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小姑夫

　　彥朗和施洋晚上睡了一個好覺，施洋大早上的甚至和彥朗一起在鎮裡跑了一圈，兩個人再回到飯店的時候熱氣騰騰的，腦門上都是汗水。

　　店門口停了一輛墨綠色的皮卡車，彥朗的小姑夫正靠在服務台邊上抽煙，彥朗他們進門的時候看見大媽拿了一沓錢給他，他則低頭在紙上熟練的簽了一個名。

　　「小姑夫。」彥朗先開口喊了一下人。

　　小姑夫嚇了一跳，煙灰掉了一身，有些驚訝的問：「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晚上，臨時決定。」

　　「哦。」小姑夫低頭拍著衣服上的煙灰，施洋發現在他低頭的瞬間眼神有些閃爍，時間太短了，他不能確定是不是自己眼花，再抬頭的男人露出笑容，「事都辦完了嗎？」

　　「嗯，辦完了。」

　　「還走嗎？」

　　「短期內沒什麼事了，應該會一直在這裡。」

　　「那行，你們忙你們的，我還要去買菜，忙完了再聊，小姑夫請你喝酒。」

　　彥朗笑著點頭。

　　小姑夫臨走前，看了施洋一眼，顯然也是知道施洋和彥朗的不合，表情有些古怪，他一時間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樣的表情，最後乾脆選擇了視而不見。

　　皮卡車的聲音傳來，很快從眼前消失，彥朗回過頭來，就看見大媽微微蹙著的眉心。但是當他們的視線碰上，大媽卻笑了笑，說：「還沒吃早飯吧？廚房裡有饅頭，還熬了一鍋地瓜粥，快去吃吧。」

　　「大媽，辛苦了。昨天來的時候不趕巧，也沒有和您好好打招呼，今天還麻煩您做早飯，謝謝了。」施洋嘴甜的套近乎。

　　果然大媽的臉上浮現笑容：「這孩子，別客氣了，不過就是一頓早飯，看被你說的，趕緊的吧，別涼了。」

　　彥朗似笑非笑的看施洋，施洋沒理他，繼續賣乖：「大媽吃了嗎？一起吃？」

　　「也行，一起吃。」

　　施洋雖然很少吃早飯，經常一覺睡到吃午飯的時候，但是他的早點也向來精緻。御軒會所出品的精緻糕點就不用說了，還會配上新鮮的牛奶，哪怕偶爾吃粥，也是用小砂鍋和御供米慢火熬煮出來的，那濃郁的米香和火候正好的軟爛度，絕不是這種大鍋粥能夠比得上的。

　　然而施洋卻吃的很開心，一口饅頭一口稀飯，然後再配上自家醃製的豆腐乳和鹹菜，一口接一口的，看著就香。

　　然子頂著兩個黑眼圈，睡眼惺忪的從後樓走過來，視線落在圍著桌子吃飯的三人身上，最後一下就定在了施洋身上。

　　「啊！」他指著施洋的鼻子想要說什麼，又硬生生的壓下去了，最後咬牙說道，「你怎麼在這裡？」

　　「昨天不是說了嗎？我住這裡。」施洋回答。

　　「對啊！所以我問你為什麼要住這裡！」

　　「沒禮貌！施洋是你哥的朋友，你就這麼說話？」褚艷轉頭，蹙眉看著自家兒子叱喝。

　　然子的嘴角抿緊，有些委屈，自從知道施洋跟他哥在一起後，他就睡不好覺，總覺得自家帥帥有本事的大哥就那麼被豬拱了，他難過啊！他生氣啊！他他他，現在還被自家媽吼，委屈……

