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緹奇拉住她穩穩的走向空中，垂下眼眸認真的看著她，嘴角也不似之前的張揚了，倒更像是她記憶中每天親親她的臉頰，和她道晚安的那個緹奇。

　　那些記憶太過龐大，以至於只要一見到他就會不由自主的聯想起從前，然而也正是因為這樣，她才一次又一次堅定了自己想要殺掉他的決心。

　　她從前一直不明白，那些電視裡電影裡的愚蠢女人，為什麼總是要選擇去恨那個傷害了她們的男人，明明恨這種情感，和愛一樣的耗人心神，一樣的讓人痛苦疲憊，為什麼還要緊抓著不放。當做從來都沒有認識過那個人，視而不見，徹底把他從心裡驅逐出去不是更好麼。

　　但是現在的她，稍稍有那麼一點明白了……不是不想忘記，不是不想放手，只是滿腔的痛苦和委屈就要這麼風輕雲淡的結束，誰會心甘情願呢，而怨恨是最簡單易行的一種選擇，不用去糾結，不用去衡量，只要憑著衝動一路走到底就好。到底什麼才是對，什麼才是錯，從前以為的那些花好月圓到最後不也成了鏡花水月麼，既然這樣，還不如兩個人一同下地獄，這樣才痛快。不用去思考，只要酐暢淋漓就好。

　　那個時候有多希望和他一直在一起，現在就有多渴望拉著他一起去死。

　　「好了，我們去上面等他們吧。」看著腳下開始徹底崩塌凹陷的地面，緹奇揉了揉她的頭髮說道。

　　「為什麼…」她抬起腦袋，黑色的瞳孔裡出現迷茫，這種疑惑是從最開始見到的時候就存在了的。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在殺了她之後還要一次次的靠近作為驅魔師的她，他們不是敵人麼，為什麼在江戶的時候還要再救她一命。

　　緹奇拉著她向前走的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想了想之後有些含糊的回答：「大概，是不想看你死在別人的手裡吧。」

　　……

　　走上台階，推開門，黑色格子相間的地板，淺棕色的牆紙，靠牆有一個玻璃門的書櫃，桌幾和椅子靠近窗戶，旁邊是一張寬大的雙人床，整個房間裡空無一人。花子從緹奇的身後走出來，看著眼前的一切，意料之外的並不是她想像中的那個房間，自然這裡也沒有羅德。還好…她暗自慶幸著，從前會覺得羅德可愛，也是基於她不太會傷害到自己的情況下的，然而現在的她雖然變成了驅魔師，卻幾乎隨便一個人都可以置她於死地。雖然不太想承認，但是這些諾亞里面，對她來說比較安全的，也就只有緹奇了吧。

　　「唔…要喝酒麼？」緹奇坐在椅子上問道。

　　她扭過頭去沒有回答。

　　「說起來，小花就沒有想過，你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為什麼會成為驅魔師麼？」緹奇對於她的沉默也不在意，只是托著下巴自顧自的說了起來。

　　這句話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力，抿起嘴警戒的盯著他半響，最終開口問道：「你知道？」原因什麼的當然想知道，她和美玲在這之前應該毫無交集，為什麼一夜之間她就成為了她？但是…之前已經經歷了一次穿越的她，再次變成這幅樣子倒也不覺得有多奇怪了，況且當時比起這個，還有著更重要的事情在等著她去做。

　　「雖然不太能確定，但是應該是『聖潔』的緣故吧，畢竟能夠擁有這樣強大能力的，也就只有這個『聖潔』了呢。預測未來的能力啊…會不會是因為它自身知曉了一些事情，所以為了保護主人或者自己，而強行把你拉到了這個女孩的身體裡呢？

　」緹奇看著她無辜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雖然只是毫無根據的猜測，但是這番話卻讓花子的心裡為之一驚。畢竟，只有她知道，如果沒有她的話，美玲的『聖潔』，在那個時候應該就會被露露貝爾毀掉了吧……

　　「所以，如果小花想要恢復從前的樣子的話，不如把那個東西毀掉試試看哦。」緹奇看到她皺起眉思索的樣子，忽然湊近了臉龐，誘惑性的建議著。

　　低沉的語調成功的讓她從沉思中回過了神，猛的抬起頭，下意識的用手摀住了自己覆在右眼上的「聖潔」，防備的盯著他似笑非笑的臉龐。

　　看著她不信任的眼神，緹奇無奈的嘆了口氣，好吧，誰讓他確實是不喜歡那東西呢。無所謂的聳聳肩走過去給自己倒了杯紅酒，托著酒杯來到她的面前蹲下`身，拉住她的手，猶豫了一會後還是開口問道：「小花，是真的想要殺了我吧。」說是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花子低下頭看著他在自己面前笑得純良的臉，一時無法分清真假，卻還是誠實的點了點頭。

