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2
謝見微臨行前和小骷髏見了一面。
小骷髏還是那副乖巧懂事的模樣, 看到謝見微過來便開心地冒泡泡。
這樣的小骷髏謝見微只看一眼便心軟得一塌糊塗。
該怎麼說呢,這個夢境還是很有意思的。
小骷髏就像荒星上年少的陸離,全心全意地依賴他、信任他、愛著他。
裡浮爾則是南征北戰後榮登元帥之位的陸離, 手握重權, 一身榮耀,可心心唸唸還是只有一個他。
不管是哪個時期的愛人,都是他的愛人。
雖然意外讓兩個人同時出現, 但對謝見微來說, 這都是陸離。
小骷髏問他:「你要出去嗎?」
謝見微道:「這次可能要出去的久一些, 你在中間界等我好嗎?」
小骷髏問:「不可以和你一起嗎?」
謝見微溫和地搖搖頭:「很抱歉。」
小骷髏失望道:「沒事……」
謝見微拿起他的白骨爪子, 在自己的面頰上蹭了蹭:「等我。」
小骷髏點點頭道:「好。」
謝見微又去找了羅倫。
羅倫正在為即將開始的豐富多彩的夜生活做準備。
謝見微出現在他門邊,他還挺意外:「咋滴, 想跟哥出去浪?不要你的小骷髏了?」
謝見微單刀直入道:「我要出去一陣子。」
「去唄。」羅倫沒太當回事,「人間界的任務?」
謝見微盯著他道:「可能會需要挺長時間。」
羅倫這才有些在意:「很棘手?需要幫忙嗎?」
「的確是想拜託你件事。」
「和我這麼客氣做什麼?有事就說嘛。」
謝見微道:「希望我不在的時候, 你能幫我照顧好小骷髏。」
羅倫有些驚訝道:「你不帶他一起啊?」
謝見微點點頭。
羅倫還是很聰明的, 他神色一凜道:「你不會是要去魔界吧?」
謝見微也知道不可能瞞住他, 於是道:「對, 小骷髏需要身體,我必須得去找大惡魔接觸一下。」
羅倫狐疑地看著他:「裡浮爾?」
謝見微垂眸道:「不是他。」
羅倫想想過去的事便相當的不放心:「我還是和你一起吧!」
「聽我說。」謝見微非常認真地看著他, 「我沒有別人可以拜託了, 我不會有危險,但我放心不下他。」
羅倫打量著他……
謝見微道:「這是我的請求,希望你能照顧好他,不要讓他知道我去了哪兒, 去做什麼了,我會盡快回來。」
羅倫糾結道:「你……到底……」
「相信我。」謝見微道,「小骷髏就交給你了。」
他這樣隆重的交代了,羅倫還能說什麼?
