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背叛
宋明哲這兩天很是煩惱,家裡那只逐漸痊癒的哈士奇嘴巴越來越挑,整天長籲短歎自己吃不到肉就恢復的不好。宋明哲本著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精心烹飪的五穀藥膳被無情的嫌棄了,雖然某些人嘴上不說什麼,但是喝一口粥,一步兩步三步四步望著天,分明表達著自己無聲的抗議。
好在最近玲瓏姑娘跑軍營和顧府勤快,整個鋪子都扔個宋明哲照管,不然發現了宋明哲背著他收養身份不明的成年男子,非剝了他皮不可。宋明哲帶著不恥下問的虛心表情問過玲瓏,是不是看上小顧將軍手下那個副官了,要是的話趕緊說,他一定幫忙牽線搭橋。這個愚蠢的問題被玲瓏的連環白眼翻飛了,宋明哲那個納悶啊,玲瓏姑娘在京城豔名遠播,且不說拜倒在她石榴裙的王孫公子,小顧將軍副官這樣的級別,排上倆月也未必能見上玲瓏一眼。
宋明哲揣測了一個下午,放棄了開動腦筋。自穿越以來,自己周圍的人一個比一個腦子轉得快,先是不知道心裡藏了多少彎彎繞的蕭裕純,再有就是心較比幹多一竅的玲瓏,哪怕小顧將軍也不是胸無城府的一介武夫。自古多少守衛邊關的良將純臣沒有好下場,但他老顧家屹立數十年不倒,自然有兩把刷子的。
宋明哲自認不是笨人,但是懶得在這些方面費心思動腦子,周圍聰明人都幫你算好了,不會傷害你,這就夠了。
宋明哲的腦子都用來尋找哈士奇要吃的金圓魚,臥冰求鯉啊同志們,這大冬天哪裡來的魚!宋明哲不死心,李昊的傷口這兩天已經癒合挺明顯的的,再兩天修整一下就能好了,蘇他都從家裡偷偷摸了兩個雞蛋給他補身子,宋明哲就就差加一勺完成月子餐標配了。
宋明哲問遍了攤販,都搖頭表示這個季節,除了靠近邊界的木湧湖不曾上凍,其他的大小河流湖泊都凍起來了,哪裡來的活魚呦。木湧湖常有西夏蠻子在附近出沒,是以雪擁關居民絕少前往捕魚。
宋明哲臉眼看就垮了下來,忽然有人說,讓去市集西頭胡瘸子那裡看看,他老婆當年絕症,就是吃了木湧湖裡什麼什麼魚治好的。宋明哲大喜,馬不停蹄趕了過去,露天的檯子上放著肉乾並一些常見的風乾臘味。
“請問,這裡有金圓魚賣嗎?”
“什麼?”老闆瘸著一條腿,慢吞吞從裡面挪了出來。
“金圓魚!”宋明哲字正腔圓標準的京城官話,胡瘸子卻是目光遲鈍,看了宋明哲的裝扮,面上流露出一絲猶豫。
“你買回去自己吃,還是給別人吃。”
“給別人吃,你說這魚紅燒還是清蒸比較好?”宋明哲一聽有門,頓時大感興趣。誰知老闆一點沒有行銷意識,並沒有用滿臉胡茬的老臉擠出諂媚的笑容,第二條八折第三條半價哦。他吃力的彎下腰,從檯子下麵抽出一隻扁扁的木盒,當著宋明哲的面打開。
“活的!”宋明哲大感意外,雖然盒子裡面只有淺淺一層水,但是裡面一尾碧青的魚顯然搖頭擺尾活絡的魚。
宋明哲不知道的是,金圓在西夏語言中是吉祥的意思,金圓魚是西夏人崇拜,認為是吉祥的化身。宋明哲腦子裡已經滿是魚圓雜燴和魚片火鍋了,吸溜著口水,宋明哲掏出一把銅子付了魚錢,把盒子抱在胸口,一蹦一跳回去了。
