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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第一娘子漢》第3章
【第三章】 上山捕獵遇纏郎

 「聽說了沒,隔壁的韓家要搬回來了。」

 「真的嗎?他們不是把屋子賣了,死得死、散得散,嫁了的也過得不好,韓家還有後人在嗎?」

 「不是有個小兒子嗎?應該是他吧!好像十五了,也該是說親的年紀……」

 「呿!你們都猜錯了,是據說打仗死了的大兒子又活過來了,他要帶著弟弟回咱們周家村了。」

 「真是玄了,死人還能復活,那周老三的兒子不就能從棺材爬出來?」有人拿著死人開玩笑。

 「嗟!別胡說八道了,說是謊報,戰爭死的人太多了,難免搞錯了。」一堆死人堆在一塊,誰分得清誰是誰。

 「那就怪了,撫恤金不是那個誰給領了,人沒死也敢要?」這不是膈應人嗎?咒人早晚要死嘛。

 「是韓家大伯,那人最貪財了,連自家兄弟的救命錢也敢伸手。你們看他們二房家幾個孩子多慘,大丫頭所嫁非人,每天從早忙到晚還受夫家打罵,小兒子被他們大伯帶走,我去年瞧過一眼,瘦得像隻小猴子,二丫頭嚇得趕緊嫁人,跟著走商的一去不回,就怕被她大伯給賣了。」

 「太缺德了,都是韓家的子孫,他大伯怎麼一點也不顧念同宗同源,同個祖先。」人太陰損不會有好結果。

 「是呀!可憐的韓家二房,偏偏遇上了無良大伯……」唏噓呀!人各有命,外人想幫也幫不上忙。

 在一半都是姓周的周家村中,其他少數姓氏的人就成了他們的話題,津津樂道的對象。

 原本喬立春是眾所矚目的對象,她剛帶兒女入村子的那幾天,有關她和孩子的傳聞不絕於耳,其中有真有假,大家傳得非常愉快。

 可是傳來傳去了無新意,當事人也不當一回事地任人口耳交談,說久了也會漸漸乏味。

 正當大家覺得無聊之際,新的話題又來了,這一次是住在喬夫子家東邊的韓家,一樣是雙親病逝,手足離散,在經過一番波折後又回到老宅,把周家村當成最後的避風港。

 周嬸一家住在喬家的西邊,三戶人家是連在一起,格局差不多大小,六、七間磚瓦屋組成,每戶以低矮的圍牆隔開,個高的一抬頭就能看見鄰家的院子,包括他們在屋子裡的一舉一動。

 但這些都影響不了正在削木頭的喬立春,她以一把生鏽的柴刀慢慢削出矛的形狀,一頭圓,一頭尖銳無比,尖頭那端若插入要害必死無疑,而她正仔細地磨出鋒利的銳角。

 「娘,妳做這些要幹什麼?」喬雅音撒嬌的偎向母親,小臉瑩白若玉,孺慕地望著親娘。

 「冬天一到會很冷很冷,娘要上山打些獵物,剝了皮毛給妳和哥哥做皮帽、皮靴。一半的獸肉我們拿去賣,好換些糧食回來;一半用鹽醃了,用火燻烤,等沒肉可吃的時候我們就有肉吃了。」喬立春設想周全,唯恐冬天狩獵群獸不出,只能走上好幾個時辰到鎮上買肉。

