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離機場越來越近，原弈的坐姿就越來越正經，那挺直的背脊，僵硬得與石像差不多了。為了緩解他的緊張心理，顏溪只好找話題分散他的注意力。

　　“你今天中午怎麼會想起讓人給我送午餐？”以原弈的行事作風，真遇到好吃的東西，應該是選擇下次帶她一起去吃，而不是讓司機開這麼遠的車，就為了給她送一盒飯。他不是那種做事不計影響的人，電視臺人多嘴雜，送飯送花這種行為，在關係好的人眼裡看起來那是秀恩愛，在另外某部分人眼裡，恐怕就會變成臭顯擺，傳來傳去，難免就會有人說三道四。

　　原小二雖然嘴巴彆扭，但骨子裡卻自有一套行事做法。

　　“就是覺得你可能會喜歡吃，”原弈沒想到顏溪會想起這件事，“沒什麼原因。”

　　“真沒原因？”顏溪看著原弈，直到把他看得不自在後，才笑著道：“我還以為你擔心我，怕別人認為我已經失去了你的寵愛，所以才特意讓人又送午餐又送花的。”

　　“我又不是娘們兒，哪有心思想這些，”原弈低頭見顏溪還看自己，拉了一把西裝外套，繃著臉道，“你們女人真麻煩，沒事就喜歡瞎想。”

　　顏溪笑出聲來，轉頭看著窗外，“機場快要到了。”

　　原弈遠遠看到了帝都機場的建築，腮幫子繃得更緊。

　　“老宋，好不容易回國，等下晚上出去喝一杯？”考察團的某老總拍了拍宋海的肩，“出去久了，晚上做夢都在想國內的吃食，外面那些所謂的華國菜，還比不上我自己在家炒的。”

　　“老王，你在家還自己做飯？”另外一位老總開著玩笑道，“真看不出來，原來你還深藏不露。”

　　“去去去，我會做飯又不代表要在家裡做飯。”

　　幾個男人互相吹噓著自己在家裡多有地位，說一老婆不敢說二，說笑了半天見宋海沒說話，就好奇的問，“老宋，今晚哥幾個一起去放鬆放鬆。”

　　“你們去吧，我閨女要來接我回家，小孩子家家的，這麼多天沒見我這個爸爸，心裡肯定是捨不得的。”宋海無奈一笑，“我就這麼一個女兒，那裡捨得讓她傷心哦。”

　　“還是老宋家的閨女孝順，做老子的出國一個月不到，就眼巴巴的來接。”姓王的老總又是羡慕又是嫉妒，“還是閨女貼心，哪像我家的臭小子，沒一天是省心的。”

　　很快這些成功人士的話題就轉到了兒女身上，開啟了“明貶實炫耀”的抱怨兒女遊戲，宋海對此無觀點，只是在內心暗暗得意，他的乖女兒可以秒殺一切。

　　不過這種得意的心情，在他走出機場，看到女兒身邊的男人後，頓時成了戳破的氣球，消失得無影無蹤。

　　“爸，”顏溪看到宋海出來，伸長手朝他揮著，“我在這。”

　　宋海目光劃過女兒，落照站在女兒身邊的年輕男人身上。這個男人他認識，他不久之前抱上的大腿，原家二少，恒泰的老闆，原弈。

　　儘管女兒跟這個男人並肩站著，並沒有任何過於親昵的舉止，但是宋海只看了一眼，就察覺出了不對勁。

　　原弈對自家女兒有企圖。

　　轉身跟考察團的同行與領導告別，大家見宋海沒有撒謊，他女兒確實來接他了，所以大家說笑幾句，便也沒有強拉著他去聚餐喝酒。

　　走了幾步後，其中一個老總才道：“你們有沒有覺得，宋總女兒身邊的年輕人有些眼熟？”

　　“好像是有些眼熟。”王總回頭看了好幾眼，眯著眼道，“那好像是原家的老二。”

　　“哪個原家？”

　　“我們帝都還有哪個原家？”

　　幾位老總這才反應過來，暗暗在心裡罵了一句，老宋這只狐狸，竟然不聲不響搭上了原家這條大船，難怪前段時間能夠拿下與恒泰的合作項目。

　　“爸，”顏溪挽住宋海的手臂，“我跟原弈在酒店訂了桌酒席，給你接風洗塵。”

　　宋海笑著看向原弈：“原總太客氣了，怎麼好讓你破費。我是個大老粗，也不講究那些場面，在外面吃飯不如回家吃碗麵條。”

