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君臣相合(十一)
冷水帶來刺激神經的效果很快的褪去, 他無法制止自己精神的萎靡,很快陷入了昏迷之中。
隱約中他是躺在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他來不及多想,意識便徹底的沉睡。
當意識再次回歸到身體裡的時候, 譚蒔睜開了眼睛,及目的是一片明黃色的帳頂。
這裡是他皇宮中的寢殿。
他抬了抬自己的雙手, 發現身體的不適感完全的消弭了, 他動了動身體, 也並沒有發現有不適的地方, 好像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場靈魂在外遊蕩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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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蒔沐浴更衣時旁敲側擊的問了一番昨晚昨晚的事情, 他們都說譚蒔是被趙子煬攙扶回來的,因為他『喝多』了。
趙子煬……?
譚蒔剛傳膳趙子煬就來了。以如今的形式,趙子煬再不用遮遮掩掩,就算被人發現了他出現在夏朝的皇宮, 又能怎麼樣呢?
趙子煬剛準備二話不說動筷子,譚蒔就將手中的筷子扔了過去,在趙子煬的手上打了一下。
在趙子煬不滿的眼神中,譚蒔道:「昨晚是怎麼回事?」
「先讓我吃點東西,昨晚可是我把你背回來的, 勞苦功高。」趙子煬換了雙筷子, 不管不顧的開始吃東西,一副真真餓極了的模樣。
譚蒔也沉默的開始用餐,他的胃裡空蕩蕩的,卻在喝了點粥, 連小菜都沒有夾上幾筷子的情況下就不想動了。
他靜靜地等待著趙子煬吃完,腦袋介於清醒與混沌之間,迫切的想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
趙子煬吃飽喝足後,才對譚蒔道:「昨晚我正把前戲做到一半,就有人把你放到了我的床上。」
「別這麼看著我,我對你沒做什麼了,那人也給你喂了一個什麼藥,你現在沒事,可能和那藥有關。他讓我把你帶回宮裡來。」趙子煬被譚蒔驟然冷厲的眼神看得心頭一跳,語速加快的道:「昨晚我可是親自把你背回來的,我這累得睡到現在錯過了早膳,肚子空空還被你打……」
譚蒔的心情沒有因為趙子煬的耍寶而高昂起來,他問道:「你看清楚了那人是什麼樣子的嗎?」
趙子煬頓了頓,回憶了一番:「他一身黑衣,黑鞋,頭上還帶了斗笠,不顯身形。身上似乎也沒有什麼特徵……」
「嗯……」譚蒔沉默了下來,神情如有所思。
趙子煬見此,再喝了一碗湯。原本他的飯量也不太大,可是跟著譚蒔吃東西吃多了,胃口莫名的就好了很多,現在每餐吃的都不比譚蒔少了。為此他不得不增加了鍛鍊的量,他還這麼年輕,可不想變成北國國王那個臃腫的體態,不說別人,自己也會嫌棄自己。
他放下碗時,見譚蒔的神色似笑非笑,皮動肉不動的模樣,一個念頭驟然浮起。
「你想到了什麼?」趙子煬問道。
譚蒔悠悠的吐了一口氣,沉聲道:「我覺得,有些人金蟬脫殼,沒死成。」
「你是說……」趙子煬一驚:「周慕他……」
「你說除了周慕,誰還能做出這樣的事情?」譚蒔負手起身,走出了大殿。
趙子煬跟了上去。
外頭的人見了譚蒔出來,都齊刷刷的跪了下去,從譚蒔身上散發出的低氣壓讓他們有些惶惶然。
「如果真的是他,你準備怎麼做?」趙子煬看著譚蒔,試圖在他有些飄渺的神情中看出他本來的想法。
譚蒔抬頭看著陽光,當陽光刺痛了眼,他才緩緩地改變了方向,朝遠處看去。這個位置的視野非常的開闊,站在這裡,他可以俯視百級階梯下面的人與物,也可以眺望遠處,將一切繁華收入眼中。
可是,再開闊的視野,他也看不到宮外的東西,更看不到京城以外的世界。
「你說,最可悲的事情是什麼?」譚蒔補了一句:「對於一對,『有情人』來說?」
「大約是,生離,死別?」趙子煬眨了眨眼睛,一種惶然的感覺油然而生。
譚蒔想做什麼?
