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章：爸爸陪你一輩子

　然而到晚上他就破功了，因為謝邵奇做了一桌他愛吃的菜。謝書嗜辣，但是謝邵奇不能碰辣椒，所以家裡飯菜基本都是清淡為主，偶爾謝邵奇燒一個川菜或者湘菜，都是謝書苦苦哀求用做家務才能交換的結果。有時候謝書忍不住自己去外面吃火鍋，回來被發現還要被教訓一頓。沒想到謝邵奇今天竟然主動做了這么他愛的菜，謝書摸了摸自己的臉，現在還有些疼，哼，反正都是馬後炮，才不要他假惺惺。

　但是食物的味道實在是太誘人了，剁椒魚頭、泡椒牛肉、虎皮尖椒……最後他還是沒抵抗住食物的誘惑，盛了一大碗飯坐了過去。謝邵奇有罪，食物無罪。

　謝邵奇看了他一眼，算是接受了這種交流方式。吃到一半時，謝書發現謝邵奇時不時會吹一下手，菜實在是有些辣，謝書有些流鼻涕，夠著手拿紙卻發現紙巾盒在桌子另一頭。

　“爸，麻煩幫我拿兩張餐巾紙。”

　當謝邵奇把紙盒遞過來時，謝書看到了他的手：“你的手怎么了？”

　“剛剛切小米辣，弄到手上有些辣。”

　“我看看。”謝書拉過謝邵奇的手，發現手指縫那裡有些變紅，他幾乎沒怎么多想，伸出舌頭就舔了上去。

　謝邵奇大驚，想抽出手，但又被謝書緊緊握住，不知道究竟是謝書不放手還是他自己舍不得抽出。

　謝書舔後還砸吧一下嘴巴，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你的手也是辣的呢。”

　謝邵奇看著謝書，吃了辣椒後嘴脣變得豐滿而紅潤，一時間竟然移不開目光。他覺得他必須要說些什么，謝邵奇本不打算這么早說的，但是現在形勢已經容不得他繼續躲避了：“謝書，你今年也十八了吧？”

　“啊，再過兩周我就十八歲了。”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以後不要再做出這些行為。”

　“我做的太多了，你指的哪些啊？”謝書吊兒郎當地說著，“你是說親你？舔你的手指？還是和你一起睡？一起洗澡？”

　“你——”謝邵奇沒想到他膽子這么大，就這樣說了出來，一時間竟然語塞，好一半天才回過神來，“不準你說這些，別人聽到會誤會的！”

　“那我只做不說可以嗎？”謝書看著謝邵奇，舌頭迅速舔過嘴脣，勾人得很。

　“謝書你要搞清楚，我不是和你商量，”謝邵奇狠心說道，“你要向我保證，以後不能再做出這些行為，否則我會考慮送你出國。”

　“可是我已經被五道口大學錄取了！”

　“你以為這樣我就不能送你出國了嗎？”

　“謝邵奇你個混蛋，你就和你右手過一輩子吧！”謝書■地一聲關上門，本來好想著要原諒他來著，可是現在，他要離家出走！再也不要見這個混蛋！

　謝書這次真的很生氣，鎖上門就不願意打開了，半夜下起了雷雨，他怕得發抖，卻死死抱住被子，死也不去敲謝邵奇的門。

　謝書是在一個雷雨夜被謝邵奇發現的，那時謝邵奇二十出頭時，喜歡一個人旅行，一次他在西南一個偏僻的景點露營，不巧半夜下起了大雨。睡到半夜，他突然聽到外面有聲音，以為是野獸偷襲，謝邵奇已經摸出了刀，用手電筒一照，卻發現那是一個小孩。

　孩子長得白白嫩嫩，卻穿得又土又髒，身上全是泥巴，謝邵奇問孩子家在哪裡，孩子只是哭，卻無論如何也不開口。等謝邵奇抱他時，孩子突然尖叫起來，他掀開衣服一看，孩子嫩嫩的皮膚上布滿了青紫的傷痕，被掐的地方甚至泛紫了。

　謝邵奇很猶豫，這種事情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處理，但是又完全問不出孩子的家，無奈之下，只好把孩子留下了。謝邵奇永遠記得那個晚上發生大的事情，那么小的一個孩子，一直哭，一直哭，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竟然能哭這么久，還憋著聲音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一聽見打雷聲，孩子就往他懷裡鑽，縮在他懷裡，像一隻受驚的兔子。

　第二天天亮，謝邵奇把孩子送到當地派出所。民警一看這模樣就嘆氣：“你也別問了，這孩子啊，可能是被拐賣過來的。”

　“拐賣？”謝邵奇眉頭皺得死死的， “這是怎么回事？”

　民警用口音濃重的塑料普通話解釋：“我們這小地方，都是講方言的，可你看這孩子，張口就是普通話，一般農村的孩子，哪裡能這樣啊，而且身上還有被毆打的痕跡，可能剛被拐來沒幾天，呆不住，想逃走，這才被你遇到了吧。”

　謝邵奇從小生長在優渥的家庭裡，一路順風順水，哪曾想到自己親自遇上這種事情。

　“你們就不管？”他聲音很大，甚至帶上了責備的語氣。

　“管啊，怎么不管？”民警大聲說，“我們這兒前不久還成立了專項破案小組，就是為了揪出人販子。我回頭去查查這孩子家庭，看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兒。”

　“那現在這孩子要怎么辦？”

　“你就好人做到底唄，去縣裡賓館住幾天，等我們確定後就帶走他。”

　謝邵奇皺眉：“可我就是過來旅遊的，明天就走了。”

