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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也在拯救全人類[重生]》第30章
  

  第30章

  裴言被亞瑟的目光刺得心裡一緊。

  那雙向來清明又或者沉邃的雪翠色眸子,深深一眼望過來,彷彿傾盡了他的戾氣。

  那是……亞瑟的怒火嗎?

  裴言心裡一落,千百般滋味難以言表。

  然而他臉色還是淡淡的,還是那樣溫和又疏離地看著鳶尾花色髮絲的女將。

  女將一身黑色戎裝,背後披著白金色的戰袍,鳶尾花色的頭髮不像平時那樣慵懶地垂著,而是紮成了一個乾淨利落的馬尾,玫瑰棕色的眼影依然還很受女將喜愛,那兩道斜飛入鬢的眼影讓她的眉眼分外凌厲。

  女將看著倒在地上的亞瑟,嘴角忍不住的上揚,她準備得很充分,原以為是一場苦戰罷,然而並沒有,比想像中順利得多。

  希爾抵在裴言背後的槍支一動不動,並沒有因為亞瑟的成功抓獲而有任何的鬆懈,他一直警惕地看著裴言,生怕他會上來生死一搏。

  然而裴言只是沉默地看著女將鳶尾花色的髮絲,嘴唇抿成一條直得有些冷漠的線條。

  女將並沒有注意到裴言,她的心思全部灌注在亞瑟的身上,白金色的長髮凌亂地鋪在地上,影影綽綽間是男人俊美的面容,儘管他緊皺著眉頭,卻俊朗而一如往昔。

  一如往昔。

  女將心中默歎。

  亞瑟的容貌是上天的恩寵啊。

  可惜他那雙雪翠色的眼眸沒有睜著,那雙……那麼多情的眼睛,宛如深情的阿爾斯山脈下的潭水,白花雪曇裡繚亂,只一眼就驚鴻。

  望著那雙雪翠色眼睛的時候,天下星辰盡歸此處。

  可惜……那雙眼眸的多情深情又或者無情,從來和她沒有什麼關係。

  女將眸色一暗,又凜冽起來,手揚起,身後湧進來一堆的護衛隊,再往後是一臉驚奇而戰戰兢兢的兩位操作員,似乎對忽然出現的軍隊特衛隊百思不得其解。

  「稟告上將,亞瑟已經抓獲。」

  雖然欣喜若狂,但是女將還是第一時間通知了上將大人,畢竟這可是SSS級的白鱗種,全聯盟只此一條,冰日的秘密,聯盟的未來,全部都繫在他身上。

  這時候女將一轉身才看到了裴言。

  她說給亞瑟的話自然是氣他的,裴言一出門看到的就是滿目的電磁炮還有一臉從容必勝的女將大人,毫無選擇。

  而通過這麼多天來的觀察,她當然知道裴言和亞瑟的關係,亞瑟惹出這麼多麻煩事,讓她最近都這麼不開心,女將自然也不願意讓他好過。

  不過……還真是別有收穫。

  「裴、言。」

  女將聲音冷冷的,神情也是如此。

  「女將大人,」裴言終於開口,「您可以放過我了嗎,畢竟我也是一個受害的公民。」

  「受害的公民?」女將都要氣笑了,她眸子放緩,好像如水般溫柔,可是那可不是真正溫柔的泉水,女將的眼眸裡藏著最急湍的狂風驟雨。

  「是的。」裴言似乎沒有要解釋的樣子。

  好了,果然還是拜這些所賜,這次的計劃幾乎是全部失敗了,算了,反正遇到那條變種赤繇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撤回了。

  「裴先生,您說您是受害的公民這一點,可真是沒有說服力啊,」女將眸子閃了閃,揚手示意特衛隊退下。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女將要單獨會面一個包藏人魚的嫌疑人,但是大家絲毫不敢忤逆雷厲風行的女將,連希爾也不敢再造次,之前那小小的反抗也只是屬於在女將的容許之內。