「你要是出了事,我可就管不了這麼多了。」
「嗯,放心,最多半年。」
羅倫聽到他這期限便鬆了口氣。
半年對人類來說似乎挺長,但對於死神來說,實在短的不值一提,有懶散的死宅神都能一言不合「閉關」幾十年。
謝見微做足了準備工作才出發去魔界。
天幕之夜並不是一個固定的日期,而是一個魔界的自然現象。
當人類的怨恨積攢夠多時,這種對魔族等同於狂歡的夜晚便會降臨。
而人類的怨恨積攢程度是不固定的,有戰爭或者災難時會頻繁些,四海昇平時自然會慢一些。
裡浮爾在天界的時候,天幕之夜幾十年才會降臨一次。當然在他徹底適應了惡魔的身份後,天幕之夜的節奏便開始混亂。
陸離倘若去人間界搞事情,那麼天幕之夜便會來的頻繁些。
如果他不涉足人間界,天幕之夜便相對遲緩些。
也正是因為這樣,謝見微才有機會趕上一次天幕之夜。
魔界有專門的計量方式,人類怨恨滿額,天幕之夜必會降臨。
謝見微仍是變成魅魔的模樣,趕在天黑前去了魔界。
因為是狂歡之夜,所以謝見微挺輕鬆便混了進去,他仍是在角落裡偷偷看著陸離。
陸離幾乎在第一時間便察覺到他的視線,他眉頭皺了皺,有些煩躁。
他說不上自己這是怎麼了。
只是一個魅魔而已,卻因為他不經意間的神態有些像謝見微而讓他心煩。
他總忍不住想著:連一個魅魔都能如此長情,為什麼謝見微卻……
想到這些陸離便覺得胸口一片火辣辣,燒的他心臟窒痛。
他不想再看到那個魅魔,也不想再讓他看他。
他知道求而不得是什麼滋味,所以不想再給他任何妄想。
陸離走下台階,目標明確地走向謝見微。
謝見微也需要碰觸一下他,痛苦轉移的法術有個先決條件是需要碰觸對方,否則沒法施法。
陸離走近後,謝見微對他行了個禮。
陸離擺擺手道:「跟我出來下。」
謝見微有些意外又有些開心,雖然極力隱藏著情緒但還是流露出太多。
陸離別過眼去,大步走在前頭。
出了宴會廳,外面的天空已經逐漸被濃重的墨色覆蓋。
陸離開門見山道:「以後別再出現在我面前了。」
謝見微怔了下。
陸離道:「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但我給不了你。」
他這話一出,謝見微連忙搖頭道:「不用給我的,我只是……只是……」
「可是我很煩。」陸離的語氣實在說不上好。
謝見微抬頭看他,一雙深紫色的眸子裡滿是徬徨和不安:「對、對不起。」
「與你無關,是我自己的問題。」陸離頓了下,還是和他對視道,「就這樣,盡快把我忘了!」
說完他又極快的挪開視線。
謝見微笑了一下,眉眼間的眷戀滿溢而出:「閣下您真的很溫柔。」
陸離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般,正想再說點兒殘酷的話讓這個小魅魔死心……結果他看到了這個笑容。
繾綣綿長,全是情意,像是撕了包裝的一堆糖果,散發著誘人的甜味。
陸離眼睛不眨地看著,恍惚間彷彿回到了那最美好的時間。
他幾乎要忘了,曾經的謝見微是用什麼樣的目光看著他了。
當那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臟時,在他腦中那個對他滿是愛意的謝見微便成了鏡花水月。
虛無、縹緲,看得到卻又看不清。
因為滿腦子都是經歷過的痛苦和絕望,以至於不相信最初的美好。
畢竟這樣的美好,對於現在的裡浮爾來說,只是永無止境的折磨。
陸離閉了閉眼道:「你想太多了,我……」他話沒說完,忽然一陣劇烈的痛感襲來,這毫無徵兆地,彷彿骨頭裂開的滋味讓他踉蹌了一下。
小魅魔一把扶住了他,他問他:「閣下?您沒事吧?」
奇怪的是,在小魅魔碰觸到他之後,一股熱流瞬間覆蓋全身,那可怕的痛苦不見了。
痛苦轉移的法術成功了,當然陸離不會知道。
他眉眼間全是疑惑:「沒什麼。」
「那就好。」魅魔快速地抽回了扶著他的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陸離覺得只這一瞬間,他身邊的小魅魔便面色蒼白如紙。
「你……」陸離看向他問,「你有哪兒不舒服嗎?」
魅魔搖搖頭,聲音很低:「只是有些難過,因為……以後再也不能看著閣下了。」
陸離:「……」
魅魔似是輕喘一口氣,再度開口的聲音更低了:「那麼……不打擾您了。」
說完這話他轉身離開。
在完全的黑夜中,大惡魔仍舊擁有極好的視力。
他看得到慢慢走遠的魅魔,看得到他筆直的後背、修長的雙腿,還有……
陸離瞳孔猛地一縮。
汗漬?
