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作為八頻道的台長，金台長大概是最不想《身邊那些事》在頻道裡延遲播出的，所以上面領導有這個意思的時候，他婉拒了兩次，最後只能以尊重欄目組選擇的藉口，再次拖延一下時間。

　　但他心裡清楚，對於節目組而言，好的播放平臺十分重要。以陳佩的野心與抱負，肯定會同意上級領導的意見。

　　“金台長，我跟欄目組的同事商量了一下，”陳佩走進金台長的辦公室，見金台長神情有些凝重，忍不住笑了，“我們決定不改變這檔節目在八頻道的播放時間。”

　　金台長有些意外，他詫異地看著陳佩：“陳編導，你今天讓我有點意外。”

　　“金台長，我們共事這麼多年，你也知道我行事風格。”陳佩先是歎息一聲，隨即笑道，“要按我以往的習慣，能有往上爬的機會，就絕對不會放手。”

　　被她直白的自我剖析逗笑，金台長起身給她接了杯水，自己捧著老茶缸喝茶：“你這麼誠實，反而讓我沒法說什麼了。”

　　“所以我先自己承認了。”陳佩喝了口金台長接的水，茶葉還是他喝了好多年的苦丁茶，十年如一日的口味，“實際上我本人很動心，可是小顏不同意。”

　　“一開始這個孩子策劃節目內容的時候，我內心是不太滿意的，可是想著你看重她，她家裡有門路，看咱們台的觀眾不多，我就任由她折騰，沒想到這個節目會引起這麼大的關注。”陳佩歎氣，“現在她不願意接受播出延期的事情，我剛開始也是不滿的，我並不覺得那幾個有固定收看習慣的老年觀眾有多重要，但是我尊重小顏的選擇，沒准她的選擇又會像以前一樣，給我們欄目組帶來新的高峰。”

　　“就這麼簡單？”金台長笑，“我可不相信。”

　　“那就當我為了守護年輕人心中那份美好的堅持？”陳佩自己先笑了，“反正就這樣吧，當初這個節目剛開播，沒什麼收視的時候，大家不一樣在好好做節目嘛。”

　　“不後悔？”金台長追問了一句。

　　陳佩笑了笑，緩緩搖頭道：“這樣也挺好。”

　　“那好，我會把你們的意見告訴上面。”金台長喝了一口茶，“你總說我慣著新人，我看你自己也差不多。”

　　陳佩站起身，笑道：“我可不是慣著誰，不過是得罪不起罷了。”

　　“你就嘴硬吧。”金台長嗤笑一聲，“反正嘴硬也不花錢。”

　　陳佩有些不好意思，指著桌上的茶道：“台長，你也該換換口味了，這苦丁茶喝得太澀。”

　　被嘲笑喝茶的品味，金台長瞪著眼睛：“苦丁茶有什麼不好，清熱排毒，經濟實惠。”

　　上級領導見《身邊那些事》欄目組竟然拒絕了他們的安排，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種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這個欄目組的人為什麼要拒絕？

　　剛好沈星顏在跟他談新一檔綜藝節目開播的事情，領導便把這件事告訴沈星顏了。

　　“主任，我覺得他們大概是在維護一種情懷吧，”沈星顏想了想，“據說這檔節目開播沒多久，就有老年觀眾給主持人寫信。前幾天顏溪還跟我說過，有個七十多歲的老年觀眾，幾乎每天晚上八點半，都會守在電視機前看八頻道的節目。不僅如此，這位觀眾每週都會跟顏溪通信，說身邊很多老人，都喜歡看那個時段的八頻道。”

　　領導有些訝異：“還有這種事？”

　　他記得顏溪家裡十分富裕，還有個顯赫的男友，這樣的小姑娘竟然會有這樣的耐心？還以為現在的年輕人，已經習慣了電腦手機，早不會用書信的方式與人聯繫了。

　　“可不是，”沈星顏話裡沒有掩飾對顏溪的欣賞，“主任，我知道台裡的老規矩，很多時候口碑好的節目，在地方台先是延播，再後來就要取消，所有播放平臺都要換到衛星頻道。可是以衛星頻道的播放時間段，這些上了年紀的觀眾，恐怕是熬不了這麼久的夜。”

　　“不過地方頻道出時間比衛星頻道要早上兩三個小時，有時候衛星頻道還沒播出內容，已經有網友把視頻放到了網上，這對衛視的收視恐怕有影響。”主任皺眉，“收視不夠好，廣告費又怎麼上得去？”

　　“可是……這檔節目已經是同時段裡收視最高的了，”沈星顏笑著勸道，“更何況台裡尊重一個團隊的意見，才能讓他們做出更好的節目內容，您覺得呢？”