  門被合上了,人潮湧出得很快宛如他們沒有出現過,這裡就只剩下了女將和裴言兩個人,以及還躺在地上沒有知覺的亞瑟。

  裴言也抬頭看著女將,他知道他們大概在暗中監視,卻沒有想到來得這麼突然,畢竟之前他們已經跟了很久了,亞瑟也好像知道什麼似的一直很從容,所以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這次的突然發難的確讓他措手不及,女將的栽贓陷害也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室內安靜得有些可怕,好像誰也不願意先開口。

  裴言一開始也有些不解,他沉默地看了一會兒女將鳶尾花色的髮絲,腦海裡石破天驚地忽然閃過了什麼,他萬股不變的溫和疏離之下終於閃過了一絲裂痕,還有些怔愣地看著女將。

  女將很美,如刀鋒玫瑰。

  平常裝束的她也許還像是一個任性囂張的貴族女郎,但是換上軍裝的她是凜冽寒風裡的玫瑰,一種刀鋒與花瓣之間讓人著迷的完美融洽,碎落的花瓣沾在如水的刀刃上,如鮮血的厲色。

  他忽然垂下了眼睛,大概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心頭的揣測,亞瑟一直昏迷不醒,雖然知道他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裴言還是打算去看看他。

  他也想……試探一下。

  然而他剛剛走出了一步,女將就毫不猶豫抽出腰邊的槍支指著他,嘴角一個尖銳的嘲諷笑容。

  黑洞洞的長槍就這麼抵在裴言的面前,裴言沒有動,又轉回去看她。

  「哦,我的『良好公民』,」女將昂著下巴,馬尾垂在身後,神情如同高高在上的女王,「你可不要挑戰我的底線了。」

  裴言不敢再動,他相信面前的人說的出就做得到。

  「好了,我們已經跟蹤你們很久了,這是軍方的秘密行動,懂嗎?」女將歪了歪頭,神色有些不屑,「顯然你被這條人魚迷惑得不輕,對他百依百順,哦,我知道你也肯定知道這是一條很危險的人魚,在這種情況下卻依然包藏著他,夾帶著這樣不良的企圖和私心的你,還敢說自己也是『受害者』?」