後來李昊長這麼大,第一次嘗到金圓魚做的魚片火鍋,表情也是很微妙。如果是21世紀,李昊大約會在門戶網站發帖求助,一不小心吃了國寶,怎麼辦,線上等,急求。
顧明沖騎著他的灰斑馬在邊境線帶隊巡邏,最近他心神不寧,不得不給自己找一點事情做。巡邏是他放鬆,專注思考的方式。沿著國境線向前,呼出的白氣模糊了一點視線。前方不遠處的閃爍著火光,似乎是軍隊的求救信號。顧明沖心頭一緊,一個呼哨,帶著大隊打馬向前。
嬌嬌嘴唇凍的青紫,好容易找到一個人逃出來的機會,沒來及的換上大衣裳,單薄的冬衣在雪地裡就涼了。嬌嬌焦急的把火堆上扔了好些幹牛糞,眼見著白煙晃晃悠悠飄上了天。快一點呀,嬌嬌踮起腳尖張望著大樑不遠處的幾個哨所,這白煙若是讓哥哥爹爹看見了,自己可就沒有出來報信的機會了。
“嬌嬌!你在做什麼!”嬌嬌心頭一冷,轉身看見哥哥表情冷峻站在自己身後,她結結巴巴解釋了起來,“我,我,我冷。”
哥哥咽了一口唾沫,“妹妹,你不要怪哥哥,哥哥知道自己腦子不好,連羊都放不好,只有跟著狼王,才能娶上漂亮的媳婦兒,所以你千萬不要怪哥哥。”嬌嬌下一瞬間看見哥哥手裡的小錘,她腦袋嗡一聲,久經鍛煉的身體卻在下一瞬間做出了反應。
她看也不看方向就跑了出去,她聽見自己的激烈的心跳聲,如同雪地裡被狼追逐的絕望的兔子,撒開腿沒命的飛跑。
“籲——”嬌嬌兩腿一軟,倒在了地上,眼前一花,眼看馬蹄就要落在自己身上。嬌嬌連驚呼都來不及,雙手護在眼前。
“你怎麼了?”
嬌嬌睜開眼睛,眼前的男子鼻樑英挺,身著鎧甲,鎧甲上覆蓋著薄薄的雪花。嬌嬌身體顫抖,從男子鎧甲上精緻的紋路,看到身後同樣騎著高頭大馬氣質不凡的隨從。
“你可是雪擁關總兵顧明沖顧大人?”她不顧一切,撲了上去。小顧將軍身後甲士在一瞬間已經拔出了腰間雪亮的刀,小顧將軍揮手,把雪地裡奇怪的少女扶了起來。少女緊緊抓著他的手臂,力道之大,他覺出了一兩分疼痛。
“嬌嬌!”不遠處穿著厚棉襖的老人跌跌撞撞跑了過來,奇怪的少女明顯瑟縮了一下,湊到小顧將軍耳邊,狀若瘋癲反復念叨著。
“大雪封山,群狼出山,大雪封山,群狼出山!”
瘋癲的少女被老人拉扯著走了,雪地裡留下幾排淩亂的腳印。據老人說,這是他閨女,自小腦子壞了,今天家裡人一個沒看住,讓她跑了出來,驚擾了大人真是不好意思。小顧將軍置若罔聞,少女明明不斷緊張看著老人,非常忌憚害怕的樣子。
他盯著雪地上漸漸被大雪覆蓋的腳印,群狼,群狼,自己的引狼之策意外沒有釣上來狼主,現在出現了瘋癲的少女,滿口的群狼出山。
不知道為何,一種不祥之感湧上了顧明沖的心頭。“去查查看,剛剛的女子是誰,他們家到底是什麼情況。”
嬌嬌被扔進地窖的時候,手心裡蹭破了皮,她在膝蓋上擦了擦,忍住了鑽心的疼痛,在滿是罎子雜物的地窖裡,撿了一塊尚能坐下的空地,席地而坐。
地窖裡好黑,自己好冷。嬌嬌下巴放在膝蓋上,心裡一陣後怕,方才阿爹把自己摔下來的時候滿臉恨意,“要是你再來這麼一回,別怪我不認你這個閨女!”