他盯著地面,有些驚訝。
怎麼回事?這魅魔怎麼會出這麼多汗?
陸離想攔住他問一問,但是話到嘴邊他又收了回去。
算了,哪怕他不舒服,他也還是別過問了。
他應該做的是和他劃清界限,讓他死心。這樣才是正確的。
鬼知道謝見微是怎麼走遠的。
這蝕骨之痛比想像中還要實在,哪裡是蝕骨?分明是在一根一根的把骨頭都折斷,然後再猛戳進肉裡,刺激得所有神經都在尖叫哀鳴。
痛痛痛,大腦要爆炸的那種痛。
顏柯很是擔憂道:「大人,您還好吧?」
謝見微看到陸離離開後便走不動了,他靠在牆邊滑倒,微喘著氣:「不要緊。」
幸虧小骷髏不知道,否則這個夢境一准崩塌。
顏柯很是著急:「要這樣生生熬一宿。」想想都覺得可怕。
謝見微不出聲了,他閉著眼睛,努力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當疼痛不可避免時,那就去適應。
讓呼吸的節奏和鋪天蓋地襲來的痛苦相對應,會起到短暫的麻痺神經的作用。
這一夜很長,他只能慢慢來。
回到宴會廳的陸離卻一直心神不寧。
其實每次即將迎來天幕之夜時他都會有這種感覺,但是今天額外明顯。
好像有什麼他不知道的事在發生。
這件事很重要,他不該不知道,可是卻始終都不知道。
心底的煩躁越勝,他腦中閃過了無數畫面。
有靠在他懷裡微笑的謝見微,有和那人類熱吻相擁的謝見微,更有最後那冰冷的,以一副滿是恨意的視線刺穿他心臟的謝見微……
最後……他竟然想起了那個魅魔。
那樣笑著,像極了謝見微的魅魔。
陸離仰頭喝了一杯酒,辛辣的酒精入喉,卻澆不熄他心底的煩躁。
無數混亂的思緒中,有一個尤其荒唐。
他竟然妄想著,那個魅魔是謝見微。
怎麼可能?謝見微怎麼可能會踏入魔界一步?謝見微早就恨透了他,因為……他殺了他愛的那個人類。
「砰」地一聲,酒杯被硬生生攥成了碎片。
顏可在他身邊,開口道:「大人?」
陸離猛地回神,他輕聲道:「沒事。」
顏可追隨他多年,也知道他在天幕之夜時會心情比較糟糕。
他提議道:「大人要不要出去走走?」宴會廳裡有些太過熱鬧。
陸離的確被吵得越發心煩,他起身道:「行,我出去透透氣。」
他走出大殿,本來是想去墨湖邊走兩圈,可他的腳卻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忍不住便來到了之前和魅魔分開的地方。
地面上的汗漬早就消失了,可陸離恍惚間似是還能看見。
他其實很清楚自己的心思,也很明白自己在想什麼。
他仍舊不死心,他神經病一樣的渴望著那千萬億萬分之一才會發生的事。
萬一……真的是萬一,那魅魔是謝見微呢?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可不停的否定不能讓他放棄這個念頭,反而越燒越旺,瘋了一樣的想去驗證。
只是去看一眼,陸離試圖給自己找個更加合理的理由,畢竟那小魅魔看起來不太舒服,他去問問是怎麼回事,看是否需要他幫助。
這麼想著,陸離終於邁開了步子。
他沒走多遠便聽到了一陣短促的呻吟聲。
這是個隱忍壓抑,卻似乎又徹底壓抑不住的痛苦悶哼聲
陸離心臟一跳,疾步走近,繞過了一個拐角後他看到了蜷縮在牆邊的男人。
他渾身上下都被冷汗打濕,漂亮的黑髮貼著白皙的面頰,幾近透明的唇微顫著,本就惑人的模樣又平添了幾分病態的美感。
陸離攥緊了拳頭,俯身看他:「你怎麼了?」
聽到他的聲音,謝見微猛地抬頭,他眸中一片慌亂,似乎想要開口說話,但也許是身體太難受了,張張嘴發出的也只有急促的喘息聲。
陸離想要伸手去碰他:「哪兒不舒服?」魅魔雖然沒有大惡魔的強大恢復力,但身為魔族都是身體強健的,一般病痛根本無須在意。
