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1
楊崢驟然昏倒,金路生著實嚇了一跳, 當即將對方抱到榻上, 然後找人去請了軍醫來。
金路生倒是難得機靈了一回, 怕楊崢病倒的事情傳出去會影響軍心,因此沒有大肆宣揚, 只叫了軍醫然後通知了另一名參將。
因為北江的戰事吃緊, 劉璟又不在, 所以楊崢這幾日壓力非常大,再加上休息不好, 因此他驟然累倒旁人倒也沒有多想。
但軍醫來了之後仔細一瞧,面色卻驟然大變。
“先生,楊將軍可是有什麼不妥?”金路生當即緊張的問道。
軍醫擰著眉頭又耗了一遍脈,繼而翻開楊崢的眼睛看了看,又捏著對方下巴看了看楊崢的舌頭。
那名參將道:“如何?”
軍醫面色凝重道:“若老夫沒有看錯,楊將軍這並非疲累過度,倒像是疫症。”
此話一出,金路生和那參將的臉驟然便白了。金路生欲上前去查看, 軍醫忙伸手一攔道:“疫症一旦開始傳染, 後果不堪設想, 如今又是戰時,此事非同小可。”
“那怎麼辦?能治嗎?”金路生問道。
軍醫道:“這疫症倒不是不能治, 但前前後後需要有多個大夫來配合,已經發病的人需要儘快找出來隔離開,未曾發病的要嚴格預防, 否則……”
軍醫歎了口氣,顯然也有些急了。那參將一時之間在屋裡來回踱步,竟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此時榻上的楊崢卻輕咳了一聲,轉醒了。
“你感覺怎麼樣?”金路生說著又要上前查看。
楊崢卻撐著胳膊坐起來,厲聲道:“你退後。”
金路生當即不敢再上前,眼巴巴的看著楊崢。楊崢面色比昏迷之時更加難看,如今看著有些蠟黃,倒像是病入膏肓了一般。
“王參將,勞煩你去找北江刺史,讓他去找大夫來大營,提前控制疫症。記住,不要找北江的大夫,最好也不要找臨近幾個城池的,免得到時候城中也有了疫情百姓無人醫治。”楊崢道。
那姓王的參將聞言點了點頭,道:“大營裡目前為止並沒有發現疫症,但是為了以防萬一,也要早做打算才行。”
楊崢點了點頭,道:“你派一隊可靠的人負責由先生支配,提前做好打算,免得疫症爆發了手忙腳亂。”
王參將點了點頭便去了,軍醫這會兒也回過神來了,拿著筆走到一邊去開始寫方子。
“路生,不怕啊,沒事。”楊崢道。
金路生點了點頭,想上前又怕惹楊崢生氣。
楊崢道:“你與我走得近,先讓先生給你熬一副預防疫症的湯藥。然後讓先生把治療和預防疫症的方子給你,你帶幾個人去臨城和池州,聯繫你爹合作過的幾個藥鋪,多買一些藥材回來。”
“好!”金路生忙點頭應著。
軍醫寫了兩張方子,給了金路生,又叮囑了他幾句。如今大營裡染了疫症的人恐怕不在少數,只是尚未發作而已,他便讓金路生先吩咐下去,把預防的湯藥多熬一些。
尤其是接觸過楊崢的人,都先喝了藥再說。
金路生拿了方子還有些愣怔,站在那裡盯著楊崢看,仿佛有一肚子話想告訴對方。楊崢有氣無力的看著他,扯出一絲笑意道:“傻瓜,快去快回啊。”
金路生這才點了點頭,轉頭撒腿就跑。
楊崢見他離開了營帳,突然松了口氣,俯身趴在床邊,驟然便咳了一口血出來。
軍醫倒不驚訝,似乎早料到會這樣。他拿了布巾裹住自己口鼻,而後取了一枚藥丸給楊崢服下。
楊崢額上滲出豆大的汗珠,雙眼有些失神的望著大夫問道:“你老實告訴我,這疫症,有沒有的治?”
