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014章

時間眨眼即逝，很快，林衍他們乘飛船離開X-c30行星的那一天就到來了。

這天一大早，睡在床墊上的林衍緩緩地睜開了雙眼。不遠處的篝火邊，蜷著手腳的奧斯汀睡得正香，彷彿並沒有被這彆扭的姿勢打擾到他安眠的好夢。

林衍側了側頭，當他看清奧斯汀的樣子時，眼裡閃過了一絲心疼。

是的，這次醒來的人是真正的林衍，而不是原主「林衍」。

這兩天來，林衍時而被困在黑暗之中，時而能夠透過「林衍」的眼睛看到外界的世界，自然也知道原主「林衍」是怎麼對待奧斯汀的，雖然算不上虐待，但也決沒讓奧斯汀好過。

或許因為共用一副軀體，又或許因為林衍的精神力比較強大，他「讀」到了另一個「林衍」的心聲——那個人想要把奧斯汀的藏身地點賣給研究院的搜查隊，只可惜，軀體的劇烈疼痛讓「林衍」的算盤落空了。

沒有林衍精神力的滋養，那副軀體所受的重傷好得很慢。

林衍很慶幸自己在這個當頭重新掌握了身體的控制權，否則，今天奧斯汀能不能順利離開這顆星球都是一個問題。

「唔……哥哥，你醒了？」清晨醒來，奧斯汀像往常一樣和林衍打了一聲招呼。

對上林衍漆黑的眸子，奧斯汀的眼裡劃過了一縷傷痛。

這幾天，無論他多麼努力，似乎都改變不了哥哥討厭他的事實……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錯了，他不應該讓哥哥看到自己那麼殘忍血腥的一面的。

只是，做了就是做了，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對於奧斯汀的想法，林衍又怎麼會沒看懂？他向奧斯汀招了招手，說道：「小汀，過來。」

小汀？奧斯汀眨了眨眼，哥哥似乎好久沒有這樣稱呼自己了……這幾天，每次哥哥和自己說話，都是以「喂」、「你這個噁心的血族」之類的言語開頭的。

聽到這個久違的稱呼，奧斯汀死氣沉沉的心漸漸地恢復了跳動。他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不安神色，有點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林衍的身邊。

在奧斯汀走到伸手可及的地方時，林衍舉起手，拍了拍他的發頂，輕聲說道：「小汀，對不起。」

林衍沒有具體說明「對不起」的原因，於是，奧斯汀自動地把它理解成哥哥在為前兩天的態度而道歉。

「沒事的，哥哥。」奧斯汀的聲音有點哽咽，雖然是這樣說著，他依舊失控地抱住了林衍，把頭深深地埋在了林衍的脖頸間……不一會兒，林衍的脖頸有了濕意。

不管奧斯汀的外在年齡有多大，他也還是一個實際年齡為6歲的孩子而已。在前6年裡，他所面對的只有冷冰冰的儀器和針劑，研究員們看他的眼神也和死物無異。林衍給了他唯一的溫暖，當他以為這份溫暖可以一直持續下去時，「林衍」這兩天的態度卻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說實話，奧斯汀覺得，前兩天的「林衍」看他的眼神和那些實驗人員看他的眼神如出一轍，都是恐懼而厭惡。