　聽到他要走，孩子瞪大了眼睛，一臉驚恐地看著他，然後把他的腿抱得更緊了。

　謝邵奇無奈，只得留在鎮上等消息。

　幾天后調查結果出來了，孩子真的是被拐賣來的，上個月剛到，夫妻兩人都四十出頭了，因為一直沒有孩子，就用了小半輩子的積蓄高價買了個孩子。沒想到孩子完全呆不住，一直想跑，最開始夫妻兩還溫柔相待，但是孩子一直哭，一直要跑，折騰了幾次後開始被打，多打幾次孩子就不哭了，就算哭也不再發出聲音，可是他還是想跑。

　五歲的小孩子，人生地不熟的能跑到哪裡？他跑過很多次，都被村民看見，村民們提醒夫妻，說他們家那個城裡娃兒又跑了，這次走的是魚塘那邊。孩子每次逃跑都被抓回去，然後等著他的是更重的毒打。一而再再而三，他不跑了，準確來說是不再白天逃跑。這次他終於學乖了，半夜等人們都睡下後，他不敢再走大路，沿著山路一直走，他聽說後面有個景區，景區門口人很多，大多是外地人，他跑到那裡去，村民們就沒那么容易發現他了。

　晚上山路非常難走，他摔了一次又一次，而且山黑漆漆的，像是隨時有怪物要出來一樣。他怕極了，甚至想過要不要原路返回，至少不用忍受現在這種恐怖。但是一想到那些人不是自己的爸爸媽媽，和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他就咬著牙，小步小步地往更黑的地方走去。就在他筋疲力盡時，終於，他遇到了謝邵奇，遇到了他這輩子的光。

　謝邵奇在鎮上的小旅館住了將近十天，孩子是被拐來的，但是孩子的家在哪裡誰也不知道。他也問過孩子本人，但是小朋友只知道自己家住在高高的樓房，路上有很多車子，小區名字一會兒說叫幸福、一會兒又說叫快樂，完全什么都不知道。登報、上電視，謝邵奇什么都做了，卻依舊沒有消息找來。

　無奈之下，他只得暫時把孩子帶在身邊，只是沒想到，這一帶，就帶了十幾年，而當時的小孩子，也長成了活潑又聰明的少年。幼年的經歷幾乎沒有在他心裡留下一點陰影，謝邵奇把他養得活潑又開朗，幾乎和在正常家庭長大的小孩兒一樣，除了怕打雷。這幾乎已經成了生理反應，甚至說不上理由，只要是雷雨夜，謝書就必須在謝邵奇懷裡才能睡著。

　今天又是一個雷雨夜，謝邵奇半夜被雷聲驚醒，本以為謝書會和往常一樣，厚著臉皮湊過來，但是伸手摸了摸，床上卻沒有任何痕跡。謝邵奇有些擔心，謝書有多怕打雷他比誰都清楚，剛領回來那段時間，謝書就很勇敢，也很獨立，很小就自己睡了。可是有一天，謝書在雷雨夜抱著枕頭站在他門口，大大的眼睛裡滿是淚水，謝邵奇又想起當初遇到謝書的那個晚上，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能勇敢到這種程度。然而現在有他在，孩子可以脆弱可以哭了。他緊緊抱著謝書，孩子這才沉沉睡去。

　這個習慣從那以後就留了下來，每逢雷雨夜謝書都會過來，然而今夜卻……

　謝邵奇有些擔心，他過去擰謝書房門，發現反鎖了。他敲了敲門，裡面沒有應答，當他用備用鑰匙打開門時，謝書把被子揉成一團，死死抱著，身體還在不停地顫抖。

　謝邵奇打開壁燈，眼裡是前所未有的溫柔：“為什么不過來和我一起睡？”

　謝書埋著頭，沒理他。

　謝邵奇失笑，乾脆從衣櫃裡拿出一個枕頭，放在床上，脫鞋爬了上去。

　“既然你不過來，那我在這裡陪你吧。”謝邵奇說完就關上燈，把謝書抱在了懷裡。

　謝書身體抖得更厲害了，埋著腦袋，把鼻涕眼淚全捂在了枕頭裡。

　“哎哎，好好的怎么哭了？”

　“我……我還以為……”本來還在憋著，但是被謝邵奇一問，謝書突然覺得很委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我以為你以後都不管我了！”

　謝邵奇低頭吻他額頭：“我怎么會不管你呢，你永遠都是我的孩子啊。”

　“可你說要把我送出國，”謝書抽噎著，“如果你送我出國，我在國外遇上打雷怎么辦？反正都沒有你，我還不如早一點習慣。”

　“我就是一時激動說的氣話，”謝邵奇撫摸著他頭髮，“我怎么捨得把你送去國外吃苦呢。”

　“可你不接受我，你以後會找男朋友或者女朋友，甚至會結婚，到時候你就會和別人睡。如果那個人怕打雷，你肯定會陪著他，而我只能一個人抱著被子。”謝書越想越傷心，眼淚留得更多了。

　謝邵奇一陣為難，謝書哭起來他就完全沒轍，他不得不說道：“這樣吧，我會等你先找到另一半，這樣你就不怕了吧？”

　“那如果我一直都找不到呢？”

　“那我就陪你一輩子。”

　聽到這句話，謝書終於滿足地睡去了。

　謝邵奇抱著謝書，眼神卻逐漸清明起來，睡意全無。謝書什么都不懂，把依靠當做是愛，但他呢？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如果以後謝書以後後悔了怎么辦？他作為監護人，沒有把孩子送上正途，反而把他往深淵拉，他還算是稱職的“爸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