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完美配合

　凌可不安地坐在多功能廳後排，看著臨時配對的才子佳人們連番上場表演，配合好的讓人拍手稱讚，亂套的讓人尷尬癌直犯。

　才藝表演也是主持人當場公佈結果的，發揮不好的不會給第二次機會，直接淘汰，殘酷得讓人唏噓。

　有一對臨時配對的男女表演唱歌與演講，但其中的女生不給力，頻頻出錯扯男生後腿，當主持人公佈他倆被一起淘汰的結果後，男生受不了地抗議道：「我覺得這不公平！」

　那個被姜瑩叫「王老師」的主持人問：「哪裡不公平？」

　男生憤憤道：「如果換個人我能做得更好。」

　女生也覺得很內疚，耷拉著腦袋，都快難受哭了。

　學生們在台下竊竊私語，似乎都在同情被連累的男生，豈不料王老師讓邊上一個青年主持人上台，跟那個快被急哭的女生搭著講一出，那人正是原本要面試凌可卻臨時跑去上洗手間的李軒。

　李軒上台對女生道：「別緊張，我們隨便說一段。」

　她原本還比較拘束，被李軒引導了一會兒才慢慢放鬆下來，兩人一逗一捧，竟然說得有模有樣，說到後頭，女生還連連爆了幾個金句。

　不到五分鐘時間，李軒就下來了，邊上那個男生一臉羨慕又尷尬地站在邊上看了全程，但針對他的審判卻還沒有結束。

　王老師用鋼筆點了點桌面，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道：「看見沒有？主持人不是個人秀舞台，而是要講究搭配，你的搭檔出了錯，你非但沒有救場能力，還任憑對方尷尬驚慌，你覺得這襯托出你的優秀了嗎？不，這恰恰暴露了你比較以自我為中心的缺點，這就是我們淘汰你的原因，還有什麼問題嗎？」

　在座的人中最大的也就十四五歲，聽了王老師這一番嚴酷的點評，都給驚著了。

　他們各個才華橫溢，不是家裡的掌上明珠，就是學校裡的天之驕子，能被選上來更說明是人中龍鳳，平日裡哪受過這種絲毫不給面子的拆台？

　那個男生臉一陣紅一陣白，一氣之下咚咚咚跑下台，頭也不回地摔門走了。

　王老師搖頭嘆氣：「一點沒有禮貌，被慣壞的。」

　就在這時，凌可聽見前幾排有女生發出輕呼。

　他偏頭看去，只見那個男生跑出去後，剛好外頭又進來了一個。

　那人穿著一身休閒裝，一手揣著褲兜，一手抓著一把小提琴，進門後神情冷漠地掃視了一圈。

　凌可一愣，在看清對方的臉龐後，他整個人都呆滯住了！

　……戚楓？

　女生們發出輕呼是因為他長得很帥，儘管在座的人都已經是萬中選一的靚男倩女，但仍然被他比了下去——不僅是因為外貌，還因為對方身上的氣質。

　沒經歷過什麼事的人在面對群體陌生人的時候總會有些怯場，比如凌可，從踏進電視台的那一刻起，他的精神就一直處於緊繃狀態，每遇到一個人，都會本能地渾身僵硬、放不開手腳。

　但那個剛進來的男生沒有，他很從容，被那麼多人注視著，也沒露出絲毫侷促的表情，為此，眾人心裡都生出一種「強力競爭者來襲」的壓迫感。

　比起他們，凌可的吃驚更甚，他微張著嘴，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門口那個熟悉的身影。

　的確是戚楓，雖然已經一年半沒有見面了，可最近四個月來，凌可已經不止一次潛入「楓の嶼」窺屏，戚楓本來就長得特別出眾，這一年眉眼又舒展了些，竟是越發俊俏了。

　這世上長得像的人很多，但長得和戚楓一樣的，凌可絕不相信世界上還有第二個。

　姜瑩站了起來，直接招手讓戚楓去她身邊坐下。

　這一幕似乎解答了部分人的疑惑，觀眾席的交頭接耳聲更重了，因為在他們眼中，這明顯又是另一個靠後台關係進來的傢伙。

　可憐剛剛那個被淘汰的男生，不到一分鐘時間，就因為戚楓的出現而被眾人徹底拋在了腦後。

　評選老師清了清嗓子，讓眾人安靜，點名叫下一組上台。

　評選桌在第一排，前面沒有任何阻擋物，戚楓把小提琴往邊上一靠，就架著手臂懶洋洋地伸開長腿，漫不經心地觀看起接下來的表演。

　凌可坐在後頭，既欣喜又緊張，同時忍不住好奇戚楓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也是來參加這個活動的嗎？對，他會彈琴……但是為什麼他現在才來？

