼愛這個弟弟,又因為在爭奪皇位的過程中痛失自己的胞兄,雖然一切都是權力鬥爭的代價,可親情血緣到底還是會讓他在夜深人靜時感傷。所以當瑞王爺向他提出請求的時候,便痛快的答應了。有一個遠在天涯的弟弟,總比因為陰謀迫害而全部失去的好。而且他也清楚的很,這個弟弟一向戀男成癖,若呆在京城,恐怕會整天被那些大臣以敗壞道德滋長不正之風而上本參奏,去了西南邊陲,所謂上高皇帝遠,他再為所欲為也沒有人干擾。
這陳縣令陳事本來還因為突然冒出個王爺來到自己的維縣頗感頭疼,又怕凡事多一人插嘴搗亂,又怕自己的銀子不夠孝敬。誰想三年前瑞王爺剛到維縣時就開門見山的相告,政務不要來打擾他,稅銀也不需要通過他,軍事上的事情更是不要問訊他,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誰也不要干擾誰。只有一條,若有什麼貴族世家被流放此地,告知一聲便成。
此次前來,便是因為京中剛有一富豪商家牽扯到前朝叛亂的事情,一家之主被問斬,其餘一百三十八號人被流放到各地,維縣作為最偏遠的邊陲小鎮,也被填充了十餘人去修葺邊關城牆。
「哦?現今人都在你府衙?」瑞王爺聽陳事稟明事由,抬眼問他。
「是,一共十三人,其中兩位老人,五位婦人,三位青年,一個少年,一個少女,一個嬰孩兒。」
「還有嬰孩兒?」
「是,似乎是其中一名婦人的孩子,其丈夫被發配到了另一個地方。」
「可憐哪,也不說將一家子送到一個地方。這個負責發配的官忒無情。」瑞王爺搖搖頭,將手裡的茶盅放下。
「是,是,王爺仁慈啊。聽說負責此案的人是……」陳事正打算說一番八卦,卻被瑞王爺擺擺手打斷。
「天下故事何其多,聽也聽膩了。」瑞王爺站起身來,「就去你府衙看看吧。」
陳事連忙站起身領路。
剛開始聽說瑞王爺對流放的人有興趣時,他還私下打聽了一番,是否瑞王爺的什麼親戚朋友有難他想搭手營救,可是似乎並沒有這樣的隱情。這三年來陸陸續續有十來批流放之人,他只在前年領回去一個,之後每次也仍舊會去看看。
後來拐彎抹角的問了瑞王爺本人,他也只是淡淡的回答說有些好奇而已。
好奇?想不通有什麼可好奇之處的陳事只好將這當成瑞王爺的一大癖好來看,反正瑞王爺在京城時荒唐事一大堆,再多些奇怪的事情也算不得什麼。而且那些一旦被流放到這裡來的人再無翻身的可能,或為奴或為娼,他便想殺想剮也無所謂,更何況只是領回去一個。後來他也一時興起派人悄悄打探那個領回去的人如何安排,卻聽說只是在內院當一個小廝,沒有什麼特別。
到了府衙,陳事將瑞王爺領入大堂,請坐奉茶,然後命人將那十三個流放的犯人帶到堂上來。
那十幾個人帶著鎖鏈走上來,眉目間一片絕望的灰暗,衣服破敗,依稀能從衣角某處可以看出曾經的華貴,一個婦人抱著繈褓中的嬰孩兒,也沒有人哭怨喊冤,或許幾個月來的牢獄和奔波已經徹底磨掉了他們曾經的驕傲和尊嚴。
陳事喝令他們依次站好,可是一個少年身子似乎十分虛弱,緊緊的靠在其中一個青年的身上,一個衙役便上去推搡了一下,那個青年縮了縮,將少年往外推了推,少年站立不穩,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衙役喝斥著要上去拽他,瑞王爺止住了,抬頭問陳事:「他怎麼了?」
「富人家的孩子,自小嬌慣,哪受得了這些,該是一路上受了風寒。」
「扶他坐到那邊去吧。」他指了指衙役旁邊的座椅,那衙役忙走上前將那少年扶起來。
少年似乎有些迷糊,被衙役攙扶的過程中呻吟了一兩聲。
瑞王爺吩咐剩餘的人抬起頭來,他一個個的看過去,沒說什麼,又走到那攤在座椅裡的少年面前,用食指抬起他的下巴,端詳了片刻。然後便吩咐衙役將他們帶了下去。
「王爺對這些人的安排可有吩咐?」陳事恭恭敬敬的問。
「我府裡正缺個小廝,想帶那個少年回去,你看可以嗎?」瑞王爺語氣平和,沒有什麼架子,似虛心請求。陳事又哪敢拒絕,連忙答應著:
「自然沒有什麼問題,這些人本來就要充入奴籍。只是那少年身體孱弱,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好,若王爺府上著急用人,下官可以另找他人,一定機靈勤快的。」
「那到不必,若陳縣令首肯,我便將他領回去了。」
陳事恭著身子送走瑞王爺,回來後又不禁感慨了一番。這個王爺雖是皇親國戚,想成為皇上面前的大紅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卻偏偏安於這樣的一個小地方,待人又親和平等,從來沒有做過仗勢欺人的事情不說,即使平時說話,也從來不以王爺自稱,這份謙虛更是難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