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被攆走的和追上來的

　　沅澈知道，陸離現在神智完全清醒，全部的記憶都歷歷在目——包括所有他幹得好事。

　　“觀賞了我的過去，有什麼感想？”陸離脣角微微勾起，語氣誠摯地詢問。

　　沅澈直接被嚇得一哆嗦，銀白色長髮間的兩隻小耳朵下意識地向後背，他結結巴巴地說:“也沒……沒看到……什麼……”

　　陸離默然不語，眼神冰涼涼，還帶著一絲嘲諷地盯著沅澈。

　　沅澈幾秒鐘都沒挺住，就很沒骨氣的慫了。他抓住陸離的手，乖乖地跪得端端正正，大尾巴悄悄勾住陸離的腿，軟著聲音認錯:“我錯了，你都罰過我了，還不夠麼？不夠你再罰，別生我的氣好不好？”原本清潤的聲音因為剛剛的情慾而帶著一點喑啞，還故意把被陸離折騰的傷痕累累的身體露出來求憐惜。

　　陸離的頭腦前所未有的清醒，而記憶中的痛苦也前所未有的清晰，當年長生的離開讓他險些失去生存的慾望。本來事情過去多年，經歷過那麼多，他已經慢慢學會把所有的痛苦壓在心裡深處，一點點淡化。可是沅澈這一下子，就像把陳年的傷口重新剜開，鮮血淋漓地展現給別人看。

　　陸離口中一陣猩甜，手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一瞬間恨不得掐死沅澈。

　　但是他又想起自己失去理智的時候對沅澈做出的事情，沅澈的溫順，痛苦，哀鳴，慘呼還歷歷在目。

　　還有心口微微發熱的生命精華。

　　沅澈跪在地上，翠綠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陸離，眼中浮現出惶恐。

　　陸離推開沅澈的手，慢慢站起來。他覺得現在有些沒辦法面對沅澈，他的頭腦清明，但是感情卻是一片混亂，現在尤其不想看到沅澈這張臉。

　　“陸離……陸離……不要生我的氣……我知道錯了……”沅澈膝行幾步，低低地說。他對於陸離的心思變化十分敏感，他明確地感覺到此時陸離對他的抗拒。

　　沅澈心裡漫起一片寒意，他最恐懼的就是這種情況，他本來計劃的很好，通過夢境回溯，他能得知想要的情報，陸離也不會有什麼記憶。

　　可是現在……

　　“你走吧，離開這裡。”陸離聲音極為冷淡。

　　“我這就走，你別生氣，我去給你準備些醒酒湯……”沅澈皺著眉踉蹌起身，他後面終究受創不輕。

　　陸離轉身看著他，眼神冰冷:“我的意思是，離開這個飛行器，不要再跟著我，我不想看見你。”

　　沅澈身子一僵，低下頭，雪白的小耳朵耷拉下來，可憐兮兮地說:“我乖乖的不出現，藏起來，不讓你看見好不好？別趕我走……”他微微側身，讓陸離正好能夠看見雪白的臀間汩汩流出的泛著血色的白液。

　　陸離眉頭一皺，只覺心頭一陣煩躁，他平日裡並不排斥沅澈這種引起關注的小手段，可是現在，不得不說，沅澈再次失策。

　　陸離的面色寒如冰雪:“穿上衣服滾蛋！”

　　沅澈臉色一白，立刻發現自己的小花招起了反效果。

　　他二話不說，不知從哪裡找出一套衣服，從裡到外，動作利落地穿上。一身筆挺的正裝，長髮束起，帶上金絲眼鏡，不過片刻就恢復了俊美儒雅，衣冠楚楚的模樣。

　　沅澈規規矩矩地道歉:“陸離，我不應該放縱自己的好奇心，去窺視你的過往，讓你這麼傷心，是我的錯， 我真的後悔。我聽你的話，馬上離開。”

　　陸離依然眉目冷凝，不發一語。

　　沅澈理了理衣襟，小小聲地問:“那個，這個不見面的期限，是多長時間啊？”

　　陸離:“滾蛋！”

　　沅澈乖乖地滾了。

　　微微帶著寒意的夜風中，沅澈懸浮在半空，望著遠去的巨大飛行器，心裡一片酸澀痛楚，剛上了他就把他攆走，陸離對他，從來都是這麼狠得下心。

　　沅澈脣邊露出苦笑，身子一歪，從空中落下。被陸離狂暴地一頓蹂躪，又硬生生分出一半生命精華，再加上被驅逐的心傷，沅澈終於支撐不住。

　　兩個長著羽翼的巨大身影將他接住，小心地放在地面。

　　他們化作兩個臉上帶有羽毛狀花紋的年輕人，恭敬地單膝跪地:“王，您還好吧？我們感覺您的氣息有些衰弱。”