　聯繫到姜瑩方才對他的態度，凌可胡思亂想，難不成他和姜老師認識？那麼，姜瑩將自己留下來莫非是讓戚楓跟自己搭檔？兩人都彈鋼琴，四手聯彈嗎？

　……不，凌可突然反應過來，戚楓剛剛好像是拎著小提琴進來的！

　他看向對方的背影，一臉震驚，戚楓還會拉小提琴？

　就他所知，戚楓已經會各種奇奇怪怪的運動再加上畫畫、圍棋和寫詩了，再加上鋼琴，現在又是小提琴……臥槽，這人怎麼會有時間學這麼多的東西？

　這、這也太他媽牛逼了吧！

　一想到待會兒可能會和戚楓搭檔演出，凌可的心臟就「噗通噗通」直跳。

　……戚楓能認出他來嗎？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說實話，這一年半他的變化不大。

　初中正是發育的年紀，凌可身邊無論男女，幾乎都一天變一個樣兒，他班上甚至有個男生一個月竄高一大截，比竹筍還長得快。可偏偏凌可的發育期遲遲沒來，自小學畢業到現在，他只長高了三公分。

　這一想，他又莫名有些煩躁。

　剩下人數不多，又過了二十來分鐘後，所有人的即興表演考察評選便結束了。

　除了凌可。

　王老師這才轉過身來，召喚道：「那位落單的同學呢？你上來。」

　凌可在一片注視中慢慢走向前台，他沒敢直視戚楓，但餘光瞥見對方跟著姜瑩一起起身，跟確信了兩人關係匪淺。

　凌可來到他們面前，幾秒鐘前他還在胡思亂想，如果戚楓認出他來了他要做什麼反應，他要不要在那之前主動跟戚楓介紹一下自己……

　可當他抬起頭時，對上的卻是戚楓渾然陌生的眼神。

　是的，對方就好像第一次見到他，眼神不帶一絲猶豫、好奇，甚至都沒有一點兒打量的意味。

　凌可有種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的感覺，原本的期待和不安都被沖得一乾二淨。

　——戚楓，果然已經把他忘了。

　雖然有這種心理準備，但真面臨這種發展時，凌可還是有點難以接受。

　尤其是在他緊張了大半天戚楓會不會認出自己後，這種無所適從的感覺更加強烈。

　凌可呆呆地站在戚楓面前，聽姜瑩道：「來，你倆一個鋼琴，一個小提琴，即興配合一首，隨便什麼都行，給你們三分鐘準備時間。」

　戚楓也不跟凌可廢話，直接抓起邊上的小提琴，給了他一個上台的眼神，就率先轉身了。

　這反應也和戚楓給凌可的第一印象不同，凌可記憶中的戚楓是很熱情的，給人一種夏日暖陽的感覺，但是眼前的戚楓卻冷冰冰的，好像這一年半時間徹底變了個人。

　但最天怒人怨的不只是戚楓的態度，還有對方的身高。

　凌可看過照片，隱約能看出戚楓在長高長大，可直到站在對方面前，他才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不同發育速度帶來的差距。

