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已經死了

　　演不下去了！

　　演不下去了？

　　眾位工作人員在心裡琢磨了下，才意識到究竟是發生了什麼，皆是跟周圍的人面面相覷。

　　什麼叫做，演不下去了？！

　　剛剛那麼多神情的動作和情緒都表現出來了，現在這裡表演確實有些困難，但是，根據他的演技，怎麼可能演不下去？而且，怎麼可能說出這種話。

　　鄒平悉看到千夜霖臉上沮喪的神情，就大歎糟糕，就連旁邊的柳編劇都倍為頭疼。

　　是的，演不下去了，就是這樣而已，也只是這樣而已。

　　因為跟他對手戲的，是夏禮沐，而不是別人，他狠不下心做出那種事來，所以他演不下去。

　　柳編劇在千夜霖三番四次地找自己改劇本的時候，早就猜到了會出現這樣的情況，只是情節必須是這樣安排的，她不能為一個演員的私下感情而修改這個故事。

　　“怎麼了？”鄒平悉皺起了眉頭，溫和地詢問道。

　　千夜霖無辜地看著他，眨了眨眼，“情緒沒法到位。”

　　你在意的是演員本人，情緒怎麼可能到位！把唐苑拉過來跟你對戲的時候，你怎麼沒有情緒不到位的時候？！

　　眾人無力吐槽，別以為他們不知道千王子你跟蕭夫人關係有多好。像是要拍這種戲就一定要入戲，可面對著一張跟夏禮沐長得一模一樣的面孔，能下得去手也真是難為他了。

　　夏禮沐從地上爬起來，將口中的“血”全部吐了出來，然後招手讓小七將茶遞過來喝了口，才朝鄒平悉道：“鄒導，先讓他調整調整吧。”

　　“嗯。”鄒平悉想了想，考慮到千夜霖的狀態，只得點頭。

　　也是，情緒這種事情，向來是很難調節的。千夜霖的演技在娛樂圈已經算是好的了，而且前面的表演……基本上沒什麼問題。

　　可說是調整，千夜霖調整了一整個上午都沒法繼續拍攝，就像他說的，情緒無法到位，都是要求極嚴的人，容不下任何的瑕疵，不光是鄒平悉，就連千夜霖自己都不滿意。

　　最後，夏禮沐被鄒平悉好言勸說，讓她去跟千夜霖交流交流。

　　嗯，交流交流……

　　夏禮沐撫額，然後抱著劇本湊到了正在洞內角落裡苦著臉的千夜霖，向來笑容滿臉的千王子露出讓人難以想像的陰沉面孔，誰也不敢靠近他，就連鄒平悉都沒敢去跟他討論戲。倒是柳編劇，看著千夜霖那態度，心中莫名其妙的開始愧疚，有種要不要真的改下劇本的疑慮。

　　“跟我說說？”夏禮沐拍了拍千夜霖的肩，微微偏著頭，面色柔和。

　　千夜霖轉過頭去看她，一張俊美的臉上帶著些許憂愁，但是漂亮的眼睛眨巴眨巴的，莫名的有幾分呆萌之色，他看了夏禮沐良久，才遲疑道，“我，我覺得會是我殺了你。”

　　千夜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藏著幾分猶豫，顯然，他也知道這種想法並不怎麼現實。但，演員，出了戲就會看得清，把自身情緒帶入戲中是很不好的，可身處其中，特別是當真的融入這個角色的時候，蘇竹林是真的想殺了羽凌，那他千夜霖呢？

　　真的會殺嗎？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寧願讓凝筠永遠不復活，也不會殺了羽凌。

　　因為……這個角色是夏禮沐扮演的。

　　因為抱著這種心思，所以他在那刻怎麼也無法成為真正的蘇竹林，情緒自然是沒辦法真實表現出來的。

　　夏禮沐可以理解這一切，並且是從心底裡喜歡這個大男孩，這是個很重感情的人，所以才會將情緒帶入戲中。

　　“千夜霖，你現在是個演員。”夏禮沐輕輕歎了口氣，語氣卻漸漸地沉重起來。

　　千夜霖聳聳肩，很自然道：“我從來沒否認。”

　　要不是從最開始就預料到了此刻會發生的情況，他怎麼可能會為了一個故事裡的情節，一而再再而三的去找柳編劇修改？但演不好就是演不好，而且從最開始，他就無法理解蘇竹林為什麼要殺了羽凌，讓兩個人都活著不是更好嗎，為了襯托羽凌的慘境，就一定要要了她的命？