　　“我看你是想護著那個後輩。”主任已經看出沈星顏的用意，他無奈搖頭道，“行吧，這件事暫時放下。咱們電視臺是人民的電視臺，本來就該為他們服務。”

　　“還是主任眼界寬，知道為年老的觀眾考慮。不像我鼠目寸光，只想著維護後輩了。”沈星顏吹捧了主任幾句，這件事在談笑間，就壓了下來。

　　午間新聞直播結束，顏溪走出演播室，換下身上由贊助商提供的衣服，就準備拿起包包下樓，結果剛走出兩步，就被台裡的後勤接線員叫住了。

　　“顏老師，有位老先生說是你的忠實觀眾，從你化妝進演播室到現在，已經打了好幾通電話了。”接線員十分為難的看著顏溪，“他說等你直播結束，還要打電話過來，你看要不要……”

　　正說著，熱線電話又響了起來，接線員看了眼來電顯示：“就是這個號碼。”

　　顏溪拿起電話筒，“您好，我是《身邊那些事》主持人顏溪。”

　　電話那邊安靜了瞬間，隨後傳來一個老邁的聲音：“你真的是顏主持？”

　　“是的，”單靠聲音，顏溪辨別不出這位觀眾究竟有多大的年紀，但是絕對不會低於六十歲，“觀眾朋友，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顏主持，我是你的忠實觀眾，一葉扁舟啊，”老觀眾十分高興，語氣都高了八度，“半個月前，我們還通過信件。”

　　“您是一葉扁舟？”顏溪忍不住笑出聲，“扁舟爺爺，您怎麼會給我打電話？”

　　她剛主持《身邊那些事》後不久，就有一位字寫得十分漂亮，並且文筆十分優雅的老年觀眾給她寫信，由於不想辜負老人的這份喜愛，所以她一直都與老人保持著最傳統的信件聯繫方式。不過最近半個月老人一直沒有信件寄過來，她還擔心老人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沒想到今天就打電話過來了。

　　“最近身體出了些小毛病，家裡人不讓我看電視，”一葉扁舟語氣裡帶著明顯的不悅，“我聽說八頻道的《身邊那些事》播出時間要改變？”

　　“並沒有，這只是上級領導的一個意見，不過我們節目組的編導已經拒絕了。”顏溪知道部分上了年紀的老人，就會像老小孩一樣，需要人勸著哄著順著，“您放心，我們節目組不會讓各位觀眾失望的。”也不知道這老人從哪兒打聽到的消息，竟然知道得這麼清楚，難道是台裡哪個領導的親戚？

　　“那可不是，這節目原本就是八頻道的，那些領導憑什麼說延後就延後，說換就換。”一葉扁舟聽播出時間不會換，頓時又高興起來，“顏主持，今天是我外孫的生日，我跟家裡人辦了幾桌宴席，你也一起來熱鬧熱鬧，我跟幾個老夥伴都很喜歡你的節目，我們是你的……蘿蔔絲還是頭髮絲兒？”

　　“是粉絲，”顏溪再度失笑，耐心的回絕了老人的好意，“扁舟爺爺，實在是不好意思，今天也是我男友的生日，這是我跟他在一起後的第一個生日，我想好好陪陪他，請您原諒。”

　　“什麼，你有男朋友了？”一葉扁舟失望道，“我外孫人好心善，自己開大公司，本來我還想介紹你們倆認識認識。”

　　原來這位老爺爺不僅是她的粉絲，還想給她做媒，看來這位老人平時不上網，不然肯定知道她已經有男朋友了：“謝謝您的好意，祝您的外孫早日找到心愛的女孩兒。”

　　一葉扁舟語氣低落：“好吧，那我下次帶幾個老夥伴來電視臺看你，到時候你跟我們合個影，簽個名。”

　　“好，您來之前告訴我，我一定親自接待您跟您的朋友。”顏溪陪著老人絮絮叨叨說了將近半小時的話，才把這位叫“一葉扁舟”的筆友兼粉絲哄開心。

　　掛了電話，她想起原弈還在樓下等她，轉身匆匆忙忙跑下樓。

　　一出大門，她就看到了站在門口的原弈，小跑到他面前：“原小二，對不起啊，剛才有位觀眾給我打熱線電話，他上了年紀，前幾天身體好像又有些不適，所以我就陪他多說了會兒電話，你等久了吧。”

　　“咳咳，”原弈抬高下巴，“我十二點半就已經到你樓下了，等你了整整一個多小時。”

　　“原小哥，原哥哥，原大帥哥，”顏溪圍著原弈轉了一圈，“別生我的氣，你今天可是壽星公，要開心一點嘛。”

　　“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就不生氣。”原弈拿眼角餘光偷偷看顏溪，見她沒有生氣，於是繼續抬著下巴，等著顏溪問他是什麼要求。

　　“什麼要求？”

