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尹靈失蹤這件事，是在第二天早上才被發現的。

　　第二次發生了蒿山派弟子擅自離門的事件。這一回卻終於有了最後目擊證人——最後看見尹靈的人，剛好是那個經常跟在她身後的姑娘。據她所說，當時尹靈心情煩悶，就打算在傍晚去進燕山靜靜。她還問尹靈需不需要作陪，被尹靈一口拒絕了。看尹靈當時的模樣，應該也是去去就回，便沒有在意了。

　　而由於尹靈平日性格清冷高傲，很少與同門有過多交流，所以，與她住在同一個小院裡的弟子與她也沒什麼深入交際，對她徹夜未歸的事情更是一無所知。

　　這就導致了直到第二天，大家才發覺——說好去去就回的尹靈，居然消失了一個晚上！

　　得知此事後，梅炎之的表情就沒放晴過。顯然，他認為尹靈的消失和他昨天早上說過的幾句重話有關，此時相當自責。

　　雖然，從梅家衰落、尹家強硬地把兩人兒時定下的婚約解除後，兩家人早已漸漸不再往來。對婚娶之事，他也早已淡了心思。但是，面對著那個曾經有可能會成為他的妻子的姑娘時，不論如何，他都不會希望她遇到危險——尤其是，這危險可能由他的幾句重話推波助瀾過。

　　餘意清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擔心，尹靈師妹好歹是我們門派女弟子中的佼佼者，尋常危險不會傷害到她，也許只是被什麼事情耽擱了。我們還是盡早搜山吧。”

　　秦柏開口道：“我們還是在燕山搜尋麼？”此時的他已經是個半大少年了，身量也比以前高了不少，正處於變聲期的聲音有些沙啞。說著這話時，他的目光不期然就看向了梅炎之，又下意識地轉向了比自己輩分還小的賀見霜。

　　“不一定，這一次恐怕要把範圍往西邊遷移。”賀見霜淡淡道：“前段時間下山，我聽聞西邊小鎮不太太平，這半個多月裡，時有少女失蹤。而且，這股失蹤潮有往燕山蔓延的趨勢，恐怕是團伙所為。”

　　眾人臉色齊齊一變。梅炎之嚴肅道：“當真有此事？”

　　賀見霜抬了抬眼皮，淡聲說：“只是我的推測。”

　　雁翎的表情也凝重起來。

　　這個時代，的確有在西域和中原之間互相販賣美貌少年少女的團伙，大多用擄走、逼迫、甚至是買斷的方式達成，有的打扮成商旅、有的打扮成戲班，行事低調，掩人耳目。每到一個地方，收集到一批“新貨”，便會離開。用腳趾頭也能想，對方肯定不敢直接跑上蒿山派搶人——廢話了，那豈不是找死的節奏麼？

　　但是，如果對象換成是——在入夜之時的燕山獨行的少女呢？

　　尹靈武功的確很不錯，但是終究也是個姑娘家，不能因為她會武功，就完全否決她遇到危險的可能性。這事情的概率的確不大，但如果真落到她頭上，那麼概率就變成了百分之一百。

　　——她覺得，眾人也會想到這些內容。

　　梅炎之冷聲道：“就按你說的，往西邊搜。”

　　……

　　…………

　　以上，就是在一片眩暈中醒來的雁翎，對這件事最後的記憶。[蠟燭]

　　她緩緩睜開眼睛，發覺自己嘴巴已經被紙團塞住了，手被反束縛在背後，和腳踝緊緊綁在一起。腿也被繩子緊緊綁著，繞了起碼二十多圈，綁得跟木乃伊似的。

　　雁翎：“……”

　　自己與蒿山派眾人一起進山搜尋，本與賀見霜一直呆在一起，不料走到某處時忽然走散了，她想走回頭路找賀見霜時，便感覺到脖子一陣刺痛，隨即就不省人事了。現在雙手被綁著，她沒法去摸一摸後頸的傷口如何了，但想來，那應該是沾了麻藥的一些暗器。難怪尹靈會被放倒了——這的確防不勝防。

　　雁翎像只死狗一樣側躺在地上，環顧四周，這裡應該是一座山中的木屋，屋內沒有點燈，應當已是深夜。不遠處的牆角，靠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少女，不是尹靈還是誰。只見她雙眼圓睜，迸射出憤怒的火花，不斷在試圖掙脫繩子。

　　見雁翎終於醒了，尹靈嗚嗚地示意她過來幫忙解開繩子。

　　雁翎想了想，用力伸舌頭，把嘴裡的紙頂了出來。果然，電視劇都是騙人的，這樣去塞人的嘴巴，怎麼可能塞得住嘛。

　　尹靈：“……”她噎了一會兒，也照樣畫葫蘆，把嘴裡的紙團吐出來了。

　　兩人同時開口道：“你怎麼在這？”