  「是的,女將大人,」裴言重新變回那個溫和疏離的裴言,彬彬有禮,「我知道他是人魚,可是並沒有人說飼養人魚犯法。」

  「哦?」女將挑了挑眉,「看起來你是不打算認罪了?」

  「我沒有罪,大人。」

  裴言看似恭順地低下頭,實則卻並不打算屈服在女將的話下。

  女將輕輕地嗤笑一聲,眼眸裡依然是輕飄飄的不屑:「隨便你怎麼說吧,反正我說你有罪,你就是有罪。」

  「大人就是這樣徇私枉法的?」裴言聲音高了一分,一眨也不眨地看著面前的女將。

  女將拿著槍支也累了,輕巧地將槍支順著手轉了一圈,然後在頭上打了一槍。

  巨大的「砰」得一聲,號稱最堅固金屬的潛艇艙牆壁上多了一個黑色的小洞,過了三秒,才開始順著小洞裂開,如蛛網一樣,半晌後碎屑緩緩落下。

  外面被這槍聲弄得有一陣的騷動,但是始終還是不敢有人進來。

  「好了,」女將又輕輕地笑了一聲,「我的意思是,你有罪,你明白了嗎?」

  裴言抿著唇沒有說話,眼睛警惕而冷漠地看著女將。

  女將卻不在乎他,手裡還拿著槍抵在裴言的面前,但是她人卻已經走到了亞瑟的身邊。

  似乎並不在意裴言會抵抗,女將把槍直接拖在了地上,彎下腰蹲著拿槍撩開亞瑟的髮絲。

  那白金色的髮絲如同光一樣璀璨,柔順得沒有一點瑕疵,就如何他的主人一樣。

  裴言心裡的疑惑更深,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女將用視線細緻地描摹著亞瑟的容貌。

  女將看著亞瑟的臉,果然,亞瑟的臉失去了那雙雪翠色的眼眸還是多了一絲遺憾,與記憶裡那張臉不符了,閉著眼睛的亞瑟顯得不那麼距離感了,不再那麼……不像一個人。

  女將伸出手指撫平亞瑟眉間的褶皺,裴言冷冷地看著女將的動作,忽然就笑出了聲。

  女將兀然抬頭看他,冰冷的眼眸順著她狹長的眼線,那目光宛如一條陰冷的蛇。

  「女將大人,口口聲聲說著我被這條人魚引誘,」裴言忍不住冷笑著,「但是中毒不輕的反而是你吧。」

  女將沒有反駁,反而收起了那冰冷的視線,忽然笑了出來。

  「是啊,你說的真對啊,言言。」

  裴言呼吸一窒,那一瞬間他幾乎忘了呼吸的方式。

  「言言,哎,真是好多年沒有叫這個名字了,」女將歪了歪頭,忽然變得很溫柔,但是她笑得再溫柔,也無法無視她笑容下的那條毒蛇,「真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裡看見你呀。」

  裴言看著女將,嘴唇微微翕動一下,又意識到什麼似的忽然緊緊閉上。

  許多年前的純白城堡裡,笑容甜美的鳶尾花色少女替他帶上領結。

  時光與她縹緲而過。

  「我第一眼就認出了你,知道嗎?」女將又將視線轉回到亞瑟身上,「因為你和她長得太像了,小時候我日日夜夜對著她的相冊,看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為了不忘記她——」

