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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妻過豐年》第9章
【第九章】 四年過去了

  吃過臘八粥,女先生來了,姓龔,年紀看著不大,穿著墨綠青衫,頭戴方冠,一張菱形臉,兩道英眉,和蔣氏是舊識,曾是江西廬山白鹿書院的山長,因緣際會來到晁京,被老友說動,也不說收不收纂兒,只道來看看學生再說。

  若是成材,就願意留下來,要是朽木一根,就算皇后娘娘來請,她也不為所動。

  這就是讀聖賢書人的傲骨了吧,纂兒這麼以為。

  龔先生也沒怎麼為難纂兒,只讓她寫了篇字,便讓她退下了。

  纂兒就住在正堂的隔壁,蔣氏和龔先生的談話聲只要她豎起耳朵,多少也能聽得清楚,半晌後,她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裡。

  這是成了吧?

  稍後她被喚了過來,給龔先生行跪拜禮,聆聽她訓了幾句話,拜師禮就算完成。  

  蔣氏和龔先生說好開春後便開始授課。

  這消息傳到佟氏耳裡,晚上便在丈夫聞澤的枕邊酸不溜丟的說了兩句——「小叔子這人,不是我這做嫂子的說他,明知道母親不喜打擾,塞了個小丫頭在她身邊也就算了,今兒個聽說母親還替她找了個女先生,母親也真是心偏一邊,她對我們那兩個丫頭可沒這麼上心過,我為了這個家做牛做馬的,真是不值。」

  聞澤散了髮躺下,在朝堂上和那些老頭子周旋了一整日,回來還得聽這些後院的事,頗不耐煩,但事關母親,他翻身之前還是不冷不熱的道:「你們女人就是小氣,府裡的中饋你拿在手裡,想給兩個丫頭請明師還不容易嗎?還怨母親偏心。」

  佟氏被夫婿這一說,猛然想起兩個女兒一起啟蒙,還透過丈夫的關係請了宮裡的嬤嬤來教導的,是她那兩個女兒不爭氣,只學了一年半死活不學,說心思不在那兒,她可是費了大功夫和重金才送走那位嬤嬤。

  她事多人忙,還真把這件事給拋到腦後去了。

  「你可知道母親為她請的是白鹿書院的龔山長?」

  聞澤眼皮有些沉。「母親的身分你也知道,能請動那位心高氣傲的山長也只有她了。」

  「那當初母親怎麼就沒想到要替黛兒和蝶兒設想呢?」她在母親面前也沒少盡孝,兩個女兒可是母親的嫡親孫女,說什麼也比那來路不明的丫頭重要吧。

  「你這婦道人家,為什麼盡拿這些芝麻小事說道?自個兒的女兒卻要母親費心,你又不是不知道父親過世後,她老人家萬事不關心,她難得找到一些打發時間的事做,你倒有意見了?」睡意一波波湧來,卻一再被打斷,聞澤的聲音帶著些微火氣。

  畢竟是多年夫妻,佟氏哪裡不知道丈夫上了火了,「我就嚷個兩句,不就只是覺得別人家的孩子外人一個,還用得著請先生?大費周章的。」

  「你啊,就當母親養了隻小貓小狗,打發時間。」妻子這些年過得太舒坦了,娘免了她的規矩、問安,從未在他耳邊說過她半句不是,這女人卻嘮嘮叨叨的,計較那些細微末節,真是的!

  「唔,我也沒有別的意思,不就兩句話的事,睡吧、睡吧,你明天還要早朝呢。」

  夫妻倆背對著背,佟氏看著看著帷帳,本來還想說點什麼,卻已經聽見丈夫微微的鼾聲,只好作罷。

  第二天,聞澤用過早飯,神清氣爽的上朝去了,身為主母的佟氏也沒得閒,要應付大小管事們的取牌、稟事,又是年下,忙著打理人情往來的節禮,還有祭祖、莊子、鋪子……哪樣事不緊在她眼前?一個小丫頭要讀書的事怎麼也沒這些事急,這麼一想,她便把為了纂兒請女先生的事拋到腦後去了。