軍醫遲疑了一下,但終究也沒騙楊崢,而是開口道:“這疫症,我十幾年前遇到過一回,來勢洶洶,十分棘手。倒也不是治不好,只是……依我看還是儘快給京城去消息,讓宮裡派幾名資歷尚可的太醫趕來。”
話已至此,楊崢心裡便有了數。
“好在先發病的是我……咱們還能早做準備,勞煩先生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及時控制住疫症的蔓延,否則……大餘恐怕要毀在這場疫症手裡了……”楊崢說罷眼皮一沉,繼而又昏迷了過去。
然而事態的發展並沒有想像中那麼樂觀,當天入夜的時候,北江大營便陸續有將士病倒。好在王參將找人一早做好了準備,及時將所有病倒的人都隔離了,而且熬了湯藥讓所有和病患接觸過的人都提前喝了。
此事事關重大,即便想要瞞也不可能瞞的住,而且若要提前預防,就必須讓全營的將士都做好防範措施。
北江刺史對於疫症一事十分重視,當即便聯繫了附近各州縣,在各自做好疫症預防準備的同時,分別調撥了大夫去北江大營。
北江一時之間,草木皆兵。
戰事未平,又起了疫症,當真是禍不單行。
而相對于北江的危機而言,豫州則十分太平。柳岸隨著新上任的太守到了豫州之後,第一次直觀的感受到了尋常武官同在戰場上廝混的武官的區別。
他從前跟著劉璟,雖然對方因著能力和地位到各處都備受關注和尊敬,但行伍之人對待上司的尊敬都極有分寸,基本上都是尊敬而不諂媚的態度。
可到了地方上就不同了,無論是太守還是都尉,都掌管著州府內的實際權力,而這些權力聯繫著上下各級,甚至關乎到每一個平民百姓的利益,所以十分複雜。
柳岸到了豫州的第一天,便見識到了什麼叫曲意逢迎。按理說他原本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雖然領了都尉一職,但終究是個毛小子。
可偏偏他在戰場上混跡了這麼些日子,眉眼間難掩淩厲之氣,倒是不敢教人小看。再加上那些個地方官吏都是看人下菜碟兒的主兒,在沒弄清楚柳岸的底細之前,自然也不敢太過為難。
所以柳岸一到豫州,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吹捧和逢迎。然而他跟慣了劉璟,早就習慣了行伍之人的相處方式,對於來自這些素味平生之人的熱情,他實在是消受不起。
同來的太守大概是看出了他的不自在,當夜趁著沒人之時還開導了他一番。
柳岸倒也不至於真看不開,當即失笑道:“我這次來目標明確,完成了事情之後就走了,又不會久留,左右忍忍就過去了,無妨。”
太守沒想到他這麼直白,問道:“真不打算在豫州留一段?此事做成之後,你便可以直接升一級,若是好好表現,兩三年的功夫便能取代我的位置,很多人可是奮鬥個五六年都未必能做到這個位置。”
“豫州這麼太平,又不可能打仗,若是要我做太守,去北江倒是有可能。”柳岸道。
那太守聞言只覺得說不通,也不願再和柳岸耍嘴皮子,道:“你也不用心急,此事不會拖得太久,之前的網都織好了,只要找准了時機,那伸手扯那麼一下,就收了。”
柳岸點了點頭,道:“收了我就能走了?”
“等參奏的摺子有了批復,兵部便會再給你下一道調令,你可以直接去北江。至於後面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太守道。
柳岸如今只覺得此事相當無趣,仿佛自己走這一遭就是為了彌補自己心裡的不能報仇的遺憾一般,可當真走了這一遭,他卻發現連報仇之事都變得有些令人費解了。
他就算是扳倒了梁家,於他而言又有什麼實際的意義呢?不過時至今日,他卻有些明白了劉璟的用意。他來了無論如何都不會有損失,可若是不來,卻難免留有遺憾。
罷了,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十分記掛北江,不知劉璟他們是否已經到了。
不過幾日的功夫,北江大營的疫症便全面爆發了。倒不是所有人都染上了,而是在大營的各個兵種都多多少少的出現了病患。
好在軍醫提前做的防範起了作用,很多人都持續的喝著預防的湯藥,因此倖免於難。
此時,大營已經被分為了好幾個區域,感染了疫症的人分為一區,接觸過病患的人分為一區,未曾接觸過病患的人分為一區。
幾個區域之間儘量不往來,衣食住行都自行解決,避免更多的感染可能。
在此期間,赫南的攻擊並未間斷。征北軍原本沒有主帥,都打的十分吃力,可疫症一起,非但沒有怯戰,反倒越挫越勇。
他們大概也恨透了赫南趁人之危的舉動,誓要把赫南滅了才甘休。
但士氣再高也架不住主將不在,如今領兵的將領都沒有過多的指揮經驗。若是劉璟在的時候,分配好了作戰計畫讓他們執行倒是十分利索,可如今沒人指揮,他們的實力也就只能發揮個五六成了。
劉璟到北江的時候,征北軍贏來了一場大敗。
更讓人不安的消息是,戰場上有許多將士當場便發了疫症,後來他們撤退的時候有很多人是直接扛著同袍回來的。
這一戰大大挫敗了征北軍的銳氣,可以想像,如果劉璟再不來的話,恐怕用不了多久北江城就會被赫南國攻佔。到時候再想奪回來,就沒那麼容易了。
劉璟聽沈世年彙報完北江的局勢之後,沉默了許久。沈世年先前重傷,險些喪命,如今行動還有些不便,面色也依舊蒼白的厲害。
可楊崢如今病重,沈世年作為劉璟的副將,不得不站出來。好在他因為養病,倒是僥倖逃過一劫,沒有染上疫症,否則後果當真不堪設想。
“楊崢呢,怎麼樣了?”劉璟末了才開口問道。
沈世年聞言面色一黯,道:“他是第一個發病的人,因此大夫給的方子有些……不太準確,再加上他之前勞累過度,身體原本便有些勉強,所以情況不太好。”
“多不好?”劉璟又問。
沈世年道:“昨日早晨,大營裡出現了第一個因為疫症而死亡的士兵,一直到今天早晨,加起來已經有十七個了,都和楊崢是同一天發的病。”
劉璟聞言沒有再追問,心裡卻有了底。
“不過楊崢心志堅定,並非全無希望,只是……要看天意了。”沈世年道。
劉璟聞言只覺得十分惱火,這世上哪有天意可言,即便有的話,天意也是最不可靠的東西。可事到如今,除了看天意,他又能有什麼法子呢!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還有個五六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