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道明寺心底堆著事兒，一見到顏晟，不知怎的，就覺得滿心的委屈都要化作滔滔江水整個兒地滿溢出來。

　正常情況下，看到道明寺幾乎不加掩飾的表情，就應該會說幾句安慰的話語，關心關心他到底遇到了什麼事兒，就算幫不上忙，聽聽對方的吐槽也是好的。可顏晟見了，卻是連句關切的話都沒有，掃了一眼道明寺，就丟下一句話：“正好我要下麵，你來幫忙洗菜。”

　“哦！”道明寺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就跟著進了門，把門關好，換上拖鞋，自然地跟著進了廚房，在顏晟的指揮下，開始擼起袖子洗菜。

　洗著洗著，道明寺才回過神來，自己怎麼每次一對上顏晟，就總是被吃得死死的。可看著已經洗了大半盆的青菜，道明寺卻覺得原本心底火燒火燎地難受，不知不覺的，竟然又覺得似乎現在這樣，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等到吃上顏晟親手做的熱騰騰的湯麵，簡簡單單，只是加了青菜再配上肉沫和一個荷包蛋，卻吃得道明寺心滿意足，就連從道明楓那兒受到的滿心怨憤，似乎也隨著這一碗熱湯麵，被整個兒地拆吃入腹了。

　“說吧，出了什麼事情。”

　等到道明寺洗過碗，在客廳坐定，顏晟關了剛才正在看的電視，才開口詢問道明寺究竟出了什麼事情，才會一臉憤懣不平的跑過來。

　本來一腔的不滿都快沸騰出來了，偏偏在這個當口，兜頭澆下來一勺冷水，將這沸騰的趨勢給強行壓了下去，隨著時間的冷卻，撤去了下麵的柴火，本來十足十的氣悶，到了現在，便也散去了七七八八。說到底，道明寺同母親道明楓之間的隔閡矛盾，並非一朝一日所積攢起來的，在生活物質條件各方面都得到了滿足的時候，人自然而然地就會產生不同的需要，而很顯然，道明寺渴望從道明楓這兒得到的母愛，並沒有得到應有的滿足。時間一長，這矛盾也就沉澱了下來，就尋著機會，冒出來，狠狠地紮一下。

　道明寺悶聲悶氣地解釋了一番，說完，看著顏晟波瀾不興的臉色，心中又有幾分惴惴不安，只是來自於野獸的直覺雖然告訴了道明寺危險的信號，卻沒能夠讓他簡單的思考回路弄清楚為什麼會有危險。

　顏晟看著道明寺理所當然地擺出對道明楓這個母親的失望，倒也並不覺得意外，如果這小孩但凡有一點兒懂事，也不會整日裡地鬧事，就好比學校裡貼紅紙條這件事，這可不是普通的幼稚行為，再加上不好好學習，還喜歡四處打架，惹是生非，這一切加在一起，典型的渴望得到家長關注，而不斷地製造事端，試圖通過這種方式尋求一些證據，證明自己這個兒子在道明楓這個母親心中還是有分量的。

　只是，這樣子的孩子氣，還真是幼稚啊！

　“你覺得你媽媽逼你姐姐分手，讓她嫁給門當戶對的世家子弟是錯誤的？”

　“姐姐明明有喜歡的人，可是她卻半點兒不顧忌姐姐的想法，根本就是個暴君！”道明莊這個姐姐結婚的時候，道明寺其實還小，很多事情也並不十分清楚。只是，關於道明莊嫁人時並不情願的情況，卻是清楚的。

　“你姐姐現在過得不好嗎？”顏晟看道明寺提起此事，幾乎不加以掩飾的抗拒，又問了個問題。

　道明寺卻是被問住了，真要說起來，其實姐夫對姐姐也是極好的，姐姐雖然遺憾那段無疾而終的戀情，可是跟現在的丈夫也是極為要好的：“那可是我道明寺的姐姐，怎麼可能過得不好。”

　“既然你姐姐過得好，那就證明起碼你媽媽在給你姐姐安排這樁婚事的時候，並非只是為了聯姻獲得好處，她作為一個母親，也的確是從各方面考慮到了女兒未來的歸宿，才會給你挑了現在這個姐夫。”