　　「可是，如果為了殺死我這樣的傢伙，說不定會讓你再死一次的，那也沒關係麼？」他繼續問道。

　　沒有遲疑的再次點頭。只是盯著他的目光中多了審視的意味，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那，如果真的殺了我的話，小花會開心麼？」

　　沉默。

　　她重新轉過身去趴在窗前安靜的看著下面逐漸被剝離的邊緣，拒絕去想這種問題，開不開心什麼的，已經不重要了吧。

　　緹奇順著她的目光一同看向窗外，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之後，有些疲倦的從身後抱住她，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眼角剛好可以瞥到她凝視窗外的側顏，幾縷棕髮因為之前的奔波而凌亂的翹在了耳邊，隨著微風偶爾掃過他的鼻子，有點癢。這樣的姿勢維持了很久，直到他抱著她的手收的緊了緊，終於開口在她耳邊說道：「可以哦。」

　　「什麼？」她稍稍側過了臉，疑惑不解的問道。

　　「如果這是小花的願望的話，我可以的喲，你也看到了吧，這裡正在從外圍逐漸開始崩潰，沒有人知道那下面的黑暗是什麼，所以小花只要把我推下去就可以報仇了喲。」他平靜的說著，手指繞著她的發絲玩弄著，「…但是，我會讓小花和我一起去死的哦，這樣也可以麼？」沉默了半響後，他補充道。

　　「啊…」花子終於收回了一直放在外面的目光，轉過身推開他壓在她上面的身體，揉了揉自己被硌得痠疼的肩膀，抬起腦袋面色複雜的開口：「你怎麼知道我本來就是這麼想的？」

　　「咦……」緹奇看著她愣了愣，隨即沉下嘴角撇過頭去有些怨念的嘟囔著，「好過分，沒想到小花對自己也這麼狠心麼…」

　　對於這件事，他們兩個人之間倒是特別的有默契呢。的確，她想了很久才想出這個辦法的，既可以殺死緹奇，又不會連累亞連他們。如果只是羅德一個人的話，他們應該還是可以對付的吧，那麼亞連也就不再需要喚醒第十四任，只要通過羅德之門離開這裡就可以了。只是，為什麼，他可以這麼坦然的說出來呢。這樣想著，她站起身向前走了兩步，踮起腳靠近他，試圖看清他真正的想法。

　　「哎呀不要那樣看著我嘛，我會害羞的。」緹奇眨眨眼，忽然抬手摀住臉向後退了兩步，擋住了她開始動搖的目光。嘴角劃過溫和的弧度，不需要猶豫，不需要深究，不需要難過，這是他欠她的，所以，沒有關係的。

　　在再次見到她的時候，他就開始計畫這一切了。他的小花是個很驕傲的孩子，所以無論是不是驅魔師的身份，她都會不顧一切的過來找到他，然後想盡辦法的殺掉他。只有這樣，她才可以對自己說，在這場兩個人感情的對峙中，她並沒有輸，也並沒有出賣自己……而他要做的，只是去製造一個合適的機會，然後等著她來殺他。就像他堅持小花一定只能死在自己手裡一樣，如果可以的話，他也只想被小花殺死。雖然諾亞並不會死，但是緹奇.米克，是可以死的，掉落到異次元的夾縫中，從此與這個世界再無瓜葛。

　　她微微眯起眼睛，抬起的胳膊剛想拉下他的手，卻忽然感到地面一陣劇烈的搖晃，好快…當意識到將要發生什麼事情時，她本能的恐懼起來，死死抓住了他的衣袖。

　　整個房間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分崩離析，瓦解擴散。地板從中間裂開一條巨大的縫隙，隨後瞬間四分五裂向著下面飛速墜落。書櫃砸在地面上發出厚重的聲響，玻璃粉碎。

　　「抱歉，羅德。」

　　緹奇回握住她的手，熟練的抱著她，面無表情的看著下面黑洞一般望不到底的深淵，沒有動用諾亞的能力，隨著周圍大小不一的石塊一起，兩個人一同向下墜落著，對上她驚慌失措的眼神，他彎起嘴角笑了笑，抬起手攏了攏她被風吹散的頭髮，笑容像從前一樣美好。

　　似乎，並沒有那麼害怕了呢。自從來到這裡，她被迫背負的東西越來越多，越來越重，不過只是想好好的過自己悠閒的小日子而已…卻做了太多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如果一切能到此為止，那，也還算是不錯的結局吧……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瞬間，花子看著上面蔚藍色的天空，忽然想了起來，這個房間，她曾經來過。那個時候因為緹奇白天還要去礦場上工，所以諾亞的聚會之後就拉著她到這裡休息了。那個時候他還會和她抱怨諾亞的聚會太頻繁，導致他每個月總有那麼幾天的不舒服，而她也會毫不留情的推開他湊過來的臉，捏住他的兩頰用力向兩側拉著，也會沒有保留的把自己的背部全部的交給他。

　　只是，為什麼，回不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