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徒弟們

　　「……」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

　　對方的義無反顧和惶恐，哪怕是在這樣結結巴巴的語言下面，也能夠感受到他的真心。即便施洋不太喜歡對方對自己的朗叔說什麼「看上」「喜歡」「崇拜」這類詞，可是卻也沒有開口阻止。

　　他們都在看彥朗，這件事只有彥朗能夠決定。

　　彥朗並沒有沉默很久，甚至可以說在大家還沒來得急生出其他想法的時候，就點頭說道：「好的，把你的簡歷拿給我吧。」

　　「……」所有人看向彥朗，這話也太輕鬆了，輕鬆的就像不是在收徒弟，而是在應聘一個打掃衛生的職工。

　　「……」王墩也直起身來，呆呆的看著彥朗，繼而臉色難看了起來，他沒想到拜師還要簡歷，他沒準備啊！

　　彥朗似乎也意識到拜師和招聘是兩回事，古話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拜師學藝是神聖的，是更加深刻的關係。他為自己的疏忽汗然一笑，拍了拍額頭，將人扶起來：「是我疏忽了，坐下慢慢聊吧，你吃飯了嗎？一起吃飯吧……」

　　很快，所有人知道了王墩這個小可憐的故事。

　　王墩是個孤兒，收養他的父親是個小飯館的墩子，所以他被起名叫做墩子。

　　從很小的時候，他的養父就教王墩廚房裡的那些活計。從十歲可以夠到鍋台開始，他就開始學習刀功和做菜，用養父的話說，這就是他以後的出路，學習成績不好無所謂，會一門手藝就餓不死。

　　養父為他的打算沒錯，那是一個好人。

　　王墩雖然不是什麼名師高徒，但是基礎功打得也踏實，然而就在他初中畢業後打算到一家餐館打工，學習了經驗自己開家小店的時候，他的養父就生病了。這場病耗掉了家裡所有的存款，養父最終還是走了，王墩沒了最後的親人還夢想破碎，欠了一屁股債的白工作了十年，才最終還完了所有欠下的錢。

　　別看王墩臉嫩個子小，實際上他今年已經二十八歲了。

　　就在大家為王墩這可憐孩子的悲慘遭遇惋惜的時候，施洋倒是對王墩的打工經歷更加的感興趣，一聽王墩曾經在g市的大飯店當過主廚後，對這個莫名其妙的「看上」「喜歡」「崇拜」上他家朗叔的小子有了那麼一些興趣。

　　施洋說：「都會做什麼菜？」

　　王墩還記得施洋是他參加比賽的那個評委，他其實是不知道施洋身份的，這年代總有些人不愛上網，但是他知道問他的這個人既然能夠當那場比賽的評委，肯定是有些本事的，所以恭敬的回答：「一品肉、栗子肉，罈子肉、紅燜肉、黃燜肉、醬豆腐肉、曬驢肉、燉肉、黏糊肉、烀肉、扣肉、松肉、罐兒肉、燒肉、大肉、烤肉、白肉、紅肘子、白肘子、熏葉子、水晶葉子……」

　　一口氣的，王墩根說繞口令一樣的報了一大堆的菜名。

　　「啪啪啪！」然子情不自禁，鼓掌，「好！」

　　王墩哽住，臉漲的通紅，說不出話來。

　　褚艷白了自家兒子一眼。

　　施洋總結：「也就是說，大飯店能做的菜，你都會做，最拿手的呢？」

　　「豆腐吧……麻婆豆腐、珍珠翠豆腐、澆汁豆腐、翡翠豆腐羹……我還會用豆腐雕花，花鳥魚，還有鳳凰和龍。」

　　施洋聽完看向了彥朗，彥朗早就看懂了施洋的意思。眼瞅著度假村就要建成了，卻缺一個真正能夠撐得起場面的大廚師，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在外面招個團隊過來。當然，只靠王墩是肯定撐不起整個度假村餐飲這一塊，廚師團隊肯定要找，但是王墩可以當大廚，畢竟是高檔的大飯店出來的人，度假村高檔餐飲這一塊就不用愁了。

　　這叫什麼？

　　瞌睡來了送枕頭。

　　他就缺這樣的人才呢。

　　彥朗早就決定收下王墩了，但是也知道藝不輕傳，先讓他在後樓住下，每天都到廚房幫忙，先考校了人品，再看手藝。

　　王墩是正兒八經美食圈裡的人，對彥朗這樣的安排沒有一點點的意義，還覺得自己能夠靠近老師，在廚房裡能學一鱗半爪就是運氣，他發誓一定要好好的表現，爭取早日得到彥朗的真傳。