　　沅澈深吸了一口氣，翠綠的眸子重新變得神采奕奕:“我沒事，周圍收拾乾淨了？”

　　“朱赫大人和他的部下在前方開路，按照您的吩咐，所有異獸都已離開，不會打擾到旅人。”

　　沅澈點點頭:“蜃靈大世界那邊怎麼樣了？”

　　“虹大人傳訊啟稟王上，蜃靈大世界當地土著把守密庫入口，不肯放行，恐怕別有所圖，祈王命斬之！”

　　沅澈脣邊露出一個溫柔如水的微笑:“哦？還有這麼有趣的事？居然敢算計我蜃龍一族的遺寶，正巧我家阿離最近不想見我，就去會會這群土著吧。”

　　沅澈的傳承記憶中有許多蜃龍一族寶庫信息，還標注了一些代代傳承的世僕家族所在地，最近他就收攏了很多強力大妖，準備找到更多的資源提升實力。

　　“唉，我家阿離生氣了，要多長時間才能原諒我呢？”沅澈嘆息。

　　下面兩人都是青羽族派出輔佐沅澈的大妖，一名飛翎，一名青霄。

　　兩名大妖聞聽王上垂詢，面面相覷。他們實在無法理解王上對於一名脆弱的人類居然能夠產生這樣狂熱的感情，還不辭辛勞，心甘情願地隨侍在側。

　　沅澈看著兩人木愣愣的表情，就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麼。

　　他搖搖頭:“好了，說了你們也不懂。記得告訴飛行器上那幾個，好好保護陸離，明早別忘了把我做好的百果釀給陸離送去，他今天喝了酒，明天一定頭疼，用了百果釀，就會舒服許多。”

　　兩名大妖木著臉聽他們家王上絮絮叨叨地叮囑陸離的衣食住行，覺得有些心塞，王上這麼賢惠，是不是很快就要嫁出去了啊，蜃龍族的列祖列宗，你們知道嗎？

　　第二天一早，陸離醒來的時候，在飛行器上已經完全沒有沅澈的氣息，他的確聽話地離開了。

　　但是神獸大人雖然走了，他的影響力卻無處不在。陸離吃的，穿的，用的，玩的，每種都是沅澈事先準備好的。

　　陸離嘆口氣，也不再多想，只下令繼續向滄海大世界傳送節點進發。

　　對於沅澈的消失，秦寶祿十分開心，他早就看那狗東西不順眼了，天天盯著他家主君流哈喇子，看得秦爺眼睛疼。秦寶祿按照方旭寫的台詞磕磕巴巴地試圖安慰心情低落的陸離，結果背得不熟練，還驢脣不對馬嘴地串詞，把陸離逗得笑出來，也算用另一種方法達成了讓陸離開心的目的

　　又走了十天左右，終於到達了目的地，從天初大世界出發，經由月河大世界，再穿越南星大世界，才會最終到達滄海大世界。

　　有陸離這個超品階掌控者在，位面穿越不會有任何危險。

　　就在他們經過月河大世界，來到南星大世界的時候，陸離突然瞳孔驟縮。

　　陸離的伴生小世界裡面，在東部有一片面積廣大的荒蕪之地，上面寸草不生，沒有任何生靈活動的痕跡。而此刻這片土地突然煥發出點點生機，一股濃郁的生命力籠罩滋潤著龜裂的土壤，一絲絲嫩綠的幼芽破土而出，乾涸的水道湖泊也涌出清冽的水流。

　　陸離站住不動，黑眸遙遙望向一個方向，片刻之後，面無表情地說:“繼續出發，去滄海大世界。洛潯，抹去我們的傳送記錄。”

　　洛潯一愣，然後點點頭，他一點兒都不關心陸離為什麼要抹去傳送記錄，既然陸離想要這麼做，他就一定會幫他達成目的。抹除個記錄，對於洛學霸來說，只是小菜一碟。

　　與此同時，青木大世界。

　　投降的青木大世界原有門派首座和國家主宰聚集一堂，覲見天玄宗離合上尊。

　　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統治階層被剝除了光鮮亮麗的華彩，只能跌落在塵埃裡仰人鼻息。