　　“那也行，”顏溪彎腰奪走宋海手裡的行李箱，塞到原弈手裡，“我回去給你做。”

　　“我們父女倆吃面，就不委屈原總跟著我們吃苦了。”宋海想去把自己的行李箱搶回來，“原總還是請回吧。”

　　“讓他拎著就是。”顏溪抓著宋海手臂搖了搖，“他年紀輕，力氣大。”

　　原弈點頭：“伯父，我吃飯不挑的。”

　　宋海：我其實並不關心你吃飯挑不挑嘴。

　　上車的時候，三人坐在車後座，顏溪坐中間，宋海原弈坐兩邊，兩個男人之間彌漫著不可言說的嚴肅。

　　顏溪也不管他們，自顧自在小冰箱裡取了一盒優酪乳喝，中午的菜有些鹹。

　　看女兒對這輛車熟悉的程度，宋海心中像是河水決了堤，複雜難言。腦子裡轉過無數想法，但是看著女兒輕鬆自在的模樣，他終究沒說出讓人為難的話。

　　原弈從小到大，從未考慮過討好長輩的事情，今天破天荒的頭一遭，來之前想好的各種話，這會兒是一句都說不出來。

　　“伯父，”安靜的車廂內，原弈開口了，“在外面的考察工作，進展得順利嗎？”

　　宋海沉默了兩秒，開口答道：“還不錯，某些產業有很大的合作空間，不過部分條件還不太成熟，大家都擔心有風險。我是五十出頭的人了，只想安安穩穩守住家業，給顏顏攢出家底，這種有風險的投資，我就不去嘗試了。”

　　宋海很清楚自己的能力，他從來不是冒進的人，承認自己是個守成思想的人，並不是一件太丟臉的事情：“未來是屬於年輕人的，我的眼光已經跟不上時代，這次出國，只能說是出去長長見識。”

　　原弈發現宋海與他爸是完全相反的兩種人，他爸年輕的時候，行事十分肆意，現在長風雖然已經由大哥在掌管，但是他爸仍舊常常對大哥所做的決策不滿，直到後來大哥發火，父子倆爆發出大矛盾，這種情況才好轉很多。

　　但是他爸骨子裡那種控制欲，實際上並沒有好多少。

　　“伯父白手起家，創下這麼大的公司，是很多人拍馬都趕不上的，”原弈恭維宋海，“您太謙虛了。”

　　“往上數幾代，誰不是白手起家出來的，”宋海笑，“創業沒什麼了不起，像你們原家這樣傳承上百年的家族，才是真正的了不起。咱們這種暴發戶，跟你們原家，完全沒有任何可比性。”

　　顏溪一瓶優酪乳喝完，開始拆巧克力吃，仿佛聽不懂這兩個男人之間的對話。

　　“都是祖上的功勞，”原弈把空優酪乳瓶放進旁邊的垃圾袋裡，掏出一塊手帕遞給顏溪，繼續跟宋海說話，“恒泰是我自己的產業，自己管理公司，才知道創業不易。不過靠自己，比靠家裡吃飯更有底氣。”

　　宋海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這話說得對，靠自己才是真本事，也能做自己的主。”

　　他雖然與世家豪門打交道不多，但是豪門骨子裡的驕傲他是明白的，所以見女兒與原弈有了關係，他首先想的就是女兒會不會受委屈。業內同行的兒子娶了個女演員回家，這女演員看似嫁了富豪，實際上並不受男方父母待見，日子過得並不太好。

　　他們家雖然也有錢，但是與原家比起來差別太大，原弈若是做不了主，女兒就算能嫁進門，日子也不會太快活。不過這個原弈是個有主意的年輕人，比那些吃喝靠爹媽，萬事做不了主的富二代強。

　　車開進宋家的別墅，下車的時候，顏溪才知道原弈究竟買了多少東西。

　　滿滿一後車廂的禮物，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家準備開超市了。

　　“不知道伯父喜歡什麼，就隨便買了點見面禮，希望伯父不要嫌棄。”原弈跟司機把大大小小的禮盒從後車廂拿出來，擺了滿滿一地。

　　這讓宋海不由得想起了當年見岳父岳母的自己，那時候他兜裡錢不多，但是他擔心岳父岳母對他不滿意，所以把市面上據說能夠討好長輩的東西，都買了回來。

　　二十多年過去，當年忐忑不安的人，由他變成了追求女兒的臭小子。

　　他不稀罕這堆禮物，但是卻稀罕這份慎重的心意。

　　男人只有在在乎一個女人的時候，才會絞盡腦汁去討好女人的長輩。因為愛，所以害怕長輩不喜，因為害怕，所以忐忑不安。

　　“來就來，買這麼多東西幹什麼？”宋海見東西實在太多，原弈跟司機也拎不完，彎腰提了幾大盒走到最前面，“進來吧。”

