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驚心
宋明哲睡成了大字型,差一床被子就是前世宅男宋了,咦,這床板怎麼這麼硬,我夢幻國度柔軟親膚的席夢思呢,一伸手摸到了硬邦邦的東西,長長的,棍狀的,眼睛睜開一條小縫,看見了馬車窗戶外移動的陌生街景。殘存的智商不足以支撐宋明哲三以上的加減法,宋明哲樂觀的想法,不管馬車夫繞了多少條路,起步價上加價還是有限的,自己做個不隨地嘔吐的好乘客就行,隨遇而安唄,他翻個身,又睡了過去。
“到了。”砰一聲,車門被打開,宋明哲擦著嘴邊的口水,坐了起來,剛剛看清扶著自己的一雙手,比麥芽要細膩的多。還未開口讓嬸嬸準備醒酒湯,眼前一暗,宋明哲的第一反應,停電了,眨了眨眼睛,後知後覺發現眼睛上被圍上了不透光的布料。
“哎呦!”手腕一痛,自己被標準的擒拿姿勢控制了,宋明哲再一次表示大樑都是什麼人呐,為啥不好好說話,直接就動手了呢。不過好在疼痛刺激之下,宋明哲的酒醒了一半,感覺自己走在石板地上,遠處有些叫賣的聲響。
鼻尖是女兒家身上的淡淡香味,耳邊傳來了女子清澈的聲音。“家裡有病人,行動不便,所以不得不麻煩郎中跑一趟了。”
宋明哲大怒,掙扎反抗了好幾下,抓著我的手麻煩我跑一趟,抓著我的老二豈不是要我跪下來謝你讓我跑一趟啦。結果當然是手上的力氣重了,宋明哲拿出了壓箱底的殺豬叫,為了不讓他的叫聲響徹雲霄,如雷貫耳,身邊的女子用力捂住了他的嘴。宋明哲聞到了奶香味,下意識舔了一舔。
“你屬狗呀!臭流氓!”
“啪!”
進入那間光線不佳屋子裡的時候,宋明哲的左臉上高高腫起了一個巴掌印,西域女子氣哼哼的跟在自己身後,用她自己的話說,隨時準備挑斷自己的腳筋。反正看病也用不到腳!女子是這麼表示的,宋明哲一陣冷汗,最毒婦人心呐。經女子授意,宋明哲解下覆蓋在眼睛上的白布,房間東邊躺著一個高大男子,房間裡彌漫著血腥味。
“治好了他,放你回去,治不好,哼哼哼。”女子一屁股坐在床邊,一把鋒利的小刀像長了眼睛一樣在她手中旋轉,目露挑釁。宋明哲撫額,姑奶奶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至少說一句金子銀子美女隨你挑吧?宋明哲目露哀怨,拉開男子身上的被褥,倒吸一口冷氣。
男子眼眸較常人更淺,眉骨比中原人要高,臉色因為失血過多而蒼白,身上一處傷口因為處理不當,已經化膿了。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這個男子受傷的正是左肩!宋明哲另一半的酒全醒了,環顧四周,除了帶自己進來的女子有武器,屋外影影綽綽似乎還有幾個人在,自己蒙面而入尚未搞清楚進出路線。宋明哲大腦飛速轉動,嘴裡也沒有閑著。
“誰讓你們亂處理傷口的?這都化膿了你們還死死捂著,生怕他死的不夠快是吧?去找乾淨的白布,最好剛剛清洗翻曬過的,燒開的熱水,剪刀,和我帶來的那壺蓮花白。”
宋明哲咂砸嘴,像在回味,這一段怎麼這麼像給人接生呢。
女子剛動身,聽到蓮花白忽然遲疑了,大概以為宋明哲想死前再燙一壺酒,嗆得眼淚流,好漢不回頭吧?
“嬌嬌——”昏迷的男子呻吟出聲,女子不再耽擱,立刻著手準備了起來。
宋明哲坐在病床前,仔細查看著傷口,心裡遺憾要是有手機一定拍了照片發給陸老頭看,猜的也忒准了!雖然眼前的人八成可能是自己和蕭裕純要找的人,但是醫生的職責卻是治病救人,宋明哲臉色凝重,手慢慢的,放在了男子的脖頸上,稍稍用力——
“熱水來了!”女子端著一大盆瓶瓶罐罐進來,看見宋明哲摸著男子的頸脈。
“受傷時間大概是數天前吧,應當是小而尖的銳器,比如,”宋明哲頭腦風暴突然一休附體,“修剪花草的剪子之類的東西。”
女子捂著嘴,看像宋明哲的眼神裡嫌棄的比例下降了不少,稍微多了一點點可以稱之為崇拜的東西。
宋明哲仔仔細細洗過手,開水燙過剪刀,沒有酒精就用烈酒代替,現代醫學非常偉大的發現,通過醫務人員洗手可以降低新生兒敗血症和產婦熱的發病概率,在封建社會裡生產力尚未解放的大樑,這一套看起來和巫師跳大神沒有區別吧?
