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第二天一早，山陽澤起了個大早去了皇宮，要說拿了西廠的玉牌真心方便，故宮想進就進，城門想出就出，比公園年票還好用。

　　跟朱見深辭行進行的很是順利，在山陽澤說了要出去看看龍脈走向之後，朱見深很是痛快的答應了。朱見深總體上是個深信神佛的人，道士每年要出去感悟一下他也是知道的，問了山陽澤的大體行程之後便不再多說了。

　　於是在離開黑山都快八個月之後，山陽澤終於踏上了回家之路。

　　或者可以叫做衣錦還鄉之路，畢竟他手上有塊西廠的玉牌，頭上有個皇帝欽賜的真人封號，包袱裡還裝著一套皇帝送的玉冠玉帶等等沉甸甸的滿套行頭。

　　不過還有個賞賜山陽澤其實不怎麼想要來著，一個就是皇帝欽賜的小太監，說是用來照顧人的，還有一個是錦衣衛，據說能起到各方聯絡，還能起到護衛的作用。

　　摔！黑山上下哪兒有人來著！況且黑山老爺還用錦衣衛護衛？分分鐘碾死他！

　　原本期待中的感情升溫的旅行泡湯了，黑山老爺情緒上有些暴躁，直接將兩個礙眼的傢伙趕到後面的馬車上了。

　　還因為這暴躁，山陽澤的縮地成寸之術偶有失誤，平均每隔一天都要露宿野外一回，這麼折騰了幾天，後面車上的兩位終於累的沒工夫管別的了，抽空就躺在馬車裡四仰八叉的睡了。

　　也難怪，話說山陽澤這次回黑山，一共兩輛馬車，是這麼分配的。

　　前一輛車，拉車的是黑山自家的驢子一口，車上坐著黑山老爺一座，郭前鬼一隻，槐樹精一顆，以及忽上忽下上上下下的黑狗一隻，還有行李若干。

　　後面的車子，拉車的是馬，趕車的是小太監和錦衣衛輪換著來。

　　關鍵問題是，前面的驢子不用趕，它自己也認路，而後面的馬……跟驢子一比，它的智商就是個渣。跑的沒驢子快就不說了，路邊有草它也要去咬兩口。

　　喂！你的馬臉呢，都丟到泥裡啦。

　　不過這麼打打鬧鬧的，轉眼五六天過去，路程也走了一大半了。

　　這天，山道長的縮地成寸之術又出了問題，他們又要露宿郊外了，橫豎前後都沒客棧了，不如趁著這最後一點微光再趕趕路，但是這麼一趕，還真讓他們找到一個住的地方。

　　一座廢棄的寺廟。

　　這也不知道廢棄了多久，因為錦衣衛手上的地圖上完全沒有標注。

　　山陽澤他們路過這寺廟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月光透過樹枝間的縫隙射下來，照出樹林裡破損的圍牆，從圍牆看進去，寺廟裡面還有點點星光，間或還有人的竊竊私語。

　　小太監吞了口水，小心翼翼的害怕驚擾到什麼，小聲道：“我們這麼多人，不怕。”

　　要說錦衣衛還是挺盡忠職守的，第一個進去查探了。不多時，只見他一臉輕鬆從裡面出來，道：“都是些上京趕考的舉子，還有些錯過宿頭的旅人，我看了看還有不少空房間，稍稍整理便能住下了。”

　　在荒郊野外，住在四面都是牆，頭上還有頂的屋子裡當然是要比在馬車邊上露宿要好太多了。況且這裡面已經住了不少人了，怎麼想怎麼安全。

　　於是山陽澤看了看寺廟還算完好的山門上的三個大字，蘭若寺，第一個抬腿進了山門，外面有大樹斷牆阻隔視線，看不太清楚，不過進來一看，才知道這寺廟沒荒廢前有多宏偉壯觀。

　　進去山門就是個大大的放生池，池邊立著一個石塑的雕像，只是這雕像已經缺了半個，看不出來到底是什麼。現在已經是仲夏，放生池裡還有水，開了半池的荷花，看著倒也算環境清幽了。