就在陸離的手要靠近他時,謝見微縮了一下,用動不了的身體做著無謂的抗拒。
陸離手指輕顫了下,緩聲道:「別擔心,我會些醫術,能幫你……」
謝見微用力搖著頭,說不出話,也挪動不了,只能用搖頭來表示拒絕。
陸離頓了下:「你到底怎麼了?」
謝見微抬頭看向陸離,眼中溢滿了哀求之色,那急切地、不願他碰觸的心情任誰都看得清。
但是陸離卻越發想碰他。
他心臟跳得極快,砰砰砰的聲音似乎響在了自己的耳邊,那個荒唐的念頭又冒了出來,他大概是瘋了,想謝見微想瘋了,瘋到會以為他在這兒。
可他有什麼理由在這?有什麼理由變成一個魅魔出現在他面前?又有什麼理由偷偷看他數百年?
確認一下吧。
只要碰到他,把力量入侵到他的身體裡,所有偽裝都會被戳破。
無所謂了,陸離想著,再怎樣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
那就試試。
陸離大概一生都沒這樣緊張過,他手指不受控制得顫抖著,如同等待著宣判的死囚。
——沒有生路,卻在渴望著生機。
他終於碰到了他,陸離心一橫,體內的力量洶湧而出,完全滲透到毫無防備的魅魔體內。
瞬間……偽裝如同傾塌的沙堡般轟然倒塌。
漆黑的發蛻變成耀眼的銀色,性感的五官變得極其精緻……
陸離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謝見微。
真的是謝見微。
只有億萬分之一可能會發生的事,怎麼會降臨在他面前?
被戳破了偽裝,謝見微似是徹底撐不住,身體一歪,昏迷過去。
陸離急忙抱住他,當這溫熱又熟悉的身體落進自己懷中時,陸離體會到了一股難以言說的悸動。
如同在遙遠的天界時,他最初見到他時的感覺。
驚鴻一瞥,終生淪陷。
從那時起,他便中了一個詛咒,名為謝見微的詛咒。
陸離呆呆地抱著他枯坐了一宿。
他想不通的事很多,可是大腦卻完全放空了。
只能看到懷中的人,只能眼睛不眨地看著。
什麼都記不起,什麼都想不到了。
恨、怨、被背叛的絕望,全都消失不見。
他抱著他,彷彿得到了一切。
第二天,謝見微醒來時精神還有些恍惚,似乎昨晚的痛苦還印在了身體中,稍微一回憶,神經便跟著震顫。
「嗯……」謝見微難受得呻吟了一聲。
抱著他的人驀地收緊了手臂。
謝見微抬頭,兩人在清晨微涼的空氣中對視。
謝見微慌忙掙扎,試圖起身。
陸離卻死死將他扣在懷裡,不給他任何離開的可能。
謝見微道:「放、放開我。」
陸離沙啞著嗓子開口:「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見微躲避著他的視線,不肯開口說話。
陸離問他:「為什麼要變成一個魅魔,為什麼要來魔界,為什麼要一直偷看我?」
「我沒有。」謝見微低著頭急切反駁道。
陸離湊近了他,一雙紅色的眸子裡全是他:「你知不知道,我做夢都想把你抓在身邊?」
謝見微身體陡然僵硬。
陸離的氣息拂在了他耳邊:「為什麼要自投羅網?」
這是一個問句,卻是一個充滿了嘆息的問句。
謝見微忽然抬頭,他們離得極盡,似乎再動一下就會吻到一起。
陸離眼睛不眨地看著他,但很快他便驀地睜大眼。
謝見微吻住了他,用著笨拙地毫無章法的方式胡亂地吻著他。
陸離腦袋嗡得一聲,按住他的後腦,入侵了他的口腔。
高超的吻技在心亂如麻的情況下是無法施展的,可因為心底濃濃的愛意,再怎麼粗暴再怎麼狼狽再怎麼笨拙的親吻都成了最美好的。
美得如同天邊的焰火,讓人目眩神迷。
好歹陸離還有點兒理智,沒在光天化日下抱了他。
可也只能勉強回到屋裡,門關上的瞬間,陸離便把他抵在了門上。
謝見微急切道:「進來,直接進來。」
陸離完全滿足了他。
兩人發出了同步的輕嘆聲。
肯定是疼得,他疼,他也被緊得疼。
但又怎樣?