  「那個給我和父親帶來恥辱和疼痛的女人。」

  裴言失神地看著一縷鳶尾花色的髮絲,這是他早該想到的,沒有一絲溫情的所謂多年後的姐弟重逢。

  「我第一眼就認出你了,」女將仰天笑了兩聲,「不過我真沒想到你竟然還活著,更沒想到被遺棄在第三區的你竟然還在第一區活得這麼好……誒,那她呢?難道也還活著?」

  裴言想起她口中提到的女人,眼神一痛。

  女將絲毫沒有放過他眼中那一絲悲慟,極滿意地挑起唇角,「她死了是嗎?真好。」

  「你……」裴言終於開口,他的聲音澀得有些不像他了,「你……」

  「我,」女將又懶懶散散地站了起來,「我過得特別好,我過得比誰都好。」

  裴言沉默。

  「我是聯盟最尊貴的女人,懂嗎?」女將死死地盯著裴言,艷麗的容貌如最毒的花,「我和那個下賤貨不一樣,我會是聯盟最尊貴的女人。」

  她堅定地說道,那語氣不知道是在說服裴言,還是在說服她自己。

  「是嗎?」裴言被那「下賤貨」三個字刺得一痛,哪怕心裡有愧疚不安但還是忍不住反諷開口,「這就是你非要區別你和她的方式?別可笑了,你還不是和她一樣愛上了一條人魚。」

  女將的笑忽然僵住了,如被冰封的花,伸張開她的刺,她神色又恢復到之前冷冷冰冰的模樣。

  「別可笑了,我跟你可不一樣,我可沒有愛上一條人魚。」

  她冷冷的、固執的聲音徘徊在裴言的耳邊。

  「哦?是我可笑嗎,」裴言也冷冷地看他,那聲音裡也藏著許多年來痛楚的尖銳,「難道不是你更可笑嗎?」

  「你這麼努力地不想變成她那樣的女人,可是你看看你的眼神,看看你的表情,你竟然會覺得自己不愛——」

  「砰——!」

  裴言的話語停滯住。

  如她所願,畢竟她是聯盟第一的玫瑰,事事皆應如她所願。

  「好啊,」女將看著他,眼神空洞得多了一絲瘋狂,「你要我承認是嗎,好啊,我承認啊——」

  裴言沒有說話,他低下了頭,神情難忍痛苦。

  血紅色的花一點點綻開來,叢生荊棘一樣往下衍生。

  紅色的鮮血順著他的胸口一點點地往下流,血腥味很快蔓延開來,那溫熱的血液,一點點地滴下來。

  「滴答、滴答。」

  血落在的聲音空蕩蕩地回在這間屋子裡。

  他的眼前漸漸模糊,耳邊響起血落下的聲音,好像又出現了很多年那一幕……那個女人,那個瘋狂執著的女人,她的血也是這樣,一點點地落下來。

  混在骯髒的地面上,沒有溫度的塵土和血混在一起,變成血一樣的泥濘。

  「我愛他。」

  面前年輕尊貴的女將高昂著頭,舉著槍。

  重重虛影間,和記憶裡那個偏執得在地上垂死掙扎的女人融為一體。

  ……

  裴言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身上一陣冰冷……說真的他沒想到自己還能醒過來。

  那一槍開得忽然,不過後來想想也是……女將已經是女將了,沒有那麼多好顧及的。

  全身冰冷得嚇人,一陣寒又一陣火似的,胸口處劇烈的疼痛像是被腐蝕過一樣,他倒在寒冷的地上,一片黑暗。

  這裡是……哪裡?

  他皺了皺眉,因為太黑了,眼睛根本看不清楚任何東西,在這樣一片模糊中他甚至有一種錯覺,說不定是自己的眼睛瞎了,所以才看不到。

  但是沒過多久燈就開了,裴言無力地蜷縮在一個角落裡,感受著生命在身體中流逝而去,光太強烈,讓長時間處在黑暗中的他適應不過來,只覺得眼睛疼得開始流淚。

  等到適應了片刻,他才看清楚走進來的人。

  是女將。

  裴言在心裡一怔,又自嘲地苦笑一下,當然是女將,不然還能是誰。

  女將現在換回了日常裝,又是那個慵懶的女人了,鳶尾花色的頭髮懶散地放在一邊,為她添一分嫵媚溫柔。

  「言言,你看起來就要死了。」

  裴言也覺得自己死掉的可能性很大。

  女將,聯盟裡除了上將和兩名中將以外的至高權利者,她要這裡讓他不聲不響地死去,那他就沒有能繼續活下去的機會。

  裴言看著面前同母異父的姐姐,眉目緊鎖。

  「怎麼?」女將挑起一個冷冰冰的笑容,「現在是知道害怕了嗎?」

  裴言覺得身體越發的冷了,面前的人也越來越模糊。

  「知道惹怒我的下場了?」女將饒有興致地看著他瀕死的模樣,還風輕雲淡地說道,「其實我本來沒打算殺你,言言,是你非要逼我,對不對?」

  裴言沒有說話,也說不出什麼話來。

  女將聳了聳肩,似乎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樣子:「是的,我做的很不好,雖然你包藏罪犯,但是罪不該死。」

  「可是不行啊,言言,」女將從口袋裡抽出一根煙來,點燃了它,聲音幽幽,眼神放空看著虛無處,「這些天我看著你們,我發現……我還是很恨你。」

  「不過也不全是你的錯,姐姐和你道歉,」女將雖然這麼說,但是她並沒有什麼後悔的意思,「我只是一想起你,就想起你媽媽。」

  女將低了低頭,裊裊輕煙從她如花般嬌艷的唇間綻開:「我之前太激動了,這樣不好,你知道我這麼多年來都在訓練著自己的情緒。嗯,所以……有些事還是要承認的,雖然我不承認她是我的母親,但是我身上的確流著她的血脈,和你一樣,儘管我實在是……恨她。」