　　「大媽，我原先和朗叔的關係不太好，然子也是和朗叔同仇敵愾，我能夠理解。不過您放心，以後我和朗叔就綁在一條床……船上了，一榮俱榮，絕對的一條心。」施洋繼續賣乖。

　　褚艷險些被施洋那一口一個的「朗叔」戳聾耳朵，臉都扭曲了一下。但是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年輕人的稱呼千奇百怪的，「朗叔」這稱呼雖然怪怪的，但是也還好吧。她強忍著身上起的雞皮疙瘩笑道：「能看見你們兩個人和好，我也很開心，多一個朋友總是更好的。施洋你……」

　　「大媽，您就叫我洋洋吧，朗叔也這樣叫我。」

　　然子打了個冷顫，受不了施洋這自來熟的模樣了。

　　洋洋！？

　　他媽都沒喊他然然呢！他們這邊流行喊「子」！最多喊你洋子！洋子？羊子？冬天就宰來吃了！

　　「洋洋啊。」褚艷倒是很適應，「你要不以後就住這裡吧，賓館多貴啊，而且每天還要開車來回，你住這裡，後面有什麼問題，馬上就能夠知道，也免得折騰，多好。」

　　「謝謝大媽！」施洋嘎嘣溜脆的回答。

　　然子一口氣提不出來，差點噎死自己。恨不得掐著他媽的脖子大吼，你這是引狼入室知不知道啊！他巴不得住在這裡啊！回頭跟著哥一起在你面前出櫃，你就知道什麼叫做悔不當初啊啊啊！

　　褚艷自覺解決了一件事，心裡舒坦，笑得很是開心：「行了，我就不多說了，知道你們今天要忙，趕緊吃飯吧。」

　　「誒！」施洋笑容滿面。

　　彥朗在旁邊當了半天的背景板，如今見告一段落，自家小狗成功刷滿了大媽的好感值，尤其最後施洋得意洋洋的用腿撞了撞自己的時候，彥朗一下就笑了。

　　所有人都看他。

　　彥朗也沒有刻意的收斂笑容，只是將這種窩心甜蜜的笑改的正常了一點，看向褚艷說道：「大媽，我昨天說的那些藥材您告訴小姑夫了嗎？」

　　褚艷總覺得剛剛彥朗看施洋的表情怪怪的，但是又沒有什麼頭緒，便放在了腦後，說道：「告訴了，我讓他用手機拍了照片，回頭去中醫店抓。對了，你要這些藥材幹什麼？」

　　「洋洋腸胃不太好，我打算燉點藥膳。大媽，我記得你也有胃上的毛病，到時候一起吃。」

　　「對哦，不說都忘記了，這麼小怎麼就有這麼嚴重的胃病？東西做下就忙去，我看著火就行了，不用擔心。」前面是對施洋說的，後面是彥朗，說完褚艷又去看施洋，臉上都是擔憂。

　　施洋一邊感動朗叔為自己張羅的心思，一邊也很感謝褚艷的關心，笑容也變得更加的柔軟：「我會認真吃的，哪怕苦也會堅持喝下去。」

　　彥朗笑著揉了揉施洋的腦袋，沒告訴他這藥膳應該不苦，甚至比較香。

　　在身後當了半天背景板的然子撇了撇嘴，沒眼看自家很傻很天真的媽，自覺得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帶著幾分傲然的心情去了廚房。

