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蕭綏覺得自己可能在做夢,要不然他怎麼可能大白天的在王府裡見著夢裡的冬早,因此一下呆住了。
那邊冬早也跟著呆住,但他是給蕭綏嚇得。不過冬早隨即又想起來蕭綏幷沒有見過人形的自己,是以那點怕立刻散去,他只謹慎的將自己的腦袋低了下來,省的給蕭綏盯著看會心虛的很。
至於那前面行禮的小管事,半晌沒有得到蕭綏的任何回應,壯著膽子擡起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蕭綏正在盯著冬早瞧。他再看冬早,只見那傻乎乎的少年先是虎裡虎氣的與王爺對視,後面才將自己的腦袋慢吞吞地低下去。
這恐怕是石樂誌。
小管事一邊在心裡恨不得擰下冬早不懂事的腦袋,一邊顫著聲儘量想將場面往回拉,“回,回稟王爺,這傻小子是今日剛進府的小廝,還不懂什麼規矩,還請您見諒。”
蕭綏的目光依舊緊緊地盯著冬早,此時仿若沒有聽見小管事說話似的,徑直開口詢問冬早,“你叫什麼名字,是哪裡人,今年幾歲了?”
本以爲夢中的少年只不過是美夢之中的幻境,現在卻杵在自己面前,對蕭綏的衝擊怎麼會不大。
他的心底甚至有一絲自己都未曾發現的驚喜,想要抓住那少年問問他到底是不是冬早。
冬早將前面那些真的進府裡頭當小廝少年的說辭都記得清清楚楚呢,他挑了一個甕聲甕氣的背出來,“我叫大牛,是五裡鄉人氏,今年十六了。”
雖然話是老老實實的回答了,可依舊聽得小管事腦門子冒汗,和王爺說話,敢自稱我,還連個敬稱都不用,這傻小子要麼就是傻,要麼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吧?
冬早其實心裡也挺著急,他還想早點跑了化回鳥形,現在這麼拖延著,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不會突然變成鳥啊。
正愁著,蕭綏身後忽然跑上來一小隊侍衛打斷這邊的僵局,急匆匆的稟告蕭綏道,“王爺,東邊全都找過了,沒有找到鳥的影子。”
蕭綏給分了一瞬間的神,猛然回想起冬早到現在還沒有找到的事情。他將真正的冬早和面前這個與他睡夢中長得十分相似的少年放在一起對比,對人形冬早的疑問立刻被暫時捨棄到了天邊。畢竟一直陪伴著他的是小細作,而不是一個睡夢中的虛影,孰輕孰重顯而易見。
“到剩下的地方繼續找,”他垂手快步走過冬早身邊,廣袖帶起的風浪拂過冬早的指尖,勾的他有些酥麻。
冬早恍然回頭,看見蕭綏側臉上的擔憂與焦急,心裡頭有了一些猶豫。
他連連在阿綏面前撒謊,現在還弄得他這麼擔心,冬早自責的不得了。
可是自己又真的很怕死……冬早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保命要緊。至於蕭綏那邊,他躊躇著要不要試探他的態度,再來決定最後要不要告訴他。
只這麼一下,蕭綏已經走開五六步,不過他忽然又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問那管事,想起什麼一般問道,“他以後去哪個院子?”
才放鬆的小管事立刻又恭謹的回道,“回王爺,大牛要去的是春歸苑。”
蕭綏對此不置可否,又看了冬早一眼,再度轉身離開。
等蕭綏與那些侍衛離開自己的視綫,帶著冬早的小管事才呼地舒了一口氣,然後毫不客氣的用手指頭戳冬早腦門,“你,你是不是個傻蛋?剛才得虧王爺有急事,要不然你今天就沒命出去了。”
“哎呦餵好痛啊,”冬早一下捂住自己的腦門,痛的眼睛裡閃出淚花,可他依舊要爲蕭綏辯駁,“阿,不是,王爺他看著人就很好的,哪裡有你說的那麼兇!”
“還敢頂嘴?”小管事瞪眼,作勢還要上來動手削冬早。
現在周圍沒有別人,冬早哪裡還能呆著被打,他做鳥的時候早已經將府裡頭的地形全都記在心裡,此時悶聲不響的轉身就跑,仗著自己腿腳靈活,一溜煙跑過院墻後躲在一處假山後面的角落裡。任由那管事找的昏天暗地,冬早自先脫了自己的衣服後,將之疊的整整齊齊藏在假山的石縫中,然後咻的一下變回鳥身,最後哼哧費勁,急急地飛回了明竹院。
急的在院子裡來回轉悠不停,已經流了一會兒眼淚的胖婢女正在門口張望,忽然聽見一陣清脆熟悉的鳥叫,她擡頭一看,只見冬早正在她頭頂盤旋,沒一會兒便徑直往屋裡去。
她連忙驚喜的叫了一聲,然後飛快的跟著跑了進去。
冬早折騰了小半天,餓的不行,一進屋就給自己吃了好幾口肉糜,又吞咽了幾口水。然後累得喘氣,窩在桌上不願意動彈了。
胖婢女叫來瘦婢女看住冬早,自己又跑出去通知侍衛們。
看著冬早疲憊的模樣,瘦婢女連責備問一句的心思都沒了,剩下的只有心疼與鬆口氣。
又是一盞茶的時間,冬早昏昏正要睡過去的時候,外頭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而後偏房的門被人一把用力推開,足可見地方焦灼的心情。
聲響嚇得冬早一個激靈,他擡頭一看,蕭綏緊皺著眉頭站在門口。
他的目光鎖定冬早以後,立刻大步走了進來,冷聲道,“誰讓你一聲不響到處亂跑的?”
