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清晨，花子聽到腳步聲靠近，翻了個身睜開眼睛，剛好看到走到床邊的緹奇。

　　「唔…早」她像征性的抬了抬胳膊，帶著濃重的鼻音和他說道，順便趴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早，小花。」他坐在床邊把衣服遞給了她，「起床吧，我有些事情想要和你說。」

　　「嗯？」她疑惑的看向他，一大早的這是怎麼了，突然擺出這麼糾結的神情，笑得好虛偽啊。大概又是關於驅魔師的事情吧，她迷迷糊糊的想著，伸手接過衣服穿好。穿到一半的時候覺得有些不對勁，嘟起嘴伸出自己的左手放在了眼前，上面戴著的東西讓她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抬起頭用詢問的眼光看向緹奇。

　　他歪歪頭，一邊幫她繼續繫著上衣的扣子一邊露出一個標準的笑容，「是生日禮物喲。」

　　「誒…」花子不知所謂的感嘆著，後知後覺的紅了紅臉，低下頭沒有再說話，只是愣愣的看著他認真的動作。修長的手指在衣襟間翻轉彎曲，著實是件很賞心悅目的事情。一個男人居然長了一雙這麼漂亮的手，實在是太犯規了，沒來由的她的腦袋中蹦出了這麼一句話來，摻雜著不知名的嫉妒還有…驕傲？或許是因為，這雙手的主人，是她喜歡的男人啊。

　　跟在他身後一路晃著走下了樓，桌上是準備好的早餐。

　　「吶，你要和我說的事情是什麼？」喝過咖啡後，她顯然清醒了許多，也敏[gǎn]的察覺到了緹奇身上若有若無的疏離氣息，像是在不自覺的在抗拒她一樣。這種感覺讓她很不安，強壓下心中的恐懼，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戴上的戒指，裝作若無其事的問道。

　　緹奇拿著咖啡杯的手頓了頓，抬起頭面無表情的看向她：「說起來，小花認識亞連.沃克麼？」

　　「哈？我怎麼會認識？」她條件反射的回答，挑了挑眉毛，呲著牙奇怪的反問。

　　「是麼，因為小花好像總是知道很多事情，所以我才會問的。」緹奇托著下巴望著桌面發呆，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過了一會才懶洋洋的抬起了頭，看著坐在他旁邊的花子，像是自言自語似的的輕笑著出聲：「貌似小花每次說謊的時候表情都會異常的生動和誇張呢，是因為害怕別人不信，所以才故意要裝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麼。」

　　用著情人之間呢喃的輕柔語氣，說出的內容卻讓她的血液在一瞬間靜止了一般，心跳開始不受控制的加速。對上他微微彎起的雙眼，她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緹奇，也是對她露出了一個這樣的笑容呢，充滿著警戒和不信任。

　　「小花到底是什麼人呢？」

　　「小花還知道些什麼呢？」

　　「千年公，對小花很感興趣呢，可是我卻覺得，小花實在是太天真了，完全當不了我們的同伴呢。」他說著抬起手撫上了她的臉，「怎麼辦呢，好苦惱啊，當不了同伴卻又知道了這麼多秘密的小花。」

　　似乎已經隱隱感覺到了他之後要說的話，在他的碰觸下全身止不住的開始微微發抖。但是……不對吧，是哪裡弄錯了，到底是哪裡出錯了，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昨天不是還好好的麼。她睜大了雙眼，放在身前的雙手在椅子邊緣漸漸用力握成了拳頭，關節泛出不明顯的白色，指甲與椅子之間的摩攃發出尖利的噪音。可是這些都無法轉移她的注意力，像是掉進了一個看不見盡頭的黑色漩渦，所有的注意力都只能集中在一個問題上，她到底，是哪裡做錯了呢？到底是哪裡讓他失望了，是哪裡讓他不滿了，是哪裡，讓他決定拋棄她了。

　　即使知道自己是在鑽牛角尖，卻仍舊無法停止，就這樣讓她一直想下去，一直想下去，說不定就真的可以發現自己是哪裡做錯了。是她的錯，是她做的不夠好，她只能這樣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重複著，彷彿如果不這樣做的話，她就會徹底崩潰。

　　「小花，你明白了麼，我們從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喲。收留你是因為你很有趣，帶你到礦場是為瞭解除你的防備，邀請你一起參加諾亞的聚會是為了考驗你，可惜，你沒有及格哦。」

　　……

　　「啪。」像是有人開了一盞燈，把所有的真相□裸的擺在了她的眼前，一步一步耐心的和她解說著，陳述著，幫著她解開了心中所有的疑惑和困擾，不容置疑的告訴她，這才是真相，所有的一切都是騙局。

