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雨澤山(七)
白毛毛的朋友太多,等到白毛毛探望完了所有的朋友,兩個人準備回家時,天已經黑了下來。
白毛毛被郎君羨抱在胸前,精神奕奕的給郎君羨指路。一雙黑豆眼在黑夜裡閃閃發亮,小心的辨認回家的方向。
夜晚的樹林比白天要熱鬧的多。
各式各樣的蟲鳴聲此起彼伏,交匯在一起,就像一場自發的音樂會,把寂靜的夜晚渲染的更加熱鬧。
白毛毛乍著小翅膀蹲在郎君羨懷裡,每逢有岔路的時候,郎君羨就會停下來,等他認真的看一看,伸出翅膀尖尖指一指,再繼續往前走。
樹林裡的路並不平坦,郎君羨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走,一路上的景色沒有變化,四周都是茂盛的樹林,就連天上的星子,都似乎長得一模一樣。
郎君羨來後山的樹林次數不多,但是多少還有些印象,越往裡走,越是安靜,最後連熱鬧的蟲鳴聲也停了下來。
四下里靜悄悄的,安靜的有些不尋常,就像他們被隔離在了另一個世界。
郎君羨停下腳步,不再往前走,「毛毛,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
白毛毛伸著脖子四處看了看,歪著頭疑惑的叫了一聲,不明白明明就是回家的路,怎麼忽然就變了?
樹林裡忽的傳來一陣風,靜止不動的樹林發出沙沙的聲響。
郎君羨抱著白毛毛,警惕的豎起耳朵,準備情況不對就開跑。
白毛毛伸長了脖子往前夠。
「嘎?」
前面好像有東西!
白毛毛扭了扭,試圖從郎君羨懷裡蹦下去。
郎君羨察覺他的動作,收緊了手臂,「這裡有點不對勁,不要調皮。」
白毛毛著急的掙了掙,小黑豆略著急。
前面有東西!想看!
郎君羨一邊要顧著白毛毛,一邊還要警惕著四周,一不留神就被白毛毛掙脫了出去。
白毛毛張著小翅膀穩穩的落地,拔腿就往前面跑。
郎君羨一急,只好跟了上去。
越往前,沙沙的聲音就越大,頭上的耳朵動了動,郎君羨試圖分辨風裡的聲音。
不像是單純的樹葉摩挲聲或者風聲。
更像是某種生物混雜在一起的嘶吼聲。在很遠很遠的地方,被時間跟空間扭曲糅雜,最後傳到耳朵裡,就變成了一種詭異的風聲。
白毛毛跑了一段就停了下來。
黑豆眼緊緊地盯著右邊的空氣,臉上的表情難得嚴肅。
郎君羨站在他後面,繃緊了全身的肌肉。
白毛毛卻像是著了魔,對身後的人置之不理,抬起腳,往前又走了一步。
就像是碰到了什麼開關,郎君羨感覺到空氣中靈力的波動,就像水波一圈一圈的盪開。
原本空無一物的地方,極為緩慢的出現了一道黑漆漆的裂縫。
白毛毛瞪大了眼睛,愣愣的伸著翅膀想要去觸摸,郎君羨猛地反應過來,一把把他抱了起來。
像是怪物的嘴巴一般張開的裂縫,像被分開的水流,又緩緩的合上了。
風聲裡的混雜的聲音從模糊到清晰,又從清晰變得模糊,遙遠的好像是真的是遠方傳來的風聲。
郎君羨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的豎了起來,汗水從額頭滑落,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大喊著快跑。
但是實際上他卻停在原地一動不動。
白毛毛呆呆的被他抱在懷裡。
身後有灼熱的火光傳來,天色越來越亮,寒冷的夜晚忽然變得熾熱又明亮起來。
這本來應該是令人舒服的,但是郎君羨額頭的冷汗卻越來越多,彷彿能感覺到身後刺透身體的視線。
他抱著白毛毛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彷彿一尊雕塑,連呼吸都刻意放緩了。
