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0
和Mul神的三兩句閒聊,多多少少消去了些計言十今晚的不愉快。和他說完晚安後關上門,心裡開始期待起下一次見面。
她很確信,他們一定還會再見。因為他現在就住在隔壁,只要她想見他,隨時都能去敲門。計言十這樣不要臉地想著。
回房間後看到幾個未接的語音通話,來自洛梓信,他沒事不會找她瞎侃,但凡主動找她,那肯定是發生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
言十回發了個語音通話,那一頭秒接了,上來第一句就是:「你可以啊計言十~在外頭放狠話到處惹事生非,還當著上萬個觀眾的面被前男友連拿10人頭華麗超鬼!」
言十沒好氣地反駁道:「老娘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幹~!再說了,明明是她先挑起的事端,你怎麼也跟那些膚淺的男人一樣,沒立場沒主見!見色忘義!色膽包天!吃裡爬外!貌合神離!……」
再往下她真謅不出來了,實在沒那麼大的詞彙量。
「你對我亂發什麼驢脾氣嘛……」洛梓信瞬間被她吼呆了,語氣立刻柔軟了下來,「你完全誤解了,我的意思是……幹得漂亮啊!!」
「……」
「話說你幹嘛不來找我幫你打,我早就想吊打你那個左右逢源的前男友了~」他的話語中還透著摩拳擦掌與躍躍欲試的興奮。
「不用。」她倔強地再次否定,「我和她不一樣,我沒那麼矯情~洛梓信,要不你教我打solo吧?」
「這基本功都是沒日沒夜練出來的,一時半會兒哪能學會。」洛梓信坦誠道,「你要問solo技巧的話,建議你多看看Mul的視頻。」
計言十一聽Mul的名字,就跟打了雞血似的又亢奮起來。
那隻清冷的貓系男,此刻就像是她的一個不可言說的秘密。她想把他的名字藏匿起來,藏到誰都發現不了,藏到只屬於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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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門,慕衡隨手將包裹放在桌上,正轉身打算回房間,才走了幾步又狐疑地回過頭,乾脆拆開來看看。
那是之前認識的一家遊戲廠商寄來的新款頭戴式遊戲耳機,相比以往的耳機更小巧玲瓏一些,只可惜奶白色的外形頗為女性化了,實在不是他的風格。他把耳機放在一邊,兀自走回房,電腦螢幕上還顯示著方才的對話方塊。
他怔怔地看著那句「You need cry,dear~」,輕歎一聲,墨玉似的眸子微光閃爍。
關了對話方塊,也下了遊戲平臺。慕衡熟練地打開幾個網站,細心研究起來。
阿爾茨海默氏症,俗稱老年癡呆症,是一種起病隱匿的進行性發展的神經系統退行性疾病。這個病他常常聽人提起,卻不想會發生在自己身邊。他滾動著滑鼠一頁頁地翻著,將所有家人照顧時的注意事項盡收眼底。
這樣靜謐安詳的夜裡,突兀地蹦出幾聲夏蟲的鳴叫。
慕衡坐在電腦前昏昏欲睡,他本不是這樣有閒情逸致的人,只是今晚的他格外渴求寧靜的空間。
他起身關了窗子,房間頓時恢復了熟悉的肅靜。
只是那夏蟲的鳴聲總還在他的腦袋裡揮之不去,更唱迭和的耳鳴中,似乎又響起白天母親輕聲對他的耳語:「你有空就多來陪陪外婆,她看到你高興。」
慕衡站在窗前,遙望著融入城市夜色中的霓虹。二十幾年前,城市裡哪來這樣的燈火通明。那時他還住在外婆的鄉下老家,每晚都在河邊抓螢火蟲玩。那種用生命閃爍出的微光,才是真正的美不勝收。
他十歲開始便接觸各種遊戲,初中開始玩時下風靡的魔獸爭霸等競技遊戲,在同齡人中,向來是脫穎而出的一個。從超級瑪麗到星際爭霸,沒有他不拿手的。別人花上好幾個月才能通關的任天堂遊戲,他只需要幾天。
高二時為了學業,被家人沒收了電腦和所有遊戲機。他和其他頑皮的孩子不一樣,也不吵不鬧的,一門心思轉向了學習。
兩年後迎來了大學生涯,那時已經是DOTA的天下了。對於一名電競選手來說,20來歲的年紀剛剛好。
慕衡在路人局裡打出了一些名氣,漸漸地開始有些半職業戰隊來找他。他在裡面混了一年,拿了一些小獎。當初來找他的隊長因畢業而退役後,其他人眼看著版本的更迭,加之群龍無首,也沒了打下去的心思。
離隊以後,慕衡依舊過著和往常一樣的平靜生活。
只是在大二下學期的某天,中國電子競技一位元舉足輕重的人物找到了他。那時候姚峰的名字在電競圈已是如雷貫耳,慕衡沒想過這樣一位多次站在世界舞臺上的大神會找上自己。
從那以後,他就跟著姚峰進了職業戰隊。那時他在戰隊裡是資歷最淺的,好在電競人看實力不看資歷。他一流的操作和出色的戰術獲得了全隊的尊重和讚譽,也開始在網上擁有了一批粉絲。