這種發現，讓奧斯汀感到冰冷和窒息。

林衍回抱住了奧斯汀，像安撫一個孩子一樣，輕輕地拍著他的後背。

哭夠了，奧斯汀擦了擦有點腫的眼睛，又在哥哥的脖頸間聞了聞。

這兩天，不知道是不是由於哥哥對他態度改變了的原因，「林衍」身上再也沒有那股讓他迷戀的味道，反而和那些實驗人員一樣，令他打心底排斥。

這也是為什麼奧斯汀沒和「林衍」睡在一起，不僅是「林衍」對奧斯汀排斥，奧斯汀也莫名地不想靠近「林衍」。

事實上，影響血族「食慾」的往往不是軀體，而是靈魂。然而，直到很多年以後，奧斯汀才意識到這件事。

「好了，收拾一下，我們準備走吧。」林衍揉揉奧斯汀的頭髮。

他們必須在兩個小時之內趕到飛船停靠的港口。

奧斯汀點點頭，又繼續不捨地在林衍肩膀上蹭了蹭。

林衍和奧斯汀要打包的行李並不多，主要都是一些在洞窟裡可以換錢的小東西。但他們要躲避搜查隊的追蹤，自然得提早準備，以應對突發情況。

洞窟的入口和出口並不在同一個地方，這也是奧斯汀一直沒被搜查隊找到的原因。在出去以後，林衍和奧斯汀最後看了一眼洞窟的位置，這個他們生活了好幾個的地方。

也許，他們再也不會回來了。

這一路上還算順利，林衍體內的另一個靈魂沒有跑出來蹦躂，而搜查隊也把主要力量放在了洞窟入口附近，並不清楚洞窟還有一個出口。

只是，林衍很清楚他支撐不了太久了——為了抵禦身體的疼痛，他動用了過多的精神力去封鎖各處的痛覺神經。

一旦精神力耗竭，另外一個靈魂必然不再受到壓制，輕易就能重新掌控這幅軀體。所以，林衍必須爭分奪秒地往飛所在地趕，並在體內另一個靈魂蠢蠢欲動之前離開奧斯汀。船

此時星際旅行的過關條件還沒有後世那麼嚴格，林衍和奧斯汀出示了磁卡之後，就成功地登上了飛船。

林衍看了看時間，還有近半個小時飛船才起飛。

要怎麼樣才能在奧斯汀沒有察覺的情況下離開飛船呢？林衍感到難度有點大。

林衍的沉思讓他沒注意到前面端著食物盤子的侍者，一時沒剎住腳步，撞了過去，各種食物的味道撒了一身。

服務員立即給林衍道歉，而林衍擺了擺手，平和地說到「沒關係」。

正是因為這個小插曲，林衍想到了一個辦法。

服務員走後，林衍對奧斯汀說道：「小汀，我去洗漱一下，順便換一套衣服，你也去吧，一身的塵土，洗個澡會精神一點。」

奧斯汀也沒想到林衍會打著離開自己的主意，再加上血族本身也有一些近乎本能的小潔癖，於是，他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林衍和奧斯汀並不在同一個房間，甚至相隔得還比較遠。林衍大致估算了一下時間，覺得奧斯汀已經開始沐浴之後，迅速地換掉了身上的衣服，給奧斯汀留了一張紙條，壓在了杯子底下：

「小汀，哥哥出去走走，你餓了的話，就先去餐廳吃飯，別等哥哥。」

林衍的目光在「小汀」兩個字上流連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咬咬牙，轉身離開了。

下了飛船後，林衍並沒有走多遠。他藏身於一個可以看到飛船出入口的地方，靜靜地等待著飛船的起飛。

他想要確認奧斯汀能夠成功乘船離開後再走。

也算是和奧斯汀做最後的告別吧……這次一別，不知道能不能再相見了。

林衍把所有的東西都留給了奧斯汀，有這些東西的話，奧斯汀要在另一顆星球生活下去，又或者繼續躲避搜查隊的追捕，不會有太大的問題。

然而，事情往往沒有人們預想中那麼順利。

就在林衍半提著的一顆心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漸漸放了下來時，一陣陣疼痛突然從五臟六腑席捲了全身，讓他不由自主地痙攣了起來！

糟糕！精神力對痛覺神經的壓制漸漸失效了！

這也代表林衍的精神力快要告罄了。

林衍看了一下時間，還剩五分鐘。

他最後看一眼飛船的入口，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後，咬咬牙，決然地轉身離開了。

林衍跌跌撞撞地往回走，經過的人看到他這個樣子，都以為他得了什麼怪病，害怕地躲到一邊了。

林衍的腦袋越來越暈眩，一股強大的力量正拖著他離開這具身體。他的精神力已經所剩無幾，全是憑藉著信念的力量在死撐著——現在的他，還不能讓出這個軀體的掌控權！

林衍握了握手心，在那裡，有一包藥丸，已經被汗跡打濕了。這種藥丸可以讓人昏迷五天五夜，卻不會對身體造成太大的傷害——只要吃下這種藥丸，這副軀體就會陷入昏睡狀態，即使另一個「林衍」的靈魂再次佔據身體，他也醒不過來。