  裴言的意識已經快要到臨界點了,自然不會回應她,女將當然也知道自己不可能得到回應,她只是為了讓自己輕鬆點然後自言自語罷了。

  這麼多年來,她的委屈和怨憤。

  「還有你知道的,你做什麼不好,」她的聲音忽然壓低,含著一絲無奈,「你為什麼非要和亞瑟混在一起呢?」

  裴言渾渾噩噩間忽然聽到亞瑟的名字,眼睛下意識地轉到女將身上。

  女將俯下身來看他,眸色冷冷淡淡的,裴言在模糊間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嫉恨。

  「你為什麼……要和亞瑟搞在一起呢。」

  裴言咬著牙,冰冷的身體和疼痛讓他忍不住顫抖。

  「你憑什麼。」她瞇起眼睛,看著腳下蜷縮顫抖的裴言,這似乎讓她心裡好受了一些。

  「你憑什麼,和他在一起呢?」

  這句話從她的牙縫裡鑽了出來,帶著不為人知的恨意和掙扎。

  裴言怔怔地收回自己的視線,看向一片虛無的地方。

  身體還在愈發冰冷……他閉上眼睛,收斂起所有的力氣。

  「你不知道吧,」女將吸了一口煙,慢慢說道,「這麼些年來,我拚命地向上爬,拚命地想要擺脫那個女人帶給我的陰影,後來我做到了女將……呵,女將。」

  「我是聯盟第一個女將,」女將聲音有些迷茫,「我升入女將的那天,就是親手抓獲那條白鱗種的時候。」

  「他的名字叫亞瑟,我拿槍抵在他的額頭上,可是他竟然什麼表情都沒有,從深海裡出來的他像是什麼都不懂的少年人,一點都不怕我會殺了他,眨著那雙雪翠色的眸子,溫柔到極致地看著我,還告訴我他的名字。」

  「我……我不知道那一瞬間是什麼,」女將痛苦地掩面,「言言,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十幾年來我聽著那些流言蜚語覺得噁心,我的母親竟然愛上一條人魚……可是那一瞬間……那一瞬間啊,我無法抑制自己的衝動。」

  「我很快陷入了對他的癡迷,你知道的,」女將自嘲地笑了笑,「你知道的,你再清楚不過了是不是,亞瑟是什麼樣子的……他輕易地俘獲了身邊所有人的愛慕之心,幾乎不費出灰之力。」

  「可是我很快意識到,亞瑟並不是什麼天使,」隨著她自己的訴說,她的神情慢慢冷靜下來,「是的,他不是天使,他是惡魔……」

  「你現在迷戀他,被他欺騙,被他誘惑……」女將的聲音也變得怔怔地,「那是因為你不知道亞瑟是個什麼樣子的魔鬼。」

  裴言聽得顛三倒四,最後腦海裡還是只剩下了亞瑟兩個字。

  亞瑟……亞瑟怎麼了?

  「他啊……」女將最後重重地吸了一口煙,然後將煙尾巴扔在了腳下,高跟下踩上去,很有覺悟道,「他只是把人類當食物,他對人類是不會有多餘的感情的。」

  裴言撐起自己最後一點的精神,他已經很睏了,只是他害怕要是睡過去大概就醒不過來了。

  「他在騙所有的人,這個魔鬼……」

  女將眼睛幽深,隨即又掃到裴言身上。

  「你明白嗎?」

  裴言咬著舌頭,拿疼痛換回自己最後一點意識,虛虛開口。

  「我不是人。」

  女將兀然沉默,所有的表情都褪去,就這麼空洞地看著裴言。

  裴言覺得自己也真是氣瘋了,他弄不過女將沒有任何辦法,要是真死的話好像又覺得有那麼一點的不甘心,真是也……不想讓她好過啊。

  他突然地自嘲想到,是不是他們這一族的血脈都是這樣呢,非要損人不利己,自己過不好,大不了拚死拚活也不讓別人過好。

  「你不知道嗎……」裴言的聲音薄弱,卻肯定從容,「是不是不知道?」

  「……什麼?」女將皺了皺眉,上前一步,彎下身來看他。

  看這個她從來沒有在意過所謂的血緣上的弟弟,這個被她連通母親一起仇恨的弟弟,他的臉色蒼白得已經幾近透明,清俊的面容上殘留著母親的影子。

  女將捏住裴言的下巴,看著他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嘴唇,忽而又想到之前的時候,之前的時候他的嘴唇總是嫣紅色,那種……被人深吻過的,極美麗的顏色。

