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67
「真想聽?」
「你想說,我就想聽。喜歡就上」手指輕輕一勾,將她垂在臉頰邊的頭髮繞到耳後。又俯身過去,在她白皙的側臉留下一枚親吻。
周遭沒什麼旁人,促狹的小空間裡,這個淡淡的吻猝不及防就撥動了計言十的心弦。
她微微側目:「我說了,你可不許笑話我。」
「好。」他眯著笑眼,點頭答應。
「前陣子,有個小學同學邀請我參加婚禮,我答應了,還補了一句,不過到時候我可能會肚子痛。」她試圖放下心結,跟他開口,「誰知道,後來就真的肚子痛了……」
「……然後?」
「然後我就去看醫生啊,嫌大醫院人多,就去了家附近的私立醫院。結果那醫生一個勁的問我,大姨媽來沒來,還非要我去檢查有沒有懷孕。」
「……」慕衡抿著唇,屏住呼吸。
「我那時候真的晚來了好久,被她這麼一說,腿一軟,差點都昏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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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你想好沒有?」那個穿著白大褂一臉嚴肅的女醫生,目光銳利地注視著她。
「想好什麼……」
「如果有的話,是要,還是不要?」
「蛤?!」
「蛤什麼蛤,這是很嚴肅的事情!」女醫生抬了抬眼鏡,手持鋼筆敲了敲桌子,「你得告訴我你的選擇,我才能給你轉到相應的醫生。生孩子的,還是做人流的。」
「可是,我不一定是懷孕了啊……」
「這個待會兒做完檢查就知道了。」醫生語氣冷冷的,似乎是見多了,「你們這些小姑娘啊,就是腦袋糊裡糊塗,連要不要都想不清楚,結婚了沒?」
「沒啊。」計言十迷茫地狂搖頭,被她說得沒了頭緒,最後弱弱地反駁了一句,「我怎麼可能懷孕啊!」
「上一次同房,什麼時候?」
「蛤???!!!」
「什麼時候?」醫生冷聲重複道。
她憋紅了臉,獨自坐在那稍顯簡陋的科室裡對著個凶巴巴的女醫生,忽然有種想遁地而走的衝動。
底樓角落的化驗廳,計言十一臉悲催地坐在長椅上,看著玻璃後頭忙忙碌碌的醫務人員,手指都快被自己掰斷了。那一刻,她滿腦子都是醫生的那句「要不要」。鬆開手,下意識把手掌貼在肚子上,心裡五味雜陳。
先前送悅姐去產檢的時候,她還言之鑿鑿地說自己不要生小孩子,可如今問題真就擺在眼前,她倒是猶豫了。
如果這個孩子不存在,那自然是皆大歡喜。
可如果存在呢。
如果存在,那就是她和慕衡的孩子,慕衡喜歡小孩子嗎?不知道。
如果讓他知道了這事,他又會怎麼做?不知道。
他會想當爸爸嗎?不知道。
再想想她計言十自己,她做好撫養一個孩子的準備了嗎?並沒有。
她想要打破現在的生活格局嗎?並不想。
她喜歡孩子麼?並不喜歡。
那麼,要,還是不要?
