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輪迴
送走客人後,安然回到房間,盤著腿坐在床上,看著面前師父臨走時留下的藥箱發呆。
面前的箱子大約一尺見方,是用紫檀木雕刻而成,由於師父隨身帶了很多年的緣故,已經變成了紫褐色,箱子木質肌理緻密,不時有隱隱暗香浮動。
指尖沿著側面精緻的紋路輕輕摩挲,安然心下暗暗出神:
記得師父曾經說過,他在早年遊歷的時候,曾到過一個深山部族,治好了當地藥師長老素手無策的疫病,於是藥師便將這個箱子送給他作為紀念。
師父十分喜愛這個箱子,便一直將它帶在身邊兩千多年,現在又留給了自己。
是的,師父已經活了兩千多年。
安士朋出生在1984年,天資聰穎,26歲的時候便從美國一家著名的醫學院拿到了博士學位。陪愛人回國後更是不到三十歲就已經成為國內首屈一指的外科醫生,。
而就在安士朋最為春風得意的時候,一向身體健康的愛人卻得了怪病。救活了無數病人的師父在面對自己愛人的病症時卻素手無策,他試過無數的偏方,帶著愛人去醫療水平最為先進的國家求醫,可最終卻仍舊沒能挽回愛人的生命。
愛人的葬禮結束後,萬念俱灰的安士朋不堪寂寞與思念的折磨,終於在一次酩酊大醉後從兩人家中的窗口一躍而下,而醒來時,他卻奇跡般的回到了兩千年前。
可是他很快便絕望的發現,時間彷彿將他遺忘了一般,回到三國時代的他不會痛,不會流血,不會老,也不會死,甚至他的頭髮鬍子都已經不會再生長,也沒有再掉過一根。
幾乎絕望的他有幸遇到了當時正在研究外科手術的神醫華佗,一番交流之後,兩人竟成了莫逆之交,後來安士朋更是在華佗入獄之時,為他留存下了珍貴的手稿。
隨著朝代的更迭交替,帝王將相也好,神醫百姓也罷,一個個都漸漸的湮沒在歲月的長河中,化為塵埃。只有他,眼睜睜的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又一個的離開自己。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沉默,性格也越來越孤僻,他甚至不敢在同一個地方停留二十年以上。
在千年的歲月中,他到過無數的地方,見過無數的人,和史上許多有名的神醫談書論道,同榻而眠。他將自己的醫術進展到了藥到病除,起死回生的神奇地步。而不老不死的身體也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或許有一天自己真的可以活到穿越時的年代,可以再次見到自己的愛人,或許這一次自己可以親手挽救愛人的生命。
安士朋記得愛人的老家是榆林縣,於是,他來到了這裡,靜靜的等待愛人的到來。在等待的日子中,他撿到了襁褓中的安然,見小小的嬰兒簡直同前世自己和愛人幻想中的孩子一模一樣,便把他抱回了家。
他悉心的養大了這個孩子,將自己畢生的本領悉數教授給他,甚至因為怕沒有上學的小安然不會與人相處而開了一家小小的中醫藥館,並且通過網絡教他認識外面的世界。
隨著小安然一天天的長大,安士朋也脾氣也越來越孤僻暴躁,因為他的愛人始終沒有出現。年前的一天早上,安士朋起床後照例為自己添畫假皺紋和假鬍子的時候突然愣在鏡子前,先是大笑,然後痛哭失聲——他看見梳子上帶著幾根自己的頭髮,在他身上偏離了走向的時間終於回到了正軌。
恢復平靜之後,安士朋將安然叫到了自己面前,師徒兩人深談了一次之後,安士朋將自己困在房間裡面整整一天,然後留下一封書信便不知所蹤。
可是安然卻知道,師父沒有騙自己,因為自己跟著師父生活的這十七年中,他的樣子一直是三十歲,從來沒有變過,這也是師父這麼多年來極少與人來往的原因。
雖然師父的離開讓自己很難過,但是安然明白,師父為了自己已經耽擱了17年的時間,自己不能再那麼自私,而是應該盼望師父能夠早點找到自己的愛人。畢竟他已經長大了,大到可以不用依賴師父獨立生活了。
想到這裡,安然吸了吸鼻子,眼圈有些發紅的打開藥箱,小小的箱子總共有四層。
第一層放著一個布包,還有鑷子,手術刀等雜物;
第二層則分成許多個小格子,裡面盛滿了大大小小的青瓷瓶子,那是師徒倆研究的各種功效的藥丸;
第三層裡有一張銀行卡,那是師父留下的足夠自己一輩子衣食無憂的生活費;一塊硬盤,裡面儲存的是師父這麼多年來的行醫心得,雜記,以及碰到的各種疑難雜症,那是師父臨走之前熬了幾個通宵一個字一個字的敲進去的;
打開最後一層,安然的眼眶又紅了:一個黑玉瓶子和一份手稿靜靜的躺在箱底。他知道,那是華佗的手稿和師父做的續命丹。續命丹裡面很多種藥材現在已經沒有了,可師父卻在走的時候把它留給了自己。
他雖然少接觸外人,但卻並不笨,他明白為什麼今天白奕辰在聽說師父扔下自己離開後便不再說話。
他是覺得自己可憐了吧?