  女將眉頭一皺,手上的勁兒也大了一圈,捏得裴言悶哼了一聲。

  「呵……」裴言覺得自己果真是要死了,那就一起不痛快吧。

  「亞瑟……愛我。」

  女將手上兀然又用力了三分,眼神死死地盯著他,卻要強忍著扯上一邊的嘴角。

  「言言,你果然遺傳她遺傳得那麼好,自作多情。」

  裴言又笑了一聲,蒼白眉目依然說不出的俊逸,還帶了點回憶的溫情。

  「你非要弄死我不可……不就是因為你知道亞瑟愛我嗎。」

  女將最後的笑容也維持不下去了,她的聲音冷靜得可怕,也決絕得可怕:「他不愛你,你少癡心妄想了。」

  「他愛我……你觀察了那麼久,再清楚不過了。」

  蒼白的青年虛虛地笑著,聲音無怨無悔似的。

  「我也愛他。」

  女將的手指猛然下滑,死死地鎖住他的喉嚨,精緻纖長的手指像是索命的怪物。

  裴言說不出話來,閉上眼睛。

  女將又兀地把手鬆了開來,俯下身在他耳邊沉默了半晌,而後輕輕說道。

  「是嗎,你們這麼兩情相悅啊。」

  「可惜,很快……這世上就沒有你了。」

  她好像說了什麼話,就有人進來把裴言拖起來,裴言早已意識模糊毫無反抗之力。

  他身體一動,身上凝固的傷口又開始裂開,被那把HK323打中的滋味簡直讓他終生難忘。

  「大人……」希爾扛著裴言,輕輕地喊了一聲身前這個面色冷到極致的第一玫瑰,卻不敢多說,欲言又止。

  女將轉過身來,直直看著希爾,忽然笑了出來。

  「希爾,你覺得我做得不對是嗎?」

  希爾沒有說話,多年來他所受到所謂公平正義的教育讓他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但是他不能反抗……無論是身為女將的她,還是本真的她。