林衍本想回到洞窟後再吃下這種藥丸的，現在看來，時間已經不能等人了。

林衍轉了個方向，朝自己在貧民窟裡的那間屋子走去。識海在這種過度使用的情況下，產生了難捱的刺痛，林衍「聽」到了軀體裡的另一個聲音：

「呵呵，怎麼，你以為把你那個噁心的『弟弟』送走之後，他就不會被別人找到了嗎？你做夢吧！等我重新掌控我的身體，我第一時間就去告發他！」

「真不明白你還硬撐些什麼……怎麼，難道你以為你還可以繼續佔用我的身體嗎？我已經能夠感覺到你的時間不多了，哈哈哈哈哈……」

「等我重新掌控了我的身體，你就要煙消雲散了吧？真是可憐哪……」

雖然嘴裡說著「可憐」，但語氣卻是怎麼聽怎麼幸災樂禍。

林衍沒有理會腦海裡的另一個聲音，他喘著氣，艱難地、緩緩地推開了房門。

他終於回到了，等他吃下昏迷藥，奧斯汀就安全了……

林衍這樣想著，下一秒，心情卻沉到了谷底——

在屋子裡，竟站著一個全身軍裝的人，他肩上的標誌，明顯就是研究院搜查隊的。

這個人在打量著林衍的住處，看到林衍回來，眼裡閃過了一絲驚訝，繼而挑挑眉，臉上露出了一個堪稱「友好」笑容：「我正愁不知道去哪裡找你，沒想到你竟然回來了。第一次見面，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羅傲』，研究院搜查隊隊長。」

羅傲禮貌性地舉起手，而林衍只是淡淡地看著他，沒有握上去。

林衍臉上的表情很冰冷，全身緊繃的肌肉揭露了他毫不放鬆的警惕。

羅傲輕笑一聲，放下了手，說道：「好吧，小林衍，你還真沒必要這樣看著我，相信我，我對你沒有敵意。」羅傲一邊說著，一邊往床邊走去。林衍這裡沒有椅子，羅傲就直接坐到了床上。他側著頭，擺出一個悠閒的姿勢，唇角勾起，點點下巴說道：「小林衍，你難道從來沒設想過你的身世嗎？」

林衍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本來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叫嚷著，聽到羅傲的這一句話，兀然停了下來，而林衍識海的刺痛也因此得到了緩解。

林衍的肌肉稍稍地鬆了下來，羅傲以為林衍被自己勾起了好奇心，心道「果然有用」，笑容加深了幾許。

羅傲繼續引誘著獵物一步步深入。「不得不說，小林衍你真的很強，一個12歲的孩子，竟然能帶著一個6歲的血族幼崽避開我們的追捕，你是一個天才，如果到了軍隊那裡，必定會大有作為。但你也知道，如果你沒有機會獲得更好的教育，那一切就是個『零』。

「我其實很好奇你的身世，到底什麼樣的父母才能生出這樣的孩子。猜猜我看到了什麼？呵呵，聯邦軍第十一軍團副團長，是你的父親噢……不過……」羅傲壞心眼地來了個轉折，同時在觀察著林衍的表情變化。

林衍一直顯得很平靜，彷彿這個消息對於他來說簡直是不痛不癢。這讓羅傲在心底對他高看了幾分。

事實上，林衍體內的另一個靈魂早就叫嚷開來了——

「聽到沒有？你這個孤魂野鬼！我的父親是聯邦軍團副團長，被他知道你佔據了我的身體，你一定吃不了兜著走！」

然而，羅傲聽不到他的叫嚷聲。羅傲繼續說道：「不過，他也同時是我的姐夫，羅氏家族大小姐的丈夫。我的姐姐可不是一個好相與的人，如果被她知道你的存在，你覺得你還能見到第二天的太陽嗎？」

這一番話，再次讓原主「林衍」閉嘴了。

與此同時，羅傲拋出最後一份誘餌，也是真正的誘餌：

「小林衍，我和你做個交易怎麼樣？我給你原本應有的富足生活，還能不讓我姐姐知道你的真實身世，你告訴我那個血族幼崽的下落。」

「我不接受。」

「快告訴他！」

兩個聲音共同響起，一個清冷，一個急切。

前者，是林衍說給眼前的羅傲聽的，而後者，則是另一個「林衍」在腦海裡吼出來的，只有林衍一個人可以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