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不要命令我！”

　亞久津仁對著顏晟的時候，還是比較客氣的。大概屬於每一個學渣對學霸下意識的尊敬。甚至連那些稍微粗暴的言辭也會在對上言談舉止文質彬彬的顏晟的時候下意識收斂。結果，顏晟卻得寸進尺！

　他以為他顏晟是誰？

　管這麼寬？

　顏晟分辨出了亞久津仁這一回是真得動了怒，目光露出了幾分不解。為什麼亞久津仁打了人，還能夠理直氣壯地生氣，去跟人道歉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想到這兒，顏晟倒是也想起了自己剛剛也跟亞久津仁深度地交流了一番，雖然是因為想要讓亞久津仁知道打擊鬥毆是不對的，可他的確是出手了，這樣子的話，他也需要有所表示。

　於是，正在氣頭上的亞久津仁在說出了自己的標準口頭禪後，卻突然聽到了顏晟分外認真的一句“對不起”，當下卻是有些呆愣住了。

　認識顏晟這麼久，這還是亞久津仁第一次聽到顏晟說對不起。雖然顏晟總是笑得儒雅而又書生氣，可是骨子裡的驕傲，亞久津仁可從來沒有錯看過。當然，顏晟行事從來都是滴水不漏的，很少有人能夠說他做得不對或者不好，自然也就輪不到他來道歉。

　就在亞久津仁因為顏晟突兀的道歉而覺得心理有些觸動的當口，顏晟在鄭重其事地道歉後，又開始了自己的長篇大論。別看顏晟平時對其他人一副話很少的架勢，可在自己關心的人面前，難免就有些話嘮，因為關心，也會不自覺地將自己對自己的完美要求移駕到他人身上。可有時候，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夠接受其他人的善意建議，也並不是所有人都想要像顏晟這樣子活著。

　太辛苦，也太枯燥，對於大部分人而言，自然是比較傾向於隨心所欲，不被太多的規矩所束縛。特別是像亞久津仁這樣子的性子，本就是天生天養，自在慣了的，哪裡肯被這些條條框框所束縛。他信奉的法則本就是弱肉強食，勝者為王。青學的人太弱了，被欺負了，不會找回場子，還讓他去道歉？

　他亞久津長這麼大，就沒有給人道歉過！

　“仁同學，我剛剛動用武力讓你聽我說話，是我不對。同樣的，你直接使用暴力手段，傷到了青學網球部的人，也是不對的。我剛剛同你動手，計算著出拳的力度，和襲擊的部位，考慮到每一次出手會不會真得傷害到你的五臟六腑，頂多也只是讓你吃些皮肉之痛。等過一會兒，我再給你按摩一下身體的肌肉，明天也就能夠正常行走了。”

　顏晟一邊說著話，一邊半蹲著身子，給亞久津仁按摩起來，當然手邊動作不停的同時，也不忘繼續說教：“我出手知道分寸，你呢？仁？你能夠確保你每一次打架鬥毆都不會真得傷到人到無法彌補的地步嗎？如果哪一天有人因為你的不小心而受了重傷，你能夠承擔得起這樣的責任嗎？雖然有未成年保護法在，你也會受到相應的懲戒，到時候你要讓優紀姐怎麼辦？”

　亞久津仁倒吸了口涼氣，顏晟雖說是在給他按摩，放鬆身體緊繃的肌肉，可按摩觸碰到剛才被重擊的地方，那疼痛還是讓亞久津仁倒抽了口氣。身體的疼痛在繼續，顏晟的教訓也喋喋不休地響個不停。

　在亞久津仁的世界裡，甚少會去考慮打架過後的後果。他會打架，能打架，擅長打架，卻是在一次次的實戰演習中不斷地積累的經驗。每次被打得鼻青臉腫，甚至最嚴重的一次，還被打折了胳膊，他也是一個人默默地扛了過來。只是，那一次，讓亞久津優紀紅了眼眶，擔憂了許久，卻讓亞久津仁越發發狠地練習，發誓絕對不會再讓人將他給逼到那般田地。

　打架自然是要狠，要不然吃虧的就是自己了。

　這是銘刻在亞久津仁骨髓裡的信條，從來不覺得自己的暴力傾向有什麼不對，也不覺得自己扭曲的世界觀有什麼問題的亞久津仁，聽著顏晟不厭其煩地說話，一開始只是瞪著眼睛，狠狠地看著顏晟，說著一貫的口頭禪“不要試圖命令我！”，可到了後來，聽著顏晟這沒有任何重複說辭的大道理，演變到最後，都快成了顏晟的個人大課堂，其旁徵博引，古今中外的典故教訓都被信手拈來。

　偏偏因為顏晟還在給自己按摩，那一*的刺痛，又讓亞久津仁沒有辦法裝作沒有聽到，讓對方閉嘴，對方又能夠扯出更多的大道理來。

　生平第一次，被這碎碎念的功夫給磨平了全部的耐心，卻又無能為力的亞久津仁，只得狠狠地砸了砸地板，低啞地吼道：“我明天去道歉，你給我閉嘴！”