　　放生池左右各有一排僧房，燈火和聲音就是從這裡面傳出來的。

　　錦衣衛方纔已經進來查探過一次，便直接將人領到右邊靠近山門的兩間屋子前，道：“這兩間還空著。”

　　聽見外面有動靜，旁邊一間屋子裡出來個人，探頭看了山陽澤一行人幾眼，便又回去了。

　　錦衣衛和小太監一間，山陽澤跟懷書帶著他們家裡的狗一間，各自進了屋。屋裡正如錦衣衛所說，很是乾淨，想必上一個借住的人才走沒多久。

　　只是這屋子裡簡陋的很，基本上是一個木板上鋪墊草就成了床，幾塊石頭架著個木條就成了凳子。別說山陽澤了，連懷書都撇了撇嘴。

　　要不怎麼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呢。早先他們還是黑山的妖怪的時候，時間點再確切一點，就是山陽澤還沒穿過來的時候，不說茹毛飲血，那也是與世隔絕，黑山裡的洞府雖然佔了一個府字，其實也就是個石洞，裡面所有的傢俱都是石頭做的，數量少不說，做工還很簡陋，讓山陽澤剛醒的時候捶胸頓足了好久。

　　尼瑪雖然接受了穿越，可是不接受穿越到石器時代啊！

　　不過幸好，出來晃了晃發現已經進化到了封建社會，簡直喜聞樂見。

　　對於黑山的一干妖精，在山陽澤穿越之後的三個月裡，他們以舊石器時代為起點，一舉跨過了新石器時代，青銅時代，直接進入了鐵器時代。別人走了好幾萬年的路，他們在三個月走完了，除了震驚就只有崇拜了。

　　山陽澤早先是個挺會享受的人，過來了自然是盡一切可能要活的更好，於是黑山上下一干妖精口味就都被養叼了。

　　不過出門在外，也就不計較那麼多了，懷書拿乾淨的枝葉又墊了墊，兩人兩妖各自佔了塊地方坐下了。

　　山陽澤每晚必做的功課，就是把郭前摸出來，今天晚上也不例外。

　　……

　　重來一遍：是摸黑山精華，讓郭前出來。

　　只見黑山精華被山陽澤摸來摸去，捏來捏去之後，郭前從裡面飄了出來，在屋裡定了定身形，緩步朝山陽澤走了過來，坐到了他旁邊。

　　屋裡沒燈，窗戶也破了半扇，在月光的照耀下，郭前又成了面如冠玉，比山陽澤剛見他的時候還要潤上三分，被雷劈的傷，竟是差不多全好了。

　　自打郭前坦白身世之後，其實也不算坦白身世，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個什麼來頭，不過自打坦白之後，兩人的關係進入了一個新境界。

　　山陽澤以前可以說對郭前是小有疑心，他在黑山待了七百多年，也算是原主手下時間最長的幾個了，跟原主的關係又好，甚至還擋了雷劫，但是誰知道是看上原主了還是看上他了，要說他心裡一點芥蒂都沒有也是不可能的。

　　郭前從裡到外都是他的菜，山陽澤也一直挺主動的，甚至郭前也是半推半就略帶欣喜的接受了，不過山陽澤總覺得他答應的太快了，而且他心裡總有一種總有個小人搖旗吶喊：你被當成替身啦~~~不過山陽澤有時候也會安慰自己，他倆待一起都七百多年了，別說火花了，話都沒說過幾句，替不替身的也就那麼回事了。

　　山陽澤一把將他手拉起，郭前掙扎兩下沒脫開，便就隨他去了，只是在他耳邊輕道：“破牆爛窗也沒個遮攔，又都是人，大王也不避諱。”