蕭綏還是頭一次用這麼嚴厲的聲音和冬早說話,使得冬早原本已經站起來的動作不由得一頓,而後有些瑟縮的怕了。
現在的阿綏好嚇人。
不過容不得冬早後退,蕭綏已經走到他的面前,又一把將胖鳥抓到自己的手心裡,黑著臉轉身就往外走。
冬早乖乖的一動也不敢動,任由蕭綏抓走了。
門口站著的胖瘦婢女自然也不敢多說話,只用自求多福的眼神看了一眼冬早。
雖然要提起王爺,府裡頭上下誰都怕,可是真見蕭綏發怒卻真是許多人大半輩子也沒瞧過的,也不知道冬早會不會遭罪……
與此同時另外一邊,前頭的小管事在府裡頭找了大半圈以後沒見著冬早的身影。壯著膽子去問結束找鳥剛收工的侍衛們是否見過一個半大少年,得到的卻也都是否定答案。
他再心慌慌的回去,見了自己上頭的管事小心問過,卻被告知人都已經被帶去春歸苑了,一個都沒少也一個都沒多。
小管事後面又去偷偷看了那個叫大牛,來自五裡鄉的少年,憨裡憨氣的長得可真是大牛樣,哪裡是他帶過的那個軟乎少年?
離奇的還在後面,屋裡放著的衣服數過以後少了一套,似乎是從側面印證了冬早的確存在過。
小管事越想越奇怪,後面細思極恐的還病了兩天,覺得自己恐怕撞了鬼。
不過,話還是回到此刻明竹院的書房裡頭。
蕭綏面色冷淡的坐在交椅上,居高臨下的盯著正坐立難安的冬早,開始逼供,“前面都去了哪裡?”
“出,出去玩了呀。”冬早目光躲閃,將心虛兩個字寫在了腦門上。
“去哪裡玩?”
“嗯,嗯,去假山那裡睡覺了。”冬早道。
“找你的時候怎麼沒有找到?”蕭綏繼續問。
冬早消失和出現的時間點太過讓人懷疑,更不說中間他還見著了那個夢中的少年。他的目光在冬早身上遊移不定,思索著面前的小細作就是那少年的可能性有多少。
“我躲在假山裡面睡的呀,”冬早給蕭綏瞧得難受,背過身去不給他看臉,“我現在還想睡覺,我要去睡覺了。”
蕭綏沒說話,隔了一會兒,冬早忍不住回過頭看他,見他依舊盯著自己看,他的怕就變成了一種欲蓋彌彰的惱,惡聲惡氣的質問蕭綏,“嗨呀,你老是盯著我看幹什麼?”
蕭綏忽而一笑,將面上冷若冰霜的神色衝開,英俊的冬早一楞一楞的。
“我在想,”蕭綏沈吟道,“你能便成人的幾率有多大。”
有,有天那麼大,冬早給自己壯膽的想,但是我是不會承認的!
蕭綏倒也不再說其他,後面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似的,從書架裡找出陳生與徐娘的話本,放到冬早的面前晃了晃,“喏,還要繼續讀嗎,”他說著毫不猶豫的翻開前面沒給冬早讀的那一頁,“他的手猛然握住了不可描述的和諧之處……”
“不用了,我想睡覺的。”冬早現在哪裡還聽得下去話本啊,他心虛的只想回到自己的小鳥籠裡頭躲著蕭綏。另外蕭綏不計前嫌依舊對他這麼好,也讓冬早更加煎熬。
“哦。”蕭綏十分好脾氣的將書本再次合上。
小細作自己恐怕還不知道自己是多麼不擅長掩藏情緒,更不知道自己說話時候的聲音和剛才那個叫大牛的少年時如何相像。
有了這一層猜想,再將前後事情串聯起來思索一邊,許多疑竇便在蕭綏的腦中豁然解開。
後頭他派人過去查,將那嚇生病的小管事叫過來,將那天的時間點一一對過,又把真正的大牛叫過來看過,和冬早哪裡有一點相似?
至此蕭綏心裡面已經有了九成的把握,不過蕭綏幷不想逼迫冬早。
他擡頭看著在年前最後一場雪覆蓋中的樹杈上高興地跳來跳去,自得其樂的冬早,目光微微一凜。
讓小細作自己承認不是最好?
“冬早,過來。”蕭綏擡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