　　愚蠢的老媽！早晚有你後悔的！

　　早飯後，彥朗和施洋挨個見了工程師、項目總經理，後來知道昨天又丟了一些塑料管後，還特意叫來了保安部的隊長，扣錢的事也當面說了，購買攝像器材的事也就提上了日程。

　　等保安隊長一臉愁容的離開後，項目總經理說：「彥總差不多要進新的建材了，這是採購單，您看什麼時候安排？」

　　彥朗拿過採購單看了一眼，蹙眉道：「不是說以後的採購都按照之前的方式繼續嗎？你們和商家聯繫，商家到我這裡結賬。」

　　「那個……」項目經理看了一眼工程師，有些苦惱的說，「是我想岔了，回頭我就打電話。」

　　「出什麼事了嗎？」

　　「呵呵，就是聽到消息說，您可能會換採購，所以我就問問。」項目經理有些遲疑，但還是說了。

　　「哪兒來的消息？誰傳出來的？」彥朗這麼問著，心裡卻隱約有個方向。

　　項目經理似乎不想得罪人，便擺著手笑：「也沒什麼人傳，就是隱約有這個風聲，我這不也不太相信，知道您要是有什麼變動肯定要提前通知我。哎！這事都怪我，非得多這句嘴，您就別多想了，這些謠言我回去會壓下去，不會再有這類的傳言出現了。」

　　彥朗深深的看著項目經理，然後笑著點了一下頭：「那就麻煩你了。」

　　等項目經理和工程師離開後，施洋和彥朗對視了一眼，施洋說：「採購的事情應該是真的，要插手嗎？」

　　「既然沒成，也沒什麼理由插手，謠言散了就算了。」

　　「我不覺得，這種事肯定是有人開口說了，才會有傳言出現，既然能傳到項目經理耳朵裡，還試探了你，就不是小事，雖說對咱們沒有實際的侵害，但是找到源頭，小懲大誡還是有必要的。」

　　「……」彥朗看著施洋，「你似乎有些方向了。」

　　「不難猜。」施洋擺了擺手，交疊著腿靠在沙發上，笑了，「既知道採購油水大，還有信心盤下採購這個活兒，關鍵他說出的話項目經理就算不信也要聽進去一兩分，這種人在你身邊也就一個。而且最關鍵的是，你顧念情分，一開始就想要小事化了，那麼那個人和你的關係肯定不一般，他就是你小姑夫，谷財良。」

　　施洋沒有賣關子，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很自信，他與彥朗直直的對視，眼眸閃亮。

　　彥朗苦笑，歎了一口氣：「是的，他確實是最有可能的。」

　　施洋將交疊的腿放下，抓住了彥朗的手：「朗叔，咱們可以不點明了，但是必須得讓小姑夫知道他不能有這個想法，還是說你真的想要將採購的活兒給他？」

　　「不會給的。」彥朗搖頭，反握住了施洋的手，「因小見大，他那裡我會限制住，不會讓他惹麻煩，放心吧。」

　　施洋笑道：「當然放心，不信你信誰？」

　　工作上的事處理好，兩人離開臨時的辦公室，回到了飯店。

　　小姑夫谷財良正好開著車回來，皮卡車後面裝的滿滿的都是食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之前那件事的原因，彥朗仔細觀察小姑夫，頓時發現他腳上換了一雙新的皮鞋，身上穿的一套衣服也是牌子貨，總價值絕對在千元以上。對於彥朗而言這錢當然不算多，但是對於小姑一家卻是不少錢了。

　　小姑廠裡效益不好，輪崗，一個月工資也就一千塊錢，圓圓雖說讀小學了不怎麼花錢，但是伙食和衣物，再加上帶孩子出去玩玩，買點玩具，都是一項較大的支出，所以哪怕小姑夫在他這裡每個月能拿到將近4000的工資，小姑一家每個月剩餘的錢最多也就2000左右，其中還要考慮到為孩子以後上大學必須存的錢，兩口子實際上的富裕錢也並不多。可是這樣的情況下竟然可以穿這身價值不差的衣服，那只能說明他們的錢要麼有額外來源，又或者有什麼原因必須要穿好了才行。

　　彥朗覺得可能性，應該是一半一半。

　　採購是個油水很大的活兒，彥朗既然答應了讓小姑夫來飯店採購，其實也算是默許了小姑夫吃一點回扣。一個飯店的採購量，回扣再多，又能有多少呢？有了錢，打扮打扮自己是人之常情，再加上嘗到了採購的甜頭，必然會將主意打到正在建設的度假村上……這裡面的貓膩可就不是區區一兩家飯店的回扣量可以比擬的了。所以為了謀取那個位置，他總不能還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工廠工人模樣，這樣出去也沒人信他了。

