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救美
宋明哲抿著嘴笑的眉眼彎彎,總是在忙碌的工作中忘記自己當初是懷著怎樣的心情,在志願書上填上醫學院的名字,我想成為一個怎樣的醫生,救好多好多人。少年尚且單薄的胸懷裡,裝下的不僅僅是夢想。每當拯救了生命的時候,才隱隱覺得自己身後自帶的羽毛翅膀閃閃發光。
奶娘匆匆給男童整理著儀容,對著宋明哲態度相當恭敬。“大恩無以回報,恩公請留下名帖,改日我家主人一定登門當面致謝。”
宋明哲心情正好,大手一揮,卻是眼睛瞟見了小桌上放大棗的小碟子,看成色應該是汝窯的嘛,和蕭裕純那裡看到的茶具比也不差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本來救死扶傷也是每個郎中應該做的,不如——”他指了指桌上。奶母甚有眼色,立即雙手將果碟雙手奉上。宋明哲接過果碟端詳了片刻,出人意料的把大棗倒進了自己隨身荷包,快手快腳把碟子原封不動送回了桌上,掀開簾子跳下車,居然一路歡笑一路奔跑,留下一串銅鈴般的笑聲和呆呆愣神的奶娘。
紫衣巷,暮色濃,誰家少年歸,走一步啃顆棗,這日子美的呀,那是神仙也不換!
這個快活的勁頭在進家門前還沒有降溫,他猛地推開大門,揚聲叫到,“麥芽,還不快給小爺上茶!”
沒想到進門就和祖父打了一照面,這一看不要緊啊,祖父手裡提著雞毛撣子正吹鬍子瞪眼看著自己,身後乾寶探出半個腦袋怯生生的說;“哥,我真攔過,我攔不住呀!”宋明哲咽了咽唾沫,說時遲那時快,居然讓他發揮潛力手腳並用一下子靈活的竄到了院子裡的老槐樹上。啪一下,祖父那一記雞毛撣子打在了樹皮上,邦邦響。宋明哲如同老貓一樣弓著身子伏在樹枝上,嘬著牙花感慨,祖父這麼壯實的身板兒撂在前世怎麼著都得組一個夕陽紅散打團上上電視弘揚弘揚正能量啊,這個沒有無線娛樂的時代怎麼就輪到自己當人肉沙包了呢。
“小兔崽子!每天不知道野到哪裡去了,快給我下來!”祖父氣急敗壞像是上不得樹的老虎一樣,在樹下團團轉著圈。
宋明哲扁扁嘴,梗著腦袋不說話,心說我傻了才下來,又不是瞎子看不見你手裡威風凜凜的雞毛撣子!
要麼怎麼說鹵水點豆腐,一物降一物呢。宋老爺子在樹下轉了幾圈,踹了幾腳樹沒見宋明哲灰溜溜爬下來,心下已經有了計較。慢條斯理讓兒媳婦帶著麥芽把飯桌擺在了院子裡,居然就對上樹的孫兒不管不顧,一家人吃起了晚飯。這味兒可真香啊,宋明哲從下午到現在只吃了兩把棗兒,早已腹中空空唱起了空城計。偏偏老爺子啃著燒雞,吱一口抿了口小酒,一副逍遙自在的樣子守在樹下。乾寶不時擔憂的抬頭看看自己,一時宋明哲覺著他還算有些良心,一時不察這小子居然把倆雞腿喜滋滋都吃了,宋明哲哭喪著臉,明明有一只是自己的,這個小沒良心的!
宋明哲聞著香味兒咽著口水,哎呀呀,這是青瓜什錦炒吧,還有蝦片豆腐呢,宋明哲肚子裡的饞蟲已經大鬧天宮三五個回合了,特別是看見家裡的老貓都叼著一尾魚在不遠處的樹枝上舔,宋明哲生平第一次有了搶劫的*。
怎麼辦呢,下去還是不下去,這是一個問題。下去吧,一頓胖揍肯定沒得跑,不下去吧,拿什麼拯救你我的五臟廟。宋明哲等啊等啊,等星星等月亮,終於等到他們吃完晚飯,老爺子居然搬了竹榻在不遠處葡萄架下納涼。宋明哲數著祖父手裡蒲扇揮動的次數,大約過上一兩個時辰老爺子就能睡過去了?