「既然不能死別,那麼生離大概也不錯。」譚蒔道:「死了就一了百了,活著才是……『活受罪』啊。」
「你的意思是,哪怕周慕還活著,你也再不會見他?」趙子煬問道。
譚蒔道: 「是。」
趙子煬突然有些同情起周慕了。譚蒔對周慕心狠,對自己更心狠。
離別,無法相見,對於相愛的人來說,最倍感折磨的莫過於此。譚蒔這是想折磨自己,還是周慕?
或許也不是折磨,畢竟誰知道他們對彼此的感情究竟有多深,又能持續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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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蒔下令搜查淮河一帶的花船,鬧得眾臣人心惶惶。
皇上這是什麼意思?是想治他們的罪嗎?
買花酒其事,輕點也就是「風流」二字揭過了,但是若是皇上真的要找人開刀,這也可以成為一個治罪的理由。
譚蒔也讓暗衛在私下調查那晚的兩個女人的身份。
給他下藥的人應該不是周慕吩咐的,否則後邊何必多此一舉,周慕其人,手段也不至於如此卑劣低級。
也不知道那兩個女人知不知道他的身份,不管知不知道,都是不可饒恕。
在發現譚蒔並不是要對他們開刀的時候,眾大臣也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就是好奇,皇上打算做什麼呢?
難不成,有奸細混進那裡了?
總之因為譚蒔這麼一攪和,花船的生意都給淡了下來。
花船這邊還真的給揪出了一些身份不明的人,是不是別國奸細沒人知道,還有一些當晚行蹤不明的人,無論男女都給統統一起丟進了地牢裡。
有譚蒔的手令在,下面的人辦事十分的麻利,十天過去,再沒有漏網之魚。譚蒔等到第十天才去地牢裡看人。
那晚他的精神雖然有一些恍惚,也沒有仔細看清那兩人的長相,卻記住了那兩人的眼睛和身形。
地牢裡一共抓進來上百個人,譚蒔一個一個的走過去看,他不動聲色的一個個看過去,神情不變。趙子煬站在一邊看著譚蒔,在譚蒔的臉上沒有看到神色波動。他以為譚蒔沒有找到人,不想譚蒔在看完後很迅速的指了兩個人,讓人把這兩人給抓住了。
那兩人也是一驚,突便的神情讓人意識到她們果然有問題。
趙子煬倒是記得這兩人是誰,這是他們那晚所在的花船上的兩個清倌,俱都十分的美貌清純。
譚蒔狀似無意的站在了一個男人面前,男人身材高大,清新俊逸,讓趙子煬也因此多看了兩眼。
譚蒔看了一會兒用刑逼供,在兩個女人都誓死不吐露半句實情,只一昧的喊冤枉的時候,譚蒔便沒有再看下去了。臨走前,譚蒔的眼神在那個男人身上掃視了一圈,然後道:「把這些人放回去。」
人雖然放回去了,那一塊卻也被勒令停業三個月,背後的老闆也被強行的更換。
回到宮裡,趙子煬問道:「剛才那個男子有什麼問題嗎?」
譚蒔的嘴角微勾,緩緩道:「那個是周慕。」
「什麼?」趙子煬驚訝的嘴張大,過了一會兒才重新合上:「你說,那是周慕?你怎麼看出來的?」
趙子煬也是見過周慕的,對周慕也算是映像深刻,那外形容貌,讓人想要忘記都難。剛才那個男子,無論是外貌還是氣質都有不小的區別,譚蒔是怎麼認出來的?
難道是所謂的心靈感應?