　　“我舅舅跟小姨想跟你見個面，順便給我慶祝一下生日，你……”原弈抓住顏溪的手，似乎怕她轉身離開，“你陪我走一趟。”

　　這話員警抓小偷的時候，好像也是這麼說的？

　　顏溪懷疑地看著原弈：“他們不會扔給我五百萬，讓我離開你吧？”

　　原弈無語：“你能不能少看一些霸道總裁愛上我電視劇？”

　　“也對，以現在的物價，以我的家世，他們至少要扔個幾千萬才能打動我，”顏溪摸了摸下巴，“五百萬可能不太夠。”

　　“顏小溪！”

　　“好啦，好啦，別生氣，我逗你玩呢。”顏溪拍了拍原弈的肩膀，“我這不是緊張嘛。”

　　“你放心，我小姨跟舅舅很講理，也很尊重我的選擇。”原弈有些彆扭道，“橋生跟張望也在，不會讓你尷尬的。”

　　見原弈眼巴巴的看著自己，顏溪說不出拒絕的話。

　　男色惑人啊。

　　拉著原弈買了一堆拜訪長輩的禮物，兩人就匆匆忙忙往原弈外公家裡趕。

　　顏溪拿出包裡的鏡子照了照，自己的妝容與服飾，拜訪長輩沒問題。

　　“不用照了，你肯定討長輩喜歡，”原弈給顏溪打氣，“不要緊張。”

　　“我才沒有緊張，”顏溪把鏡子塞回手提袋裡，“你想太多。”

　　原弈：如果你一路上沒有照好幾次鏡子，可能這話更有說服力。

　　徐家老爺子膝下兩女一子，大女兒嫁到了原家，二兒子與三女兒管理著公司，三個子女之間關係不錯，也沒有因為家產鬧出什麼矛盾，孫輩也常來常往，老爺子最喜歡的兩個孫輩就是徐橋生與原弈。

　　老爺子這幾天一直在跟二兒子三女兒鬧脾氣，直到二兒子說今天是外孫原弈的生日，原弈會過來吃飯以後，老爺子才終於願意從房間裡出來。

　　“小圓子怎麼還沒來？”徐老爺子雖然已經年近九十，但精神頭還非常好，鶴髮童顏，看起來是個十分好相處的老人。

　　“爸，有件事我們沒來得及跟您說，”徐湘輕輕給徐老爺子拍背，“今天不僅小圓子回來，他還會帶他女朋友一起過來。”

　　“小圓子有女朋友啦？”徐老爺子伸手在桌子上拿了一塊糖，遞給身邊的徐橋生，“橋橋，是真的嗎？”

　　“是真的，弈哥可喜歡她了，不過未來二表嫂人很不錯，您見到她，一定會很喜歡的。”徐橋生不遺餘力地在徐老爺子面前給顏溪說好話，“她長得漂亮，人又熱心，我跟弈哥的朋友都很欣賞她。”說著，他轉頭去看張望，“對吧，望子。”

　　“對對對，徐爺爺，您的這個未來外孫媳婦真的很好，不僅守到淩晨給原小二過生日，今天一大早還給他做長壽麵，”張望從手機裡找出原弈在微博上炫耀過的牽手照片，還有在微信朋友群發的空碗照，“您老看看，多貼心啊。”

　　“貼心倒是貼心，只是小圓子怎麼能讓女孩子那麼累，”徐老爺子皺眉，“女孩子貼心是因為她好，男孩子可不好讓心愛的人累著，大冷的天兒，又是過生日，又是做長壽麵，多不容易啊。”

　　“哈哈，那可不是，”張望毫無立場的倒戈相向，“徐爺爺，您等會兒可要好好說說他，好男人怎麼能讓女朋友受累。”

　　發小，秀恩愛一時爽，這會兒就別怪兄弟沒立場了。

　　“是該說說，”徐老爺子重重點頭，“等他來了，我就好好說說他。”

　　徐老爺子等啊等，聽到門外傳來原弈的聲音，就要起身去看，徐橋生忙扶住他：“爺爺，您小心點，弈哥馬上就進來了，您別急。”

　　“我能不急嗎，你二表哥都單身二十七年了，再不找女朋友，那像什麼話。”徐老爺子沒好氣道，“難道你想他當一輩子魔法師？”

　　徐橋生心想，老爺子還挺時髦，竟然知道魔法師是什麼意思。

　　然而當原弈帶著女朋友踏進徐家大門後，徐老爺子已經沒心思管外孫了，他神情激動地看著外孫身邊的女朋友：“顏主持，你怎麼來啦？！”

　　顏溪覺得徐橋生扶著的這位老爺子聲音有些耳熟，愣了片刻猶豫著開口：“一葉扁舟？”

　　不對啊，那位一葉扁舟的觀眾自稱只有七十歲，這位……不像這麼年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