　　而她呆呆的看著他，沒有歇斯底里，沒有悲痛欲絕，只是還抱著最後一絲的希冀，不想承認這眼前的一切。不想去想，不想去碰觸，不想去知道，不想去明白，更不想去面對，這是她承受不起的事實。

　　「那，這個是什麼？」她抬起自己的左手，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輕聲問道。

　　「這個啊，是生日禮物，也是回禮喲。」無辜的看著她呆滯的面龐，緹奇同樣舉起了自己的左手，上面的戒指在陽光下熠熠發光，他好心的解釋著，「諾亞不喜歡欠別人東西的。」

　　「這樣啊…」

　　「就是這樣哦，小花還有其他的什麼問題麼？」他從椅子上起身蹲到了她面前，「如果沒有的話，我要殺你了喲。」

　　她想了想，忽然開口問道：「緹奇，喜歡我麼？」

　　「…我很喜歡小花的。」

　　「是麼，可是，我一點都不喜歡你哦。」歪歪頭，她勾起嘴角，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已經失去了所有的判斷力，已經懶得再去想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已經，怎麼樣都好了。她只是不想再看到，他這樣的笑容。如果他沒有喜歡過她，那麼她也不會再喜歡他，如果他可以不在乎的殺掉她，那麼她也可以不在乎的離開這裡，她並沒有，比他多付出什麼。

　　「這樣啊…」緹奇面上的神色不變，或許早就想到了她會這樣說。放在她臉上的手緩慢地下移，最終停在了胸口上。

　　低下頭怔怔地看著他伸進自己身體裡的胳膊，茫然而無措。被捏爆心臟什麼的，一定會很疼的吧。會有多疼呢，會比聽到他笑著說「從前的一切都是假的」的時候還疼麼。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呢，剛到這裡來的時候不是還對他充滿了警惕和恐懼的麼，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選擇了相信的呢，是從看到他躺在床上賴床的時候，還是從他每天回來都笑著說」我回來了「的時候，還是從為了照顧伊茲，把床讓給她而自己去睡椅子的時候……雖然這樣的細節很多，但是不是的，即使是這樣，她感動著心動著的同時卻一直沒有忘記提醒自己他的危險性。

　　真正想要一心一意的和他在一起，努力想要和他並肩而立，是在那個時候吧。他看著她無奈的說，就不能相信我一次麼……

　　想到這裡，她咬住下唇，卻努力的想要揚起嘴角，帶著哭腔的聲音聽起來略略有些委屈，她說：「我相信你了啊…」不是你自己說的麼，不是要我相信你的麼，為什麼還是變成了這個樣子呢。

　　緹奇抿了抿唇角，沒有出聲。只是沉默的看著她因為心臟被自己的手擠壓而瞬間變得慘白的臉。沒有任何可以解釋的話語，是他太過自私了，他知道的，從一開始就猜到可能會出現這樣的結局，卻總是想著事情或許還有轉機，直到這一天真的來臨。然而就像她所說的那樣，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成為惡魔會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失去自我意識，失去自由，失去選擇的權利，只能聽憑千年公的擺佈。所以這一次，他不會因為只是想要她陪在身邊而真的把她變成惡魔，寧願殺了她，寧願她恨他，這樣的後果，本來就該要他一個人承擔。

　　劇烈的疼痛讓花子無意識的叫出了聲，開始逐漸渙散的瞳孔最後映入的影像依舊是在這個世界裡佔據了她大多數時間的那個男人。無力的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有奇怪的液體打在了上面，一下又一下。

　　她的身體無力的垂到了他的懷裡，在最後的時候漫無邊際的想著，原來那件只有在這裡才能做的事情，是指殺了她啊……

　　所以說，什麼走馬燈，什麼回憶錄，都是騙人的。死亡的前一秒，唯一可以看到的，就是殺你的那個人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本來就沒有實體的關係，緹奇抽出沾滿鮮血的手，安靜的看著懷裡的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失。

　　「叮」的一聲，戒指砸在了地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從此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任何可以證明她存在過的痕跡了。他維持著之前抱住她的動作，默默的想到。

　　就這樣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手上的血凝固變暗，他卻仍舊不敢收回胳膊。在心裡一遍遍地陳述著她已經死了的事實，強迫自己去面對，身體卻依然無法動彈，好像只要自己稍微一動，關於她的最後一點線索就會徹底消失不見。

　　日昇月落，他終於放棄了的靠在了牆角，抬起胳膊擋住自己痠痛的眼睛，苦澀的勾起嘴角，怎麼辦，這結局，好像，比想像中的還要沉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