　　彥朗這一瞬間想了很多，知道自己差不多到了要敲打一番的時候了，繼續發展下去，說不定小姑夫就真的發展成了犯罪，一旦裡面的漏洞大了，他也不好對施洋交代，以施洋的性格，小姑夫那裡總是要吃些苦頭的。

　　不如在一開始就將危機掐斷在源頭。

　　彥朗正打算過去，手腕就被施洋抓住。他看向施洋，施洋對他遞了個眼色，帶著他躲到了一邊。

　　彥朗最初不明白，但是很快他就聽見了爭執的聲音。

　　大媽褚艷說道：「怎麼又是這麼多錢？財良你差不多就行了。」

　　「大嫂，你不能這麼說，你們現在發財了，我不過就是拿幾棵菜自家吃而已，再說了也沒動到你們的採購單子，那都是人商家自己送我的，你沒必要都吃肉了，湯都不給我喝一口吧。」

　　「你沒動採購單？那這些和市價一樣的價錢都是什麼？」

　　「對啊，和市價一樣，有錯嗎？」

　　「每天你買的這些東西，這些量，不該是批發價嗎？當我什麼都不懂？」

　　「你這女人……老闆叫什麼價就是什麼價，我怎麼知道！去哪家買菜還是你們定的！又不是我選的供貨商！你跟我吵什麼！」

　　「你……」

　　「行了，快拿著單子，我還要去接圓圓呢。」

　　爭吵告一段落，彥朗與施洋對視一眼，兩個人都沒有動。

　　果然，在短暫的平息之後，褚艷再次爆發了：「怎麼又是一百塊錢的油錢？昨天是，前天大前天都是？」

　　「皮卡車費油。」

　　「能有多費油？就是買點東西？用得著一天一百塊錢的油錢嗎？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把那車當成私人的，走哪兒開哪兒！我明明說過這車不用了就放在飯店裡，有事的時候跑個腿！找一次車不在，找兩次也不在！谷財良，你別太過分了！」

　　「我去接圓圓嘛。」

　　「圓圓的幼兒園就在廠區裡，離你家五分鐘都不用，你還需要開車嗎？」

　　「從這兒回廠子總要一些時間。」

　　「你在這裡上班，天天回去接孩子像什麼？連招呼都不打！而且你不會自己坐車啊？鎮裡明明有公交車進城，來回就兩塊錢，麻煩你以後干私事的時候別用公家的東西！」

　　「褚艷你夠了！得理不饒人你還？油錢又不是你掏！你唧唧歪歪的幹什麼？我用一下車怎麼了？我是他小姑夫，我就算借車開，他能不同意嗎？用得著你管這麼多？」

　　「你問過他了嗎？你問了嗎？你問了，他同意了，我就一句話都不說！」

　　「你怎麼知道我沒問？你是發財了就高人一等怎麼的？都是一家人，你瞧你自私的，我借車用就把你恨的！說到底，我們都是靠著他吃飯，後面的度假村建好了，還有你和你這家店什麼事？到時候咱們不過是一樣的身份，誰管誰啊？」

　　「谷財良你再說一遍？你說誰自私啊？你從我身上摳錢，我都忍了你了！你說我自私？你有沒有良心你？你現在賺這些錢都是誰給你的？你翻臉就不認人！」

　　彥朗聽不下去了，到了後來，大媽已經在邊哭邊罵，到了這個份兒上，之前想要息事寧人的心情也沒了。施洋說的對，有些事還是要盡快解決才好。

　　彥朗從角落裡走了出去，用強而有力的手臂按住了大媽的肩膀，護在她的身後，面無表情的看著小姑夫。

　　谷財良的臉色大變。

　　之前一直隱忍著哭的大媽一看見彥朗，就像是有了靠山，再也忍不住哭聲，「嗚嗚」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