　道明寺聽著顏晟這麼說，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想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思路，立馬辯駁道：“可她明明知道姐姐那個時候有要好的男朋友，姐姐都說了要嫁給對方了的，可她卻偏偏棒打鴛鴦！”

　“很好，還會用棒打鴛鴦了，看來這幾天學的沒有忘記。”顏晟見道明寺情緒有些激動，卻是抓住道明寺說的話，誇了對方幾句，隨後又開始說道，“作為一個母親，總歸是想要給女兒最好的。你們家這樣的條件，你跟你姐姐從小吃穿住行都是最好的。你知道你姐姐當時交往的男朋友的經濟條件嗎？他能夠給你姐姐同樣優渥的物質條件嗎？你能確定他並不是因為你們家有錢才搭上你姐姐的嗎？就算他們倆是真心相愛，兩人也真得能夠在一起，時間久了，你能確定南方不會因為雙方家境上的巨大落差，而生出自卑的心理，進而遷怒你的姐姐嗎？”

　一連串的問句，卻是讓道明寺眼前都冒出了一個個碩大的問號，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他為什麼要在這裡回答這些假設的問題。可偏偏對上顏晟的雙眸，道明寺又下意識地去思考這些問題，從來沒有想過這些的道明寺，明明心底已經有所鬆動，卻還是不甘心地嘟囔了一句：“就算姐姐和那個男朋友真得不合適，可這也不代表著就要急匆匆地就將姐姐給安排嫁人了。”

　顏晟見道明寺心底已經有了些許成算，這才慢悠悠地開口：“自然在這件事情上，道明夫人確實是有些過於強橫□□，可是，你母親作為一個女強人，公司集團上下，這麼多口人都聽從她一個人的調遣。她的命令會直接影響到整個集團的發展。習慣了發號施令，在對子女的問題上，也下意識地採取了強制的態度。只是，她能夠強硬，是因為她有足夠的資本。那你呢？道明寺，你反抗你的母親的時候，又有什麼資本？你現在吃的穿的住的，甚至引以為傲的身份，也都是你母親賦予你的，你能夠拿出什麼來同你的母親叫板？”

　顏晟看著道明寺緊縮的瞳孔，還有下意識地繃緊了兩頰，握緊的拳頭，挺直的背脊，卻是淺笑著又狠狠地補了一刀：“撇開你大少爺的身份，沒有了你母親的庇護，阿寺，其實你什麼都不是！除了會打架，你學習不好，又脾氣暴躁，你能夠做什麼呢？”

　道明寺的呼吸愈發急促，他只覺得顏晟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就跟火苗一樣，點燃了他的自尊，焚燒了他的信心，就好像他在顏晟面前根本就沒有任何的遮掩，這樣子將所有的缺點都暴露在其眼前，然後被毫不留情地鞭撻！

　他能夠做什麼？

　明明想要義正言辭地反駁的，就算沒有了大少爺的身份，就算脫離了道明家，他也絕對不會像顏晟說得那麼沒用，可偏偏越是這樣子氣怒不甘的時候，越是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麼能夠拿得出手的。就好像顏晟說的那樣，撇開了自己的身份，他的確是一文不值，甚至連可以做什麼，都不知道。

　顏晟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起身坐到道明寺身邊，伸出手輕輕地拍了拍道明寺的肩膀：“阿寺，你要是想要真正地讓道明夫人將你放到同等尊重的位置，首先，就不能夠再跟之前那樣子打架鬥毆，尋釁滋事，這樣子只會越發讓道明夫人將你當做一個沒長大的孩子。你希望一直做一個孩子嗎？”

　不，他一點兒都不想！

　幾乎是沒有絲毫猶豫的，這個答案就冒了出來，看著顏晟，道明寺抿了抿唇：“本大爺就算不依靠家裡，也能夠讓人刮目相看！”

　說完豪言壯語，道明寺心底又是興奮又是惴惴，望著顏殊，還是沒能夠憋住：“阿晟，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前一刻還壯志淩雲，下一刻又露出了小狗似的可愛眼神，顏晟看著多變的道明寺，心底卻想著這幾日看了這個世界的一些科技前沿的書，其實他早就有將自己的實驗室重新給捯飭出來的意思，現在拉著道明寺，倒是個不錯的合夥人。

　起碼，夠聽話，也夠好忽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