老貓吃完魚溜出院子,去找隔壁的野貓不可描述去了,阿米豆腐,祖父終於睡著了,發出了細細的鼾聲。宋明哲滿懷希望朝著廚房方向聞了聞,小心翼翼一點點背過身子從樹上下來。腳尖剛落地,只聽得自己身後一個蒼老聲音,嚇得他三魂去了兩魂半。
“你終於捨得下來了?”身後滿頭銀髮祖父眼如鷹隼,不動如山站在身後冷冷注視著自己。
槍桿子底下出政權這句話,宋老爺子肯定不知道,但是棍棒底下出孝子這句大概是老爺子的座右銘,時時刻在他老人家的腦海裡。所以在雞毛撣子反復吻上宋明哲屁股後半個月,宋明哲還唧唧哼哼躺在榻上養傷,不防又有追債的人上門了。
“怎麼又惹事了?”一雙鳳目好笑的看著狼狽的宋明哲,宋明哲被蕭裕純幸災樂禍的態度氣的不輕,腦袋換了個方向,不肯理他。
“又不是我打的你,這麼冷臉對著我做什麼,誰被打了急匆匆讓乾寶一把鼻涕一把淚找我幫忙,說球場的馬沒人喂就要餓死了云云,誰天天替你去幫照料骨折的馬,你說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
向來拿人手不短,吃人嘴不軟的宋明哲再厚的臉皮,也略有一點不好意思了起來,就著榻木著臉給他作了個揖,算是服了軟。
蕭裕純輕輕笑了笑,“琢磨著你傷快好了,只能上門問你上次的賭注你打算什麼時候還了。”
賭注,自己最近有去賭場麼?宋明哲疑惑的把思緒往前倒敘了那麼兩三章,嗷,對了在芙蓉樓賭過,賭注是什麼來著,怎麼想不起來呢。口乾舌燥的宋明哲剛抿了一口茶準備潤潤嗓子,突然想起來什麼,一口好茶盡數噴在蕭裕純身上。
“那,那什麼,時間過去那麼久,我不記得了耶,況且口說無憑,賭約什麼的只是你的一面之詞而已!”宋明哲咬著下唇打算發揮老賴精神賴帳到底了。
“你信不信我找來七八個人證?”蕭裕純居然沒有惱羞成怒,欣然看著宋明哲,下一瞬間手已經拍在宋明哲的傷病處。
“嗷——”宋明哲下意識哀嚎,嚎完才發現不疼,咦,原來好這麼快麼。因為宋明哲多年鍛煉,屁股上的功夫無能及,常人一個半月才能下床的傷病,他半個月就活蹦亂跳了。後來這種名人效應帶來了兩條流言,一是百草堂跌打損傷的膏藥極好,一時間百草堂訪客如雲,甚至有人一擲千金就為一貼膏藥,耿直的宋老翁為了藥價穩定,帶著麥芽沒日沒夜辛苦了整整一旬才堪堪打發了慕名者。流言二,是在宋明哲居然全須全尾從司馬獄裡出來,街坊鄰居議論紛紛,說你們知道不司馬獄裡的殺威棒都被打斷了三根,咱們小宋醫生八風不動,視若等閒!
《大樑名醫傳》裡面也提到這一點,“昔希入司馬獄,不以刑誣,時司馬掌刑獄之陸辛,竊論希乃司獄第一人也。”
蕭裕純在宋明哲半路停下的慘叫聲裡淡然說,“偌大京都,敢和我玩花樣的人要麼已經入了土,要麼還沒投胎呢。你跟我回去吧,正好你也換身衣服。”蕭裕純拉扯了一下被宋明哲噴了一身茶水的衣裳。
內城的臨安街上,走來了一位纖腰婀娜,亭亭玉立的佳人。佳人身量高挑,桃花眼盈盈含情,越發顯得玉肌伴清風,宛如清揚。佳人似乎一個人來逛街,不時低頭一臉嬌羞,腰肢款款擺動間的風韻,看的路邊茶館小二濺了一身茶湯而不自知。小二的一臉癡態被佳人撞見,羞的佳人垂下長長的睫毛,以帕半掩面,迤迤然遠去了。
宋明哲用手帕半掩著面,心裡把蕭裕純往上祖宗十八代罵了一個遍,什麼讓自己男扮女裝,他來強搶民女,這麼愛玩找個人少的地方隨便玩,京都最熱鬧的臨安街啊,以後自己沒臉出門了啊。自己裝扮停當,鬱悶的扯著身上的宮絛時,他還有臉誇自己閉月羞花,西施王嬙皆不及自己。傷癒不久的屁股,連著不習慣裙裝的雙腿,已經忘記怎麼走路了,只能在路人火辣的目光裡一小步一小步挪動。如果蕭裕純看見淚盈於睫粉靨含羞的宋明哲,大概會伸出大拇指不要臉誇讚一句,真國色天香吧?