  既然這消息這麼快就傳入佟氏耳中,大房的兩位小姐又怎麼可能裝耳聾?她們不敢鬧到蔣氏跟前,但是對著自己的娘親,自然可以好好抱怨哭訴一番。

  佟氏昨夜聽了丈夫的話,也不敢生事,勸道:「黛兒,你可是國公府大房的嫡長女,誰能矜貴得過你?你爹說得好,和一隻小貓小狗計較,豈不是失了你大小姐的身分?」

  聞采黛聽著有理,她可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她想怎麼樣還不是她說了算,和一個無父無母的丫頭計較,的確有失身分。

  所以她也不去找纂兒的麻煩,再說她實在還小,她的手也伸不到祖母那裡去,但是,給纂兒臉色看,這點小事她還是做得到的。

  不過就是一個連姓氏都沒有的臭乞丐,在她家住了幾天,就當自己野雞變鳳凰了?沒門!

  從此,只要在道上偶遇,聞采黛從沒給過纂兒好臉色看。

  至於纂兒一看見這對姊妹面色不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擺著大小姐的譜,心裡就有數了。

  她的身分本來就尷尬,也從未天真的以為人家會心無芥蒂的把她當自家人,沒了血緣這層關係,除了夫妻,無論如何都不會變成親人的。

  更何況,聞采黛和聞染蝶就兩個小姑娘,她和她們有什麼好計較的,沒得降低了自己的水平。

  所以她不為所動的陪著老夫人過她的日子。

  只要老夫人不發話,說難聽一點,其它人她都可以當成屁。

  當然她也不會不客氣,她們可都是巽哥哥的家人,她敬著、遠著就是,那些個不中聽的酸話,她不會往心裡去。

  聞大小姐不待見纂兒的事,多少還是影響了下人們對纂兒的態度,不過她從未在老太太面前說過什麼,在她以為,她只要管好自己院子裡的底下人就是,沒道理整個國公府的下人都得當她是回事。

  因為她也不一定要當那回事。

  所以,女人一定要自立自強才行,把一切掌握在自己手裡才能踏實,哪天,在這府邸真要待不下去被掃地出門了,她也什麼都不懼。

  積穀防饑是千年不變的至理名言,至於荒年會不會來,無法控制,重要的是做好準備准沒錯。

  其有時間和那些看她不順眼的人斤斤計較,不如多賺點銀子,然後攢起來,賺銀子、攢銀子、賺銀子、攢銀子……這才是人生大道!

  年三十這天,全家人吃團圓飯,聞澤、聞易兩兄弟領著二十多口人齊聚彝秀堂的正廳,一年只有這麼一次,那些姨娘的庶子女也能上席次,大人一桌,嫡子女一桌,姨娘們和庶子女們又一桌。

  在外頭忙碌不堪的聞巽早趕晚趕,終於趕在這晚風塵僕僕的返家。

  對他來說這還是提前了的。

  這是纂兒第一年在聞家過年,說什麼他都得在。

  沐浴更衣,還沒能歇口氣,就被老夫人的丫鬟給請到了正廳。

  蔣氏可是急著要見小兒子,人回來了,自然一刻也不能等。

  聞巽想,反正吃年夜飯時也能見得著那丫頭,還真是不急,他手上那些要帶給她的小玩意,就等團圓飯後再給吧。

  等他煥然一新去了正廳就被團團圍住,大的小的老的,不過,他的目光梭巡了幾遍,硬是沒看到纂兒。

  他心裡像是知道了什麼。

  畢竟不是有血緣的一家人,她又怎麼好意思來吃聞家的年夜飯?娘不會開這個口,她呢?這時候會不會躲在院子裡哭鼻子?

  滿桌山珍海味,他如同嚼蠟,坐立不安。

* * *

  纂兒的確在十樂院,此刻院裡燈火通明,笑語喧嘩。

  纂兒拿出私房,讓小忠從京裡最有名的花滿樓叫了兩桌上等席面,讓人從角門送進來。

  屋裡分內外擺了兩桌,院裡的下人有家人的,纂兒便放他們回去與家人團聚,其它的就留下來一起吃年夜飯。

  對她來說這些人也是滿滿當當的一家人,能同桌吃飯是人生難得的緣分。

  喜嬸以前和纂兒也是同一張桌子吃飯,這會兒讓她上桌也不推辭,不過她總算看明白,就算姑娘來投靠國公府,也算國公府的主子,但畢竟不是真正的主子,一個年夜飯就讓人看清了現實。

  心疼之餘,她本來還想若是纂兒的臉色不好,要安慰她幾句,但是瞧來瞧去,纂兒卻是面色如常,欸,是個不會虧待自己、心寬的姑娘啊!