「他身上有我熟悉的味道。」譚蒔道:「對我來說,他是特別的,他站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不會錯認。」
趙子煬覺得譚蒔這話肉麻了些,是在宣告他的深情,其實對譚蒔來說,這是大實話而已。
這種微妙的感覺,是除周慕以外的其他人所不能給予他的。
或許正是因為周慕給他的感覺太特別,才讓他這般心心唸唸。
「你們……」
「不可能了。他不會成為我想要的樣子,我也不會過他想給我的那種生活。」譚蒔道:「何況,我可是想要他死的人啊。」
互相傷害的兩個人怎麼可能還會有在一起的可能?
趙子煬聞言,試想了一番自己,如果那人還在的話,他們也是無法在一起的吧。
相信只要相愛就可以一生一世的年紀已經過去,留下的滿滿都是對愛的無奈。
愛本身就是一個讓人無奈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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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譚蒔的命令下,夏朝的隊伍深入北國,流火國和青霄國也與夏朝合作無間,這一次,北國迎來了最大的清剿。至於特沙國,三大國的施壓下,北國根本管不了,風雨飄零的特沙國只能主動投降,將損失降低到最低。
這一場戰爭一打就是四年,四年的時間,北國成了甕中之鱉,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三大國將它消分殆盡。
夏朝此舉十分的光明正大,因為北國聯合夏朝的附屬國對付夏朝在先,北國哪怕被滅國了都不佔理。何況,那位在其他國都有美名的丞相也是在此間連累而死的,夏朝報復的理所應當!
夏朝的子民覺得消滅北國這個宿敵簡直大快人心,別國的人一方面覺得夏朝是被惹急了,兔子急了咬人,多少有些可憐夏朝。畢竟雖然得勝了,卻也是一場無妄之災,還折損了像周慕這樣的人進去。
一方面也認識到夏朝的強大,還有夏朝的好人緣。連青霄國這個一向保持中立不摻和進任何鬥爭的大國都站在了夏朝這邊,而流火國也是和夏朝合作的不錯,合作終止,也並未出過任何的岔子,一直保持著友好的關係。
不過問題來了,夏朝的人緣為什麼那麼好?流火國就算了,青霄國的國主為什麼和夏朝的國主關係那麼好?
據悉青霄國這些年可有半數的時間都是在夏朝的京城過的。兩國的國君簡直親密到讓人詫異。
夏朝之中有人突然想起:咱們皇上當初是喜歡男人的啊,也就是周丞相,現在周丞相沒了,但是青霄國的國主一直陪伴在皇上的身邊,說不定青宵國國主乘虛而入,打動了皇上的心,取代了周丞相的位置呢?
這一言論被許多人所認同,患難見真情,趙子煬幫助譚蒔走過了這段最為危機的時段,至少譚蒔對趙子煬是十分感激的。
而在各種版的流言下,趙子煬和譚蒔被默認成了世人眼中的一對。
至於當初的周丞相,人死如燈滅,總不能讓活著的人一直守著一個死人不是嗎?雖然有些為周丞相可惜,但是大多數人還是平靜地接受了皇上有新歡了事實。
三人成虎,話被人說多了,假的也變成了真的。趙子煬聽到的時候,差點被這個故事裡的自己感動,他那無怨無悔的陪伴,默默的付出,終於感動了譚蒔,然後他就要和譚蒔永結連理了……說的差點就他都相信了。
「錦辰,我們什麼時候成親?」雖然心裡頭知道這都是假的,但是趙子煬卻故意和譚蒔開玩笑:「若是我們結親,你就陪著我去青霄國住半年,再回來這裡住半年,你覺得怎麼樣?」
「我跟你是不會有性.福的。」
