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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第50章
第50章 打臉

  楚斯在原地站了一會兒, 聽見浴間裡響起了悉悉嗦嗦的衣物摩擦音, 片刻之後,嘩嘩的水聲便傳了出來。

  一切都自然得很, 似乎真的沒有什麼問題。

  “你確定不用幫忙?”楚斯問了一句。

  大概是因為水聲太大有所遮掩, 薩厄·楊沒太聽得清, “你說什麼?”

  “沒什麼,你先洗吧。”楚斯略微提高了一點聲音, “有什麼問題叫我。”

  “我能有什麼問題。”薩厄·楊似乎是嗤笑了一聲。

  “行吧。”

  楚斯在臥室裡頭轉了一圈, 卡洛斯·布萊克的審美令人不敢恭維,也許他根本就沒有審美這種東西。

  就像他那粗獷的外形一樣, 這人偏好體積大且輪廓潦草的東西, 色彩混亂線條擁擠,

  但是這些也就算了,偏偏還夾雜著一些粉白粉藍粉紅的玩意兒,跟卡洛斯布萊克那樣等流浪者之王放在一起,著實有著嚴重的違和感。

  除了閉嘴驚豔, 簡直不知道該作何感想。

  楚斯面無表情的看了眼那張粉色還帶著兔子圖案的大床, 又看了一眼仿佛被坐塌了一般的沙發, 在瞎與更瞎之中二選一,還是坐到了扶手沙發裡。

  老實說,他也不太習慣帶著一身的傷痕和斑斑血跡去睡別人的床。

  沙發旁邊的圓幾上倒扣著一個電子相框,邊緣有明顯的磨痕,看得出來經常被人拿在手裡。

  楚斯掃了一眼,並沒有伸手將它拿起來, 就收回了目光。

  他對別人的私事向來沒有什麼探究欲,不過這相框裡究竟是什麼內容,他也能猜得出一二。

  畢竟曾經號稱流浪者之王的卡洛斯·布萊克太有名了,就連幾乎沒跟他打過交道的楚斯都知道他有妻有女,一度過著人生圓滿的日子,只是沒能享受多少年就被白銀之城打回為孤家寡人。

  那些年卡洛斯·布萊克硬是把自己活成了殺神,帶著他那幫同樣成為孤家寡人的兄弟們跟白銀之城較了幾十年的勁,直到近十多年才突然轉變,不再硬碰硬了。

  可見時間確實是個神奇的東西。

  楚斯窩在沙發裡,手肘擱在扶手上,松松地支著頭。

  他在浴間的水聲中閉上眼睛,後肩火辣辣的灼燒感使他始終保留有一絲意識,沒法真正入睡。

  先前在公寓區裡發生的一切像是一幀幀動態影像,順序淩亂地在他腦中閃過,以至於他甚至分不清是自己在有意識地回想,還是淺層的夢境。

  突然拉開門出現在眼前的蔣期,黑色封皮的文檔袋,還有在奔跑中笑著回頭的薩厄·楊……

  楚斯支著頭的手指一動,重新睜開了眼。

  他眯著雙眸朝牆上的太空分區計時器看了眼,距離他之前閉上眼睛居然已經過了一個半小時……

  一個半小時了,浴室的水聲居然還沒停?!

  楚斯愣了一下,皺著眉叫了一聲:“薩厄·楊?”

  浴間裡水聲依然沒停,但也沒有任何回音。

  楚斯蹙起眉,起身大步朝那邊走去,“薩厄?”

  “在呢,怎麼了?”低沉沉的聲音穿過水聲傳來,模糊中透著熟悉的懶散。

  “……”楚斯步子一刹,停在了門口,“一個半小時了,你究竟是洗澡還是打算把自己給煮成湯?”

  “是啊,回頭分你一碗怎麼樣?”薩厄·楊的聲音依然懶懶的,似乎不想費力氣,但帶著一絲笑意。

  “你究竟在幹什麼在裡面呆這麼久?”楚斯重重地敲了兩下門。

  “幹點不太要臉的事,你確定要我開門麼?”薩厄·楊道。

  楚斯:“……”

  他轉身走了兩步又突然頓住動作,狐疑道:“你是不是……”

  略微沉吟了片刻,楚斯果斷走回到浴間門前,“你那些傷癒合了沒?”