“這位姑娘,在下樑又方,年方二四,尚未婚配,品貌俱佳,有車有房,不知可否嘿嘿嘿。”嗯,這位攔路的年輕人面如滿月,身材如同嬸嬸灶上發開的麵團,從占地面積和重量來說是蠻佳的。
“姑娘別理他,看他攔路搭訕,定不是什麼好人!來來來,我就不一樣了,我舅舅是上得了朝堂的大官!”得,這位麻子臉竹竿兒身材的小哥兒更殷勤。
“不知姑娘芳名,我們喝杯白酒交個朋友吧。”終於有個勉強能看的漢子,不過這色眯眯的目光怎麼就盯著宋明哲塞了好些布料的胸口呢。
宋明哲用帕子擋住不甚明顯的喉結,一雙美目在四周圍著自己的男子身上左看右看,有點想笑又怕露陷,像是溜進葡萄園偷吃的狐狸,既想飽餐一頓又不敢吃太多怕撐了出不去。
什麼人把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宋明哲回頭,不想這個角度正好和蕭裕純對望,看了一圈歪瓜裂棗,真是怎麼看蕭某人怎麼順眼啊,宋明哲回首癡癡凝望的時間不慎有一丁點兒長。
“不好意思,諸位,煩請走遠一點。”蕭裕純囂張的用目光把潛在的競爭者一個個逼退。
就在群眾以為又是一個花好月圓,幸福美滿的大結局的時候,沒想到女主角開始飆演技了。
宋明哲唇瓣顫抖,突然一把推開蕭裕純,尖聲叫到,“登徒子!你居然非禮我!”刻意捏著的嗓子一瞬間還真有點真假莫辨。剛剛開始緩和的氣氛一下子凝重了起來,大家看向蕭裕純的目光紛紛變得不善。
蕭裕純楞在當場,死死盯著宋明哲的眼睛,親,這是在玩哪一套呢。
宋明哲高高昂著滿是珠翠的頭,目光間一副視死如歸的壯烈,仿佛在說,爺認賭服輸啊,說好了強搶民女,少一分少一秒少一個動作都不行,爺就是這麼大氣,這麼玩得起的人。
就在蕭裕純糾結著是順勢把強搶民女的戲份演下去呢,還是把宋明哲摟在懷裡來一句經典的別鬧了加一個擁吻終結鬧劇。遠處一騎白馬穿過人群,馬上並騎一兩個男子,一個身量瘦削些的脾氣暴躁,不等馬停,動作利索下馬,刷一下擋在了宋明哲面前。
“呆!登徒子居然膽敢當街強搶民女,看招!”手裡的九節鞭虎虎生風就要朝著蕭裕純門面上招呼,一個對視下兩個人愣住了。另一個馬上的男子很快也趕來了,他看著蕭裕純目光閃爍,又恍然大悟盯著宋明哲的脖子胸口猛看。
且說瘦削男子放下鞭子,回頭對著宋明哲低聲喊了一聲,“小希希。”聽得宋明哲下腹一緊。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各位看官你說這兩個男子是誰,正是訂了親女扮男裝溜出來玩的何珠珠和小顧將軍,一番英雄救美,不想遇到的卻是男扮女裝的宋明哲和強搶民女的蕭裕純,這事兒吧,就倆字能評價,巧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下一章,救人不成反被捉,安能辨我是雄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