問題回到了原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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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玉梅,張玉梅在哪?」護士喊了一聲。
「這兒。」計言十旁邊的女人站起身上前領化驗單。
「你懷孕了知道麼?」大概她原先並不是專門來查hcg的,所以護士特地提醒了一句。
「懷孕?」那個叫張玉梅的女人似乎不怎麼詫異,倒是淡定地答了句,「哦,不知道。」
「自己懷孕了都沒感覺的?」
「沒感覺。」
「……」護士有些無語,把單子遞給她,好心問了句,「要麼,這孩子?」
「要來幹嘛?自己都養不起,還養孩子?」張玉梅冷眼瞧了瞧化驗單,冷不丁地哼了聲,「真倒楣。」
護士尷尬地笑了笑:「別這樣,回去跟孩子他爸好好商量一下。」
「孩子他爸?」張玉梅冷笑著,「鬼知道孩子他爸是誰!」
計言十在邊上聽著兩人的對話,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直到那個叫張玉梅的女人走遠,護士小姐才搖了搖頭,對計言十說:「怎麼會有這種女人,你說是吧?」
她訕訕地點頭,小聲答道:「是啊……」
護士小姐閑得無聊,又問她:「誒,你來化驗什麼的?」
計言十撓頭。
她已經快被嚇cry了,別再問她問題了好麼……
經過這麼一段小插曲,計言十就更亂了。
不知怎麼的,開始同情起那個女人肚子裡的小孩子。它還未出生,來不及看看這個好玩的世界,就得被人剝奪生存的權利。
這時候她倒有點想自家爸媽了,雖說他們沒能給她一個完整的家庭,可畢竟,他們賦予了她生命。
能好好活著,比什麼都要好。
「計言十。」護士拿了張化驗單,開始喊她的名字。
「計言十在嗎?」護士小姐乾脆從屋子裡出來找人,看了看坐在長椅上的計言十,「你是計言十嗎?」
「不是。」她佯裝莫名,淡定地搖了搖頭。
「哦。」護士只好回去,把單子放在一邊,「咦?不對啊,這後面沒別人的化驗單了,你真不是計言十?」
當她重新開門的時候,外頭的長椅上已經沒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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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owfin的這波開霧很關鍵!!直接把plu.m打了個措手不及!」wendell激動地大吼,伴隨全場的掌聲和歡呼聲,「這一波打得太漂亮了!讓我們好好記住這位年輕的小選手,他叫3q,去年才進fin一隊的19歲少年!」
「nice!!」玻璃房裡響起熱烈的讚歎,3q被大家誇得臉色通紅。他第一次參加這樣世界級的比賽,竟能在這麼多人面前發揮得這樣完美。
bo5的比賽,勝者組plu.m擁有1局不戰而勝的特權,所以第一局比賽後比分被扳平至1:1。
「再贏兩局,打得他們說不出話來!」noir激動地說。
大夥兒原本緊張的心情現在也稍許平復了一些,起碼現在他們和對手站在同一個起跑線上了。接下來要做的,只是平常心,和趁勝追擊。
「mul神,你那波野區被抓反殺兩人的操作實在太吊。」叉立方仰著腦袋灌了幾口礦泉水,接著說道,「noir也是,你剛才那口奶,真tm把老子的眼淚都給奶出來了。」
noir隔空朝他笑道:「你小子就只管打錢,別把自己玩死了就行,其他的有咱們在。」
慕衡聽著隊友們熱鬧的討論,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短暫的休息時間,又把他拉回了現實的世界。他又不可抑制地想起了剛才和她的那番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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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到底……」慕衡的話未出口,後半句就吞進了肚子裡。
他想問什麼,問她有沒有懷孕?看她這幾日跟著自己奔奔跳跳大吃大喝的模樣,哪裡像個孕婦。
可如果……當時真的有呢?這個問題很可怕。
他還未來得及細想,旁邊的人就笑道:「當然沒有!你都不知道,我逃回家以後幾天沒睡好覺,好幾次夢到小孩子。我還上網查了很多懷孕的症狀,不過都是模棱兩可的,越看跟自己越像。那時候我有種錯覺,我肚子裡真的有個孩子。」
「你傻嗎?當時為什麼不看化驗結果?」
「我不敢啊!!我怕真有了的話,那個護士也跟凶醫生一樣,逼著問我要不要。」她皺著眉頭苦笑起來,「我再也不去那家醫院了!」
慕衡輕笑出聲:「笨蛋。」
「你說了不笑話我的!」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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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太驚人了!事實上,從bp結束以後全場就已尖叫個不停,玻璃房裡的兩隊選手一定沒聽到。」wendell激動地錘桌子,把他之前千方百計整理好的衣冠都給弄亂了,「誰會想到,一個來自中國的solo位天才會在這麼重要的一場比賽裡玩聖騎士!!!誰都知道聖騎士的定位,是打野和輔助。」
「這場團戰對fin來說岌岌可危,如果守不好這一波,他們很有可能會失去下路高地。」五十分鐘,wendell神態焦急地盯著螢幕,「噢天哪!!!聖騎士帶了一個班子過來!!!」
「聖騎士帶著他的野怪大軍,配合痛苦女王把對面打了個五人團滅!!這波團戰太精彩了!」wendell難以置信地感慨道,「比賽開始前,我在後臺遇到過mul,當時我和他聊起中國戰隊通常的打法,都太過保守。這下可好了,他竟然用一個聖騎士證明了,中國人也可以打得很飄逸,完全不輸歐洲選手!!」
「哦對了,別忘了聖騎士在dota裡的名字是成龍,那同樣是屬於中國的英雄人物!!」
「太漂亮了!fin成功吹響了反擊的號角!!」
「……」
慕衡當然沒聽到外頭解說的聲音,偶爾抬起眼的時候,看到玻璃房外的燈火輝煌,也會覺得不真實。
當然了,今天最不真實的那一刻,還是計言十帶給他的。
她說的那個烏龍事件,對他來說無疑是莫大的震撼。
他沒想到,自己不在的這幾個月裡,計言十居然還遇到了這麼大的麻煩。
雖然只是虛驚一場。
可,如果真有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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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真有了呢?」她把腦袋輕輕枕在他肩頭。
他知道她主意多,就沒第一時間回答,而是先問問她的想法:「你從醫院回來後那幾天,想到答案沒有?」
「我想到了。」計言十點點頭。
慕衡側過臉,看著肩頭那個貌似心事重重的姑娘:「怎麼想的呢?」
「孩子是無辜的。」
「是啊。」他莞爾笑道,覺得她是真長大了。
「所以我會把他撫養成人。」
「……」這話聽著不對啊……
「那我呢?」慕衡沉悶地問了聲。
在她未來的規劃裡,難道就沒有他嗎?