　　山陽澤硬是從裡面聽出點傲嬌來，他道：“怕什麼，左右不過是上京的舉子，讓他們提前見識見識，看看京中貴人是如何行事的。”

　　郭前睨他一眼，道：“京中貴人？你才當了真人多久，入了西廠連十天都沒到便囂張起來了。”

　　山陽澤不說話，突然想起入京趕考的舉子來，早先還說要給郭前安個身份呢，現在這不是天賜良機，蘭若寺這個偏僻地方，郭前裝成個上京趕考的舉子，兩人偶遇，然後相識相知，相伴相戀什麼噠，不要太美好。

　　山陽澤想到妙處，附身在郭前耳邊低語，可惜屋裡幾個的耳朵都好的不能再好了，聽了個清清楚楚。

　　黑驢趴在地上，兩個耳朵耷拉下來，兩個前蹄再往上一捂，心道：知道這麼多秘密，不會被大王卸磨殺驢吧。

　　郭前聽了山陽澤的計劃，直說胡鬧，不過在山陽澤正色強調“這是為了讓你融入人類社會的必經之路”之後，反對的念頭也沒那麼強烈了。笑了笑，道：“知道了，你看月亮都升上來了，院子裡安安靜靜的就你一個說個不停，明天早上再說吧。”

　　山陽澤特別得意的一笑，這麼說就是答應了。

　　一夜過去，第二天是個陰天，山陽澤放心的將郭前放出山門準備去了。錦衣衛和小太監先從房裡出來，剛想去套馬，就聽山陽澤道：“此處寺廟歷史悠久，不如我們再待兩天，游……考證一番再上路。”

　　大頭頭說要留那是沒人敢反對，小太監和錦衣衛兩個對視一眼，小太監道：“那我再去馬車上搬些東西下來。”

　　錦衣衛跟在他後面一起出去了。

　　兩人又對視一眼，心說大頭頭這又是哪一出？前面才說要加緊趕路，盡早回黑山，這一路風餐露宿的，現在又要在這荒山野嶺破寺廟裡遊玩，別以為他們沒聽出來，方纔那個吞掉一半的“游”字，後面跟的明明是個玩！

　　車上有水，幾人還算節省的梳洗完畢之後，山陽澤帶著他的一溜隨從站在放生池跟前的空地上，這麼一看，這寺廟的確歷史悠久來著，山陽澤指了指不遠處位於寺廟中心的一座寶塔，跟懷書道：“你看那佛塔，寺廟以佛塔為中心，周圍興建殿堂僧房是兩晉之前的風格了。唐代開始，寺廟便以大殿作為中心，將佛塔移到了邊上。”

　　懷書翻了個白眼，但是威逼利誘之下也只得配合大王叫了一聲好。

　　話音剛落，便見山門外進來一個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若抹朱的小書生，道：“這位先生聽口音是遠道而來，原來是來尋訪佛塔的嗎？”

　　山陽澤回頭，臉色卻不怎麼好。

　　這誰啊，這誰啊！我家小郭前呢？！

　　只見書生後面又繞出個人來，長的比前面那一位還要好上三分，他衝著山陽澤無奈一笑：被人劫胡什麼噠，大王就別計較啦。

第040章

　　旁邊傳來黑狗的一聲嗤笑，山陽澤的表情立刻僵了僵，隨即他笑道：“昨日趕路匆忙，不想錯過宿頭，若不是找到這破廟，便要露宿荒郊野嶺了。誰料早上起來一看，竟是個千年古剎，便打算仔細的看一看。”

　　一前一後兩個書生已經進了山門，前面那個道：“可不是千年古剎嗎？”說完他一指寺廟山門口的兩個石獅子，道：“那獅子背上刻著章武年間的字樣，算起來也有一千兩百年了。”

　　說著，前面那書生已經走到山陽澤跟前，道：“小生寧采臣，是上京趕考的舉子，已經在這寺廟裡住了些時日，不知先生尊姓大名。”

