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5

　　洛梓信一天沒上遊戲，他淩晨下線前就料到了今天的輿論風向，精闢地總結了一句：計言十就是個自帶頭條光環的女人，誰敢跟她沾到邊，那都得攤上點話題。

　　不過他是無所謂的，反正自己算不上圈裡人，讓網友吐槽個幾天又能怎樣，惹不起他就躲唄。

　　反倒是計言十，一整天都過得挺憋屈。下午悄悄看了會兒慕衡解說的solo大賽，他能夠把場上選手的每一個操作細節都收入眼中，並綜合分析出兩邊的優缺點。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偏偏瞎了眼找上她這麼個成天只會惹是生非的完蛋玩意兒。

　　她趴在桌上悶悶不樂，又精神萎靡，狀似奄奄一息地趕著畫稿，一趕就是一整天。

　　沒慕衡在的日子，像是電影裡的慢鏡頭重播，時間過得很慢，原本喧嘩的夏末也像是被靜了音。

　　她每天蜷著手指數他回來的日子，今天傍晚結束比賽，他會留在南京和老朋友敘敘舊，明天中午左右回上海。

　　這麼看來，至少還有24小時。

　　也就是1440分鐘。

　　也就是86400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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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計言十想起他先前在蘇州河畔問她的話，「無聊嗎，這種日子？」

　　現在她知道了答案的關鍵。

　　在慕衡出現以前，自己也是過著這樣千篇一律的生活，卻從未覺得無聊。

　　可在他出現、又離開了以後，她才真正瞭解了什麼是所謂的孤獨。

　　少年時期父母的疏離和學生時代不安定的異地戀，皆未曾勾起過她這般的惆悵。

　　**

　　計言十一遍遍地打著哈欠，才畫了一會兒就一頭栽在鍵盤上，無聊地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後，被彈出的視頻邀請聲給吵醒了。

　　那邀請來自剛剛還在螢幕裡認真解說的人，背景是一間小而空蕩的休息室，畫面中央的慕衡笑容清淺，看到計言十後卻淩亂地綻放開了更大的笑意。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他忍俊不禁，熟悉的潤澤聲線從她小小的筆記本裡傳來。

　　「怎麼了？」計言十湊近了些，仔細摸了摸自己的臉，暗紅色的鍵盤印子落在白皙的臉頰上，醒目又滑稽，「哦~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今天幹了些什麼？」

　　聽到他關心的問候，計言十隱隱覺得委屈，而這份委屈，多半來自於控制不住的念想。

　　於是她跟他胡鬧，模棱兩可地答道：「和昨天一樣。」

　　「昨天呢？」

　　「和今天一樣。」她撇了撇嘴，像是在撒嬌著，埋怨他不關心自己。

　　「……」慕衡微微一怔，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對這傢伙很是無語，可眼底的笑意卻絲毫不減，學著她曾經的模樣說，「恭喜您獲得稱號[話題終結者]！」

　　這句反彈把計言十徹底打敗了，前一秒還氣鼓鼓的，下一秒就眉歡眼笑了起來。

　　她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能輕而易舉地感染周圍的人。

　　慕衡看著這張熟悉的笑顏，倏爾輕歎一聲。

　　整整三天，明明滿腦子都是這個小東西，可見了她卻又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只得隨意找話題：「你的小Mul呢？」

　　言十想都沒想，就說：「它呀~在陽臺上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呢。」

　　「……」

　　「自從上次被譚希扔到你家陽臺以後，它大概以為自己骨骼清奇天生神力，我好幾次看到它在陽臺，朝著你家的方向躍躍欲試呢。」計言十一臉崩潰地哀歎道，「你說一隻貓能有什麼想不開的？它這是要找死呢吧？」

　　慕衡的嘴角隨之攀上了然笑意：「它這是想我了吧。」

　　「我看也是。」她連連點頭，心想原來她家大神也有這麼自戀的時候啊。

　　計言十在網上看到過一句話「男人喜歡你才對你幼稚，不然分分鐘成熟過你爹」，她爹有多成熟她是不知道，反正對慕衡來說確實如此。他在外面沉靜穩重，只有對著她的時候，才偶爾流露出些許幼稚和小自戀。