 萬一大雪封路,在東北,雪一下就沒完沒了,有時連下月餘還不停歇,肯定把人悶得躁動。

 「不行,太危險了,娘不准去。」家裡的小男子漢開口了,與其母肖似的臉上有著不同意的神情。

 喬立春笑著把佯裝大人樣的兒子摟入懷中。「小孩子別管太多,娘和以前不一樣,山上的野獸看到娘就會四肢打顫,乖乖的讓娘將牠們捕回來。」

 「娘騙人。」四歲的喬弘書很聰明,一點也不上當。

 「娘不騙人,要不你跟娘上山,看娘怎麼制伏頑強的獸類。」她目前欠缺的是一把弓箭,得趕快做出來。

 他想了一下。「好,我跟娘上山。」

 「我也去、我也去,娘去哪我也去哪裡,不能不要我。」喬雅音急得都快哭了,害怕被丟下來。

 「貝姐兒還小,山路太陡峭妳爬不上去,妳跟隔壁的菊芳姊姊、菊月姊姊玩好不好。」女兒小得足以當野獸的口糧,她不放心,只能託付周嬸家的妹妹們。

 「不了、不了,娘揹我,我乖乖地不吵,聽話。」喬雅音抱緊親娘的頸子,唯恐一鬆手娘就不見了。

 因為父母失和,沒有爹疼愛的喬雅音特別依賴喬立春,如同小尾巴似的跟前跟後,一刻都不能看不見人。

 「娘揹妳會累怎麼辦?」狩獵的場合不適合小女孩,她不想女兒被殘酷的殺戮嚇著了。

 她女兒不會是第二個戰鐵蘭。

 喬雅音咬著小指頭,露出一臉苦惱又無辜的天真表情。「娘累,我自己走,不揹,我有腳。」她的意思是用雙腳走路。

 「可是路很遠,妳走不動。」她指了指女兒的小短腿。

 「慢慢走。」她聲音糯軟的說著。

 「慢慢走天就黑了,我們要下山了,打不到獵物。」無功而返,空手而歸,僅留下到此一遊的足跡。

 小丫頭一聽,眼眶就紅了,豆大的淚珠撲簌簌往下流。「娘不要我了,我小,娘不喜歡我……」

 「胡說,誰說娘不要妳了,娘最愛妳和哥哥了,不然你們的小名怎會是寶哥兒、貝姐兒呢!合起來是娘的寶貝兒。」她的女兒真的還小,敏感又脆弱,稍微一點小動靜就十分不安,恍若受傷的小獸,害怕又惶恐。

 「真的嗎?」止了淚,一雙乾淨的大眼如雨後晴空,閃閃發亮。

 「娘沒必要騙妳個小丫頭,要不娘當初病得都快走不動了,又怎會緊捉妳的小手不肯放呢!那是因為捨不得,妳是娘心頭的一塊肉。」喬立春好聲好氣的哄著小女兒。

 眨了眨猶帶淚珠的眼,很好哄的小女娃破涕為笑。「好,我聽話,我跟菊芳姊姊、菊月姊姊玩。」

 「嗯!這才是娘親的小棉襖,真乖。」撫了撫女兒粉嫩小臉,她心放了一半,終於擺平了一個。

 眼角餘光一瞥,她望向一臉倔氣的小兒,心中說不上是喜是憂,他太急於長大了,把自個兒當家中唯一的「男人」。

 「娘要快點回來哦!我會一直一直等妳。」話語軟糯,滿心對親娘的牽掛,像離不開窩巢的小乳燕。

 「好,娘盡快。」今日先去探探路,等摸熟了山勢再正式捕獵,她得顧及自己的體力能不能跟得上。

* * *

 翌日一大清早,東方大白,村裡的公雞啼了不知幾回,早上露水被初升的日頭蒸發得只剩下一點霧氣,漸漸枯黃的葉片上染了一層淡淡的濕潤,隨著日頭的攀升而消失。

 入秋的早晚十分涼爽,帶了點沁人的寒意,喬立春為兩個孩子穿戴較厚一點的秋衫,外頭罩了件防寒的小外袍、小兜帽,腳上是軟呢的緞鞋,內裡塞了薄薄的棉布。

 有別於村裡的小孩子,兩人打扮得像是過生辰的小壽星,粉雕玉琢的,白嫩的皮膚一看就是養得嬌貴的孩子,不曾下過田,出自大戶人家。

 畢竟錢家在平安鎮上算是地方上的富裕人家,家有餘產,和地裡刨食的泥腿子一比,真是腰纏萬貫的富家老爺,人家指縫間漏出一點點小細渣,就夠一家好幾口人用上一年。

 可是出了鎮,入了縣城,那便是泥牛入海,微不足道,那一些些小家產還不夠世家紈褲一擲千金,畢竟包個花娘、養養小倌,沒個幾百、幾千兩銀子敢出手嗎?