嬌嬌並沒有後悔,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冒險,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你很喜歡看書。”李昊靠在枕頭上,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臉對著宋明哲的方向。宋明哲嗯啊了兩聲,手裡的抄寫並沒有停下,難得在這裡能收集幾本醫書,當然要第一時間抄寫下來,帶給祖……帶回京裡,以後都是百草堂可以傳給後代的基業。
“你右手怎麼了?”李昊好像對自己很感興趣的樣子,宋明哲不耐煩彈了彈舌頭,換了左手書寫,“受過傷,右手現在吃不得勁,所以索性練起了左手字。”語氣很輕描淡寫。
“你是個好人。”宋明哲差點打翻了筆墨,時隔多年,跨越時空,終於又收到一張好人卡,這心情怎麼就這麼微妙呢。宋明哲抬頭,半躺著的李奧無知無畏的看了回去,空氣裡彌漫著名叫尷尬的氣氛。
“我出去看鋪子,最近玲瓏總是抛頭露面,關內的閑漢天天有事沒事過來看看。”宋明哲放下紙筆,勇敢選擇了遁走,生怕李昊要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語。
李昊低頭暗自發笑,從床底下熟門熟路翻出了宋明哲背著玲瓏私藏的春宮圖,又從一堆醫書裡夾層裡抖抖索索摸出了斷成兩半的扇子骨,皺起了眉頭。
“主子,主子。”窗下有人低語,李昊放下了手裡的扇子骨,站在了窗邊。
宋明哲賣了不少燈油,果然夜晚漫長,好多人家都有這個需求呀,無論是給孩子講故事還是夫妻妖精打架,都是可以用一盞燈火幽幽照亮一間屋子的嘛。
宋明哲在鋪子登記簿上寫著,臘月售出,燈油若干,建議明年加大進貨力度。
回身想給李昊再換一次繃帶的時候,發現榻上居然空空如也。宋明哲第一反應,呀,這貨不會傷到腦子了吧,立刻低頭在床底下找了起來。
沒有,真的沒有,宋明哲有點失落的,回過神來,在桌上發現了一封信,頗有厚度。宋明哲打開信封,在手裡倒了倒,掉出一枚沉重的純金狼頭裝飾,和一張輕飄飄的紙條。
紙條上只有一個謝字。
宋明哲在手裡掂量著分量十足的狼頭紋飾,心裡感慨萬千,早知道當好人做好事報酬那麼高,他早就應該天天敞開大門,喜迎八方來客了。
後來,當宋明哲發現他珍藏的原本蕭裕純從不離身的扇子骨被無良的某人順手牽羊,氣的滿屋子跳腳,恨得把狼牌放在嘴裡惡狠狠的咬,咬掉李昊兩塊肉才好。以後都見不到那個人了,居然連我睹物思人的權利都要剝奪!
宋明哲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把狼頭想像成李昊那張棱角分明的臉,用自己的繡花拳頭打了十七八拳,打完以後就無情無義的拿狼牌墊了玲瓏姑娘的鹹菜缸。
玲瓏那幾天還在念叨呢,怎麼好好的缸底下不平有點晃,等雪停了,過些日子一定要換一個大一些的缸。
茫茫雪坡上,一個高大的人影逆風前行,他腳下的雪發出咯吱咯吱聲,但是漫天風雪呼嘯聲蓋住了一切。他睜開血紅色的眼睛,屹立在山坡上,發出了野獸一般的嚎叫聲。不多時,從林子裡走出許多手拿兵刃的漢子。他們排著隊,圍成一圈,敬畏的矚目著他們的王,他們的狼主。
高大男子腰上閃爍的金光,狼頭的形狀,和顧明沖抽屜裡那枚,宋明哲鹹菜缸下的那枚,一模一樣。
狼主降臨,天下大亂。
“……方才我們說到哪裡來著,”何珠珠對著兩邊行禮的士兵略略頷首,和右手邊的玲瓏談話,態度輕鬆隨意。
“把雪擁關裡的老弱遺孀都組織起來,納鞋底,縫製棉衣,一來也可以掙個生活,二來也算是為前線的兒郎們送去一番心意,想必大家都是肯的。”
玲瓏姑娘湊趣的笑著,“夫人設想的極好,這樣一舉兩得的法子,我們這些鄉野小民哪裡想得出來呢。”
何珠珠抿著嘴,雖然沒有多說什麼,但是神情裡透著得意。她打了一個呼哨,從角落裡跑出一匹通體雪白的高頭大馬,“白義。”她親熱的撫摸著馬脖子,白馬舒服的打著響鼻。馬背上顯然是家常用的馬鞍,能看到不少磨損。
“咦——”玲瓏姑娘好奇的指著馬鞍上歪歪斜斜的一個名字,“姚沖,這是小顧將軍的愛駒?”
何珠珠皺了皺鼻子,熟稔的從荷包裡掏出了松子糖,白義長長舌頭一舔,松子糖立刻沒了蹤影。
“沖哥小時候的用過姚沖的名字,好像是寄養在哪個小村裡的,顧家家規,未成年的要隱匿了姓氏送到旁人家裡養大呢,據說是顧家殺業太多,怕折了孩子的壽數。”何珠珠隨口答道,她摩挲著白義,把白馬舒服的尾巴高高甩起。
玲瓏姑娘笑靨如花,手心裡生生折斷了兩根指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