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0章 暖夜,與子同袍
「到了。大人便在此間偏殿歇息。席上飲了酒,勞煩世子妃照料一二。」馮瑛輕輕替她推開門,拱手退下。
他也醉了?她扶門跨進屋,小臉上平平靜靜,只眼裡的清明,漸漸被酒氣蒸出一層氤氳的水霧。
腦子遲鈍的想,怎麼也不留個人給她使喚?這宮裡她不熟悉,要到何處去打水給他擦臉?
一眼沒瞧見人,她環顧一周,只覺這殿裡陳設很是清雅,書案上的瓷瓶裡,還插著討喜的桃花。朝著那半捲的珠簾走去,她高高挑起簾子,便見內室之中,那人頎長的身影,正歪在榻上。腰間的佩綬流瀉下來,風一吹,淼淼捲了穗子。
她虛一虛眼,稀罕的發現,那人竟睡著了。於是躡手躡腳走過去合上半開的窗戶,看他就這麼隨意歇下,嘟囔一句,「也不怕著涼。」
她來到榻前,微微躬身,俯身細看他。見他面容平靜,她展開被褥,輕柔給他搭在身上。索性抬了小杌凳來,就近坐下,手支在膝上,托著下巴靜靜看他。
他本是警醒之人,她給他搭被子的時候,他已有所察覺。嗅到她身上熟悉的香氣,知她到了。兩側額角抽痛,他沒忙著睜眼,只抬手欲要摁壓幾下,緩過這陣。
今日在宴上醉得厲害,群臣借他辭美姬一事,起哄灌他酒。原本他打算酒宴正酣之時,退出門尋她。奈何剛邁出幾步,便覺頭重腳輕,不得已,只能命馮瑛去接人。
「怎麼醉成這樣了?如今知道難受了吧。」一隻溫軟的小手,啪一聲拍開他手掌。氣嘟嘟怪他身旁也不留個妥帖之人,要是病倒,她該心疼他。
「唔。」他喉間溢出一絲低低的輕吟,英挺的眉目舒展開。被她揉舒服了,這人翻手蓋住她小手,這才徐徐睜眼。
他目如點漆,夜色裡,流轉著勾魂攝魄的光。躺了會兒,人已清明。見她面上微微帶了幾分嬌憨,眸子水汪汪的,尾音噥噥的,又甜又糯。
這模樣……他目中泛起一絲幽芒。
「可還認得人?」捉住她小手,他目色微沉,極其不喜她在外間沾酒。她那點兒醉酒的毛病,他記憶猶新。
怎就變成他質問她了?被他治住小手抽不回來。她努一努嫣紅的小嘴兒,耍賴,軟軟倒在他身上。
「沒醉呢。」這時候她記起來了,這人曾嚴正告誡過她,不許她背著他吃酒。
見她如此,他躺平,讓她靠得更舒坦些。她這般撅著小屁股,只上半身伏在他身上,歪歪扭扭,不成體統。
他眼裡含了縱容,想她今日險些就要受委屈,終究硬不下心來就吃酒一事訓話。
他撫著她髮頂,嫌她頭上的簪子礙事,指尖一轉,滑下去,摩挲她露在領口外,一截雪白的脖子。他眸中想浸了墨,黯啞問她,「可是倦了?若是渴睡,歇會兒再出宮。」
許久沒聽她回應,他目光從她瓷白的後頸調轉開,不意對上她痴痴凝望的杏眼。
知她尚有幾分清明,他撞上她秋水般瀲灩的眸子,氣息微滯,酒後還未散去的燥熱,化作另一股火氣,有幾分蠢蠢欲動。
他凝眉,撫上她眼角。男人帶了薄繭的手指,骨節分明,修長白皙。分明沒刻意挑弄,卻帶了淡淡的情味兒。
她喜歡被他碰觸,拿臉蛋兒蹭蹭他掌心,滿足的瞇起眼,嬌聲求他。「不累。今兒高興,飲酒這事兒,不罰了好不好?」
如此小女兒情態,燒得他眼熱。起身擁她坐在床頭,遺憾此刻尚在宮中,場合不對。
「何事歡喜,說來聽聽。」
她傻呵呵看著他笑,指尖順著他圓領的領口,滑來滑去,偏就不吭聲。
他了然,疼愛的捏捏她下巴。「聽說了?」
怎麼能沒聽說,宮裡都傳遍了呢。事情牽扯上他,但有個風吹草動,這消息就跟長了翅膀似的,呼溜溜,傳得快著呢。
看她笑得像偷腥的貓,那模樣,像極阿狸偷吃小銀魚後,忘了擦嘴。他嘴角愉悅的彎起來。他如此傾心應付外間瑣事,為的,也不過她留在他身邊,能過得快活些。
之後兩人誰也沒說話,她窩在他懷裡,堅持要接著給他按壓額頭,他便由了她。兩人如此親密靠在一處,仿佛兩顆心也相依相偎,靜夜裡,溫情脈脈。
等他緩過酒勁,她與他同乘肩輿,到宮門口的時候,關夫人一行早已等在城牆下了。
四姑娘賊兮兮,不時偷瞄他二人。那人面不改色,扶她登上馬車,待她安安穩穩坐定,他才「嘩」一下放下垂簾。將顧臻不死心的打探,與京中女眷在暗中頻頻向他兩人投來的注目,盡數隔絕在外。
有簾帳遮蔽,馬車裡頓時昏暗下來。她怕黑,蠶蟲似的往他懷裡鑽。自個兒尋了個舒服的姿勢,軟骨頭一般賴在他身上。四周都是他溫熱的體息,微微顛簸的馬車裡,她腦子放空,懶洋洋,什麼都不想。全然一副有他萬事足的樣子。
馬車行出一會兒,天上落了雨。頃刻,雨勢漸大,滴滴答答打在道旁的屋簷上,車頂叮叮咚咚,車夫停下馬,披上斗笠,這才復又前行。
春寒料峭,出門時只圖衣裳好看了,這會兒便覺得冷。她一哆嗦,他便皺了眉。「添件罩衣?」
「衣衫沒在車上,春英拿著呢。」
他扶著她肩頭,將人推開些,自顧解了外袍,「披上。」
生怕再被他餵藥,她聽話照辦。見他只剩下一件單薄的白羅中衣,她猶豫片刻,支起身,抬腿跨坐在他身上,攏著他外袍,展臂回抱他,將他一併裹住。
「《詩經》裡說,豈曰無衣,與子同袍……」她埋在他肩窩裡,曲解經義,以掩飾她的大膽羞窘。
他心裡淌過一股暖流,擁著她的目色更深了。餘光瞥見她白嫩嫩的脖子,他喉頭咽了咽。如今已遠離宮牆,加之只他兩人,酒後那點兒遐想,使得他心頭一蕩,身下也起了動靜。
「阿瑗。」
「嗯?」
她尚且不知他壞心,只感覺他偏頭,微涼的嘴唇擦過她耳朵,動作格外緩慢,蜻蜓點水一般,撩得她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