十根青蔥手指繞繞弄弄的,沒給他正面的答覆,「你什麼你……」
「我……」
「到時間上場了,你快去吧。」計言十突然起身,急急忙忙就推著他往外走。
慕衡的目光掠過不遠處的台前,唇畔微抿,「可是我還沒說完。」
「不能一會兒再說嗎?」她可真快忍不住了,巴不得他趕緊離開。
他遲疑了片刻,從她泛紅的臉頰察覺到一絲詭譎。
偏偏站穩了腳步,不由著她把自己推出去。
慕衡一手搭上她的腰,稍作使勁,就把這個躲躲閃閃的姑娘帶進懷裡。另一隻手輕輕撫過她柔軟的秀髮,「言十,我們好好說,好嗎?」
計言十沒說話,點了點頭。
她不知道慕衡要說什麼,只覺得他要是再不走,自己心裡的話恐怕也要憋不住了。
他低下頭注視著她,目光繾綣而溫柔。
「你想不想結婚?」
「你想不想結婚?」
「……」
兩人同時出口,竟都把對方給怔在原地。
慕衡最先反應過來,眉梢微飛,「你先說。」
計言十憋紅了臉,不敢看他的眼睛,言語間卻仍舊滿是倔強:「憑什麼我先說?」
他在她耳邊低聲笑道:「你可想清楚了,如果我先回答的話,那求婚的人可就是你了。」
「……大神,你的邏輯也太清晰了吧,是在下輸了。」她哭笑不得,實在佩服他的大腦運行速度。
「還有呢?」
「阿衡?」由遠及近傳來峰哥的聲音,見兩人正黏一塊說悄悄話,識趣地沒再往前,「內個,該上場了啊。」
「聽見沒?快去。」計言十推了推慕衡,倒退一步從他的懷裡掙脫出來。
「……」他很煩,是真的煩。
世上哪有這種人,好巧不巧地非要趕在別人求婚的時候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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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騎士!!好多混沌騎士!!!」wendell吼得嗓子都沙啞了,「劣單mul的混沌騎士刷錢速度太快了,完全把劣勢路變成了優勢路!他今天是要將『騎士』進行到底啊!!」
「我天,3000血的屠夫在mul面前一秒躺!!mul神,他必定是今晚的mvp!!」
「這讓我想起了那句經典的rickroll——mul's never gon you down!!用來形容這一刻的情境再適合不過!!」
「讓我們屏息以待這最後的時刻!從敗者組打進總決賽的fin,這個來自中國的老牌強隊,在一局劣勢的情況下扭轉乾坤連續拿下兩局!現在,此時此刻,他們正在創造新的奇跡!!」
「plu.m的隊長mc終於打出了『gg』!!讓我們恭喜fin拿下第六屆dota2國際邀請賽全球總冠軍!!!」
與此同時,螢幕上還出現一條來自mul的消息。
[all]mulfina:gg
gg,good game,意味著這場長達一周的角逐終於塵埃落定。
他沒急著起身,坐在電腦前舒展開了悠然笑意,身邊是隊友的狂歡和尖叫。
而他的腦中卻相當安寧,唯一的聲音是剛才上場前倉促的對話——
「你先答應我。」
「你先贏給我看。」
計言十,這回你逃不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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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切到主舞臺,兩支隊伍走出玻璃房,紛紛與對手擁抱握手,相互祝福。
那個第一次見到這麼多觀眾熱情的小隊員3q還激動得抱著noir哭了,領隊姚峰也眼含熱淚,接過鮮花和屬於冠軍的不朽盾。
姚峰在接受採訪的時候說:「我們要把這個冠軍,分享給不能來現場並肩作戰的flr,分享給熬夜堅持看比賽的每一位粉絲,分享給所有熱愛這款遊戲的電競愛好者!」