　　中午，王墩做的飯，是用了大力氣的，桌子上擺了二十多道菜，有葷有素，有冷有熱，有可口的小菜，也有壓桌子的雞鴨魚，而且還雕花擺盤，就像是在大飯店吃宴席一樣，而且是2888元一桌的那種，檔次是有了，不高不低正好合適，倒是挺會選菜挺討巧。

　　施洋是個叼嘴兒，每樣菜都吃了一口，然後放下筷子看向了在桌邊站著一副聆聽教誨模樣的王墩，說：「你來找朗叔拜師來對了，你再在那地方待著就毀了。」

　　王墩睜大了黑漆漆的眼睛看他，白的像個饅頭的臉上冒出了薄薄的汗：「老師，您說。」

　　「基本功不錯，菜卻不怎麼樣，你那飯店好像是個專門做宴席的飯店，什麼喜宴婚宴拜師宴的都接，套路似的一桌子菜，天天反反覆覆的，廚師傻了，菜也跟著傻，換我是一口都不樂意的。我覺得吧，這件事非得說出來不如做個比喻。」說著施洋看過一圈，見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著自己，「你是想要當出租車還是當私家車？你是想要當私家車還是想要當千萬豪車？」

　　「當然是千萬豪車了！」把金奎丟在廚房，又跑出來摸魚的然子說。

　　王墩連忙贊同點頭。

　　施洋將目光移向彥朗，眼裡都是驕傲：「朗叔的手藝，將你打造成千萬豪車綽綽有餘。」

　　王墩眼露異彩，期待的看向彥朗。他也覺得彥朗是自己最好的選擇，雖然說他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還有很多人勸他，說彥朗就是個演員，既沒有傳承又沒有名師，也不知道在哪兒偷的師，做出來的菜，說不定手裡翻來覆去的就捏著那幾樣呢。他曾經也慎重的考慮過，可是思來想去他的心還是告訴他必須得過來，拜彥朗為師絕對不會後悔的。

　　現在聽施老師這麼說，他就知道自己沒來錯！

　　彥朗被王墩眼睛裡的崇拜看的有些尷尬，這孩子也太好被忽悠了，施洋給他扛的大旗是一點也沒懷疑啊，真不知道是個多單純的性格。

　　不過彥朗知道，施洋也沒有說錯，有廚神系統的他相當於有了最絕世的傳承，最優秀的師父，在這樣的條件，他帶出一個徒弟來並不難。

　　彥朗是有心收下王墩的，所以也不再矜持，視線在桌上掃了一圈，就說了些菜上的問題，又怎麼做才會更好吃。

　　王墩聽的格外的認真，在心裡默默比較，輕易就知道彥朗說的都是真的，激動的不得了，恨不得再跑回廚房去驗證一番。王墩也是說到做到，見然子跑出來看熱鬧，就以廚房忙不過來為理由走了。

　　臨走前道著謝，態度之誠懇，就差沒跪著退下了。

　　一大桌子的菜，就彥朗、施洋、褚艷、谷財良四個人吃，施洋還一臉的嫌棄不想動筷子。然子看這樣，乾脆就拿著碗筷坐下吃了起來。他覺得味道很不錯了，還有人挑挑揀揀的，施洋這個賤人就是矯情！