譚蒔嘴角掛著嘲諷的笑,瞥了他下身一眼,趙子煬幾乎是秒懂。譚蒔是在嘲笑他『不行』呢。
說實話,若不是碰到譚蒔,他也不知道自己居然變成了天閹。
「你別得意。」這種事情被拿出來說是相當的損面子的。趙子煬也不客氣的道:「我只要想通了就沒問題了,而你就是想通了恐怕也沒有什麼效果了。」
「那真是讓你失望了,我已經找到了能治好我身體的大夫,想必不日就能痊癒。」譚蒔將手中的毛筆丟回了筆筒中,背往後慵懶的依靠,聲音中不難聽出幾分得意和滿意。
趙子煬莫名有一種心塞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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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爭終於結束,在外征戰的人終於要班師回朝,趙子煬也回到了青宵國,譚蒔此時則是親自往城門口站著迎接那些從戰場上回來的功臣。
他親自扶起領軍的兩個大將軍,他的視線下意識的梭巡了一番軍裡,視線掠過一張張臉龐,始終沒有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
等何將軍語含悲愴的開口時,他才反應過來。
「皇上,臣沒有保住丞相,臣……慚愧……」兩個將軍一起抹淚,跪倒在地表示慚愧。
譚蒔將他們兩個扶了起來,道:「朕知道你們盡力了……」
又說了一些嘉獎和關懷的話,譚蒔跟著隊伍一起穿過一條條的街道,兩邊的百姓一邊害怕著隊伍中的血腥氣,一邊卻又十分敬佩這保家衛國的戰士們,他們站的遠遠地看著,會朝這邊丟一些東西過來,比如鮮花,手帕,其中以女子居多,男子則是大聲的說一些讚美的話。
無論是什麼樣的形式,他們的感激之情和喜悅之情是一樣的。
所有人都在喜悅著,感慨著,譚蒔卻像那些等不回歸來的人一樣,心裡空落落的,還沒反應過來,眼淚就已經掉了下來。
譚蒔在軍隊面前說話的時候突然流淚,讓整個軍隊的氣氛也跟著悲愴了起來。是啊,雖然他們九死一生的回來了,但是有多少親友,還有周丞相都死在了那片戰場上,甚至連屍體都無法帶回來。
皇上一定是在緬懷丞相吧?
譚蒔完成了所有的儀式,晚宴,封賞已經是幾天後,趙子煬不在,他竟然覺得有些孤零零的。
「皇上?」葉青輕聲在譚蒔的耳邊喚道。
躺在躺椅上的譚蒔睜開了眼睛。
「左大夫來了。」葉青道。
「宣。」
這位左大夫左黎在江湖人稱神醫,成名多年,常年雲遊在外,據說不僅踏足過四國的山水,也去過更遠的地方,比如過大海的彼岸。譚蒔將人帶到宮裡來,也著實的廢了一番功夫。
這位左大夫也的確是盛名之下無虛士,在譚蒔屏退了左右之後,他直言譚蒔中的這藥十分霸道,且經過了那麼多年,原是無法好的。
但是他恰好在海外得到過一些珍貴的藥材,剛才是可以用來治療譚蒔的。譚蒔沒有表現出懷疑的神色,只是讓左大夫留在了宮中,給他調養身體。
左大夫看不出年紀,滿頭白髮,但是臉部看著卻十分的年輕,若是按照左大夫傳言中的年齡,那便是駐顏有術了。他的性子也並不古怪,反而有幾分小孩兒脾性,對所有事情都保持著旺盛的好奇心,譚蒔每次獎賞給他什麼,他都表現得十分興奮,十分好滿足,對譚蒔也愈加親密。
就這般又過了半年,譚蒔能感受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好,早晨起時會有感覺的時候,他也不免為此感到高興。
而很喜歡往夏朝跑的趙子煬這次又來了,只不過這次他不是『偷偷地』溜過來的,而是光明正大,擺著大排場來的。
因為譚蒔二十九歲的生日到了。