 所以錢平南才「力爭上游」呀!打算藉著裙襬關係擠上青雲之路,左吆婢、右呼僕,出入有衙役開道,前呼後擁的當個真正的大老爺,人人都要看他臉色行事,不敢有二話。

 誰說糟糠之妻不可拋,但利益當前,誰都可以捨棄。

 「娘,那是什麼?」

 一頭足齡的公驢子繫條粗繩綁在東邊鄰居家的門口,壯碩的身體像頭小馬,鼻孔噴著氣朝地上踢土。

 「妹妹,那是驢子。」

 喬雅音一臉崇拜的發問:「驢子是什麼?」

 「用來拉車、馱物的,我在書上有看過。」四歲的喬弘書已經啟蒙了,他剛唸完百字姓,正在學千字文。

 「哇!哥哥好厲害,會看書。」她一個字也不識得。

 聽到妹妹的吹捧,做哥哥的難免小有得意的挺起小胸膛。「妹妹聰明,以後哥哥教妳。」

 「好。」她軟綿綿一應。

 牛在鄉間是常見的牲口,但驢子卻很少看見,尤其是對幾歲的孩子而言,那簡直是莫大的趣事,都想去摸一摸。

 小孩子無知,不曉得驢子踢人會成殘,甚至一命嗚呼,趁著母親正在和周嬸說話的同時,喬雅音的小短腿一步一步往驢子靠近,她興奮又好奇地想摸摸驢子的毛,看是不是光滑得滑不溜手。

 「啊—— 」

 「小心!」

 一聽到女兒驚恐的叫聲,趕忙回過頭的喬立春三步併兩步的跑到女兒身邊,想讓她遠離驢子的傷害。

 以一般女子而言,她的動作算夠快了,但是還有一人比她更快,長臂一伸攬起面色發白的小人兒,避開驢蹄。

 「沒事、沒事,我接住妳了。」

 輕柔的嗓音如流泉,輕輕滑過無垠的碧空,草葉抹綠、流水淙淙,田裡的小白花在一瞬間綻放。

 「你是……」有點眼熟。

 「啊!娘,他是鬍子叔叔。」小孩子記性好,一眼就認出多日前偶遇的人,還有些遺憾的注視對方光溜溜的下巴。

 「鬍子叔叔?」誰呀!跟他們很熟嗎?

 望著女兒咯咯咯的笑臉,彷彿前一刻的驚懼化為流雲飄走,喬立春還是想不起眼前這位溫雅出塵的男人是何人。

 他明明沒有鬍子,長相秀逸,何來的鬍子?

 「在下姓韓,韓重華,是個大夫,就住在妳家隔壁。」他聽村長說過,喬夫子的女兒搬回村子裡,想必是她。

 「大夫……」她思索了一下,猛地一抬頭,「你是在麵攤上替我看診的大夫?!」

 韓重華溫潤如玉的抿嘴一笑。「正是在下。」

 「可你的鬍碴……」沒了。

 摸了摸滑手的下顎,他不自覺的發笑。「那時剛從遠地回來,一路風塵僕僕的也就忘了修面。」

 「我了解,急著趕路的遊子。」當她還是戰鐵蘭時,帶著一隊兄弟追擊敵軍,一趟出去最少十天半個月才能回營,那些腰粗膀壯的兵爺都成了野人,又髒又臭,滿臉絡腮鬍。

 在兩軍對峙的情況下,漫天血霧中只想殺光敵人,誰還有心思整理門面,不拚個你死我活哪肯罷休。

 他一聽,發出令人心情愉快的輕笑。「是呀!遊子,離家已十數年,再回來已人事全非。」

 昔日的笑語全消失不見,父親編著竹筐的背影、母親低頭縫衣納鞋的身影,妹妹們邊餵雞邊追趕的歡樂笑聲,小弟玩著剛出生的小雞,院子裡掛著一排又一排的金黃玉米,鍋裡煮的米飯香始終勾著他的食慾……

 可惜成了幻影,不復存在,當年的一家人早已四分五裂,找不回當年無憂的歡笑。

 「林花謝了總會再開,候鳥南飛還會再來,這是四季常態,無須感慨,石頭都會變,何況是人。把持本心,人事已非又何嘗不是老天給的機會,藉此磨練人的意志。」她從不信世上有改變不了的人與事,只要有恆心和毅力,再堅硬的石牆也能衝破。

 天下無難事,鐵杵磨出繡花針。

 「妳這是在安慰我?」韓重華一怔之後不禁好笑心想,他有落魄到需要一個和離婦人的開解嗎?她比他更慘吧!

