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影》第17章
十六
下午放學,李逸初本來在食堂門口等著梁煊,結果在見到人的時候被拉著往學校外面走。
李逸初:“幹嗎?”
梁煊:“陪我去買個東西。”
李逸初:“買什麼?”
梁煊:“生日禮物。”
李逸初豎起耳朵:“誰要過生日了?”
梁煊:“宋新予。”
“……”李逸初心道這也太為難人了,於是拖著聲音道:“不去行不行啊?我作業還沒寫完呢。”
梁煊:“不行。”
李逸初皺著臉道:“我不會給女生挑禮物。”——特別是喜歡你的女生。
梁煊見他抵觸,只好停下來向他解釋:“今天宋新予當著全班人向我表白——”
“什麼?”李逸初不等梁煊說完就炸了,忙不迭地問:“那你呢?你是不是答應她了?所以要買禮物了?……”
李逸初劈裡啪啦一大段話,梁煊插不進去話,最後只能用手蓋住李逸初的嘴巴:“你聽我說完。我當時正心煩,所以她這麼突然一弄,我就更生氣,當場就踹桌子出去了,下午她請假回家了。我想想確實做得過分了,所以打算明天她生日去送個禮物,把話當面說清楚。我以前覺得清者自清,不必管別人怎麼說,以為和她不怎麼打交道就行了,外人要開玩笑我管不著。但現在讓她這麼難堪,有我的責任。”
李逸初眨巴眨巴眼睛,梁煊的手一拿開,他就問道:“你為什麼心煩?”
梁煊:“……”
敢情他說了這麼半天,李逸初的重點卻是第一句話。
李逸初見梁煊不想多說了,嬉笑道:“好了我不問了行吧?”反正他不喜歡宋新予就好。
兩個人出校門抄近道去商場,穿過小巷的時候聽見打鬥聲,對視一眼,立刻決定先離開,在這裡打架的一般都是學校裡的混混,他們沒必要去招惹。
可惜事與願違,兩人剛一轉身,後面就傳來一個聲音:“這不是盧斌那小弟嗎?”
梁煊詫異地看了一眼李逸初,他竟然不知道李逸初和盧斌的關系已經近到這步了,什麼時候已經打入混混群體了。李逸初扭頭看看那個說話的人,想起來就是幾個月前他從這幾個人手下幫盧斌解了圍,沒想到這群人記性這麼好,現在來不及向梁煊解釋,他鎮定道:“我們只是路過。”
“路過?”領頭的混混大笑幾聲,“你怎麼不說你是去打醬油的呢?”
李逸初:“……”
“盧斌那小子行啊,是不是想著出國了我們就找不著他了,所以臨走前下陰招害我。哎,我正想怎麼報這個仇呢,你這就送上門了。這可真是——報應啊。”領頭人說完看看左右幾個兄弟,眼神一瞥,四五個人立刻朝李逸初撲過來。
梁煊抓住李逸初的胳膊轉身就跑,可惜那群人離的太近,很快就追上來,手裡有傢伙的直接就朝李逸初揮過去。梁煊情急之下用胳膊擋住那個木棒,立刻疼的悶哼一聲。李逸初見他受傷,撿起地上的石頭就往那人頭上砸。於是一群人又陷入混戰。
梁煊身體素質向來不錯,真要是單打獨鬥,這幾個人未必是他對手,但現在李逸初在場,他總是分心,動作就落了下風,後背接連被鐵棍砸了幾次。李逸初同樣處於弱勢,替梁煊擋一下棍棒,差點讓他吐血。這幾個混混原本就是想狠揍李逸初一頓出出氣,沒想鬧太大,可誰知這兩個人還挺能打,特別是個高的這個,拳拳到肉,幾乎沒把他們胃給錘出來。這下不下狠手不行了,五個人原本只有三個人拿了武器,剩餘兩人一直吃虧,紅眼之下看到牆角有磚,撈起就往李逸初腦袋上砸。說時遲那時快,就那麼兩秒的功夫,梁煊使出生平最大的力氣把李逸初護到身體底下,而他自己的後頸卻被磚頭砸中。
這一砸非同小可,梁煊頓時眼前發黑,腳步晃了幾晃,最終還是倒地了。
那幾個人一見梁煊倒了,第一反應是出了人命,嚇得臉色慘白,瞬間跑的沒影。
李逸初嘴巴張了幾下,好一會兒才找回聲音:“梁、梁煊?”