　　山陽澤通報了姓名，看著後面一臉揶揄的郭前，心中那個懊惱，道：“後面那書生，俗話說來者是客，我們既然在這寺廟中相見，不如結交一番，也算全了這緣分。”

　　郭前笑得是越發的微妙了，不過還是順著山陽澤的意思說了名字，只見山陽澤笑道：“這名字起的好。我與郭兄一見如故，不如一起逛逛這寺廟如何？”

　　別說是不知情的寧采臣了，連才通人情世故的懷書都覺得大王太過迫切了，可惜山陽澤一個人興高采烈的想著一見鍾情什麼噠，對於這些細微末節是一點不在乎。

　　寧采臣被嚇了一小跳，急忙道：“小生還要去複習功課，準備春閨，就先回房去了。”

　　可送算是走了，山陽澤鬆了口氣，跟郭前道：“這寺廟雖以損毀，不過大殿、高台還有寶塔依稀能看出舊時模樣，不如我們進去仔細看看？”

　　郭前覺得好笑，走到山陽澤身邊道：“請。”說完兩人硬是從半米多高的草中擠了進去，一路往寺廟後面走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特別是跟著山陽澤的錦衣衛還有小太監，直勾勾的看著傳說是山陽澤親弟弟的懷書，就差沒問出來：你哥他沒事吧。

　　懷書會害羞麼？當然不會啦，只見他擺擺手道：“不管他們，咱們早上吃什麼？”

　　錦衣衛歎了口氣，從行李裡拿了弓箭小刀等物，任勞任怨的去打獵了。不過臨走之前，他又覺得不太放心，看著山陽澤和郭前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雜草裡。

　　這寺廟的結構，進來是個放生池，左右兩邊是僧捨，也就是他們住的地方，放生池後面不遠處是處於寺廟中心位置的佛塔，佛塔的左右和後面則是一處處的大殿和佛堂，最後面還有一排僧捨，不過就是年久失修，到處是殘垣斷壁，比前面幾個住了人的僧捨看起來要破敗許多。

　　後面的路其實不太好走了，半米多高的草，裡面不知道還有什麼。

　　山陽澤道：“這些上京趕考的舉子也很是辛苦，現在不過才剛到夏天，我記得上京趕考都是在三月份，還有大半年的功夫，這就已經上路了。”

　　郭前一本正經的回答道：“哪裡是大半年，你忘了，今年是成化十一年，會試殿試不是剛考完？皇帝不是還讓你看了看新科狀元的面相，我想想，狀元好像姓謝來著？”

　　原本不過是引個話題出來，但是山陽澤真的是目瞪口呆了。這豈止是大半年，完全是兩年半的節奏。

　　不過想想寺廟裡那些書生，全靠一雙腳走到京城，翻山越嶺跋山涉水好幾千里路，還得應付各種自然災害，路上還不能少了讀書的時間，似乎這提前三年去趕考也就不那麼奇怪了。

　　不過話題略嚴肅了，山陽澤看了看郭前，笑道：“咱家裡有車，還有頭神驢，日行百里，不著急。”

　　郭前是覺得山陽澤是演上癮了，斜他一眼道：“小生還要去溫書，就不陪著大王瞎胡鬧了。”

　　山陽澤一把將人手腕拉住，沒忍住還拿小指蹭了蹭，道：“別呀，爺朝廷有人，鄉試會試殿試包過。”

　　你真是夠了！郭前拍了他一下。山陽澤想想才剛坦白沒多久，似乎也不好太過分了，便不說話了，只是拉著郭前的手一直沒放開。

　　兩人繞著後面的大殿走了一圈，依稀看見後面還有不少建築，便又繞了回來。

　　打獵去的錦衣衛還沒回來，山陽澤招呼了小太監給郭前收拾房子。

　　最前面的這兩排僧捨，左右各五間，山陽澤他們住的是進門右手邊一排裡最靠近山門的兩間。左邊的一排屋子看著稍稍好一些，都已經住滿了。右邊的五間屋子，最裡面一間塌了一扇牆壁，沒住人，再過來一間住的就是劫胡的寧采臣，然後空了一間，就是山陽澤他們佔的兩間屋子了。