  這樣也好,寄居他人屋簷下,心不寬,凡事往牛角尖鑽,才是自己找不痛快。

  她悄悄喚來兒子,吩咐他侍弄姑娘那些花草的時候要更上心才行,吃人一口,還人一斗,姑娘待他們好,做人要知恩圖報。

  「娘,這種事還要你說,我自己省得。」小忠個性憨厚,對於能得到姑娘的信任自然相當重視,娘親的吩咐他馬上滿口允諾,遮掩著掏出一個紅包,塞進了母親的手裡。

  喜嬸一碰那觸感就知道是紅包袋。「是姑娘給你的吧?」

  「嗯,我從來沒拿過這麼多。」母子倆低著頭說悄悄話,小忠比了個數字。

  喜嬸咧了咧嘴。「你自己存著,有機會出門,去買點好吃的,不用給我,娘這兒也有。」孩子大了,身邊得留著點銀子好花銷與人應酬。

  「國公府裡什麼好吃的沒有,非要去外面買?紅包放娘那兒,娘想吃什麼就去買來吃,別老是省給我。」他擠眉弄眼的說完,便回到自己那一桌去。

  喜嬸感動的捏緊那頗有分量的紅包,她的兒子長大了,知道心疼她這個做娘的了。 

 嘰嘰喳喳,熱鬧歡快的聲音把喜嬸的心神給叫了回來,她把紅包塞進自己的衣襟裡,和一旁的婆子聊起閒話來了。

  所有人都知道酒席是姑娘的手筆,而且還是花滿樓的菜色,這一桌席面幾十兩銀子跑不掉啊!

  這可是從來沒有的事,府中千金小姐有許多個,能這麼對待下人的,實話說,纂兒是唯一的一個。

  酒樓的菜色極好,但院子裡的下人以女子居多,烈酒不合適,買了幾壇水果酒,葡萄、李子酒,眾人你來我往地喝個微醺。

  纂兒才不管這些人會不會以為她收買人心,她就是圖個痛快,沒道理聞府合家團圓,她就該掩面哭泣。

  藉口如廁來到十樂院的聞巽,看到的就是這景象——燈火通明,笑聲盈耳,沒有人佈菜,沒有那些箍人的規矩,就是你吃菜,我喝酒,眾人吃得紅光滿面,不過一看到聞巽全都愣住了,有的人手裡的酒杯還撒了。

  三爺怎麼會突然來這兒?

  「不妨事,大家繼續用。」聞巽笑得坦然,他留下來不合適,於是他朝著纂兒眨眨眼,慢條斯理的走了。

  「爺,他們這樣不合規矩。」

  一元有些羨慕。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要羨慕,也一塊去。」聞巽頭也不回的道,但那腳步比方才過來的時候輕快了不少。

  「姑娘也真大手筆,酒席是從花滿樓叫來的,還是最上等的。」

  「你讓人去窖裡把那些陳年的佳釀多搬一些去十樂院。」

  方才那隱隱一瞥,他看見燈火下纂兒紅撲撲的臉蛋,她還大人樣的端起杯裡的果汁朝他敬了敬,那俏模樣……

  這小妮子,沒他在的日子也過得很舒坦!

  為什麼心裡會有點失落呢?難道他希望她過得不好?呿!怎麼可能!

  「爺,窖子裡那些,等級最差也是各處知府、縣令送的,隨便拿出一壇來都是值好幾金,除非重要人物,爺也不會拿出來待客的,如今讓這些人喝了,算什麼回事?」一元心疼道。

  聞巽瞪去一眼,「你自己挑一壇喜歡的去喝,別說我偏心。」

  「謝謝爺!」一元樂得找不著北了。

  回到彝秀堂台階前,正廳裡也是笑語晏晏,一室溫暖。

  聞巽吸了口氣,抬腳走了進去。

  他就坐在蔣氏下首,蔣氏正聽著兒孫們講話,一旁聞澤、聞易兩兄弟談論的是時事,再過去的佟氏和錢氏談的又是兒子女兒的事了。

  「看過了,心放回肚子裡了吧?」蔣氏悄悄在聞巽耳邊道。

  聞巽輕咳了聲,給母親舀了匙魚翅羹。「有勞母親了。」

  「我可什麼都沒做。」她哼了一聲。

  聞巽笑了笑,沒有母親的允許,花滿樓的菜如何進得來?