梁煊後腦的血已經順著肩膀滲到地面,雙眼緊閉,嘴唇蒼白。
李逸初左右看看,這裡離當初他進貨的商店很近,他不敢動梁煊的身體,只彎腰在他耳朵邊吼:“我去叫救護車,你堅持住梁煊!”
出口的聲音如同用刀劃過牆面,破裂尖銳。
李逸初跑到零食店,抓住櫃臺上的電話開始撥號,可手指怎麼也不聽使喚,顫抖著觸不准數字,他氣的將手使勁往牆上砸,只兩下就讓手背擦破皮,然後又開始按電話鍵盤,接通後給醫院報了地址,然後放下電話就往回跑。
商店老闆娘見他一路匆忙,身上還帶血跡,怕他出了什麼事,跟在後面跑過去。見到李逸初正准備背起梁煊,連忙過去幫忙。三個人走了將近五分鐘,救護車迎面過來停在他們面前,李逸初這才放手。
醫院的人要李逸初先去辦手續繳費,李逸初正要給梁叔打電話,老闆娘穩住他道:“別急,這錢我先給你墊著,現在先手術要緊。”
“謝謝。”李逸初此刻說不出什麼感謝的話,其他話也說不出來,腦子裡除了滿脖子血的梁煊,什麼都想不起來,只能像個木偶似的跟著護士去辦手續。
梁煊的手術持續了近一個小時,李逸初就在手術室門口筆挺的站著,膝蓋和脊背都崩的筆直,全身上下只有眼皮偶爾的眨動能證明他是個活物。好不容易等到醫生出來,李逸初一把抓住他胳膊:“怎麼樣?”
“後腦勺縫了十幾針,失血過多,還要兩三個小時才能醒。醒後還得再觀察。”
老闆娘見李逸初身體抖的篩糠似的,連忙上前扶住他,安慰道:“我看梁煊身體好的很,不會有大事的,別怕,啊?”
李逸初無意識地點頭:“對,梁煊不會有事。”
醫生:“您是孩子家長?”
老闆娘連忙搖頭:“不是,我認識這倆孩子。”
醫生:“那你們盡快通知家長吧,這孩子傷的挺重的。”
老闆娘:“哎哎,我們這就打電話去。”
老闆娘把手機掏出來問李逸初:“梁煊他家人電話你知道不?你說號碼我來撥。”
李逸初把手機拿過來,自己撥通了梁長平的電話。
“梁叔,梁煊他出事了。”
梁煊在夜晚十點多才醒過來,醫生對他進行全面檢查後告訴家屬,需要留院觀察。
劉凡在聽李逸初說完整個事情之後甩了他一巴掌,然後一直在病房裡踱來踱去,直到梁煊醒過來,才抹著眼淚到床邊問他的情況。
梁煊剛剛醒過來,沒什麼力氣說話,眼珠左右轉,在找到站在父親身後的李逸初時,衝他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然後伸手讓他過來。
李逸初走到床邊,手腕被梁煊握住,梁煊緩緩道:“逸初,你做檢查了嗎?”
李逸初完全忘了自己也是滿身傷,可他現在並不覺得疼,但為了讓梁煊安心,小聲道:“馬上就去。”
梁煊只清醒一會,又睡了過去。
劉凡讓丈夫和李逸初先回家,明天一個上學,一個上班,都不能熬夜。李逸初知道這會不管他說什麼,劉凡都不會同意,只能選擇和梁長平一起回家。
第二天一早,梁長平和李逸初一起去學校,李逸初一到教室就向同學借了手機,撥通他昨晚記熟的號碼,對面一接通,李逸初立刻咆哮:“盧斌你他媽不把屁股擦乾淨出什麼國?!”
對面的盧斌連忙把電話拿遠,等到聲浪消失才拿回耳邊:“出什麼事了?”