　　褚艷看著兒子有些擔憂的說：「都這麼大的歲數了，還不踏踏實實的多學幾道菜，就知道偷懶。」

　　「天天都做黃燜雞、水煮魚，煩死了。」

　　「這是工作，誰的工作不是重重複復的。」

　　「我又不是沒做，就是過來吃點飯，能別念叨了嗎？」

　　褚艷歎氣，知道自己這個兒子就是沒有長性：「下午睡個覺，換身衣服出來，你王阿姨介紹的姑娘要過來，你見見面，知道嗎？」

　　「嗯。」然子倒是沒有不耐煩，到了他這個歲數，也想要談戀愛了，再說了，旁邊還有一對餵狗糧的，他已經受不了了必須早點脫單。

　　彥朗等著母子兩人說完話，這才對然子說道：「閒下來也別玩手機，我打算教你和金奎做點心，麵點師也是一個好出路。」

　　「朗朗，真是謝謝你。」褚艷看著彥朗，面露激動，眼眶都有些紅了。她其實聽見彥朗說是要在外面請廚師團隊過來，她心裡就一直惦記著這件事，尤其上午王墩來了，她就知道兒子就算是現在努力也晚了。她不想讓兒子在家裡飯店做一輩子的黃燜雞，但是這麼大的歲數學中餐沒有個三五年也不出不了師，等出了師，度假村大廚的位置也有人了，輪不上自家的傻兒子，她也是愁壞了。沒想到彥朗又給了另外一條出路，她是看過彥朗在冰島做甜點的那期節目的，那麼好的手藝，說她沒有惦記是假的。可是人沒說她又不好張口，現在好了，能學到那個什麼草莓的做法，說不定傻兒子還能走出國門去外面見識見識。

　　「哦，做麵包啊。」然子看看母親，又看看彥朗，滿臉的問號，他是真的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然子這邊有母親關心，廚房裡的金奎也在想出路。

　　他看見王墩進來，拿著菜刀手上一陣飛舞，漂亮的菜絲就切了出來，手法比起師父的刀功也差不遠了。這一幕讓他清楚的意識到自己的不足，知道自己還是過的太安逸，以為會做點農家菜就滿足，既然入了這一行，他也想要學更多高級的料理，當一輛千萬的豪車啊！

　　所以，後來彥朗再問金奎的時候，金奎直接就搖頭拒絕了。他打算在中餐上死磕到底，而且表示不需要彥朗為他安排別的出路，等度假村建好了，他願意在餐廳裡當個二廚，從基本功開始練，不學會所有的菜式，絕不鬆口氣。

　　彥朗笑了，拍著金奎的肩膀點了點頭。

　　三個徒弟，然子是親人，雖然過於浮躁，他總要為這個弟弟做更多的打算。王墩早晚要收進門牆，基本功是有的，而且還不差，在他這裡調教調教，其實很快就可以青出於藍了，未來發展的肯定是最好的。只有這個金奎，年紀大了，還是個半路出家的，腦袋也不太靈光，好在還有一股子倔勁兒，天道酬勤，未來怎麼樣，誰也說不好，總不會差了去。

　　彥朗看著自己和金奎說完，又加了三百點的尊師重道點數，就知道金奎是真的感謝自己的安排，也是真的打定了主意一門心思走到底，執意探索中式料理的盡頭。

　　彥朗正好有打算參加《華菜》，就囑咐金奎這幾天來幫自己打下手，他打算挨個做出廚神系統裡優秀的中餐，讓施洋那個叼嘴幫自己挑一下，那些菜參加比賽可能會更好。

　　王墩在廚房裡聽了全程，一臉的羨慕。他最希望拜的師父就是能夠對徒弟真心實意好的，毫無保留的，他也願意將對方當成自己的父親照顧，哪怕養老送終，一輩子。

　　哪怕彥師傅的年齡不大，他也願意跪下來給對方磕頭，他恨不得把他的真心和誠意都攤開在對方的眼皮底下看個透透徹徹，換回來一個真心實意。

　　這是他父親去世後，他最渴望的不是親人更似親人的關係。

　　彥朗沒看見，也不知道他已經內定的三徒弟這麼渴望親情。而且他本來就打算教王墩了，到時候做飯的時候也不會刻意清場。只是現在有些話不適合說，交淺言深，其實很彆扭。

　　他和王墩確實不熟。

　　忙碌的中午過去了，吃完飯的客人要不直接離開，要不就到下面的魚塘聊天打牌。今天的工作暫時忙完，褚艷這些上了歲數的就回家睡午覺了，臨走還不忘記提醒然子下午相親的事，王墩一頭熱血的在廚房裡做新菜，金奎也留在廚房裡沒離開，只有然子拿著手機翹著腿在玩。

　　施洋湊過去說：「天天就知道玩，你就不想賺點外快？」

　　然子放下了手機，斜眼看他。

　　「樓下那些客人在魚池邊上打牌多沒意思？你把大袋的魚食分成小袋的讓那些孩子餵魚，你不就省下餵魚的錢了嗎？或者找點魚竿租出去讓他們釣魚，釣上來的魚就是他們晚上吃的魚，還懶得你去抓了，不好嗎？」