　　一番交談，才知道大家都是被暗器請過來的。這幫人大概就是賀見霜口中所說的那幫人販子無誤了。尹靈被帶到這裡已經一天一夜了，一直被單獨困著。雁翎也來到這裡半個晚上了。據尹靈聽到的隻言片語，這幫人手上合共有十多個少女，在明天天亮之前便會離開這裡。而尹靈也不清楚自己現在在哪裡。

　　得知這點後，雁翎倒是沒那麼怕了，自己沒法離開燕山地界，所以，這幫人販子應該還潛藏在燕山山脈地界中，距離蒿山派不會很遠。只是不好明說，只能告訴尹靈，這幫人現在還沒離開燕山。

　　雁翎用舌尖頂了頂酸脹的口腔，低聲道：“你怎麼會被單獨綁起來了？”

　　尹靈恨恨道：“我踢傷了這幫人的副頭子，他們把我單獨看了起來……少說廢話了，既然你醒了，就來幫我把繩子解開。”

　　雁翎動了動手，那繩子粗得不得了，又綁得緊緊的，根本沒法鬆動開來。不然，尹靈也不會這麼久也沒法解開了。

　　其實要解開繩子，變身就可以讓繩子鬆脫了。但是尹靈在這裡，不能貿貿然變身……這麼說，這情況可真棘手。

　　如果可以用什麼東西燒掉繩子……雁翎心裡一動，閉上了眼睛，緩緩催動內丹的能量。她沒試過這樣做過，只在曾經變身的時候有過四肢末端發熱的感覺。她現在就要找回那種感覺。

　　感覺到兩隻手的手腕熱了起來，雁翎使勁對著某個點去擠壓，手腕內側很快就有了繩子的纖絲彈跳出來、打到皮膚的感覺。看來這辦法可以！

　　那邊廂，尹靈見雁翎非但不一起想辦法，居然還閉上眼睛在她面前睡覺，險些被氣到。

　　雁翎沒空管那麼多，她一邊燙那繩子，一邊用力把繩子的空隙扯大、扯寬。

　　尹靈動了一陣，實在是沒力了，靠在牆角看了一會兒雁翎，忽然冷聲開口道：“你怎麼也被抓來了？”

　　雁翎睜開眼睛：“我們在搜山、四處找你。”頓了頓，她又說：“你不用太擔心，大師兄他們一定能找到我們的。”

　　提起這個名字，尹靈眼中閃過了幾分失落和悲憤：“他……他恨不得我消失呢！”

　　昨天，在媒婆面前，梅炎之是這麼說的：“既然對方如此有誠意，你不妨去見見。我覺得這是件好事。”

　　如果他的神情有一絲一毫的掙扎或嫉妒，她也不會負氣跑開了。然而，梅炎之的表情是平靜而坦然的。那時候，她便知道——兩人曾經存在過的婚約，是再也沒法恢復了。

　　和尹靈相交不深，雁翎聽到這話，只挑了挑眉，沒打算交淺言深，做知心姐姐，就懶懶道：“沒關係，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你若無心我便休。你還年輕，會找到更好的啦。”

　　尹靈黑著臉：“你這人說話的語氣怎麼像個老太太。”

　　雁翎忍不住笑了出聲。這一刻，她忽然發現，這個一直對誰都冷著臉的尹靈，似乎——是個性格有幾分可愛的姑娘。

　　閒聊最能打發時間，終於，在雁翎的不懈努力下，輕微的“刺”一聲傳來，她被束緊的手腕鬆弛開來，斷成幾截的繩子落地。

　　雁翎對自己雙手的溫度沒什麼大的感覺。但是，要是此時有人來摸摸她的手，便會馬上感覺到難以忍受的灼熱感。

　　雙手得了自由，在尹靈震驚的目光下，雁翎迅速而輕聲地移到了她後面，開始給她解繩子。那繩結綁得很緊，雁翎打算故技重施，開始聚熱。不料尹靈被燙得驚叫了一聲：“你在幹什麼，好燙！”說罷就轉身來看。

　　雁翎縮回手，淡定道：“我在給你解繩子。”

　　尹靈：“為什麼這麼燙？”

　　雁翎：“摩擦生熱沒聽過嗎？”

　　尹靈：“……”

　　這火燙法是不成了，只能物理方法解開了。雁翎開始用指甲去掐繩結，不料解到一半，她便敏銳地聽見了有人正朝這邊走來，連忙退回原位。

　　雁翎把自己剛解開的繩子踢到了角落的雜物堆後。尹靈也很機警，兩人迅速做出了原本被綁著的動作。

　　門口那兒果然有人，那人打開了門上的一扇小窗，看到屋裡兩人還好好呆著，只是醒來了，便有些詫異。隨即想到裡面的其中一個把副頭子踢傷了，頓時提防了起來。很快，就有兩個彪形大漢進來了，走到了尹靈後面檢查她的雙手是否有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