二十九歲,不算老,但是也不算年輕了,各方面原因,譚蒔這場生辰宴弄得十分盛大,各大小國的國君會親自過來,夏朝頓時變得十分的熱鬧。
各位國君來的時候,排場都是不小的,在街道上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人,就是來看熱鬧,嘖嘖稱奇。
流火國的國君褚衍和趙子煬先打了一個照面,流火國的國君是近年裡登基的,原本也是正統的太子,因為老國君突然病逝,所以他年紀輕輕就登基,比蕭錦辰更加幸運的是,他的母族非常強大,原本就是被老國君從小培養長大的太子,登基也是名正言順,現階段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阻礙。
兩人約好一起去了茶館,至於去哪兒自然是趙子煬這個老客來決定。
褚衍一身便裝走在街道上,再三打量之後,疑惑的問道:「這夏朝有什麼吸引趙兄的?」
在他看來,這裡和本國的皇城似乎也沒有太大的區別,最多就是建築和食物風俗上有些不同,但是這也不是能讓趙子煬流連忘返那麼多年的理由。
趙子煬聞言,道:「我很多年前陪著我皇兄來過夏朝,在這裡玩兒了一個月,那時候覺得夏朝和青霄很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
「……不好說。」趙子煬笑了笑。
「……那現在呢?」褚衍道。
趙子煬道:「現在,物是人非吧。」
褚衍見趙子煬眼中似乎有些懷念的意思,他卻突然想起,皇室趙家,趙子煬的所有至親都是被他屠盡的,這般很辣的手段,哪裡可能會有這樣的溫情脈脈。他的神色一僵,覺得自己是被趙子煬給耍了一次。
「到了。」
趙子煬站在一家茶樓下面,抬頭看了一眼樓上,嘴角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真誠與真實。
褚衍也跟著抬頭看了一眼,在看到樓上的人時,他一愣。只見三樓處有一個男子微微傾身出來,正低頭看著兩人,男子俊眉修目,眸若寒星,唇若點朱,美若冠玉。
「走吧,錦辰已經在等了。」
趙子煬看見褚衍眼中的驚豔,眉頭微挑。
三樓極為幽靜,裝修以美觀舒適為主,他們一走進來就聞到了一股冷香,不激烈不打擾,沁人心脾,讓人不自覺的便跟著放鬆了下來。風將薄紗吹出波浪般的弧度,裡面站著一個長身玉立的人,一襲不出彩的白衣,卻有著一種格外的遺世獨立之感。
趙子煬第一次見譚蒔的時候也有著幾分驚豔,現在麼,看著同一張臉這麼多年,能驚豔到哪裡去。倒是褚衍,竟是有幾分被迷住的意思。
譚蒔親自泡了茶,將茶水注入茶杯,他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喝了一杯熱茶,三人坐好。譚蒔懶散得像是沒有骨頭似得,不僅整個人窩在了躺椅上,連口都懶得開。褚衍雖是個少年人,但是他斯斯文文,溫文爾雅,也是不喜隨意嘮嗑,於是趙子煬撐起了整桌的氣氛。
趙子煬見兩人都冷冷淡淡的,覺得沒什麼意思,乾脆也不怎麼說話了,安靜的喝起了茶。一時間氣氛就徹底的冷淡了下來。
在這樣的氛圍下,譚蒔竟然直接睡了過去。
褚衍呆呆的看著睡著了的譚蒔,坐了一會兒坐不住了,突然站了起來,走到譚蒔的旁邊,伸手剛想幫譚蒔拉一拉被子,卻在下一刻被另外一隻手擒住了。
譚蒔看著眼前這位比自己嫩了一大圈的流火國新國君,笑道:「褚兄做什麼呢?」
「別……別著涼了。」褚衍結巴了一下,話脫口而出之後,更覺得有幾分尷尬,白皙的臉頰湧現一抹嫣紅。
旁邊的趙子煬看得興致勃勃。
三人並未一起用膳,譚蒔準備回宮,趙子煬跟了上去,美名其曰,陪譚蒔用膳。