　　“來來來，把你們的東西往過搬一間。”山陽澤道，說完他也不能小太監反應過來，直接就幫著提東西了。

　　小太監的三觀又一次被刷新了，宮裡遍地是奇葩，他以為自己的內心已經夠堅韌了，沒想到今天是又長見識了。這一位山真人竟是把他們往過趕了一間，讓這位新來的……叫什麼來著？對，郭前，住到他隔壁。

　　再下來是不是要一路同行，然後送他去京城趕考啦。

　　別說小太監了，廟裡住的其他人內心也幾乎是崩潰的，早上山陽澤跟郭前勾搭上的時候，正好是大家基本都起床的時候，院子裡是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去掉山家人，寺廟裡一共八口人是全部看見了山陽澤和郭前一見如故的整個過程，他倆說了幾句話就相約去逛寺廟了。

　　一句！就一句！就問了姓名！

　　怪不得叫一見如故呢。

　　不過山陽澤一行人有車有馬有驢，還有一條看著不怎麼善良的大黑狗，以及隨行的兩個僕人，所以眾人也不敢太過囂張的去盯著他們兩個看。畢竟住在這完全不要銅板的寺廟裡，身份自然不會怎麼高大上來著。

　　等到房間換好，錦衣衛拎著兩隻已經處理好的兔子進來了，當下就在山門一進來的空地上烤了起來，香氣撲鼻，讓在房間裡啃乾糧的眾人下嘴越發的用力了。

　　話說大清早第一頓就吃肉，還是烤的，也不怕上火！

　　吃完東西山陽澤其實有點後悔來著，要說人既然已經毫無懸念的勾搭上了，乾脆上了驢車回家好了，可是他才給人收拾了房子，不住兩天其不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意。

　　於是等吃完飯，山陽澤又把郭前一拉，兩人出了山門往四周逛去了。

　　這下眾人是看出來這位看著還算不錯的老爺是真的看上這小書生了，不然他留宿在這荒郊野嶺是為了什麼？

　　這位老爺跟他們可不一樣，馬車隨隨便便就能到下個集市，不像他們全憑走路的這一撥人，還得稍微休息兩天，再挑個個大早出門趕路。

　　整整一天眾人就看見山老爺各種花式秀恩愛，小書生各種微笑勝券在握，都不由自主減少了出門的頻率，心裡都暗暗詛咒：趕緊走！

　　可惜山陽澤打定主意要多住一晚了，他們還得亮瞎一陣子。

　　要說時間也過的挺快，雖然是夏天，不過白天咻一下就過去了，天黑之後，山陽澤也不好留宿郭前，兩人含情脈脈，或者說山陽澤單方面依依不捨之後，眾人分別回房去睡了。

　　雖然已經進了三伏天，不過這裡四周都是茂密的樹林，寺廟用來砌牆的磚又是厚重結實，因此房間裡很是涼快，一寺廟的旅人睡的都很熟。

　　不過正當夜深人靜之時，寺廟外面突然傳來打鬥的聲音，片刻之後，對面僧捨裡傳出來一聲令人毛骨悚然的驚叫！

　　所有人都被吵醒了，急忙點燈披著衣服走了出來，只見西面最裡面一間僧捨裡跑出個衣冠不整的中年男人，大叫：“他死了！他死了！”

　　說完，這中年男人連滾帶爬往人多的地方跑，臉上驚慌失措，像是看見了什麼極其恐怖的事情。

　　山陽澤看了一眼錦衣衛，他湊上前來在山陽澤耳邊道：“那間屋裡住著兩個行商，身上沒帶貨物，想必將東西賣完返家的。”