宋明哲微微歎息,定了定心神,再睜開眼睛時候的專注度簡直驚人,熟練的清創,用棉線縫合,沒有更好的代替品,只能寄希望這個肌肉群發達的男子自己癒合力不錯吧。宋明哲針腳細密,因為喝酒所以手有些發抖,索性病人已經昏迷,只能死馬當成活馬醫。宋明哲想起前世急診值班那些打群架後來不得不組團過來縫針的小混混,突然有點想笑,抬頭問名字似乎是嬌嬌的女子。
“需要我縫個花樣上去麼?蝴蝶還是玫瑰,唔,太娘氣了些,以後打架一光膀子就要被人笑死吧,給他紋個笑臉吧,希望他笑口常開,好彩自然來!”
嬌嬌睜大眼睛看著宋明哲神乎其技縫合了傷口,上面還有奇怪的臉形圖案在上面,病床上男子呼吸勻細了起來。宋明哲拍拍手,心想還是應該少喝酒,穿越過來多年,忘了自己前世也是靠手藝吃飯的人,太不愛惜自己了。
“醒來以後稍微喂他點水,能飲食後,從米湯開始,少肉,少辛辣刺激。”宋明哲看著牆上掛著的幾條風乾的羊腿,補充了兩句。
“現在我可以離開了嗎,嗷,對了,”宋明哲自發自覺拿起放在一邊的白布,準備把自己眼睛蒙上去,沒成想剛掀簾子出門就和別人狠狠撞在一起。
“斯斯——”宋明哲一屁股坐在地上,對方卻紋絲不動,抬頭一看,好麼,一個身高九尺有餘的男子,瞪著一雙赤目,瞥了自己一眼,宋明哲渾身發冷,一脊背的冷汗,四肢甚至沒有把自己支撐起來的力氣,手按在綁腿上,裡面是從陸老頭那裡順來的精巧小花剪,宋明哲現有的唯一防身器具。
嬌嬌忙跑過來,把自己眼睛蒙上,對著赤目男子用異族的語言咕噥了幾句,慌手慌腳就要帶自己離開。
宋明哲扶著門框站起,聽見身後高大男子的身影,聲如鐘磬,中氣足而非常洪亮。可惜他說的話自己一句也聽不懂,宋明哲捂著自己砰砰跳動的小心臟,算了自己有命回去告訴蕭裕純再說。
握著嬌嬌的手重了一些,“以後你們護理的時候千萬注意,換下繃帶不要再用了,新的繃帶洗好曬過再用,千萬別弄髒了,不然還有很大可能性化膿的。”宋明哲忍不住又叮囑了一句。
嬌嬌姑娘卻顧不得許多,匆匆把自己推上了車,呼喝一聲,馬車就跑了起來。
宋明哲一把抓下眼前白布,“為什麼你感覺比我還緊張?”這個問題宋明哲沒有指望能夠得到回答。
果然車外一片安靜,過了兩三條街,嬌嬌才開口,小聲說;“那是我們的,老大。如果他不讓你活著離開,我不能違抗他的命令。”大概是句子複雜,語法和她西域方言存在差異,嬌嬌組織了語言,磕磕絆絆說了幾次才說清楚了完整意思。
夜風吹過宋明哲額前的散碎髮絲,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到了,你趕緊走吧。”宋明哲跳下馬車,沒命的奔跑起來,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他想像自己的飛馳在賽場上的劉翔,想像自己是海中有著無與倫比線條的海豚,想像自己乘坐巨輪破浪前行。哎,這都是想像,現實是他跳下馬車時不慎崴了腳,現在正越來越疼,來不及回家了,現在立刻去找蕭裕純應該來的及把他們一網打盡,那個高大男子與昨日賞心閣的刺客及其相似,如果真的是同一人的話,捉到他一個人就能破整個局了啊。自己是誤打誤撞破了珍瓏棋局的虛竹吧,宋明哲可以想像蕭裕純拍著自己的肩膀,誇自己好樣的。
快要跑到端王府門前,宋明哲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看到一架馬車正要進門,宋明哲一眼認出馬車上三足鳥的徽章,正是蕭裕純的座駕,他顧不得許多,一個角度歪斜的健步上前,攔住馬車不放。
“蕭裕純!快出來!我找到線索了!”宋明哲扒拉著馬車架,大喊。