　　「那你呢？」螢幕裡的人順勢問道。

　　計言十還沉浸在傻樂裡，懵懵懂懂地反問：「我什麼？」

　　「……」他不說話，無奈地注視了她幾秒，「算了。」

　　「誒？怎麼就算了……」

　　她是真容易聊著聊著就脫線，還沒來得及細問，慕衡就被叫去重新登臺了。

　　**

　　他這回是去和冠軍選手solo的，作為冠軍的福利之一。

　　昨天電話裡他還感慨過：「老了老了，打不過現在的年輕人了。」

　　他總愛說，電競的路還很長，而他只是在這條路剛被開發的時候走過那麼一小段。

　　計言十知道他性子裡的謙遜，她也知道，當他重新坐在選手席的時候，滿螢幕密密麻麻的彈幕證明了一點——Mul的時代永遠都不會過去。

　　「沒想到有生之年還能再看到Mul神打solo比賽！！」

　　「還有人記得09年Mul神和馬來西亞大神Kaya的那場solo賽嗎？」

　　「記得！！！那時候Mul神剛開始打職業，一出來就把叱吒風雲的solo第一人Kaya打趴下了！還是3:0！！」

　　「我記得，第二天大馬的電競界都炸開鍋了233333」

　　「我靠！！當然記得，Mul神就是那一戰成名的！」

　　「記得+10086」

　　「你們又燃起了我的熱血啊！！」

　　「我的青春啊~~~」

　　「畢業多年，早已不打DOTA，好懷念那時候~」

　　「哭了……這比賽太特麼煽情……」

　　「……」

　　你見過水泥地或柏油馬路上的腳印嗎？那是電競這條路還未成熟的時候，他調皮地在上面行走留下的。那時候人們都說，那條路不好，可走不得。

　　而他沒退沒躲，心無旁騖地朝向前方，一步一步走成了現在的Mul神。

　　**

　　計言十打開一眼望盡的冰箱，空蕩蕩的，只躺了兩盒過期的牛奶。

　　她覺得這三天過得簡直人不人鬼不鬼。明明慕衡出現之前她是個生活技能滿分的高級宅女，現在倒淪落為實實在在的魚幹女了。

　　原想下樓去隨便吃點，可一抬頭就瞧見拍打在窗戶上的豆大雨滴。一滴、兩滴、三滴……義無反顧般地撞在窗戶上，炸開一朵朵水花，暴雨隨之傾盆而下。在這個悶熱的季節，瞬間洗清覆在玻璃上薄薄的灰塵。

　　計言十去陽臺收衣服，順便把小Mul抓回屋。忙完一陣後躺在沙發，也沒開燈，懷裡抱著只貓，邊發呆邊幫它捋順毛髮。

　　她覺得自個兒像極了獨居的老太太，而在所有獨居老太的故事裡，一隻不怎麼活絡的貓永遠是標配。

　　「新聞上說颱風又來了，你聽說沒？」她無聊到跟小Mul閒聊起來，而回應她的只是一句沒精打采的「喵~」。

　　「諒你也不懂。」她自顧自吐嘈道，「你說說看，你成天待在家裡吃喝玩樂，對社會作過半點貢獻嗎？」

　　「……」

　　「算了，不說這個，聽上去好像在說自己……」計言十無奈地歎了口氣，懷裡的小東西從沙發上一躍而下，跑去自己的小窩玩耍了。

　　「再聊會兒唄？」這下連貓都棄她而去了，這個孤獨的小老太太故作深沉地哀歎了一聲。一個人想東想西的，又想起了剛才視頻裡慕衡的樣子，腦袋裡鬼使神差地蹦出他說的話。

　　「它這是想我了吧。」

　　「那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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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驚醒的計言十猛地從沙發上跳起來，開始一個人傻樂。

　　這反應雖然遲鈍了那麼一些些，可幸好還不算晚。

　　她翻了個身，趴在沙發上給他發消息——「我想你了，大神。」

　　言簡意賅，可她知道，他就愛聽這個。

　　沒等多久，手機螢幕就應聲亮起——「那怎麼辦呢？」

　　她想像著慕衡在飯局中低頭看手機，又淺淺莞爾的樣子。明明因她的短信而心情明朗，卻仍佯裝運籌帷幄的樣子問她怎麼辦。

　　她家這位大神啊……沒事就愛端著。

　　計言十也不再中套，簡短兩個字：「涼拌！」

　　那一頭又問了句：「吃飯了嗎？」

　　「家裡沒吃的，外面刮颱風，不想動。」她老實交代。

　　慕衡挺無奈的，飯局上其他人在聊什麼也沒聽，低頭專心看著桌下的手機：「我家裡有吃的，鑰匙放在你家玄關，你三天都沒出門嗎？」

　　「阿衡，吃個飯還成天看手機啊？」

　　「咱們兄弟幾個裡，就數他變化最大，談了個戀愛整的跟脫胎換骨了似的。」

　　「給單身狗一條活路吧！」

　　「……」

　　**

　　山中無老虎，自然是猴子稱大王。

　　計言十對慕衡家早已熟門熟路，今天他不在，她終於可以隨意地束著頭髮，穿著寬鬆的睡裙就蹦躂去了。

　　空無一人的屋子，竟讓她沒來由地心生舒坦。

　　冰箱裡有很多東西，她喜歡的水果、甜點和愛喝的優酪乳，這些都不能久存，想必是慕衡他早已料到她會來覓食，特地買來給她吃的。

　　計言十找了包速凍的豚骨拉麵，邊煮面邊哼歌，也樂得自在。

　　窗外的狂風兀自呼嘯而過，客廳暖色的燈光透過落地窗，如同與世隔絕般地，將她包裹滿是他生活痕跡的地方。

　　她在這兒等他明天歸來，輕快的心情就像泰戈爾的詩裡寫的那樣——

　　「從早到晚我在門前坐地，我知道我一看見你，那快樂的時光便要突然來到。這時我自歌自笑，這時空氣裡也充滿著應許的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