 起碼他有個能為助力的弟弟,十五歲能做很多事了,而她是為夫所棄的柔弱棄婦,帶著一身病和一雙稚子,她的處境更堪憐,少了男人的她如何在村子裡活下去。

 不知不覺中,他對有嬌兒幼女的芳鄰心生憐憫。

 喬立春一愕,苦笑。「有感而發,覺得你的際遇和我相差無幾,都不是很順暢。」

 他苦中作樂的自嘲。「我比妳慘一點,妳回來的時候屋子還在,村子裡的人還為妳整屋修瓦,而我家的土地和屋子被黑心大伯給賣了,我得花雙倍的價錢才買得回來。」

 韓大伯根本不想給侄子兩百兩銀子,吃到嘴裡就是他的,誰也別想讓他吐出來,死都沒可能。

 可是你有張良計,我有翻牆梯,不還錢是吧!那韓重華就在外白吃、白住、白拿、白用,還向外頭酒樓訂酒席,一日一席不間斷的送來,帳記在鋪子上,月底總結再來請款。

 一桌席面少說二兩銀子,一個月下來就是六十兩,若是他一直賴著不走,不用一年就會吃空家產。

 割肉似的韓大伯拖了又拖,直到驚人的帳單送到眼前,他才眼一翻的口吐白沫,忍痛的取出兩百兩送走這對瘟神兄弟,破財消災,希望他們不要再來了。

 其實韓大伯還是賺了,賣地、賣屋和撫恤金,以及大侄女的聘金也被他貪了,少說也超過三百兩。

 不過看在喊他一聲大伯的分上,韓重華還是放他一馬,並未撕破臉的逼他拿出全部,再怎麼說也是親戚,留著一線人情日後好見面,也許哪一天兩家又開始走動了。

 真是無賴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一物降一物。

 「咳!這是人品問題,我有個好爹。」喬夫子生前對村民的好,成為喬立春最好的無形遺產。

 行善之人有餘福,她便是受庇蔭的人。

 「我怎麼覺得妳在炫耀。」讓人好笑又有點……憐惜。

 喬立春以輕咳掩住脫口而出的笑意。「我是老實人,只說實話,我爹的確是個好人。」

 她有兩個爹,喬夫子和戰大將軍,一文一武,兩個都疼女兒入骨,女兒想要什麼都盡量滿足。

 韓重華贊同的點頭。「令尊的確是好人,我的字就是他教的,他是我的啟蒙先生。」

 未了,他心血來潮的喊了她一聲「小師妹」,逗弄兩個孩子的娘,以關係來說,他們同承一師,的確是師兄妹。

 「啐!什麼小師妹,別亂喊,這村子裡識字的都是我爹教的,難道我一一認親。」驀地,她一撫額。「啊!我上次忘了給你診金,我給你補上。」

 上回病得昏昏沉沉,又不知該往何處去,她腦子一片混亂,總想不起有什麼事沒做,困擾了許久,原來是少給了錢。

 「那不算,我還沒正式坐堂,不算大夫,不可收取診費。」也沒多少錢,還和她一個婦道人家計較。

 「不能不算,診了脈就該給錢,你開的藥方子療效極佳,我用了幾帖藥就好得差不多了。」與之前的病懨懨不可同日而言,藥雖苦卻良藥苦口,幾碗下肚人便精神多了。

 「那也是妳記得住,倒背如流,不然還有得熬,女人家出門在外還是多留神點,尤其是妳還有孩子要養。」韓重華逗著懷中的孩子,一直以來緊繃的神情稍微軟化。

 他喜歡孩子,以他的年紀早該是幾個娃兒的爹了。

 看著在別人懷裡笑呵呵的女兒,喬立春有些不是滋味的手臂打直,準備把女兒抱回來。「我們該走了,時候不早了。」

 「走去哪裡?」他關心一問。

 「去……」原本想搪塞兩句的喬立春被女兒破了局——

 軟軟糯糯的嗓音一揚。「娘親要去上山打獵。」

 「上山打獵?」聲音一沉的韓重華用狐疑的神情審視眼前這渾身沒三兩肉的女人,她哪來的底氣?

 「呃!開、開開玩笑,我就上山撿些乾栗子、摘摘菌菇,給家裡添兩道菜。」怪了,她在心虛什麼勁,女人不能當獵戶嗎?

 少瞧不起人,她偏要做周家村第一人。

  「好巧,我也要到山上採藥,我們同路,一起走吧!」

  見鬼了,誰跟他同路,不要厚臉皮的自說自話好嗎?還擅自替她決定路徑,「挾持人質」逼她就範,人言可畏他懂不懂呀!