除了這種瘋狂地做愛,到底還有什麼能夠滿足空蕩了數百年的靈魂。
陸離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問,什麼都不去計較了。
謝見微在他懷裡,在他身下,在他觸手可及之處。
僅僅是這樣就心滿意足。
別再逃走了。
愛不愛都沒關係,請別再離開了。
陸離滿腦子都只剩下這一句話。
一天一夜,他們像是毫無理智的野獸,抵死纏綿。
陸離不說話,謝見微也不求饒,他只會在幾乎受不住的時候低聲呢喃著:「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陸離聽得到,可是他不知道他在為什麼事而道歉。
為他的移情別戀?還是為那最後那一劍?
又或者他根本不是在向他道歉?
不敢多想,陸離也不願多想。
想得越多越難過,他寧願封閉一切,只看現在。
謝見微終於還是承受不住,在一次次高潮中暈了過去。
陸離停了下來,他還沒射,可是卻捨不得再折騰他。
他抱著他,一動不動地坐一宿。
謝見微醒來時,他又會吻他。
兩人彷彿與一切隔離了,完全沉迷在這個不知何時不知何地也不知會如何的空間裡,擁有著彼此。
但陸離不可能一直不出屋。
也不知道是第幾天,外頭傳來了敲門聲。
陸離猛的驚醒。
顏可的聲音響起:「閣下,您還好嗎?」
陸離終於放下了謝見微,他起身出了屋。
謝見微這幾天也是過得昏昏沉沉。
蝕骨之痛剛過,為了趁熱打鐵,他陪著陸離沒日沒夜的胡鬧,即便是死神的身體強悍,這樣也會吃不消。
可是沒辦法,只能這樣。
當年的事早就不是憑一張嘴可以說清的了。
而且幾百年來「謝見微」都沒說,如今的謝見微也只能暫時不說。
「謝見微」之所以不說,謝見微也明白緣由。
估計是有幾方面原因,一來是刺傷的事,謝見微無論因為什麼,都做了這件事差點兒殺了裡浮爾的事;二來恐怕還是和陸離重生為惡魔有關。
以摯愛之人的生命為引,這樣喪心病狂地燃燒了幾百年生命的謝見微,到底還能撐多久?
如果撐不了太久,他去和陸離說了,到最後還是一場悲劇。
與其讓陸離滿懷愛意的看他死,不如轉變成恨意。
愛人死了,會失去活下去的動力。
仇人死了,卻只會卸下負擔,活得更輕鬆。
「謝見微」是這麼想的,可惜真正的謝見微不這麼想。
當年和百肢族生死一戰時,謝見微是這樣對陸離說的:「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陸離想逞強,謝見微直接封死了他的路:「你死了我絕不獨活。」這樣說著他又溫聲道,「如果我死了,請你也一定來陪我。」
同生共死,這是陸離所向披靡的動力源泉。
陸離要的絕對不是像「謝見微」想的那樣——自己犧牲,讓愛人活著。
陸離真正想要的是謝見微說的那樣——能活一起努力活下去,不能活便骨灰作伴,怎樣都不難過。
死亡不可怕,眼睜睜看著愛人為自己犧牲卻毫不知情才真正可怕。
謝見微怎麼捨得?