宮裡的御膳種類繁多,因為譚蒔的挑剔,不僅要求口味,更是要求新鮮,一樣的菜品他很快就吃膩了,偶爾還會興致勃勃的只吃一樣,比如豆腐,然後御廚就要做出一桌味道不一,口味各異卻不能獵奇的全豆腐宴來。在這樣的TJ下,御廚們的廚藝也越來越好了,趙子煬每次吃都覺得味蕾得到了寵.幸,異常的滿足。
對於趙子煬的蹭吃,譚蒔已經習慣了。
吃完飯後,兩人並肩走去外頭消失。趙子煬突然道:「褚衍對你,有些不對啊?」
譚蒔點了點頭:「是。」
沒料到譚蒔居然會回答的這麼幹脆,趙子煬一愣,道:「……那你怎麼看?」
「他認得我。」譚蒔道:「他看我的眼神,有驚豔,有驚奇,有激動,有打量和探究,這不代表他對我有想法。」
「那你是覺得……」
「他對我神往已久。」
「……」
趙子煬有些目瞪口呆的看著譚蒔,像是第一次看到譚蒔這般自戀,厚顏無恥的模樣。
譚蒔見他這般看著自己,嘴角一抽,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他或許通過別人,對我神往已久,所以才會有這麼多這樣的情緒。」
趙子煬點點頭,剛打算開口,卻在看到從遠處走來的白髮男子時,卻像是被雷劈了一下,魂魄離體。
譚蒔發現趙子煬站在原地,猛盯著前方的左大夫,有些奇怪。
「你在看什麼?」
趙子煬沒有回答譚蒔的話,突然像是瘋了一般跑了起來。
「趙左黎!」
這一聲呼喚,竟然帶上了哽咽和泣音。
左黎突然被趙子煬抱住,有些茫然的朝譚蒔看來,譚蒔走了過去,看向趙子煬,問道:「你怎麼了?」
趙子煬按捺住自己的某些情緒,他問道:「他是誰?」
譚蒔道:「……左黎,我的大夫。」
「左黎……左黎……果然是你……」趙子煬狠狠地盯著左黎,凶狠的像是一隻飢餓的野獸,譚蒔第一次見到風流邪魅,遊戲人間貴公子般的趙子煬露出這樣的表情,額頭上的青筋都乍然曝氣,一張俊美的臉扭曲成了一個猙獰的模樣。
「你,你是誰?」左黎像一隻受驚的小鹿,呆呆地看著有些凶殘的趙子煬:「放,放開我,你捏痛我了!」
趙子煬沒有依言放開他,深吸了一口氣,他道:「趙左黎,你裝什麼?你居然裝作不認識我的樣子,你不認識我?笑話……」
左黎覺得眼前的男人似乎有些瘋了的徵兆,他剛想說什麼,卻突然被趙子煬一把扛了起來。
趙子煬甚至來不及和譚蒔告別,直接扛著人走了。
「皇上,這……左大夫……」
「不用理會,趙國主自有分寸。」
跟在譚蒔身後的小太監只能低頭應是,心中卻覺得皇上說的不那麼對,看趙國君那樣,連理智都沒了,哪裡還有什麼分寸?
左大夫,還能活著回來的……是吧?
譚蒔從趙子煬的神情和他嘴中說出的名字大概猜到了左黎的身份。
雖然不瞭解前因後果,卻可以看出兩人並未死別,如今也這般的意外相逢了。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只能說是緣分二字了。
譚蒔感嘆了一聲,腳步一轉來到了御花園裡常去的那個亭子裡,讓人過來打扇,他窩在躺椅上,閉上眼睛,沒一會兒疲憊感湧起,他漸漸地沉入了睡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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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國的國君和大臣從各地趕來,譚蒔舉辦了奢華豐盛的晚宴來款待這些貴客。
不過晚宴在譚蒔的眼中沒有什麼區別,吃食不是最新鮮的,千篇一律的歌舞,還有沒完沒了的寒暄。