　　虐什麼的，真是一點兒都喜歡不起來。

　　所以現在就算是換演員，他也很難將這個情節完美的表演出來。

　　夏禮沐有些郁悶，以千夜霖的狀況，也不是開導開導就能夠表演好的丫。

　　除非……

　　夏禮沐眼眸轉了轉。

　　“嗯？我的戲什麼時候開始？”

　　倏地，一個緩慢而溫和的聲音從洞口傳了進來，熟悉而飽含磁性的聲線，令在場所有人的視線都不由得轉移了過去，同時也有不少視線落到了夏禮沐身上。

　　來了，蕭雲航。

　　夏禮沐眼中閃過抹詫異和驚喜，在看到逆著光徐步走來的身影，嘴角忍不住輕輕揚起，雙眸緩緩地瞇了起來。

　　所有細微的動作都落到旁邊的千夜霖眼裡，他眸光閃了閃，眼底滑過抹失落。

　　看著那俊美的身影，夏禮沐眉眼一彎，朝千夜霖使了個眼色，就疾步來到鄒平悉身邊，俯身朝他說了些什麼。

　　“啊？”眾人只聽到鄒平悉充滿疑惑和驚訝的聲音，從看到蕭雲航的震驚中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又好奇地看向了鄒平悉。

　　鄒平悉看著夏禮沐肯定的眼神，猶豫地點了下頭，“好吧。”

　　怎麼了？她們在犯花癡的時間裡都錯過了什麼？！眾位女工作人員閃爍著八卦的小眼睛，滿是好奇地看著鄒平悉和夏禮沐，這究竟是怎麼了？！

　　話說夏禮沐不是第一個迎上去跟蕭雲航打招呼的嗎？

　　“雲航你准備一下，待會兒就是你的戲份了。”鄒平悉已然下定了決心，站起身朝迎面走來的蕭雲航道。

　　一般來說，為了避免演員中間出錯，所以每場戲的時間都會很短，這次的戲本來就已經夠長的了，從最開始羽凌倒地到蘇竹林殺了她，可夏禮沐剛剛卻提議將蕭雲航的戲份也加進來。

　　——在羽凌死後，樓天辰是第一個來給她收屍的。

　　但……不得不說，時間太長了，差錯率也相繼提升，本來千夜霖就卡在那兒了，到時候一直卡也會很麻煩。

　　可既然鄒平悉都決定了，這件事也沒辦法更改，只是蕭雲航化妝的時候，順帶就將夏禮沐給撈走了。

　　“怎麼回事？”蕭雲航剛來，就得到夏禮沐“改戲”的厚禮，不由得問道。

　　夏禮沐無心隱瞞，也就原原本本地將事情給說了。她之所以將兩場戲連起來，就是為了給千夜霖點刺激，倒不是說讓他們為了自己怎麼爭，而是畢竟是同一個圈子闖的明星，加上千夜霖對蕭雲航本來就有點兒不爽，所以……讓他們的戲份連在一起，應該對他有些影響。

　　當時她想的就是這個，沒想到想曹操曹操就到，蕭雲航也來得太及時了。

　　將所有的思緒清理了一下，蕭雲航挑眉看著她，不滿道：“所以我就被你當搶使了？”

　　夏禮沐踮起腳尖在他嘴角邊吻了下，臉上露出幾分調皮之色，“一家人嘛，應該的。”

　　“……”

　　嗯，看在她好不容易主動下的份上，就讓她一次了。

　　可憐的蕭天王，已經不知道讓了夏禮沐多少次了。

　　那天中午，所有人餓的饑腸轆轆的時候，信心滿滿地開始了吃飯前最後一次拍攝，盡管……他們都沒有多少信心，但因為有蕭雲航和千夜霖兩位帥哥天王坐鎮，他們想沒激情都不成！

　　多難的的合作機會啊，餓死了也要撐著啊！

　　所有的劇情都順利開展，所有的演員都表演到位，就連一次次表演的唐苑都沒有出現任何差錯，緊要關頭了！

　　所有人都盯著鏡頭之下的黑衣男子，神色緊張，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

　　千夜霖的感覺不一樣！

　　跟先前完全不一樣！

　　但又不是劇本中的人物形象！

　　可是，導演沒說卡。

　　鏡頭下，世界彷彿穿越，蘇竹林一襲黑袍著身，洞內吹出來的冷風吹起他的衣袍，他面色帶著幾分沉重之色，眉宇間多出些許掙扎和猶豫，但卻抑制不住地朝水晶棺材下的女子一步步地走過去。