　顏晟見亞久津仁終於松了口，卻是喜笑顏開，就聯手下按摩的動作也不由得加大了幾分力度。亞久津仁被這一捏，痛得差點兒就呼出聲，卻因為少年人的自尊，硬是忍了下來。只是雙眸卻因為這陡然的疼痛浮現了幾許水霧，倒是讓兇狠的大眼睛露出了幾分水汪汪的可愛。

　“仁同學，能夠想明白就是最好的了。我們明天早上先去買些水果慰問品，然後就去青學。等從青學回來，我們就先將其他的功課放下，學學《論語》，總要讓你知道最基本的仁義之道……”

　亞久津仁看著再次滔滔不絕，壓根就沒有停下來的感覺的顏晟，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喉嚨口更是堵了一口老血。這傢伙，到底是有多能說？說了這麼久，都不口渴的嗎？

　“仁同學放心，我等會兒給你按摩好了之後，就去喝水。我會將客房收拾出來，你今晚就在這裡住下。睡衣的話，就先穿我的。我等會兒會拿沒有穿過的內褲給你。”

　亞久津仁臉上小小地扭曲了一下，感覺到自己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直接從地上起來，這個情況下，亞久津仁已經一句話都懶得同顏晟說了。只覺得整個腦袋都快要炸掉了，耳邊嗡嗡嗡的一陣，真是受夠了！

　躺在顏晟家客房的大床上，亞久津仁看著窗戶，睡意逼近之際，腦海中滑過一個念頭：他到底是為什麼這麼聽顏晟的話，說讓他住下就住下，說讓他道歉就道歉？

　沒有得到問題的答案，黑暗襲來，這一覺，卻睡得極為安穩，無夢到天亮，生物鐘強大的影響下，五點鐘，窗外還是漆黑一片之際，亞久津仁就已經醒了過來。想到今天還要去給青學的那幫人道歉，心底就煩躁的亞久津仁，洗漱穿戴好，看著隔壁還沒有任何動靜，腳自動走到了門邊，最後又退了回來。煩躁地抓了抓頭，不明白自己這都是怎麼了？

　想到顏晟認真又執拗的碎碎念，心裡更加亂成一團的亞久津仁，掏了掏自己的口袋，看到還有些錢，乾脆就出了門。

　亞久津仁剛關上門，顏晟房間的門就被打開，牆壁上掛著的始終清晰地顯示了此刻正是五點三十分。顏晟看著闔上的門扉，眸中暗沉一片，似有萬千情緒飄蕩其間，黑壓壓一片，當真是應了那一句黑雲壓城城欲摧！

　並沒有追出去，甚至下一刻，轉身重新闔上門扉的瞬間，顏晟的唇角還漾出了璀璨至極的笑容，那笑容明媚燦爛，比之春日的向日葵也不輸分毫，甚至更加的豔麗奪目，堪比國色牡丹。只是，這樣燦爛的笑容，眼底卻分明沒有絲毫的笑意，只能說，顏晟並不是專業的演員，在掩飾情緒方面，到底還是輸了十成。

　按照平常的節奏，洗漱、看些平日裡喜歡的書，只是一貫一目十行的顏晟，這一天早上翻動書頁的頻率卻慢了許多。看了一會兒書，顏晟明白現在這樣子心不靜的情況是看不下什麼書的，乾脆放下書，進了廚房，琢磨著早點的製作。

　顏晟剛剛開了火，準備燒面吃，就又聽到了門口的動靜。想到了什麼的顏晟，熄了火，走出廚房，就看到了兩隻手，一隻手拎著水果，一隻手拎著早餐的亞久津仁。雖然這個桀驁不馴的少年臉上依舊掛著標誌性的不耐煩表情，大大的雙眸更是添了幾許偽裝出來的兇悍，可看著這樣子的亞久津仁，腦海中迅速地搜索了附近的地圖，觀察著亞久津仁微微起伏的胸膛，算出了自家到最近的二十四小時超市的距離的顏晟，看著亞久津仁的目光，柔和到他自己都未曾發現。

　知道少年驕傲的自尊，顏晟沒有開口逗弄，反倒是自然地上前接過亞久津仁手中的早餐，開始在餐桌上擺放起來。竟然是還帶著溫度的粥點，還有雞蛋、麵包。自然地落座，同亞久津仁一起用早餐的顏晟，倒是讓心底彆扭的亞久津仁小小的松了口氣。

　他也不知道自己這都是怎麼了？

　要放在從前，有人敢對他下狠手，他就算自己被揍趴下了，也早就報復回來了。可現在，他卻還在顏晟這兒睡了一晚上，都已經離開了，卻還是不聽話地去了二十四小時超市買了顏晟昨晚說的賠禮道歉的水果，還帶了早餐回來額。

　他一定是瘋了！

　他肯定是怕了顏晟那碎碎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