掌聲和歡呼聲久久不散,四面環繞的聚光燈照得慕衡看不清楚台下。
一直面帶微笑卻沒開口的mul終於被主持人盯上了,他可是壓軸戲,主持人拉著他問了不少問題。
慕衡耐心又冠冕堂皇地回答完每個問題後,出人意料地對主持人來了句:「可以請你把話筒借給我一會兒嗎?」
「當然可以!」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可主持人還是極配合地把話筒交給他。
「謝謝。」慕衡誠懇地點頭致謝,微眯起眼在台下搜尋了會兒,終於在某個角落看到那個滿臉詫異的姑娘。
他笑著,這才緩緩開口:「在這裡我想要感謝一個人。在我迷茫、失落、自我否定的時候,她總會剛好出現,點亮我的整個人生。仔細想來,我好像從來都沒有對她說過一聲謝謝。謝謝你,言十,請上來一下好嗎?」
台下大多是外國人,語言不通,一頭霧水又急得跳腳。幸好有熱心的中國解說被請上臺充當起了翻譯,把這段婉轉的話統統省略了,直接腦補劇透道:「這位慕先生似乎想要求婚。」
「wow」全場的激情再度被點燃,「mul!mul!mul!……」
而那個躲在角落地小姑娘顯然被嚇懵了,貼在牆邊,皺著眉頭沖他猛搖頭。
「站在那兒的工作人員,麻煩幫我把那個穿黑色t恤長頭髮的女孩抓上臺好嗎?」這話慕衡是用英語說的,那兩個美國小夥被mul授了意,激動地點頭,還做出撩袖子躍躍欲試的樣子瞧向計言十。
她這才哭笑不得地舉雙手投降,自覺往臺上走。
他這人吧,野路子怎麼就這麼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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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言十無奈地站上臺,被這陣仗嚇得瑟瑟發抖,聚光燈下,總覺得像在做夢。
慕衡筆直地站在眼前,拿著個話筒,和他以往低調的形象截然相反。
她不敢說話,只聽見他溫柔的聲音,對著她一個人娓娓道來:「我可能不是最好的人,但我想為你變得更好。讓我照顧你,言十,嫁給我。」
說著,他居然就單膝下跪了,引起全場驚呼和尖叫:「yes!yes!yes!……」
眼疾手快腦子活的兄弟們知道他八成沒準備戒指,就把冠軍盾牌遞給他。
慕大神臉一黑,服了。
服得跪倒在地(:3ゝ∠)
哪知道這姑娘居然還一臉興奮地接過盾牌,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她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還算冷靜,緩緩點了頭。
現場又是一陣狂歡。
難不成他慕衡真會用一塊盾牌求婚麼?
他皺著眉頭輕歎一聲,唇畔卻仍噙著笑,接過她的一隻手,又從褲子口袋裡掏出一枚戒指,為她帶上。
尺寸剛剛好。
末了,他低頭,在她的手指留下一枚輕吻。
計言十瞪大了眼,驚愕得說不出一個字來。
他竟然……
早就買了戒指。
在這個新人輩出的年代裡,沒有了mul的中國電子競技,所有的榮耀或許才剛剛拉開帷幕。
而計言十的觀察日記,終於在此劃上了一個圓滿的句號。
她向來不信天命,只拜過一次佛。對她來講,這世上沒那麼多因緣際會。
如果非要有的話,那應該是在機場的那天下午。兩三點的陽光透過落地玻璃,她站在人頭攢動之中,一把攬過他手中的本子,也不問緣由,就在上面簽了自己的名。
他的眼底是明明滅滅的眸光,在她倉促離開後轉為輒然笑意。
那時候風輕雲淨,日子總是千篇一律。
在此之後,所有虛空的輝煌與光環漸次隱去,他的生活天翻地覆,物換星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