　　是殺了她，還是，就此罷手？

　　這無疑是道難以抉擇的選擇題。她本來就是依借他人魂魄而存在的，是違背天地法則的存在，到時候也會承受天規的懲罰，或許……死的更痛苦。殺了她，了解她的痛苦，然後，凝筠也可以成為先前的凝筠，魂魄不再受損。

　　只是，他真的忍心嗎？

　　殺了她，取了她的魂？

　　他們，畢竟也相處過那麼久……

　　凝筠就這麼站在旁邊，靜靜地看著，對於她來說，羽凌並不是多重要的存在，她本就是無情的妖，好不容易有次人類的感情，也被人類傷的體無完膚，那顆血肉做的心，早就沒有了絲毫的感情。

　　所以，無論羽凌是否存在，她都覺得沒關係。此刻的她，活著就是行屍走肉，魂魄不齊，她無所謂，羽凌在不在，她更無所謂……

　　羽凌半撐起身子，看著走近的蘇竹林，隨後又瞥了眼坐等他們自相殘殺的天兵天將們，嘴角嘲諷的笑容漸漸淡去了，不知為何，此刻的心情卻分外的平靜。

　　也對，蘇竹林原本就不欠她什麼，若不是他，她也沒辦法出現在這個世上，對方此刻要了她的命，她有什麼理由去抗爭？再者，她已無力抗爭。

　　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對方的身影已經走到眼前，蘇竹林緩緩地蹲下身，眸中復雜的情緒漸漸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冰冷，沒有任何情緒的冰冷。

　　一把匕首出現在手中，蘇竹林睜著眼睛，毫不留情地朝羽凌的胸口刺了過去，而在下一刻，那深邃的瞳眸裡閃過了幾分的詫異，在鮮血湧出的那刻，他清清楚楚的看到，眼前早已憔悴的不成樣的女子，在閉眼的那刻，竟然朝他笑了笑。

　　她笑得釋然而解脫，彷彿世間早無讓她留念的事物。

　　蘇竹林壓抑住的情緒又忍不住全湧現出來，心中無數次的對不起，但卻沒能傳達給對方。他也不想這樣的，但為了她，為了她們……

　　解脫吧。

　　再次垂眸間，男子眼中洶湧的情緒早已消失不見，他無情似的拔出插在羽凌胸口的刀，虛空中抓了那縷即將消散的魂魄，然後冷漠地站起了身，看向在場等待的所有天兵天將，冷如冰窖的眼神，在猝不及防間讓所有的人都有些慌張詫異。

　　這些天兵天將的扮演者都是些群眾演員，沒有夏禮沐那種隨機應變的能力，甚至連劇本都沒有看全，原本的劇本是由天兵天將們的帶頭人喊話，然後招來蘇竹林的怒氣的。

　　可現在，對方率先將如此恐怖的視線看過來，他們下意識的就被嚇住了，忍不住往後退，在這種氣氛中沒有多想就已經讓這方落入下風，而且再無回轉餘地。

　　有些天兵天將的扮演者歎氣，覺得這戲亂套了，跟劇本搭不上邊，他們無法演下去了。剛想著就這麼算了，轉身去休息，可下一刻，一道清涼和滿含笑意的聲音卻打斷了他們。

　　“已經死了麼？”

　　人群之後，忽然出現抹紫色的身影，所有人往後看去，目光皆是詫異。

　　上，上仙，怎麼來這兒了？

　　來者正是在凡間開茶館的樓天辰，身姿宛若天神，帶著無盡的優雅從容，縱使在這般毫無生機的洞中他也能襯托周圍一切景物，紫袍飛揚，在空中劃出優美好看的弧度。俊美的面容帶著一如既往平和的笑容，明明是笑著的，但卻無人能從中察覺出他的善意，豎起的墨發於身後飄揚，幾分瀟灑幾分肆意。