　眼前的戚楓已經比他高出整整大半個頭！

　明明一年半之前他們還差不多高的……

　這下凌可感覺自己不只是在心理上矮人一截，連生理上都低人一等了。

　舞台上有鋼琴，凌可直接繞到琴凳前坐下，偏頭用同樣冷漠的眼神看戚楓。

　他知道自己的態度受了對方的影響，可擋不住內心莫名地怒火中燒。

　戚楓並不在意，問他：「你彈什麼？」

　少年的嗓音帶著一絲變聲期特有的沙啞感。

　凌可忍不住刻意壓低自己的聲線，道：「貝多芬的《月光奏鳴曲》。」

　戚楓點點頭，把小提琴架在肩頸處，道：「那你彈吧，我給你配樂。」

　例行公事的口吻，讓人格外的不爽。

　凌可抬起手，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平靜下來，按下了琴鍵。

　舒緩的調子隨著十指的舞動緩緩流淌而出，不一會兒，戚楓的小提琴音也插入進來，凌可被這驟然合拍的搭配嚇了一跳，一緊張，彈錯了一個音符。

　戚楓也隨即停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道：「再來一次？」

　凌可臉微微一熱，不敢再分心。

　重頭開始，戚楓還是在同一個地方拉響小提琴，像是在牛奶中緩緩倒入咖啡，自然而然地融入……

　凌可覺得新奇，這是他第一次彈琴時身邊有人配樂，竟然意外的好聽。

　可這一絲明朗的心情很快被凌可內心的鬱悶壓了下去。

　不爽，真的不爽。

　戚楓都不記得他了，憑什麼只有他一個人的表現得唸唸不忘？

　該死的……像個傻逼。

　他突然無比慶幸自己沒有在q`q上與戚楓相認，也慶幸自己沒有冒冒失失地叫對方的名字。

　和諧的琴聲還在繼續，凌可卻心亂如麻。

　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下一秒，他都沒知會戚楓，就直接一抖手腕換了個曲子。

　戚楓驟然停下琴弦，愣愣地望著凌可，聽了片刻，才不確定地問：「肖邦的……《即興幻想曲》？」

　凌可挑了下眉毛，佩服戚楓的聽力，但一想到對方也學鋼琴，就不意外了。

　這是業餘十級的曲目，四個月前，凌可還一天數十遍地在家裡練，彈得滾瓜爛熟，閉著眼睛也不會出錯。

　《即興幻想曲》的開端就是高潮，輪指、琶音和橫跨幾個八度的大跳等高技巧彈奏可以讓他肆無忌憚地在琴鍵上宣洩著自己的情緒。

　他一邊彈，一邊偏頭看了戚楓一眼，眼裡透著極具孩子氣的挑釁。

　——來啊，這首曲子你還能跟得上嗎？

　——不是忘了我嗎？

　——我也會假裝不認識你！從來沒有見過你！

　戚楓挑了下眉，架起琴弦，開始追逐凌可的音樂。

　凌可心中一慌，像是要急著擺脫對方似的，越彈越快。

　戚楓放棄跟每一個小節拍，選用長音，如綿綿的絲綢般一整段一整段地包裹住那些跳動的音符，緊緊追隨著他，不到片刻功夫，兩人的琴音便成功融合在了一起。

　凌可心臟狂跳，既興奮又恐慌，還有種難以擺脫的挫敗感。

　為什麼戚楓什麼都會，為什麼世界上有這麼完美的人……

　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他已經無法任性了，因為他停不下來，整個人好似被戚楓徹底裹住了，只能跟著對方一起向前、向前……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記了自己在彈奏什麼，只是本能地沉淪在這場天衣無縫的合奏裡。

　慢慢地，平靜下來。

　不知道是琴聲治癒了他，還是戚楓的配合治癒了他。

　他甚至有點想為這種不需要事前任何商量的默契掉眼淚。

　就像滑翔翼，在狂風暴雨後……

　慢慢地，平穩降落。

　凌可渾身出了一層細汗，大腦嗡嗡作響，手指還在為太過投入地彈奏而不自主地發抖。

　曲聲的最後是戚楓收的尾，對方還炫了個技，配合著身體前仰後合，姿勢帥得一塌糊塗。

　放下琴弦，他的呼吸也有點兒急促，看著邊上同樣胸膛微微起伏的凌可，戚楓勾起了唇角，道：「你彈得挺不錯。」

　凌可：「……」

　一陣靜默後，台下爆出一陣掌聲，不管他倆有沒有「後台」，都已經用實力和堪稱完美的配合征服了大家。

　姜瑩和邊上幾個主持人對視了一眼，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微笑地起身看向他們，跟著鼓掌道：「可以了，很好。」

　卻不料，在姜瑩說完那句話後，凌可突然起身面向她，低聲道：「對不起，姜老師，這次競選，我選擇……棄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