明亮的火光從身後蔓延到前方,郎君羨小心用眼角的餘光往身後瞥。
長長的火光彷彿尾羽一閃而過。
清亮的鳴叫劃破長空。
郎君羨的瞳孔因為驚訝放大到了極致,火紅的鳳凰在頭頂上徘徊,長長的尾羽如同流星在天邊劃過,美的妖異。
懷裡白毛毛動了動,有些遲緩的抬頭望天上看。
天上明亮的火光倒映在他黑亮的眼底。
「嘎——」
白毛毛仰著脖子長長的叫了一聲,稚嫩的嗓音傳出了很遠,絲毫不比方才鳳凰的清鳴遜色。
半空中鳳凰恍若未聞,拖者長長的尾羽一遍又一遍的在空中徘徊。
清麗的鳴聲聽久了竟能聽出一絲淒切。
郎君羨動了動僵硬的脖子,跟白毛毛一起抬頭往天上看。
火紅的鳳凰此時顏色似乎變得暗淡了一些,明亮灼人眼的火光明明滅滅,隱約還夾帶著一些黑色的火焰。
白毛毛默默地仰著頭看了一會,收回伸的老長的脖子,拍了拍郎君羨的手臂,輕聲叫了一聲,催促他趕緊回家。
郎君羨:……
剛才是誰非要往前跑。
不去管半空中的鳳凰,郎君羨放輕了動作,悄悄的往回走。
身後忽然想起淒厲的叫聲,灼熱的火光猛地逼近,郎君羨回頭,身後的鳳凰裹挾著千鈞之勢朝他們衝了過來……
白毛毛乍起全身的毛毛,昂首挺胸站在郎君羨的手臂上,張著翅膀,毫無畏懼的迎了上去。
鳳凰的動作毫無凝滯,夾帶著衝天的火光朝他們撲過來。
郎君羨本能把白毛毛護在懷裡,刺眼的火光逼得他閉上了眼睛——
一陣微風吹來,漫天的火光倏然消散,樹林裡黑漆漆的,嘈雜的蟲鳴聲傳入耳朵,是讓人安心的吵鬧聲。
郎君羨不可置信的睜開眼睛。
天上的星子靜悄悄的,周圍的樹木安安靜靜的立著,沒有黑漆漆滲人的裂縫,更沒有那妖異的火鳳。
就彷彿只是做了一場夢。
郎君羨輕輕呼出一口氣,不遠處昏黃的燭光在黑夜裡靜靜的亮著。
——到家了。
郎君羨翹了翹嘴角,低頭看懷裡安靜的白毛毛。
毛毛乍著小翅膀抬頭看他,「嘎?」
郎君羨一笑,「沒事,我們回去吧。」
回到家裡,蘇窈正在一邊的蒲團上打坐,兩人剛進門,蘇窈就睜開了眼,看樣子專程在等他們回家。
白毛毛靈活的跳下地,衝到阿母懷裡,高高興興的蹭了蹭臉。
蘇窈著惱的看著他:「撒嬌也沒用,下次再敢回來這麼晚,就去面壁思過。」
白毛毛扭了扭身子,不情不願的點了點頭,像個鵪鶉似的跑到一邊蹲著。
教訓完白毛毛,蘇窈又看門口的郎君羨,「愣著幹嘛,跟你師兄一起面壁思過去。」
郎君羨不覺得生氣,反而心理有些淡淡的發暖,自覺地走到白毛毛旁邊,安靜的坐下打坐。
蘇窈擔心了一晚上,人回來了,不安的心也放下來了,看著緊緊的挨著的師兄弟,笑了笑,去廚房給他們準備宵夜。
兩個小崽子都正在長身體,修煉還沒到能辟榖的時候,能吃的很,在外面野到現在才回來,現在肚子肯定餓的慌。
蘇窈嘴上教訓了,心裡卻還是心疼,準備了兩人愛吃的飯菜,才把蔫答答面壁的兩人叫過來吃飯。
白毛毛一看到桌上的飯菜小情緒頓時就沒了,親親熱熱的撲到阿母腳邊黏黏糊糊了一陣,就撲到飯桌上,狼吞虎嚥的吃了起來。
今天晚上兩個小崽子似乎吃的格外多,白毛毛吃了五大碗飯,比平時多吃了兩碗,郎君羨更是誇張,足足填了十碗飯才停下來。
蘇窈一邊給他們添飯,一邊嘀嘀咕咕,也不知道這兩個崽子在哪裡瘋了一天,餓成這樣子。
吃飽了肚子,郎君羨照常抱著白毛毛去浴室洗漱。
想到之前的遭遇,郎君羨看著無知無覺玩水的白毛毛,到底還是決定把這件事情爛在心裡。
或許只是巧合。
說出來,只會平白惹得阿母擔心,現在的生活很好,他並不想讓一些莫須有的東西打破了平靜。
更何況,想到那道黑漆漆的裂縫,還有那隻泛著黑氣的鳳凰,郎君羨本能的排斥,不想再提起。
就讓今晚的事攔在肚子裡,他不說,白毛毛不會說,沒有人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