  孤男寡女一路同行,還徑自往山裡去,這事要是傳了出去,還不被當姦夫淫婦看待,背負污名……好吧!不算孤男寡女,兩人之間還有見多了個人上山就吵著要跟的兩個小鬼頭,不時的說笑撒嬌,可是他們畢竟還小,成不了大人間的擋箭牌,若有流言還是止不住,她活生生的含冤莫白。

  喬立春有些不甘的瞧著眼前的男子,同樣是背著空籮筐,他走得健步如飛、如履平地,肩上還坐著她硬要跟來的女兒,而她卻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感覺大腿內側酸痛不已。

  這是男人、女人的差異嗎?

  其實她很清楚是這具身體太弱了,從小沒打好武學基礎,又未受過嚴苛的軍事訓練,更沒上過戰場打仗,還有很多需要鍛煉的地方。

  「韓大哥,你可以把我的木叉還給我了吧!」她的意思是分道揚鑣,各走各自的路。什麼叫他走不動,借來一用,分明是託詞。

  韓重華手中的木叉是喬立春花了兩天功夫一刀一刀削出來的,尖頭十分銳利,戳入肉裡不死也重傷。

  「這東西太危險了,容易傷著了,我幫你拿著。」要是她不小心絆了一腳,這要命的玩意兒往身上一插可不得了。

  「不行,沒有它我怎麼狩獵……」啊!說漏嘴了。

  聞言,他面不改色的露齒一笑。「你不是說拾拾秋栗、摘些山菌,讓孩子們嘗個鮮?」

  她氣一堵地想掄起拳頭,以武力鎮壓。「順手呀!要是有野豬、兔子跑出來,往前一叉加菜。」

  女將軍不習慣跟人講理,她向來是將令一出,眾所跟隨,無須給予任何解釋。

  偏偏她卻偶上自以為是又好管閒事的男子,凡事以女子柔弱為由橫插一手,假施義,真攔阻,讓她入山至今一無所獲,眼看著無數獵物從眼前掠過,她只能乾瞪眼的份。

  「真有山豬是轉身就跑,你還能與它對抗不成?山裡的野豬比豬圈裡飼養的家牲兇猛,而且力量很大,被一撞就爬不起來了。」

  她是哪來的心氣以為自己能力拔山河?韓重華沒法理解喬立春的想法,但看在同師之情,他不會放任她不管,做些危害自身的事。

  我連熊都獵過,還在乎長著獠牙、拱鼻子的四蹄畜生?喬立春小有不滿的腹誹。「我也就說說而已,犯不著當真,哪那麼多山豬等人獵,能有隻蠢免子跑來送死就不錯了。」

  說時遲那時快,一隻傻不愣登的灰兔從草叢堆裡探出顆腦袋,左瞧右看的搖晃長耳朵。

  見狀的喬立春二話不說拾起身邊的石頭,一氣呵成的擲了出去,還不知發生什麼事的灰色兔子喝醉酒似搖搖晃晃的往前跳了兩步,隨即身子一抖,倒地不起,兩眉這間流出一道細細的身絲。

  韓重華怔住了。

  這……這是見鬼的運氣吧!誤打誤中、瞎貓碰到死耗子吧。呃!他一定是眼花了,看錯。

  「兔子,痛痛。」

 耳邊傳來小女童驚奇的不忍聲,呆立多時的韓重華這才回過神來,喉頭有些乾澀的看向已經死透的兔子。

  偏偏有個女人還來加深他的印象。

  「兔子不痛,它死了,晚上吃烤兔肉。」說來汗顏,行兵佈陣她在行,拿起鍋鏟一竅不通,只能做很簡單的。

  舉凡女人會的女紅、刺繡、下廚她全都不會,在她還是戰鐵蘭的時候自有女兵服侍,她只要像個爺兒們似的等人伺候,要喝茶,熱茶就來;手臂一伸,侍女寬衣,全不用勞動她一根指頭。

  她擅長的只有野營和就地燒烤,取自就近的飛禽鳥獸,放血去毛放在火上烤,灑上鹽巴就很美味了。

  「為什麼它死了?」她想跟小兔兔玩,喬雅音伸出潔白的小指頭,戳戳尚有餘溫的灰兔。

  「因為它死了我們才能吃它。」生吞活食的滋味就差了。她吃過生肉,在圍剿敵軍唯恐被敵人發視,糧草又運送不及時,她曾下令宰殺任何可見的野物,以匕首切肉生吃來保存體力,不吃就唯有一死。