  蔣氏咂了咂嘴。「我聽說她在院子裡叫了席面,熱鬧得很,要不是這裡這麼多人,我也想去瞧瞧。」這國公府裡沒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差別在於想過問和要不要裝聾作啞而已。

  「我不在的這些日子,她沒給母親添麻煩吧?」

  蔣氏笑吟吟的吃了兒子孝敬的魚翅羹。「我要說麻煩,你能怎麼辦?她不方便出現在眾人面前,我讓小廚房給她送幾個菜過去,結果她卻自己掏腰包和院裡的下人們吃起年夜飯,這丫頭的主意大得很。」

  「不過是圖個熱鬧罷了。」

  「我也這麼想,要不能縱容她胡來嗎?」

  聞巽又舀了一匙佛跳牆,「母親要是覺得不喜,兒子下回出門就把她帶走,丟給流火他們。」

  蔣氏是知道這幾個人的,雖然他們很少在她面前出現,「一群大老粗,讓一個小丫頭跟著他們算什麼事?」

  「所以兒子這不是把人帶回來,由母親替我看著?」

  繞來繞去說了這麼多,兒子還不是一心為了那丫頭,將氏呸了一聲,「你這滑頭!只會算計我,不過那丫頭哪來的銀子請吃飯,不會是你那裡出的吧?」

  她知道依照佟氏的性子,不可能做到一碗水端平,按著聞家姑娘的例錢給纂兒,就算她什麼都用公中的,衣食無虞,一個月也存不了二兩銀子。

  花滿樓的招牌菜以貴出名,普通的一頓飯沒有五、六十兩吃不了,那丫頭叫了兩桌,還是上等的,除了她這個傻兒子能給她銀錢,她想不出來纂兒哪來的銀錢可以使?

  「她自己能掙銀子呢!」給母親夾了不少容易吞咽、好消化的菜,聞巽這才隨意吃了兩口。

  「你這是誆我呢,小小人兒能賺什麼銀子?那不成妖怪了!」老人胃小,蔣氏本來對這些大魚大肉沒什麼胃口,可現下小兒子在身邊,又一直陪著她講話,和纂兒那小丫頭如出一轍的餵食法子,不知不覺間她還真吃了不少。

  廖嬤嬤在旁看得欣慰,主子就是寂寞,要是有人在一旁陪她說說話,她的心情就會好上許多,心情好,這胄口不就開了?

  「您還記得黃金素和大雪蘭那兩株難得的奇花吧?」

  「被墨老頭死活要走的那兩株?」她說起來還有氣,明明兒子用八百里加急送回來孝敬她的,卻讓上門的墨老頭死皮賴臉的給要走了,還說什麼銀貨兩訖,拿幾萬兩銀子出來打發人,以為人家沒銀子嗎?

  墨老是致仕的閣老,放眼整個大晁沒幾個人敢叫他老頭,就連皇上也得對他客氣三分,也只有母親不信這一套,不對盤的兩人因為母親有個什麼都有的花房,愛花成痴的墨老便不時的腆著臉皮往國公府跑。

  「那就是纂兒培育出來的。」他原來想把哪兩盆蘭花送給愛花如命的母親,討她歡喜,讓流火帶著他自掏的銀子回到竹屋,說他把蘭花賣了人,哪裡知道半途出現了隻攔路虎,硬是把哪兩盆稀世蘭花給搶了。

  「你哄我?」怎麼可能?

  「難道這陣子母親從未去過花房?」

  「我以為她帶過來的那些花草不過是孩子的小玩意,我哪會多加留心。」身為國公府最尊貴的老封君,她只要開口,要什麼沒有?哪用得著她親自去走一趟。

  「母親要是閒暇,就去逛逛吧。」肯定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聽你這麼說,我倒非找個時間去瞧瞧不可了。」

  母子倆聊得意猶未盡,聞巽的叔父們卻在這節骨眼帶著家中大小過來了。

  三個叔父都住在同個宅子裡,可幾房早在聞巽的祖父過世後,個個想騎到蔣氏頭上取而代之,蔣氏這麼強悍的人,哪可能低頭,破罐子破摔,一番大吵後由家族長老調停,聞家一分為四,各自為政,孩子們也分房序齒,但是架不住大房老大、老二一個在六部做事,頭上還頂著輔國公的爵位,一個是布政使,還有一個管著家族庶務,這樣的人脈,哪一房子弟沒有需要用著的時候?