馬車裡卻沒有半點回音,宋明哲突然一陣沒有由來的心慌,“小純純,你沒事吧?”掀開簾子,出來的卻是一位打扮周嚴,親王世子妃裝扮的麗人。
且說這位麗人,端的是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銷盡見天真。宋明哲兩世為人以來,見過的女子當中,他一直以為玲瓏姑娘的氣質算得上渾然天成的俏麗動人,但在這位少婦面前,就被生生比出了一絲鄉野村氣。
“你是誰?”少婦輕啟朱唇,微微專注的視線讓宋明哲三魂飛了一魂半。“你找世子做什麼?”宋明哲定了定神,強迫自己的一魂半歸位元,垂下視線,心裡默念,朋友之妻不可欺。
“在下百草堂宋明哲,今夜有要緊事情要找世子,麻煩,嗯——”宋明哲瞟了一眼少婦的裝扮,“麻煩世子夫人通報一下。”
少婦輕笑了一聲,遠山黛眉靜態的嫻美一下子有了動態的嫣然可親,宋明哲不雅觀大張著嘴,半晌才想起來合上,心裡再一次感慨蕭裕純大丈夫也,家裡放著這麼美貌的嬌妻,居然有時間跟著自己東奔西跑的鬼混,男人呐,事業心不能太重哇
“東風,世子出門前可有吩咐,百草堂有人來拜訪?”少婦對著車外詢問。
“回世子夫人,不曾。”宋明哲定睛一看,原來是一名男裝佳人,容貌輪廓和西風有幾分相似,不同的是,西風常年一副青山不老為雪白頭的表情,眼前的東風姑娘則是綠水無憂因風皺面。要把這麼文藝的段子翻譯成人話,就是西風只是面無表情看淡世間滄桑,東風姑娘則是看誰誰不順眼不服來辯。西風,東風,你說這小倆口給下人起名字真是奇怪,外人很容易有到底是西風壓倒東風,還是東風壓倒西風的猜測啊。
宋明哲正對蕭裕純家庭關係想入非非,世子夫人已經開口了,“既然世子沒有吩咐,這閒雜人等衝撞了我的轎子,還要我教你們怎麼處理嗎?”她說的輕描淡寫,抬手扶著東風的手下了車,身姿優美準備離開。
“慢!”宋明哲大喊一聲,其聲音之大,把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宋明哲額上青筋暴起,咬著牙齒,一字一句,“人命關天,世子夫人能否先通報一聲,再把宋明哲趕出去也不遲!”
果然世子夫人轉身過來,眼中已無半點溫度,話語卻莫名其妙,“世子身份貴重,想用下作手段迷惑世子的人,先想想蘇武牧羊十九年罷!”說完再沒有看宋明哲一眼,宋明哲隱約聽見一句癡人說夢,這是哪出呢?,宋明哲嘔心瀝血不得其解,宋明哲撓禿了後腦勺想不通道理,宋明哲百爪撓心恨不得追上去問下文。很久以後。人在雪擁關寂寥度日的宋明哲無意間在顧明沖的書房裡看到,蘇武牧羊,一十九年,蓋因公羊無生養。那個時候的宋明哲才明白,世子夫人對自己,何止沒有半點善意,是相當厭惡。
“大家把冒犯世子夫人的歹人綁起來,帶走!”門口呼啦啦擁上來一群家丁,各個孔武有力,宋明哲崴著腳,逃不能逃,只能笑容溫柔的束手就擒。“輕一點啊,塞嘴的布能不能用軟一點的,我不喜歡這種粗麻繩,要不換個細緻的唄,反正都是捆,你這個捆綁姿勢不專業啦。”被綁架資深人士宋明哲非常淡定,已經從容指揮著家丁,請大家自行想像家丁內心的心理陰影面積。
被扛著走的宋明哲甚至有點慶倖,好歹不用自己走回去,省下自己不少腳力。沒想到周圍越走越偏,已是漸漸聽不到人聲。
“喂,你們不是要送我回去嗎?快放我下來,快鬆開!”宋明哲劇烈掙扎起來。
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下一章,秋風瑟瑟聞鬼哭,荒山野樵天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