  「我們不能養它嗎?」兔兔可愛。

  「貝姐兒,你想餓肚子嗎?」要是把獵物都帶回去養,他們的院子很快就滿了,到處是牲畜的便便。

  小腦袋瓜子一搖。「我吃白米飯就好,就多加小蔥炒雞蛋。」她可以不吃肉。

  喬立春一聽就笑了。 「兔子的肉能賣錢,剝下兔子的皮也能賣錢,我們才能換錢買白米,不然連雞蛋都吃不起,也沒有白米飯,碗裡面是空的,什麼也沒有。」

  喬雅音似懂非懂,她不明白為什麼不能吃飽,鋪子裡有好多白米,她的小手捧都捧不住。

  「她年紀還小,你說再多也沒用,她哪聽得懂,你得慢慢教。」小孩子最天真無邪了,何苦讓她太早接觸世間的險惡和無情。

  喬立春難得嚴厲的板起臉,不自覺散發出懾人的威嚴。「她沒有爹,只有娘,我若不提早教她生存的殘酷,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她跟我一起去死嗎?她必須去面對。」

  就像她爹說的:怕什麼就去征服它,不去做怎知做不到,我戰天鷹的女兒不是養在籠子裡的雲雀,而該翱翔天際。

  「你……你這話言重了,孩子需要你,你不該有一絲自己會不存在的念頭。」

  她的眼神太鋒利了,宛若一把開鋒的兵刃。

  韓重華沒想到離開了戰場他還能遇上有如此強悍氣勢的人,彷彿鐵血將軍在訓示新入營的小兵,威壓全場。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半年前我也不信一向待我如珍如寶的夫婿會為了一個認識不久的女人休了我,我與他相識七年,並生下兩個孩子,他還是說斷就斷,半絲情面也不留,頭也不回的捨了我。我有一兄長下落不明,父母先後離世,親族全無,除了靠自己還能靠誰,要不是我豁出去一條命不要逼夫和離,今日你看到的我早就是一具屍體。」

  若是之前的喬立春,恐怕真落得如此了,她太委曲求全了,不肯拚死一搏,仍相信丈夫還有良心,不會棄病妻不顧。

  但事實上,他根本不管她死話,任由她在病床上苟延殘喘,等她一死好名正言順的迎娶新人。

  還好她來了,不然這對孩子就要受苦了。

  「……」韓重華被她語氣中的重話嚇到,她的處境有這般艱難嗎?逼得柔弱女子得如此自保。

  「所以說你所謂的幫我其實是害我,你不可能事事都設想周全,在我需要你的時候都在,因此你得讓我學會自立,不求人方能獨當一面。」為母則強,她會善盡做母親的責任。

  韓重華停頓了好一會兒,狀似思忖,實則在琢磨她話中含意。「你在前頭鋪陳那麼多,無非是一句話,少管閒事。」他第一次做好事還被人嫌棄了。

  天哪!他總算開竅了,沒白費她一番口舌。喬立春故作矜持的開口,「非親非故的,不好受你太多人情,我雖是和離婦人也要名聲,你和我走得太近會造成我的困擾。」

  眸光一閃,他勾起唇角。「我明了了,你是怕我危及你的名節,讓你沒法子在村子裡做人。」

  她最瞧不上眼的禮教在此時也派上用場了。「人言可畏,上下兩張嘴一動,誰知會說出什麼不堪入耳的話語,我一個人受委屈無妨,總不能連累到兩個孩子,他們不懂人心能可怕到什麼程度。」

  「既然你都這麼說了,我還不知好歹便是過了,不過這隻小的我替你帶了,省得礙手礙腳給你添麻煩,兩個時辰後在那處山坳會合。」韓重華指著不遠處背風的小山拗。

  「那是我的女兒,你不能帶走……」

  明明長得一臉正派,行事作風卻像無賴,不給人拒絕的餘地。

  只見他將孩子往籮筐一放,便搖了搖手往林子深處走走,一閃身,身影隱沒在重重迭迭的深綠淺黃中。

  「娘,妹妹她……」不見了。喬弘書有點擔心。

  喬立春拍拍兒子頭頂。「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他的家就在我們隔壁呢!除非他不回家了。」