再往後,由於種種利益問題,原先的隊伍再次瀕臨解散。而小道消息一出,第二天就有俱樂部直接找上了他,開出高昂的轉會費請他跳槽。可慕衡是個懶得打理人際關係的人,他習慣了現在的生活圈子,就不想去改變,用這樣單純的理由直接拒絕了人家。
拒絕了大約兩三家的樣子,原先的俱樂部還是解散了。原以為職業生涯就此走到盡頭,卻不想贊助商直接找上了他和姚峰,希望他們重新組建屬於自己的戰隊,於是便有了FIN的前身。
當時姚峰年紀不小了,一直想在退役前最後拼出點成績來。每次上場比賽前他都跟慕衡玩笑道:「這是最後一戰,贏了我就乖乖回家結婚生孩子。」
可這樣的玩笑開著開著,又是整整兩年。
兩年後,姚峰正式退役。讓人沒想到的是,退役後,他還真就第一時間結婚了。他們平時從未見過他身邊有女人出沒,誰知道一出手就直接領證了。第二年孩子出生了,為了賺奶粉錢,他還是選擇回來了。這一次,是以經理人和教練的身份。
姚峰常常對慕衡說,職業電競選手其實非常值得被尊重。他們和其他體育運動員一樣,都關起門來付出了無數努力和汗水,沒有自己的時間和空間,更沒有機會常常陪伴家人和伴侶。而在當前的國情和輿論中,卻又很難得到大眾的理解。
所以當慕衡前幾天提出退役時,姚峰果斷地答應了。他也不多說別的,就下重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兄弟,保重,過兩天這邊聯賽完了,一起好好喝一杯。」
他慕衡的職業生涯,終於在此劃上句點。
「Mul」這個名字,承載了太多東西,他放不下,也不知該怎麼去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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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言十坐在電視臺樓下的餐廳裡,點了份蔬菜咖喱蛋包飯。五分鐘前接到譚希的電話,說是忙得沒時間陪她吃飯了,還讓她打包一份帶上去給她。
言下之意就是又放她鴿子了。
午市飯點,剛好是店裡人最多的時候,她一個人坐在門邊的兩人位,淒淒慘慘地支著腦袋,眼神放空等著服務員送餐。她在這兒等了那個鴿王整整一個小時,早已經餓得饑腸轆轆。
蛋包飯一上來,她就把這飯當成烤乳鴿狠狠趴了幾口。
門口進來五六個上班族白領的樣子,領頭的男人個子不高,臉上堆滿公式化的假笑,正和同行的女同事言笑晏晏,旁若無人。一進門就趾高氣昂地對服務員說:「六位!」
服務員四下環視了一周,「好像沒有六位的連座了。」
那男人的小眼睛麻溜地轉了一圈,指了指計言十旁邊的四人座位,咋咋呼呼道:「那兒不是有四人的座位麼,我們叫那個人換個地方坐不就行了?」
這話說得可真夠中二的,他若是好言好語禮貌相勸也就罷了,這麼一句低情商的話不是成心讓人反胃麼?
埋頭吃得正歡的計言十感受了來自不遠處的矚目,她乾脆佯裝不知情,繼續挖著咖喱飯吃。
然而那男人還覺得自己缺德的提議相當機智,便自告奮勇般地笑著上前問道:「小姐,可以請你……」
「不可以。」她頭也不抬,冷聲拒絕。
現場霎時間噤若寒蟬,那群白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為首的男人大約是覺得在女同事面前丟了顏面,忍著不痛快繼續問道:「可你對面……」
「有人。」她繼續用勺子舀飯,粗暴地把盤子戳得當當響。
她就不明白了,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無恥的人。說白了這位子是她先坐下的,她願意換是禮貌,不願意換也沒錯。怎麼這群人自說自話就爬上道德制高點了呢?
尷尬的局面持續了不到半分鐘,另外一邊的人剛好走了,騰出了兩個位子。於是這群冤家還是在計言十旁邊坐下了,才坐下沒多久,她就聽到旁邊悉悉索索的議論聲。彷彿是說她凶巴巴、沒素質、沒女人味之類的。
不過她才不管這些,依然自顧自慢慢吃著。
直到對面的椅子被拉開,有人長腿一邁,順勢坐了下來。
她沒好氣地放下勺子,剛想把窩囊氣撒在這個無端闖來的倒楣鬼身上,卻發現這個倒楣鬼居然是他。
「Mul神!」言十見了眼前清秀俊逸的臉,就跟他鄉遇故知似地,一開口就來了句,「你終於來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說,或許是方才發生的小插曲讓她隱約覺得孤立無援,亦或是許多天沒見後他陌生又熟悉的樣子瞬間軟化了她佯裝的強硬。所以她說,你終於來了。
你本該來的,只是遲了一些。
Mul向來淡定的神色微微一滯,倏爾嘴角微不可見地勾了勾,寡淡平緩的聲線淡淡地出口:「怎麼了,火氣挺大的?」
他似乎好巧不巧地看到了剛才發生的事。
計言十也沒打算解釋些什麼,身子往前微傾,朝著他輕輕笑了出來:「我就是喜歡他們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