可惜李逸初已經掛了電話。
盧斌這才意識到出了大事,立刻翻出證件和錢包趕往機場,途中打電話找國內的朋友問情況,得知梁煊進了醫院,心想恐怕李逸初殺了他的心都有。
當天深夜,盧斌趕到了醫院。
明天是週末,李逸初獲准在醫院陪護,梁煊和劉凡已經睡著了,他趁機出來上廁所,到走廊看見了迎面跑過來的盧斌。不等盧斌走近,李逸初擼起袖子就衝上去對他拳打腳踢,那狠勁仿佛盧斌是他的殺父仇人。盧斌縮著肩膀任李逸初出氣,直到護士過來拉開兩人。李逸初喘著粗氣靠在牆上,緊握的拳頭仍然在顫抖,額角滿是青筋。在盧斌靠近的時候立刻抬起頭怒視他,眼神十分可怕。
盧斌這才發現李逸初整個人的情緒很不正常,極端的緊張和害怕讓他像一個瀕死的野獸,除了孤注一擲的虛張聲勢,就差一根稻草,他立刻就能倒了。
盧斌決定先讓他穩定穩定情緒,轉身去找醫生問情況。醫生的答復還算樂觀,說觀察這兩天後會給出一個結果,應該沒有大問題。盧斌放下心來,重新回到病房門口,李逸初仍然靠在牆邊,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盧斌揉揉開裂的唇角,站到李逸初身邊,滿含歉意:“這事都怪我,你怎麼打我都行。你放心,我一定把這事了結了。”
李逸初仍舊看著地面,牙關緊繃,許久之後才看向盧斌:“你怎麼做我不管,梁煊如果有事,我一個人都不會放過,包括你。”
盧斌被他那種眼神震住,心裡再多的歉意和安慰,都說不出口了。
第二天醫生終於給出確定答復,只是外皮傷的重,顱內沒有發現問題。傷口拆線後就可以出院了。梁煊睡了太多終於把精神補回來了,他身體底子好,偶爾縫針的地方會撕扯的疼,其他時候都沒什麼感覺。劉凡在醫院守了三天,衣服都沒換過,梁煊聽完醫生的話,催促母親:“媽您該放心了吧?快回去洗個澡睡一覺,看您眼珠都熬紅了。”
劉凡擔心受怕了三天,現在得知兒子沒事,整個人鬆懈下來,疲憊感席捲全身,於是把梁煊交給李逸初:“那我回去睡個覺再過來,逸初,注意看著點梁煊,啊?”
李逸初:“放心吧,劉姨。”
梁長平也在醫院守了一夜,這會也被梁煊趕回家了。
等到病房裡只剩下李逸初,梁煊衝他招手:“過來。”
李逸初躊躇著往床邊走。這幾日梁煊多半在睡覺,兩人很少說話,現在梁煊清醒了,李逸初知道躲不過去了,他把梁煊害成這樣,怎麼還有臉見他呢?
梁煊從床上坐起來。
李逸初立刻走到床邊,按住梁煊的肩膀道:“你幹什麼?快躺下。”
梁煊抓住李逸初的手坐起來,順勢把他也拉到床邊面對自己坐下。李逸初不敢與他對視,垂下眸子,睫毛不安的顫動著。
梁煊嘆口氣,單手攬住李逸初的後腦,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堅定又溫柔的吻住了他的唇。
李逸初瞬間睜大眼,本能的要往後退,可梁煊固定住他的腦袋,眼神裡有不容拒絕的堅決。李逸初眼睛不停眨,直到梁煊閉了眼睛,他仍舊緊張的看著近在咫尺的梁煊。梁煊微微張開嘴,用唇瓣含住了李逸初的唇瓣,輾轉研磨,偶爾舌尖觸到李逸初的下唇,便會留下一點潮濕。
這個吻漫長的宛如一場永遠播不到結局的電影,李逸初由最初的震驚到後來體會出梁煊想傳遞給他的感情,逐漸閉上眼去回應他。仿佛有一張潔白的紙攤開在兩人面前,他們不需要言語,過往的十年以一種清晰而又緩慢的直白畫法浮現在紙上,讓他們不必去猜,不必懵懂,所有東西都一目了然:關於愛情,關於彼此,關於過去和現在。
他們倆就像活在蛋殼裡的人,蛋殼裡只有彼此,在身邊的同齡人都開始經歷愛情,甚至懂得身體的歡愉時,他們仍活在只有彼此的慣性裡,沒有改變,也沒有覺醒,一切出自愛情的衝動,都被他們當做對彼此的習慣而一帶而過,沒有去深究原因,也沒有去深究對方對自己來說真正的意義,仿佛如果沒有外界的敲打,他們能永遠這樣無知的相處陪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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