　　男人嚇的鼻涕眼淚一起流，半天沒回過神來。

　　山陽澤剛想去看個究竟，就見山門外進來一個人。

　　這人道士打扮，一張圓圓的臉上長著粗粗的橫眉一對，看著十分凶狠。道士手裡一把大劍上還沾著血跡，那劍嗡嗡作響，道士環視一周，道：“誰不許過去！”

　　西面的房間裡還住了一對回娘家的小夫妻，那妻子一見這樣貌嚇人的道士，嚶嚀一聲，軟軟的就想暈，丈夫急忙將人扶住。一時間廟裡所有人都定住了，沒人講話。

　　錦衣衛按了按腰帶裡暗藏的軟劍，就想出去。誰料卻被山陽澤阻擋住了。

　　山陽澤手臂微微抬起，擋了錦衣衛的路，小聲道：“再等等。”人看不出來，但是他分明察覺到那道士手中大劍上的血液，是屬於妖物的。

　　道士見沒人動作，知道自己把人都嚇住了，提著劍便進了那間據說有人才死了的屋子。

第041章

　　從半開的窗戶裡，山陽澤能看見圓臉道士進去先是點燃了火折子，然後舉著在床邊看了看那具屍體，然後又在不大的屋子裡轉了一圈，這才出來。

　　在這期間，幾間僧捨裡的住客全部都出來了，全部集中在了放生池到山門間的一大片空地上，因為是睡到一半急匆匆的趕出來，不少人的衣服鞋子都沒穿好，外袍更是鬆垮垮的披在身上。山陽澤一見，立即給他手下幾個人使了個眼色，讓他們把衣服稍稍扯開一點。

　　錦衣衛和小太監一個算是特務機構，一個算是專門伺候人的，夜裡和衣而睡已經成了本能，而懷書和郭前兩個，根本不用睡覺，就更不用說脫衣服了。

　　山陽澤自己也動手整了整腰帶，緊了緊鞋子什麼的，看著自己一行人的衣衫不那麼突出了，這才放心。

　　圓臉道士冷著臉，一雙薄唇緊緊抿著，左手舉著火折子，右手提著大劍，在眾人臉上一個個掃了過去。半響，他道：“先別進屋了，等天亮再說。”

　　眾人也是這個意思，才死了人，讓這隱匿在茂密樹林裡的破敗寺廟分外的嚇人，況且這個時候也沒人能睡著了。看看時辰，不過再一個多時辰便能天亮了，到時候進去黑魆魆的屋子裡收拾東西也更加放心些。

　　於是眾人分工，撿了些枯枝雜草，和已經用不了的破敗木板，在空地上燃起一堆火。興許是心裡都害怕的要死，這木柴添的多了一些，紅光沖天，眾人圍坐在火堆周圍，心裡稍微安定了一些。

　　山陽澤一行人也坐在了火堆周圍，他們五個人坐的稍遠一些，山陽澤左邊是懷書，右邊坐著郭前，腳下還臥著一驢一狗，看著倒是比旁人更加的悠閒。

　　山陽澤方才並未察覺到有魂魄從那死過人的屋裡飄出，按說像這種意外慘死的鬼魂，死後總是怨氣沖天的，不過他對於魂魄的感應並沒有懷書強，因此側頭給懷書使了個眼色，下巴指了指那間屋子。

　　只見懷書搖了搖頭，他一樣也沒感覺到魂魄飄出。

　　這下可不好辦了，能把魂魄吃下去的東西，無論如何都不是什麼善類，況且這玩意兒隱秘蹤跡的本領這樣強，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

　　想到這兒，山陽澤的視線不由自主飄到了圓臉道士的臉上，他是第一個進去那屋子的，若是他一進去便用拘魂之術，興許還能留下那麼一兩個魂魄。就算找不到魂魄，也可以用商人的屍身血祭，不管是什麼的東西害的他，總是能找到蹤跡的。