  只要沒分家,不管大嫂和幾房的感情如何,他們都還是輔國公府的主子,若分家了,就難說了。

  有時候,名頭帶來的好處,可是銀子買不到的。

  至於當年和大嫂的不對盤,誰家沒有牙齒咬到舌頭的時候?因此每年團圓夜在自己家裡吃過飯,便大張旗鼓,扶老攜幼的趕過來湊熱鬧了。

  蔣氏再不耐煩這三個小叔子,但也不能當著孩子們的面叫他們不要來。

  聞巽看著母親神色沉了下來,只好撩起袍子,起身迎了過去。

  人生似乎就是這樣,有許多事情,再不悅、再不喜,該來的總是會來。

* * *

  日子如流水般的過去了,轉眼就是四年。

  如今的纂兒就要滿十二歲了,女童稚憨之氣漸漸褪去,窈窕少女的模樣已有了雛形。

  不過少女之路其實也不是那麼容易,正在長身體的她,上個月來了癸水,頭一次來月事,喜嬸知道後,臨時用乾淨的碎棉布做成長條狀的袋子,就像小枕頭般給她應急,告訴她用過之後用清水加明礬清洗,可以重複使用。

  她悲摧的拿著那小枕頭,穿越過來,挨打受餓她都能忍,可這個年代沒有衛生棉條,她的大姨媽要怎麼熬?

  難怪古代的女人都不太出遠門,好朋友來了,只能躺在床上或是一直坐著,哪裡都去不了。

  值得安慰的是,起碼她用的不是傳說中的草木灰月信帶,那謹無論心理讀有多強大,來自現代的她就是接受不了,跨不過去那個坎。  

 想想好險,穿越後的她要不是受人庇蔭,住進了國公府這金字塔頂端,若是在孟家村那赤貧的地方長大,恐怕也只能選擇草木灰度過漫長的人生歲月。

  謝謝聞巽,謝謝她的巽哥哥……好吧,雖然因為這個感謝他有點奇怪,不過巽哥哥真的是她的貴人,要是沒有他,她這穿越之路怕是更崎嶇曲折。

  說起聞巽,她又許久不見他了,這幾年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一年沒幾個月在家,每次好不容易回來了,沒多久事情又來,沒打過幾個照面又得出門去了。

  其實纂兒真的覺得他有點可憐,他也才幾歲,卻做得比一頭牛還要累,反觀他那兩個兄長,不只能天天在家裡享受親情溫暖,起碼一頓熱飯菜不會少,他卻得到處奔波勞碌,就算下人不會少伺候他,但是能跟家人的噱寒問暖相比嗎? 對於聞巽商賈的身分,她壓根不會像這時代的人一樣看輕,哪個行業只要不偷不搶,正正當當都是好的,倘若這世界只有高官顯爵,那人們怎麼活下去?

  再說,他向來是個有主張的人,他要不願意的事,誰又能勉強得了他?

  像這種事,在腦袋裡過一過就好,這些年她除了在老夫人跟前服侍,跟著龔先生上課,還拜了流火大叔為師,鍛煉身體,當然她還有花樹要照顧……諸凡種種,好不容易當那些女人的道德規範告一段落後,她額手稱慶以為可以脫離苦海了,哪裡知道老夫人壓根沒打算放過她,後邊還有琴棋書畫和女紅等著她。

  她內心裡淚流成海。

  她不禁要問,老夫人可不可以不要這麼上心,是想把她教育成一個十八般武藝齊全的女子,好替她爭光嗎?

  君不見,現代那些高齡剩女都是高學歷、裡外一把抓的女強人?偏偏孤寡終老的也是這些人。

  當然啦,在現代,女人也不是非要踏入婚姻不可,只要錢財能自主,一個人想過什麼日子沒有?