可安然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地方需要別人同情,雖然他沒有父母,但是他有將自己當成親生兒子般疼愛的師父;雖然他沒有上過學,但是他學到的是旁人絕不可能學到的知識。
而且師父也說過,自己該學的都學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就需要時間,需要去積累,去實踐,去治療各式各樣的病人,這才是醫者存在的意義。既然這樣,那麼自己也要像師父一樣,不管遇到什麼情況,都要在醫道一途堅定地走下去。
想到這裡,安然抬頭看看時鐘,指針已經指向10點,但是想起白天白奕辰說過「隨時可以打給他」的話,還是按照白奕辰留下的號碼打了過去。他有些緊張的等待著電話的接通,在聽到對方溫和的聲音後,突然覺得緊張的情緒緩解了不少,嘴角也不自覺小幅度的向上彎了彎:「抱歉,白二哥,打擾你休息了吧?我想和你聊聊今天你提過的事。」
十幾分鐘後,白奕辰就帶著一身寒氣出現在安家大門口,然後被看似已經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的安然拽進了屋裡。
轉眼間,他已經捧著一杯熱茶坐在安然房間的小床上,有些好笑的看著小孩同樣捧著茶杯坐在對面的椅子上,欲言又止的看著自己。
「一個人生活的還習慣麼?」見安然緊張的樣子,白奕辰有些心軟了,畢竟是個未成年的孩子,自己不能用以前對待那群衙內的方式對待他。
「還行。」小孩兩隻小腿蹬在凳子上,抓著茶杯的樣子像一只小松鼠,十分可愛。
「今天那個女人催你搬家的時候我也在場。」見小孩沒有接話,白奕辰有些挫敗的繼續尋找話題,「你以後有什麼打算?如果不想搬,可以不搬。我幫你把房子買下來。」小孩從小到大和師父一直生活在這裡,現在師父離開了,又被房東趕,心裡一定很難過吧。
「不用了,謝謝你。」安然抬起頭,認真的說,「桂嬸沒有催我搬家,而且這房子原本就是她的,她想收回去是應該的。」雖然這麼說,小孩還是有些難過的低下頭,「再說師父走了,我一直留在這裡也沒有什麼意思,也是應該走的時候了。」
白奕辰聞言心裡一動,面上卻若無其事的問道:「那你以後有什麼打算?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小孩搖了搖頭:「我只是想出去看看,卻不知道要去哪裡。」他用黑白分明的貓眼直視著白奕辰的眼睛,「你說過你哥哥是曲陽縣的縣長,你大老遠跑到這邊來找師父要藥茶的方子,是為了讓曲陽縣裡的百姓能過上好日子,是真的嗎?」
「是的。」白奕辰也直視著小孩的眼睛,認真的解釋道,「安老的藥茶很有效。我要藥方不只是為了更多的人能治好身體的病,更重要的是治好曲陽縣的『貧』病。」他認真地解釋道,「因為窮,曲陽縣很多小孩子上不起學,大人們看不起病,世世代代只能重複著從土裡刨食的命運。我真的希望能改變這種情況,至少能讓他們付出相同的辛苦可以多一點回報。這樣做,不僅僅是為了我哥哥的政績,也是為了整個曲陽縣的幾十萬人能生活的更好。」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白二哥,你真是個好人。」安然轉動著手中的茶杯,很認真的說誇獎著白奕辰:「其實,安神茶這麼簡單藥茶,師父早就不親自動手了。常輝年前拿走的藥茶,是我做的。我可以把製作方法寫給你,我甚至還可以給你一些可以改善緩解其他病症的藥方,都像安神茶一樣,非常有效。」
「真的?!」白奕辰喜出望外的確認道,隨即覺得自己質疑般的話有些欠妥,連忙補救道,「抱歉,我沒有懷疑你的意思,我只是太高興了。你放心,作為補償,我會盡力幫你爭取到最大的利益。」
安然搖了搖頭:「我不要錢,師父留下的錢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他有些倔強的看著白奕辰強調,「只要你能做到你前面說過的話,我可以把藥方無償的贈送給你。」
「為什麼?」白奕辰深深的看著眼前的小孩,「你知道不知道自己給出的藥方有多麼的珍貴?雖然現在市場上也有很多種藥茶,但是像安神茶效果這麼好的幾乎沒有。如果不是檢測結果表明它真的是由純中藥配置的,我簡直要懷疑它裡面含有西藥的成分。」
「西藥怎麼能跟中藥比。」小孩很驕傲的說,「我當然知道藥方的珍貴。但是俗話說,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要的補償越多,茶農們得到的收益就越少。既然有心要幫助他們,就不要計較一些小利。」
更何況師父跟他講過各朝代官吏對商人和百姓花樣迭出的盤剝方式,就算他哥哥不會那麼做,難保曲陽縣其他的官員也不會。「而且我也希望不再有其他的家庭因為沒有錢,像我的父母丟掉我一樣丟掉自己的小孩。」
說到這裡,安然彷彿確認般的看著白奕辰的眼睛,有些執拗的又問了一次:「你能做到你說的那樣,讓那麼多人過上好日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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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我心目中的白二少...有點瀟灑,有點壞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