　　他們中不乏心機深沉，老謀深算之輩，妄圖在與離合上尊碰面的時候再為自己的勢力撈些好處。

　　都說離合上尊戰力超凡，萬一是個只懂動用武力的莽夫呢？

　　可是此時的會客大殿裡卻是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別的原因，只是離和上尊的氣勢太恐怖了。那人只是靜靜坐在那裡，就讓人根本不敢抬眼直視他的面容。

　　在座各位往日裡聲威赫赫的大人物裡面甚至有好幾個超過十階的大尊，然而就算他們，也只敢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離合上尊。

　　離合上尊陸長生依然穿著一襲青袍，帶著那張標誌性的銀色面具。露出的眉眼精緻俊美，卻凝聚著仿佛千年不化的冰霜。

　　“崇明國主，你有話要對本尊說？”陸長生突然漫不經心地開口說道。他的聲線低沉，冰冷而華麗。

　　崇明國主是一名看起來年逾五旬的男子，實際年齡已超過千歲，他本身是一位階位達到十一階，距離上尊僅差一線的掌控者，所以青木大世界眾人都以他為首。

　　他本以為自己的實力即使比不上離合上尊，但是相差也不會太多，可是真正面對陸長生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完全錯了。

　　崇明國主雙腿情不自禁地有些發抖，眼珠恐懼地輕輕顫抖，他感覺自己仿佛面對的是一個能夠輕易把他撕成碎片的洪荒巨獸。被那雙冰冷至極又漂亮得不可思議的眼睛一掃，他覺得自己鄙陋不堪，站在這裡都像弄髒了人家的眼睛。

　　他哆哆嗦嗦半天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下面的其他人大氣都不敢出，生怕離合上尊他老人家下一個盯上自己。

　　離合上尊身側的侍從露出不屑的笑容，就這點膽子，還敢在他家尊主面前耍小心思，尊主這麼多年，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就算天玄宗主，在他家尊主面前也是老老實實，恭恭敬敬的。若不是尊主無心，天玄宗早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陸長生沒有再理會快要嚇尿的崇明國主，任由這位大能像只被嚇壞的鵪鶉似的戳在那裡，他似乎有些出神，毫無溫度的目光落在桌案一角。

　　他不說話，沒有一個人敢出聲，所有人都把呼吸放輕了，屏氣凝神地裝死。

　　突然之間，陸長生像被刺了一劍般跳起來，他這一動不要緊，把幾個原本就恐懼萬狀的人直接嚇得翻著白眼暈過去。

　　陸長生卻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先是驚怔，然後是不可置信的狂喜，他那如同萬年寒潭的雙眼仿佛被點燃一般，燃起燎原大火，他閉上眼睛細細感應。

　　當年他被陸離扔到幾百年前的異位面時，發現陸離伴生小世界的一部分和屬於他的艾斯比樹跟隨他一起穿越位面。也幸虧如此，否則他根本無法提升實力。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陸離雖然沒有跟在他身邊，但是那一部分小世界仍然支撐著他一步步攀上權利的頂峰。而此時小世界突然前所未有地生機勃勃，艾斯比樹也歡快地搖曳躍動——

　　這隻意味著一件事——

　　陸長生難以抑制地渾身顫抖，太過長久的刻骨相思，日夜啃噬心靈的悔恨，徒勞無功的尋找，不知愛侶生死的恐懼折磨，這一切讓他的情感都有些遲鈍，他有一瞬間都在懷疑是不是自己太想那個人了，竟然產生了錯覺。他咬著牙，極力控制著自己沒有當場失態，但是喉頭梗著一個硬塊，鼻子發酸，乾涸了幾百年的眼眶漸漸濕潤起來。

　　陸離……

　　他的小離……

　　他拼盡全力去愛，又深深辜負的愛人……

　　他那善良，溫柔，執拗，決絕又狠心的山神大人……

　　來到了這個世界。

　　他在哪裡？

　　這個氣息源自於南星大世界，那是屬於自己的領地，所以感應到陸離的氣息，立刻反應到自己這裡。

　　南星大世界嗎？不遠，如果他不惜燃燒氣血，催動全部力量趕路，很快就可以到那裡！

　　然後青木大世界所有被離合上尊嚇個半死的土著們，目瞪口呆地看著離合上尊全無儀態地踉蹌著奔出大殿，踩著五色祥雲，嗖一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