  薩厄·楊漫不經心地拖著調子,“還用問麼,當然好了,說出來你也許不信,傷口已經小得跟蚊子嘴一樣了,再過一會——”

  他話還沒說完,楚斯直接跳過了敲門的步驟,毫不客氣地一把推開了門。

  砰——

  磨砂的玻璃門重重撞在牆上,智慧地停駐在那裡,沒有反彈回來。

  浴間裡濃重的水汽撲了楚斯一臉,又在轉瞬間散開,薩厄·楊的身影便清晰起來——

  他正站在鏡子前,兩手撐著黑色檯面,浴巾鬆鬆垮垮地圍在腰間。

  他大概認准了自己找的藉口能把楚斯擋在外面,所以沒想到門會突然被打開,轉臉看向門口時,蹙著的眉頭還沒鬆開。

  楚斯目光從浴巾上一掃而過,最終停在了腰側。

  一道猙獰的傷口從肋骨處一直延伸向下,和清晰的人魚線一起沒進浴巾裡。

  “說出來你也許不信,我這輩子頭一回見識這麼小的蚊子嘴。”楚斯冷冷地嘲諷道。

  薩厄·楊:“……”

  “手臂。”楚斯硬邦邦地蹦出兩個字。

  薩厄·楊抬了抬完好的那個。

  楚斯看著他沒說話,他嘖了一聲,最終還是乖乖轉身露出了另一條——

  這條傷口更為觸目驚心,從肩膀一路直貫手背,如果放在平常人身上,這條手臂大概就廢了。

  楚斯一言不發地走進去,一巴掌拍關掉淋浴,用來掩飾的水聲戛然而止。他冷著臉轉頭便道:“薩厄·楊,你長腦袋除了顯高還有別的用麼?豁著兩條這麼長的傷口在水裡蹲了一個半小時,你怎麼不乾脆種在這裡?”

  薩厄·楊:“……”

  “走得動麼?扛還是拖選一個。”楚斯依然冷著臉。

  薩厄·楊極為罕見地吃了癟,居然沒有頂回來,也沒有胡開玩笑把這話題拉過去。

  他看著楚斯眨了眨眼,又低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傷口,站直身體走出了浴間……

  顯得非常……聽話。

  “聽話”這種形容詞和薩厄·楊放在一起,大概是百年難得一見。

  整個臥室陷入了一種非常莫名的氛圍裡——腳步聲、坐進沙發裡的布料摩擦聲,醫療箱開關的哢嗒聲混雜在一起,明明有很多細碎的聲音,卻讓人覺得安靜得過分。

  因為楚斯一直面無表情,沉默著盯著薩厄·楊坐在沙發上,沉默著把醫療箱扔在手邊,沉默著在注射器上調整劑量。

  他抽好藥劑,一巴掌把薩厄·楊沒受傷的手拍開,蹙著眉彎下腰。

  薩厄·楊手臂的傷口邊緣已經泛了白,腫得很明顯。楚斯一手在旁邊的皮膚上輕輕按壓了兩下,調整了一下位置,便要將針送進去。

  “長官,你在生氣。”薩厄·楊突然開口。

  楚斯手裡的針尖一頓,撩起眼道:“你閉嘴。”說完他便把針紮了進去。

  這條手臂的傷太長,他一點點沿著邊緣均勻地注射著藥劑,臉色很冷,動作卻很輕。

  薩厄·楊突然笑了一下,沒發出聲音,但嘴角卻彎得很明顯。

  “要不我乾脆先沿著你的嘴巴來一圈吧。”楚斯握著注射器涼絲絲地道。

  薩厄·楊挑了挑眉:“我剛才沒說話。”

  楚斯:“你笑什麼?”

  “笑也不行?”

  楚斯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薩厄·楊用閑著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行吧,那不笑了。”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半睜著,似乎是一如既往的懶散,但是隱約透著一絲疲憊和困倦。

  楚斯目光落在他眉眼間,又低頭把剩下半邊傷口處理完。

  光是一條手臂就用掉了兩管藥劑,他又打開了第三管,一邊等注射器自動抽取精確劑量,一邊抬手碰了碰薩厄·楊的額頭。

  觸手很燙,是在發燒。

  “正常反應而已。”薩厄·楊道,他用了藥劑的胳膊已經開始發紅發燙,垂晾在沙發扶手邊,不太方便動。

  注射器很快抽好了藥劑,楚斯按壓的手指移到了薩厄·楊的腰間,順著肋骨的傷口,一針一針耐心地往下移。

  “你能不能別動?”楚斯道。

  薩厄·楊垂著眼“噢”了一聲,片刻之後,他又突然道:“長官,直接扎針吧,手指就別按了。”

  楚斯頭也不抬,冷哼了一聲:“我不按著,你動一下,針斷一根,一圈下來醫療箱裡儲備的針都不夠用,你就這麼想變刺蝟?”

  傷口已經處理了大半,還有一點兒尾巴掩在浴巾下。

  “行吧,那你繼續,我倒是無所謂。”他說話的聲音很沉,帶著明顯的顆粒感從楚斯耳邊滾過。

  楚斯碰到浴巾邊緣的手指一頓。

  傷口旁邊的皮膚很燙,儘管知道那是藥劑作用的結果,但還是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另一種反應。

  楚斯手指壓在薩厄·楊人魚線側邊,因為肌肉有些緊繃的緣故,觸感有些硬。

  薩厄·楊單手撐著沙發,上身前傾了一些,突然低頭靠過來。

  楚斯眼睛眯了一下,微微偏開頭。薩厄·楊的呼吸就打在他脖頸上,“長官,很多年前被打斷的那件事,我能繼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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