當然,他們都不會死。無論是現實還是夢境中。
謝見微只休息了一會兒,陸離便回來了。
他讓顏可去查了一些事,之所以不自己去,是因為陸離總擔心自己錯個眼,謝見微就跑了。
雖然還不知道謝見微出現在這兒的原因,但陸離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機會。
他進來的時候,謝見微剛好醒了,兩人做了無數親密至極的事,可現在卻不知該說什麼。
陸離道:「要吃東西嗎?」
謝見微搖搖頭。
陸離也不再出聲。
過了半晌,謝見微道:「你如果有事的話就……」
他話沒說完,陸離便嗤笑出聲:「想走了?」
謝見微攥緊了床單,輕聲道:「不是。」
陸離看他泛白的指關節,心臟一陣陣的刺痛,他知道自己沒出息,但也沒想到會沒出息到這程度。
謝見微如果哭著求他,他也許真的會放了他。
捨不得,即便他做了那樣的事,他還是捨不得看他難受。
真是……無可救藥。
陸離想到這樣的自己便有些煩躁,說的話也越發不中聽:「你哪兒也別想去,就老實待在這。」
謝見微溫聲道:「我不會走的,但你不用一直在這。」
「你覺得我還會相信你說的話?」
謝見微薄唇微抿,慢慢說道:「你需要補充力量吧?」
不去狩獵靈魂,大惡魔是會餓死的。
陸離道:「放心,我會帶你一起,有個死神幫忙,什麼樣的靈魂還不都是手到擒來。」
謝見微搖頭道:「那樣會引起中間界注意的。」
他說的陸離何嘗不懂?他只是……
謝見微又重複道:「你可以把這房間鎖了,我真的不會出去的。」
「什麼樣的房間能鎖住你這個六星死神?」話剛說完,陸離眼睛猛地一亮。
謝見微鬆了口氣:總算GET到重點了我的大離。他的暗示都快和明示一樣了。
陸離驀地起身,一言不發地出門去找顏可。
等到他再回來的時候,手裡已經拿了一根繩子。
謝見微吃過這繩子的苦頭,只要被它捆一下就會失去所有力量……
「不行,你不能用這個捆我!」謝見微急聲道。
陸離面色沉了下來:「怎麼?果然還是想逃走嗎?」
「不是的。」謝見微真的很焦急,他說道,「相信我,裡浮爾,我真的不會走,我……」
陸離冷聲道:「我不信你。」
話音落下,那繩子已經纏在了謝見微身上。
只要捆過,哪怕再鬆開繩子,他的所有力量也都被封住了。
沒了力量就不能用法術。
那個代替人承受痛苦的法術也是需要力量來施展的。
而現在……他用不了了。
謝見微發著呆,陸離見不得他這樣,他怕自己心軟索性轉身出門。
顏柯鬆口氣道:「太好了,成功了一半!」
謝見微累了,仰面躺在床上。
見他心情不錯,顏柯話就多了些:「接下來就等天幕之夜降臨了。」
謝見微卻冷不丁來了句:「怎麼辦?」
顏柯:「啊?」
謝見微忍不住揚了揚嘴角:「陸離太可愛了。」
顏柯:「……」
「我不敢太用力扮可憐,真怕他心一軟把我放回中間界。」說這話的謝見微眼睛彎成了月牙。
顏柯完全來不及拒絕這波狗糧。
別這樣啊喂,你們明明在虐戀情深,這麼甜是什麼鬼!給我認真點兒!