若是普通的臣子譚蒔也就隨便打發了,但是這些人卻不是可以隨意打發的,他多少是要給幾分面子的。
一個晚上下來,譚蒔已經疲憊到倒床就睡。
緊接著譚蒔又花上了幾天舉辦了大大小小好幾場宴會,直到將他們都要送走的時候才算是鬆了一口氣。
在其他國君都走了之後,褚衍和趙子煬卻留了下來,趙子煬留下來譚蒔知道原因,褚衍留下來卻有些出人意料。
而褚衍日日約會譚蒔,今日去茶樓坐坐,明日去御花園走走,這架勢讓趙子煬再次忍不住調侃譚蒔是不是桃花來了。
「以往也沒有聽說流火國盛行男風,褚衍雖然沒有太子妃,但是也沒有聽說他好男風,如今卻對你如此不同,看來他對你是真心愛慕啊。」
面對趙子煬的調侃,譚蒔道:「左黎對你似乎沒有記憶了,你何必強逼他呢?你可不能把人給我逼走了,我的身體還得靠他調養呢。」
一聽到左黎二字,趙子煬的臉色都沉了,哪裡還有心情調侃譚蒔的桃花,他自己的風流債都是一團亂麻。
雖然趙子煬和左黎目前還有的磨,但是終究是相聚了,以後還有無限的可能。
譚蒔也看得出來的,趙子煬雖然整日一副拿左黎沒辦法的模樣,卻十分的輕鬆和開心,這份開心沒有表現在臉上,卻融入了骨子裡,整個人都洋溢著這份的愉悅感。兩人如今每日都時不時拿狗糧招呼譚蒔。
褚衍的約會譚蒔一直是以政事繁忙而推拒的,直到褚衍提出了要離開,希望能和他一敘的時候,他才答應了下來。
兩人約在了御花園,兩人並肩走著走著,來到了譚蒔常坐坐的亭子裡,那裡放著一隻譚蒔的躺椅,石桌上擺放著瓜果和零食,這不是待客之物,只是譚蒔一個人的零嘴而已。
褚衍停了下來,他道:「蕭國主時常來此處休憩嗎?」
譚蒔點了點頭。
「一個人?」
譚蒔再次點了點頭。
「為什麼呢?」
譚蒔面對小孩子的好奇心和問題,隨意道: 「習慣。」
譚蒔一看到自己熟悉的椅子就邁開腿走了過去,也不顧及褚衍,直接往躺椅上一窩,眯了眯眼睛,下意識的伸手拿了一包牛肉乾,乍然想起褚衍在,便只是拿在手上,卻沒有直接拿著吃。
「蕭國主七年以來竟然絲毫變化也無,當真是駐顏有術。」褚衍道。
譚蒔聞言神情不變,甚至決定拆開包,捏了一塊牛肉送到嘴裡。
牛肉的味道一點變化都沒有,他都有些吃膩了。他把牛肉放回了桌面上,拿了另外一種零嘴吃。等他吃了一輪之後,才道:「不用試探了,直接敞開說吧。周慕在流火國?他讓你和我說這些的?」
不等褚衍回答,譚蒔緊接著道:「不會,他不會讓你說這些。」
褚衍不驚訝譚蒔能猜到這一點,卻沒有想到譚蒔會這麼平靜。
太平靜了……
「你不心虛嗎?」
「不心虛。」譚蒔失笑,道:「為何要心虛?」
「你……」你怎麼能這麼雲淡風輕呢?明明,做了這一切的你應該是該心虛和心痛的。褚衍心道。
「周慕既然在褚國主這裡,那便勞煩褚國主多加照顧了。」譚蒔語氣輕鬆的道:「他既然不願意回來,我也不會勉強,他開心便好。」
哪裡是不願意回來,根本就是不能回來,他一回來,和譚蒔大概就是不死不休,這下半輩子就別想平靜了。
褚衍知道這一點,所以才為周慕不值。回來後爭便爭,以周慕的能力手段,未必會輸,可是他卻為了這個男人選擇躲得遠遠的,連家鄉都不敢回。
連……喜歡的人都不敢回來看看。
褚衍忍不住就將這些質問了出來,他深吸了一口氣,道:「周丞相是我一直非常敬佩的人,他在流火國,我也願意以一朝丞相之位待他,我更是尊他為師。我一度認為他是個沒有弱點的人,卻不想……」
卻不想,周慕也是俗人,也並不完美。
他能看透天下事,卻看不透這段情,渡不過一個叫做蕭錦辰的人。
褚衍看著譚蒔的臉,「其實,周丞相併未答應我……」
「他說,他只為一國相,只為一人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