  老實說,韓重華肯幫她帶女兒,她的確鬆了一口氣,原本她就沒打算帶喬雅音見識人為了生存所造成的血腥場面。

  偏偏女兒見鬍子叔叔要上山,也吵著要跟,不給來又鬧脾氣,一逕的哭得無聲,叫人看得心都碎了。

  「那位韓大叔不會偷欺負妹妹吧?」喬弘書小聲的說著,眼中不無擔優,妹妹還小,不會分好人、壞人。

  喬立春心口一驚,眉頭微蹙,韓家老大不會是兩面人吧! 「他是大夫,醫者父母心,欺負孩子的事做不出來。」應該不會。喬立春懊惱她怎麼沒想到韓重華是表裡不一的狡詐鬼,外表謙和恭遜,有禮溫和,但內在狡猾,帶點陰險。

  「是這樣嗎?」他仍有不安。

  「你要相信娘的話,妹妹沒事。」若是有事,千里追殺,她絕不讓逞惡之人苟活於世。雖遠必誅。

  「好。」他勉為其難一點頭。

  「寶哥兒,你想吃什麼,娘給你獵。」她像在飯館點菜,任君挑選,想要什麼就有什麼。

  看到母親手中尖頭的長棍子,喬弘書臉上出現小男童才有的興光。「妹妹要喝雞湯。」

  「那你呢?」

  「我吃肉。」湯讓給妹妹喝。

  喬立春差點笑出聲。「好哥哥。」還真疼愛呀!哥哥吃肉,妹妹喝湯,這傻孩子。

  取笑完兒子,喬立春靜下心的環顧四周,她站的這一塊斜坡還是山勢中較平坦的一塊,樹木不多,雜草已由繁盛漸枯,露出有凹有凸的山形,視野相當遼闊。

  因為帶著兒子的緣故,她不想在兒子面前大開殺戒,大舉獵殺動物,因此她採溫和的方式設陷阱,在獸足行徑處挖洞、設吊繩、裝飛箭……不親手予以痛宰。

  在弄好陷阱後,兩母子便在山道撿栗子、摘菌菇、採野菜、挖蕷薯,不到兩個時辰內就裝滿了籮筐,還有些酸酸甜甜的漿果,一顆顆黑黑小小的。

  兩人邊吃邊檢查設下的陷阱,結果非常幸運地,十二處陷阱中有六處中了獵物,三隻山雞、兩隻松鼠,和一隻大約六個月大的小獐,後腿受傷地發出嗚咽低嚎。

  喬立春二話不說的割斷所有獵物的喉管,讓鮮血噴出,她不能讓它們活著,一旦未死,她的女兒又興起想養的念頭,到手的銀子又得飛了。

  在途中,她又趁兒子不注意時,用同樣的手法打了五隻兔子,有大有小,灰白不一,全是一顆石頭斃命。

  「娘,你在幹什麼?」喬弘書見娘親的手上都是血。

  「我在剝皮。」她刀法利落的一拆一劃,整張兔皮完整無缺的剝下,隨手丟在一堆已經剝好的皮毛上。

 「剝皮?」喬弘書不怕見血,他只是好奇。

  「是呀!把皮剝了才能賣錢,皮毛價高,不能和獸肉混著賣,那麼我們就能連賣兩次。」皮和肉分開賣。

  「沒有毛,人家哪知道我們在賣什麼肉?」好怪,就紅通通的一塊肉,看起來像剛出生的小貓。

  「從形狀看,行家一眼就能看出。」她帶了兩斤粗鹽上山,一手捉住一隻兔子便往兔身抹鹽。剛獵到的獵物不多,所以她先腌起來自用,等量多時再拿到縣城賣,那裡人多才能賣得好價錢。

  平安鎮太小,尤其有她前夫在,她不想遇到錢家任何一人,夠噁心人了。

  喬立春就近找了個水源地,去血洗凈了再上鹽,她一次又一次不厭煩的腌制,等腌到最後一隻小獐時,她便割了一把堅韌的蘆草搓成繩,打了個活結將獵物——串起,有的掛在筐外頭,有的她打算繫在腰上,雖有些重量但她還承受得起。

  「娘,有魚。」喬弘書興奮地大叫。

  她目光一閃。「想吃烤魚嗎?」

  「想——」他大聲一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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