謝軍師心裡甜滋滋的,滿腦子都是陸離,真想離開夢境去抱著真正的大離親一口。
有一個這麼愛自己的愛人,他一生足矣。
天幕之夜來的比謝見微預想中還要早得多。
也許是冥冥之中的「神之意志」在呼喚他,所以人間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災難——嗯,對不住了人族群演們。
總之這次的人族怨恨積攢的超級迅速,天幕之夜眼看著就要降臨。
謝見微自然是非常「著急」的,他連續幾天都如熱鍋螞蟻般,坐立難安。
陸離當然會察覺到,他只以為他終於待不住想離開了,想想便煩躁,又怕自己心軟,索性減少回來的次數。
但不看著謝見微他又心神不寧,想著別回去別回去,腳自己便走進屋了。
陸離:「……」
謝見微看到他回來便迎上來,滿眼都是討好的神色。
陸離直接道:「我不會讓你恢復力量的。」
謝見微有些焦急道:「只一天,一天行嗎?只要天幕之夜降臨時讓我恢復力量就行。」
陸離狐疑地看向他:「你要做什麼?」
謝見微沒法說出口,只執拗道:「過了天幕之夜,我自己找繩子捆,真的,就一天,一天就好。」
陸離腦中一閃,想起了上次天幕之夜時,痛得渾身哆嗦的謝見微。
陸離問他:「你身體有哪兒不舒服嗎?」雖然當時謝見微十分痛苦,可過了那天之後便一點兒事都沒有了,他也給他檢查過,可是卻查不出任何問題。
謝見微說:「沒什麼的,我只是那天……嗯……」他編不出合適的理由。
陸離不信他,總忍不住往糟糕的地方胡思亂想。
越想越覺得不安,越不安也就越不會讓他恢復力量。
陸離道:「一天也不行,別想了。」
謝見微張張嘴,神態間全是無法掩飾的焦慮之色。
怨恨值到了臨界點,當晚便是天幕之夜。
謝見微更急了,一整天都在屋裡走來走去,又緊張又慌張,整個人都衣服六神無主的模樣。
陸離雖然沒進屋,但卻一直密切關注著他。
瞧他急成這樣,他越是起疑。
顏可正在他身邊,陸離隨口問道:「天幕之夜對死神有什麼影響嗎?」
顏可說道:「應該沒有,往年也有死神在這天來魔界遊玩。」
陸離看著謝見微道:「那他為什麼非要在這天恢復力量?」
顏可搖搖頭,他也不知道。
陸離沉吟了一下,又問道:「天幕之夜……會讓人痛苦嗎?」
他隨口說著,倒是顏可身邊的一個小惡魔小聲道:「……還真有人討厭天幕之夜。」
陸離看向他:「天族嗎?」
那小惡魔連忙向陸離行了禮,又道:「不是天族,是惡魔。」
「哦?」陸離來了興致,「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小惡魔挺激動的說道:「大人聽說過非原生惡魔嗎?就是從人類轉變成惡魔的惡魔。」
陸離隱約也聽說過,但並不太瞭解:「聽說是用了什麼禁術才變成的惡魔?」
小惡魔道:「對,非原生惡魔很討厭天幕之夜的,聽說這是對他們的懲罰,因為他們都是人族中的罪孽深重之人,所以在這一天會被人類的怨恨攻擊,體會蝕骨劇痛。」
蝕骨……
陸離猛地想起了上次天幕之夜來臨時,自己那渾身骨頭散開的劇痛。
可很快這疼痛就消失了。
為什麼消失了……
因為……陸離豁然起身,因為變成魅魔的謝見微碰了他。
陸離想起那瞬間魅魔蒼白的臉和汗如雨下的狼狽模樣。
病痛轉移。
這個法術他曾聽謝見微提過。
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他們朝夕相處的時候無所不談。
謝見微像玩笑一樣的說過:「這痛苦轉移如今估計只有我能用了。」
陸離還逗他說:「教我嘛,如果你受了傷,我可以替你。」
謝見微笑著搖搖頭。
陸離貼著他耳邊道:「你不是最怕疼嗎?咬你一下都要打顫顫。」
直至最後謝見微也沒有教他這個法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