  所以,她這四年,文的武的,雙管齊下,讓她幾乎脫了層皮。

  她除了學習、學習還是學習,學無止境,什麼悠閒的富貴人家女子生活,閒來撲流螢、盪鞦韆,偶爾參加個聚會,悲秋傷春一下……屁啦!就差沒有懸樑刺股,她過得比在現代要參加大學考試還辛苦。

  不過,也托三更燈火五更雞的勤奮苦練武術,她這些年連個小風寒都沒有,健康得她都要以為自己不是人了。

  她如今的身量已經比進府時整整了高了一個半的頭,容貌也長開了,身上的土氣盡去,有時攬鏡自照,長得還不難看就是。

  另外,今年開春,聞家大房的大小姐聞采黛開始在相看對象,不過聽說京中老門老戶,還能與國公府平起平坐的大家世族中,沒幾個和她年紀相當的人選,相看得並不順利。

  聞采黛也不過十四歲,在現代還是個國中生,卻已經要談婚論嫁,纂兒不敢苟同,不過那又如何,常常來她院子小坐的聞昀瑤告訴她,當事人每天喜上眉梢,整天窩在佟氏的房裡看畫像。

  好吧,婚姻這種事,你情我願才是最重要的,她一個外人就算認為這麼早議親是在殘害國家幼苗,但她的意見並不重要。

  她在國公府的日子過得還算順心,若硬要說有什麼不盡如人意的,就是這些年她沒什麼大筆進帳,只能靠著培育出來的蘭花和構思出來的盆景賺錢,能攢的銀子真不多,離她理想中的存款還很遠。

  在這裡,衣食無虞,女兒家需要的那些胭脂花粉她還用不著,珠花緞帶釵飾有聞巽無限量供應,至於打賞下人,她就拿月例應付,不過那二兩銀子還真不夠使,偶爾還得從私房裡掏一點出來貼補。

  妥妥的吃卯糧。

  銀子一點一點的掏出去,她心慌啊,但是沒辦法,她出不去這國公府大門,想辦點什麼事,不管是賣花還是盆景,都要人幫忙,她總不能裡裡外外都喊小忠,手上沒有得用的人真困擾。

  她好想買農田,種更多的樹苗,雕塑出更多的椅子來,她還想開一家屬於自己的園藝鋪子……夢想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她也知道一口氣吃不成個胖子,缺人手,少銀兩,一切都免談!

  比較能安慰她的是那些從竹屋移植過來的樹椅子,再過一年就能收成了,這是第一批,數來數去只有五十把,可是也夠振奮人心的了,未來的每一年都會有進帳,太幸福了!

  後續還有打磨和乾燥要做,一刻都不能鬆懈,她告訴自己不要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你缺人手,為什麼不說,我不是告訴你有事去找一元嗎?可見我跟你說的話都被你當成了耳邊風。」

  一雙綉雙蝠的織金男鞋正往她這裡走來,紗羅的直裰,那聲音……她愣了一下,隨即三步並成兩步的衝了過去。

  「巽哥哥,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家。」聞巽攔住像小炮仗似的纂兒,摸著她小小的肩頭,嗯,他上回出門至今,有長大了點。

  「纂兒快到巽哥哥胸口了,等你下次再回來,我就會長到你肩膀了。」手勢不斷的比來比去,表情生動異常,眉眼都洋溢著青春少女的氣息。

  荳蔻年華的小姑娘對著他笑,嫩黃色的襦衣,淺綠長裙,用鵝黃的髮帶挽著雙鬟髻,以前那個骨瘦如柴的小丫頭,如今已出落得跟朵花似的。

  「瞧巽哥哥給你帶什麼東西回來了。」他手中變出一個長條鏤雕纏枝花卉的盒子,打開來,裡面絨布上頭鋪著的是四個頭戴尖頂高帽,身穿長衣,肩部披帔的滇國巫師,起舞作法的鎏金舞俑金扣飾。

  「怎麼好像是西南民族的東西?」她這些年的書沒有白讀,對整個大晁國有了粗淺的認識,當然啦,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她也希望有學以致用的一天,別把書讀一讀然後爛在肚子裡。

  聞巽只要出門,每回回來都會給她帶上各地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她房裡的櫃子都快要放不下了,不談這些東西的價值,單是心意就很讓人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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