　　所有人，幾乎是在回過神來之後，就發現他已經走到了蘇竹林身邊，只是，他的主要方向，是剛剛死去的女子。

　　所有群眾演員都沒有任何異樣的舉動，而是自然而然地朝他投去震驚的視線，面色狐疑和奇怪。他們能夠大老遠的被選過來，肯定是有一定演技和經驗的，既然鄒平悉都沒有喊停，盡管故事走向跟他們所知道的不一樣，但在這樣的氣氛下——

　　只能演！

　　順著感覺演！

　　“你怎麼來了？”蘇竹林皺著眉，看著這個不請自來的男子，語氣冷冰冰的。

　　他，從最開始就不喜歡這個男人。

　　“來拿她的身體的。”樓天辰彎下腰，將倒在地上的女子攔腰抱起，神色不含絲毫的情緒，彷彿就像是抱著個木偶似的，他勾了勾唇角，淡淡道，“她的身體，可是我家瑾的。”

　　蘇竹林的眉頭皺的越來越深。

　　與此同時，柳編劇冷不防地打了個寒顫，這是要鬧成哪樣啊，千夜霖亂改劇本就算了，將蘇竹林的情緒轉變成對羽凌的憐惜她不管，因為這樣表現出來的效果確實也不錯，讓冷血無情的魔界蘇公子，也擁有了些人類的情感。

　　挺好。

　　但你蕭天王幹嘛改台詞，她才沒有寫的那麼肉麻呢！什麼叫做“我家”？白雨瑾才不是你家的好嗎？！

　　柳編劇在心裡默默的爭辯一番，然後決定要將後面屬於白雨瑾的故事寫得更淒慘一點兒，將他們之間的感情寫得更曲折一點兒……陷入沉思中的柳編劇，完全沒有意識到，其實她自個兒也為了個人情緒開始走向了修改劇本修改故事情節的不良旅途……

　　故事還在繼續。

　　樓天辰面色不變，笑容不減，甚至一舉一動中還夾雜著幾分禮貌，他轉過身，朝所有的天兵天將笑了，“辦事兒呢？”

　　故事歸回到劇本，帶頭的天兵天將總算是反應過來，他恭恭敬敬的走過去朝樓天辰拱手道：“是的！”

　　“那就不打擾了。”樓天辰瞇眼笑得愈發地柔和，人在說完話的那刻，就抱著懷中的女子，繼續大搖大擺地走出了人群。

　　兩場戲到此結束，鄒平悉長吸一口氣，抑制住心中的激動，高聲道：“卡！”

　　話音落地，所有人都忍不住長長的鬆了口氣。

　　總算完了！

　　而出乎人想像的是，這場戲的效果出乎意料的好，鄒平悉和副導演等人在監視器前看了好久，硬是沒有挑出絲毫的錯誤，只是簡單的讓人補了幾個鏡頭，就放所有人去吃飯了。

　　“情緒改的不錯哦。”夏禮沐特地湊過來，朝千夜霖伸出了大拇指。

　　千夜霖笑嘻嘻地看著她，一臉的真誠，“沐沐配合的也很好。”

　　夏禮沐眨了眨眼，自然而然地點頭，毫不羞愧道：“當然！”

　　“我也很好。”倏地，被“拋棄”的蕭雲航冷不防地出現在夏禮沐的身後，輕飄飄的吐出幾個字，不加掩飾的表示“自己沒有得到誇獎很不開心，現在很吃醋需要安慰”的眾多情緒。

　　夏禮沐打了個冷戰，有些謹慎地抓了抓頭髮，“我知道你很好，要不，去吃飯？”

　　“嗯。”蕭雲航臉色緩和了不少，點了點頭，直接拉過夏禮沐就走人。

　　但人才剛走一步，夏禮沐的手臂就被千夜霖抓住了，“一起！”

　　蕭雲航挑眉，無形的殺氣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千夜霖同樣朝他挑眉，卻將那股殺氣忽略的個徹底。

　　殺氣算得了什麼，跟沐沐吃飯才是最要緊的事！

　　很顯然的，當劇組的工作人員和各位群眾演員好不容易可以吃到盒飯的時候，忽然覺得這世界殺起陣陣，連吃個飯都不得安寧，總感覺下一刻就會被波及到被秒殺，危機感濃濃的，讓人欲哭無淚。

　　反之，被兩股殺氣包圍的夏禮沐，卻心安理得的吃著盒飯，為了填飽自己可憐的肚子而努力奮鬥。

　　那場面，真是讓人想不佩服都不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