　　然子看著施洋：「奸商！」然後他一躍而起，「我買魚食去！」

　　然子前腳走了，後腳就有個嬌滴滴的聲音響起：「請問，彥然在嗎？」

　　彥朗看過去，就見一個女人站在門口，目光遲疑又有些嫌棄的掃過眼前的飯廳，直到看見自己後眼睛又亮了起來，那聲音變得更加的嗲了：「彥先生，請問彥然在嗎？」

　　即便彥朗曾經和志玲演過對手戲，也差點被這聲音抖下一身的雞皮疙瘩。不難想像這女人的身份，只是這樣的女人，然子能不能消受的起啊？

　　施洋也被噁心壞了，卻做成沒事的表情站起了身，熱情的說：「進來坐吧，然子才出去，很快就回來了。」

　　女人看見施洋的眼睛也很亮，笑得甜甜的，邁著貓步走過來，坐下前還用濕巾擦了擦凳子，等到凳子徹底幹了這才坐下。

　　施洋看了一眼彥朗，彥朗沒錯過施洋眼中的惡意，彥朗給他遞了個眼色叫他別折騰，施洋笑瞇瞇搖了下頭。這可是他未來的弟媳，這麼個白蓮花的德行，要想家無寧日，儘管娶進門來。

　　「你叫什麼名字啊？」

　　「你今年幾歲了？」

　　「在哪兒工作啊？」

　　「這麼年輕漂亮怎麼會來相親呢？」

　　「以前談過朋友嗎？你的男朋友真不懂得珍惜，錯過了這麼好的女人。」

　　施洋很熱情的聊著天，女人臉紅紅的，眼睛很亮，看向施洋的眸子裡還有一層薄薄的水霧，像是六月的江南，有種楚楚可憐的我見猶憐。

　　彥朗冷眼旁觀，他大概猜出了施洋在打什麼主意，正有些糾結自己該不該插手，這畢竟是然子的人生，而且注定了然子逃不掉這種類型的誘惑，然而他實在有些擔心這個女人對然子的真心。

　　左右為難時，彥朗就聽見施洋說道：「你們這些女人，相親也不能光看家世條件，還要考慮一下切身的利益啊。」

　　「啊？」女人嬌滴滴的歪了歪頭。

　　「哎，算了也沒什麼，我看你也挺嬌小的，說不定正好合適。」

　　「啊！？」女人的聲音提高了一點。

　　施洋笑而不語，似乎不打算再說了。有些事情他不需要做得太多，只需要將懷疑的種子種下，早晚那顆種子會破土發芽的。

　　然子很快回來了，果然看見這次的相親對像後，腳都走不動步了。

　　自從他哥是彥朗的這個消息被人知道後，介紹來相親的女人兒一個比一個漂亮，一個比一個學歷高，但是今天這個絕對是極品，那種身嬌體軟易推倒的氣質簡直讓他有些惶恐，一邊將對方當成女神，一邊質疑自己一個農村土老帽到底有沒有能力守住這樣的老婆。

　　雖然平時看著大大咧咧，他還是有那麼一些自知之明。

　　女人來的早，然子也沒有收拾自己，而且一邊胳膊抱著七八根魚竿，另外一隻手拎了一大袋子的魚食，穿的衣服上還有些污漬，腳上穿著的舊球鞋都是油點子。女人臉上的笑容僵硬，在風度翩翩的彥朗和英俊多金的施洋襯托下，然子簡直差到了塵埃。

　　努力壓下了嫌棄的表情，卻怎麼都笑不出來。

　　兩個人都有些想法，簡簡單單的說了幾句，女人就告辭了，臨走也沒有留下電話號碼，反倒是拿著本子讓彥朗給她簽了個名。

　　人走了，然子還癡癡的看著門口，雖然知道這樣的女人自己抓不住，但是不代表他不惋惜。

　　施洋喝了一口朗叔剛剛為自己做好的南瓜拿鐵，說：「要喝嗎？」

　　然子看他一眼，歎了一口氣，將大杯裡剩下的一飲而盡，表情很是痛苦。

　　「我雖然現在和你哥在一起了，但是手機裡的女孩沒有三百也有五百，你放心，我介紹給你的肯定是我沒碰過的，而且要氣質有氣質，要長相有長相，尤其有那麼幾個還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類型，你要是娶回家當太太，肯定放心。」

　　然子視線從眉飛色舞得意洋洋的施洋臉上移開，看向了自家的大哥。

　　「手機拿來。」彥朗沉著臉，攤手。

　　「……」施洋默了。

　　「哈哈哈哈！活該！」然子笑得仰倒，拎著他的魚竿和魚食去了池塘，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被治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