  他複雜地看著女將,到最後只匯成一句。

  「不……我願為女將大人粉身碎骨。」

  女將斂下眉目,走過他身邊淡淡道。

  「我只用你讓他下地獄,不需要你為我粉身碎骨。」

  她轉身便走,再沒有回頭看一眼。

  「嗯?」她微微皺了皺眉,肩頭有一點淡淡的血跡,像枯萎的梅花一樣黯淡,她轉念一想,大概是剛才靠近裴言時沾上的血跡。

  她伸出手指想要抹乾淨它,就像她即將要抹乾淨裴言的存在一樣。

  然而手指剛剛觸摸到那一滴血的時候,鋪天蓋地席捲全身的寒冷凍住了她。

  「……大人!」

  ……

  希爾將裴言扔在了一艘救生艇內,然而這是一艘被動過手腳的救生艇,他為女將大人肝腦塗地,一切都要做到至善至美。

  一場不幸的逃生事故,誰都不會懷疑到女將大人身上。

  希爾將裴言放進去,卻沒有立刻走開,而是沉默地端詳了一會兒這名蒼白垂死的青年。

  他生得很清俊,黑色的髮絲因為冷汗黏在他蒼白的臉上,有些觸目驚心,但是垂死的眉目卻也溫和。

  其實他是明白女將大人為什麼會大發雷霆,非要弄死他不可的。

  女將望著那條人魚的眼神……他低頭乾巴巴地苦笑一下,大約就是自己望著女將大人的眼神吧。

  深愛著女將大人的他,是女將大人手中的利刃,自然願意替女將大人承受一切的苦痛報應。

  他關上救生艇,順便上了死鎖,哪怕對方命大還沒死,也出不來,只能在深海的一艘廢棄救生艇內化作一排白骨。

  「願你走得安詳,將軍會庇佑你。」

  聽到這一句話他身後藏匿了很久的影子忽然笑了。

  「嘿,別鬧了,要殺人就別當聖父啊。」

  ……

  裴言依然處於虛虛實實的冰冷與火熱之中。

  他做了很多噩夢。

  那些或真或假的人。

  溫柔的象牙塔裡的貴婦人,牽著他的手,一邊吟唱著歌謠,一邊帶他走。

  他還是個孩子,任由她這樣牽著,沒有一絲的反應,只是任由她牽著,漫無目的地走向前方。

  但是忽然之間,路斷了。

  那條白色的,長得好像沒有盡頭的路斷了,前面變成了無邊的黑暗,迅速地籠罩開來。

  年幼的裴言嚇得頓住了腳步,然而貴婦人沒有。

  她彎下腰來,笑著看著裴言。

  「言言,怎麼不走了?」

  裴言沒有說話,怔怔地看著她,看著她年輕美麗的容顏凋零,紅色的鱗片從光滑的皮膚裡破開。

  她吟唱著歌謠,鬆開了他的手,腳步卻沒有停,愉悅地踏入了萬丈黑暗之中。

  然後全身是血地墜落。

  裴言驚恐地看著她的死亡,蹲下身來抱住了自己。

  一塊黑麵包卻忽然出現在他的視線裡,他抬起頭來,幼年的勞倫看著他,邊上還站著幼年的艾妮。

  黑暗像遇到溫暖的冰,融化在他們的腳下。

  她還是溫柔可愛的模樣,向他伸出了一隻攤開的手掌。

  他怔怔地停住了,冥冥中意識在告訴自己,這隻手是不能接過去的。

  可是後面的路已經斷了,前面也只剩下一片黑暗。

  在這樣無邊無際的孤獨中,還不如伸出那隻手……

  那隻手一定很溫暖,他這樣想著,顫抖地伸出了手掌蓋在艾妮的手上。

  她的手果然那麼溫暖,和想像中一模一樣。

  艾妮衝他溫柔地笑,但是艾妮在飛快地長大,他哀傷了眉目,懇求她不要長大。

  可是不行,她還是長大了,她的容貌愈發精緻艷麗,笑容也愈發甜美。

  他心裡一澀,是的,他要被推下去了。

  正如他做了千百遍這個夢一樣,他會被推下去,又重新回到一片冰冷的黑暗裡。

  他沉默地收回了手掌,但是已經來不及了,腳下的黑暗聚集起來,最後踏著的白色土地分崩離析。

  耳邊充斥著他們惡意的笑聲,嘲諷的,不屑的……

  他墜落了下去,風在耳邊呼嘯,像刀刃一樣刺痛人的肌膚,而眼前是一成不變的黑色,只等他落地,摔成齏粉。

  和每一次一樣。

  他靜靜地等待著,等待著粉身碎骨的那一刻。

  重複著一成不變的痛苦。

  「寶貝兒……你在這兒幹什麼?」

  耳邊卻忽然響起一個不著調的,又溫柔的聲音。

  他愣了愣,墜落的速度也變慢了,下意識地答道:「我在死亡呢。」

  「哦……」那人應了一聲,張開雙手抱住他,「可是為什麼要死亡呢?」

  裴言一怔,那人身上溫暖得可怕。

  比女人唱的歌謠,勞倫的黑麵包,艾妮的手掌加起來都要溫暖……為什麼會這麼溫暖呢。

  他忍不住回抱了對方。

  墜落在黑暗中的風那麼陰冷刺骨,他忍不住就抱住了對方,對方的身上那麼溫暖,誰都比不過。

  對方的身體溫暖而結實,像冬天的壁爐,寒夜的被窩。

  「為什麼要死亡呢寶貝兒……」那人鍥而不捨地在他耳邊問他,熾熱的呼吸摩挲過他的耳邊。

  他輕輕顫了顫,沒有回答,只是益發抱緊了他。

  「這世上還有很美好的事兒呢。」

  那人又低低笑道,摸了摸他的頭。

  裴言低聲無力地怏怏道:「沒有了……不會有什麼美好的事,我找了那麼久……從來都沒有找到過。」

  「我不是嗎?嘿寶貝,你怎麼能這麼說呢,我剛才還聽見你說你愛我。」

  那人的聲音帶上了一點撒嬌,不滿地蹭了蹭他。

  「我……愛你,啊?」裴言愣了愣,忽然問道,「你是誰……」

  那人沒有回答了。

  裴言忽然就不安了,任憑誰在一片黑暗虛無中忽然找到一片溫暖也不會放手的。

  「你不要走……」

  裴言虛虛說道。

  「我不走有什麼好處呢……寶貝兒?」

  「你不走……你不走的話。」裴言怔了怔,一時沒有想到接下去的話。

  他要說什麼來著……他努力地回想著。

  如果……如果他不走的話。

  裴言抓緊了那人的衣服。

  如果你不走的話,如果你不走的話……

  「我就愛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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