　　只不過沾血帶肉的法子略帶點名門正派口中所謂的邪術的意味，正經門派出來的道士可能會，就是一般都不會用的。但是嚴格來說，這種法子速度快，結果準確，總體來說是利大於弊的。

　　不過那道士看著胸有成竹，一點都不慌張，想必是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山陽澤放下心來，想著不如先看著那道士行動，他在後面兜底便是。

　　只是山陽澤的視線在人家臉上停的稍微久了一些，讓道士察覺了，只見道士眼神凌厲看了山陽澤一眼，突然轉過視線，開口了。

　　他道：“我追著兩個妖物到了此處，方才在山門外一陣激戰，已經殺了一個，只是還有一個逃進了這座寺廟……”說到這兒，圓臉的道士頓了一頓，道：“那妖物對此處樹林地形極為熟悉，想必是在這裡住慣了的，不知幾位都在這寺廟裡住了多久？可曾遇見什麼奇怪的事情？”

　　眾人相互看了一會，先開口的是那個死了同伴的商人。他睡到半夜察覺屋裡有股極其濃烈的奇怪味道，被熏醒了一看，距他不過一臂左右的同伴渾身是血，胸口一個大洞，鮮血如湧泉般溢出，他嚇的一聲驚叫，手腳並用逃了出來。

　　一直到了現在，他還是一頭的冷汗，手腳抖個不停，連聲音也打著顫，還沒緩過勁兒來。

　　“我們兩個已經在這屋子裡住了兩個晚上了，想著歇的差不多了再上路。”商人又抖了一下，道：“這幾位書生來的都比我早。”商人一個個指了過去，“這對小夫妻比我們晚來一天。就是他們！”商人像是突然來了力氣，身體微微前傾，指著山陽澤他們道：“他們是才來的！”

　　商人惡狠狠的眼神看著郭前，道：“那個書生打扮的人，一看就有問題！”

　　商人手指指著郭前，山陽澤立即不舒服了，隨手撿起個石頭子就扔了過去，啪嗒一聲，將商人的手打了一下，山陽澤的力氣自然不小，商人被打的叫了一聲，往圓臉道士後面躲了躲。

　　別說是商人，其實最先看出來郭前不太對的是錦衣衛，只是山陽澤是皇帝親封的真人，錦衣衛也聽說了早先尋找壽禮時候發生的事情，不管是相信他法力高深，還是顧忌他可能會報復的心情，錦衣衛當時什麼都沒說。

　　畢竟擅長捉耗子以及喜歡逗狗的錦衣衛，有那麼一個就夠了……

　　圓臉道士個子中等，不過身材倒很魁梧，商人躲在他背後掩了半個身子，似乎又有了動力，道：“那個書生打扮的人叫做郭前，是早上進來的。什麼人會早上來這破廟借宿？難道他晚上走路白天睡覺嗎？我們都是夜裡來的，就他一個是早上到的！”

　　山陽澤一想壞了，這可是他思慮不周，光想著一見鍾情，二見傾心，私定終身什麼噠，平白讓鬼受了誣陷。

　　商人繼續道：“況且這裡地處荒涼，外面都是樹林，就算他點了火折子，夜裡一點光都沒有，也是找不到的。他來了之後，立即就扒上了坐著馬車過來的那位，不是想吸人陽氣是什麼！要我說，他肯定跟妖魔鬼怪是一夥的！”

　　隨著商人這話出口，坐在山陽澤一行人周圍的幾個立即挪了挪位置，他們身邊的空地更大了。

　　其實這話也不算錯，山陽澤想，郭前的確是跟妖魔鬼怪一夥的，至於吸陽氣什麼的，他側頭看了看郭前，小聲道：“咱啥時候吸一個，攢了好多陽氣一定讓你吸個飽！”