　　顏溪見原弈兩隻手掛滿了東西，連路快不能走了，偷偷落後兩步，要幫他提。

　　“不用，這麼點東西，做男人的哪能讓女人來做。”原弈沒有讓顏溪幫著拿，“你還穿著高跟鞋呢，好好走路。”

　　顏溪似笑非笑地看他，如果他臉不是那麼紅，青筋沒有冒出來，這話大概更有說服力。

　　不過顏溪沒有堅持，這個時候她太過幫著原弈，轉頭她爸就該不高興了。

　　四人進了門，顏溪邀請司機留下來吃飯，司機拒絕後匆匆離開了。這個時候他如果還留下來，大概是想失業了。

　　“爸，你跟原小二坐一會兒，我去煮面。”顏溪廚藝一般，但是煮面的技術還不錯。

　　“伯父，我去幫把手。”原弈把遙控器遞給宋海，起身跟著顏溪走進廚房。

　　宋海看著他的背影，打開電視，注意力卻飄到了廚房門口。

　　“你跟進來幹什麼？”顏溪見原弈進來，好笑道，“你會做飯？”

　　“不會，”原弈紅著臉扭頭，“我一個大老爺們，總不能讓你一個人做事，自己在旁邊看電視吧。”

　　被他這種話逗笑，顏溪塞給他一把小蔥，幾瓣蒜：“那你幫我把這個理了。”

　　把還沾著泥土的小蔥接過來，原弈見顏溪低頭洗鍋，偷偷摸出手機，開始在網上搜索，怎麼處理用來做面的小蔥與大蒜。

　　感謝萬能的網路，讓五穀不分的原二少，知道怎麼對這些玩意兒下手。

　　“話說回來，大老爺們不是講究男人不能下廚那一套嗎？”顏溪擦乾手上的水，開火燒水，“你這個大老爺們進廚房，還算什麼大老爺們？”

　　“那算什麼爺們，”原弈被顏溪戳破心思，有些尷尬道，“都什麼時代了，爺們的條件當然也要更新換代。”

　　“哦。”

　　“哦什麼？”原弈覺得自己面子上有些過不去。

　　“就是知道了呀，”顏溪轉頭對他燦然一笑，“你是新時代好爺們嘛。”

　　原弈哼了一聲：“知道就好，有我這麼好的男人追你，你就不要再看上其他男人了。”尤其是宋朝那種虛偽小人。

　　顏溪輕笑出聲，見原弈笨拙地蹲在垃圾桶旁邊剝蒜皮，一米八幾的個子，蜷在那挺可愛的。

　　水還沒燒開，顏溪開始洗菜洗肉。切菜的時候，原弈見顏溪手裡的刀銀光閃閃，上下飛動，連大氣都不敢出，生怕她一個不小心，就把白皙柔嫩的手指給切到了。

　　她手指那麼細那麼嫩，一刀下去會不會就沒了？

　　眼見顏溪終於切完肉與菜，原弈終於松了一口氣，繼續低頭剝蒜。幾瓣蒜、幾根蔥，他廢了不少時間，不過理得很乾淨，就連蒜瓣頭上的小黑點，都被他掐掉了。

　　“理得好乾淨。”顏溪接過蔥蒜，誇了原弈一句。

　　原弈輕哼一聲：“這麼點小事，有什麼難的。”

　　顏溪切著被掐斷一半蔥葉的小蔥，笑眯眯的點頭，“嗯嗯。”

　　炒了兩道菜，水開了，顏溪開始下面。原弈見她動作熟練，似乎已經做過無數次。

　　面出鍋後，原弈見她要去端面，忙道：“你別動，我來。”

　　說完就要伸手端碗，在碰上碗的一瞬間，食指頓時被燙得通紅。

　　“哎！”顏溪拉著他的手到水籠頭下用冷水沖了沖，見他手指只是微微發紅後，才松了口氣，低頭對著他食指吹了吹，“戴上隔熱手套再端。”

　　在女友面前表現失敗的原弈情緒本來有些低落，不過見顏溪擔心自己的樣子，他突然覺得，再燙兩下也是值得的。

　　聽到廚房動靜，準備進來看一眼的宋海，走到門口沒有進去。

　　他抹了一把臉，有些認命的坐回沙發上。

　　面，不能放太久，會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