　　你滾！郭前瞪他一眼，山陽澤立即換了嚴肅的表情，揚聲道：“此言差矣，我身邊的這位郭兄，白天的時候我也與他外出遊玩過，他分明是有影子的，據我所知，鬼是不會有影子的。”

　　這話說的倒也不錯，雖然白天的時候是個陰天，而且也沒人會特別去主意別人的影子，但是若是沒影子，這個可太顯著了，一眼就能看出來。因此不少人點了點頭，似乎又有點同意山陽澤的話。

　　那商人現在有點受了大刺激後的綜合征，立即又道：“除了鬼，還有妖怪呢，傳說山間慣有的狐狸精，專門來吸陽氣的。”

　　咱能別揪著吸陽氣這個話題嗎？太傷感了。

　　山陽澤狠狠瞪了商人一眼，不打算搭理他們了。

　　圓臉的道士沒說話，只是眼神裡探究的意味更加的明顯了。

　　這時候坐在山陽澤這邊的錦衣衛也把手按在腰帶裡藏著的軟劍上，暗暗戒備起來。昨天早上郭前進來的時候，他觀察的比所有人都要仔細，看出來的破綻更多。

　　比方這郭前衣服下擺一點塵土泥濘都沒有，鞋子乾乾淨淨，而且臉色有點白，也沒聽見他大聲喘氣，分毫不像是走了遠路的，倒像是專門來堵什麼人的。

　　當時錦衣衛倒沒往妖魔鬼怪這條路上想太遠，只是覺得山陽澤身份敏感，又是西廠的大頭頭之一，說不定是哪家的勢力派來打探消息的。

　　不過再一想，又覺得裡面疑點很多，比方當時兩人搭話的時候，明顯是山陽澤先開口的，而且還有那麼一點點迫不及待，不過也有可能是山陽澤也察覺到什麼不對，故意上前搭話的？

　　錦衣衛是不相信郭前是上京趕考的書生的，早先只是懷疑他動機不純，現在被這麼一引導，鼻子裡還能聞見不遠處死過人的屋子裡傳出來的血腥味，錦衣衛也開始懷疑郭前是什麼妖怪了。

　　於是錦衣衛看了看山陽澤，道：“爺，您看這一位……要不要……”

　　什麼都不要！山陽澤是一點沒想到突發奇想的偶遇能折騰出來這麼多事兒，他捏了捏郭前的手，看見對面一行人驚恐和憤恨的眼神，想著天亮就離開，不管這破事兒了。

　　橫豎有那圓臉道士在，再說往自己家裡人身上潑髒水什麼的，不管了。

　　這時候，那對小夫妻裡的男人說話了，他看著那圓臉道士，“道長，你既然已經殺了一個了，想必另一個也不在話下，我們夫妻兩個在這兒謝謝你了！”

　　圓臉道士沒說話，又有個書生道：“道長法力高深，想必降妖除魔不在話下。”

　　接下來又有人說了幾句，言語裡一半是恭維那圓臉道士，一半竟是已經認定了郭前是鬼怪，要道士早早出手，為民除害！

　　圓臉道士聽了幾句，在眾人情緒已經稍有激動的時候才開口道：“你們放心，我乃龍虎山正一派掌門的師弟燕赤霞，等到天亮，必叫著妖魔鬼怪無所遁形！”

　　這話說的擲地有聲，義正言辭，眾人看看東邊已經隱隱透出光來的天際，想著也過不了多久了，於是漸漸都安靜下來，只是偶爾說那麼一兩句關於郭前是如何形跡可疑的猜測。

　　聽到龍虎山燕赤霞，山陽澤真是氣不打一處來，真是舊恨未除，新仇又添！雖然知道他此番行事想必是心中有了計較，不過……龍虎山的道士真的是個頂個的討厭！

　　黑狗也衝他叫了兩聲：等著，下一次見了小九，讓它折騰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