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太后亂點鴛鴦譜
離新年罷朝已沒了幾日,夏景帝不退不允不理睬姿態,讓朝臣看到了他的決心。
只是年後再議,那麼南巡就真成了定局,他們再如何反對又有何意義?
今年最後一次的大朝會,爭論的尤為激烈,朝臣一改往次謙遜迂回姿態,紛紛神情激昂出列請求皇上冊立太子監國,不然堅決反對皇上南巡,言辭之犀利,饒是向來以明君自稱的夏景帝也不禁惱羞成怒。
然而劍拔弩張之時,內閣之首白閣老突然摘冠伏地請辭,夏景帝沒有作任何挽留,一句「准奏」瞬間讓如菜市場般的朝堂鴉雀無聲。
自奏請以來,夏景帝一直未有罷官定罪等過激之舉,這仿佛給朝臣一個信號,讓他們無所顧忌逼迫君主,然而一旦開了先例,文官之首摘下朝冠,再看當今皇上九朝冕珠之後那冰冷的眼睛,過熱的頭腦似瞬間被冰凍了一下,齊齊噤了聲。
掂量一下自己的地位,如何比得上三朝元老?
最終來公公的長唱 「退朝——」畫下了今年大朝的終止。
君臣較量,君權為上。
鳳慈宮
「皇上駕到——」
話音剛落,夏景帝明黃的身影已經進了內殿。
「母后喚兒臣前來,可是有要事?」
夏景帝今日心情不壞,白老頭識相地自動請辭,直接震懾了一幫下臣,嘰歪了半個多月終於都閉上了嘴巴。
太后瞧了瞧皇帝的臉色,多日陰雨終於放了晴,可見事情順利,於是便放下了心,側目看了身後的女子一眼。
那女子端莊而出,身著素雅,朝皇帝道了萬福,「靜安拜見皇上。」
夏景帝愣了愣,忽然想起來,笑道:「是鎮西王家的姑娘啊,免禮。」
太后嗔了皇帝一眼,「皇帝也該數數,已有幾日不曾踏入這鳳慈宮一步了?多虧了有靜安陪哀家說說話,解解悶。」
夏景帝頓時面上微紅,神情訕訕,他一向孝順,此次被臣下吵得心煩意亂,便懶得進後宮面對鶯鶯燕燕,多數歇在養心殿之中。
於是便對靜安郡主道:「好孩子,多虧了有你,如何,宮中住得可還順心?」
靜安垂目微笑,「能與太后娘娘相伴,哪有不順心的,是太后心疼怕臣女想家,才時常找臣女說話,比臣女的祖母還親切呢。」
太后笑著拍了拍靜安郡主的手,滿臉疼愛,「你這孩子,哀家是越看越喜歡。好孩子,去吧,哀家和皇帝說說話。」
靜安郡主於是便矮身福了福,離去。
宮女和內侍也靜靜避了出去。
夏景帝坐於太后身邊,抬手執起一杯茶試了試溫度後,便恭敬地遞於太后,歉意道:「是兒臣不孝,多日不曾探望,請母后莫生氣。只是貴妃和賢妃她們呢,也沒有陪您說說嗎?」
「她們?」太后接過茶,輕輕喝了一口,表情便有些索然無味,淡了神色,「朝上的事哀家不懂,也不想知道。不過今日這個來,明日那個來,句句不離的,哀家也聽了一耳朵,索性一併讓她們都不要來了,也落個清淨。」
太后的話讓夏景帝的臉色也淡漠了起來,「還是兒子的不是,後宮未加以管束,惹母后心煩了。」
輕歎了一聲,太后安慰道:「這哪能怪於皇帝,這後宮之中,貴妃居長,雖無皇后之名,卻有皇后之實,早先哀家還勸皇帝將她冊為皇后,以約束後宮秩序,如今看來,還是皇帝英明。人總有私心,無非是能否顧全大局遵循本分罷了,後宮不得干政,皇帝且記住。」
「母后說到兒臣的心坎裏去了。」夏景帝握住太后的手,感慨道,「兒臣雖為皇帝,但也為人父,皇子們是否成氣候,朕心裏有數。朕並非昏聵之君,想著萬歲萬萬歲,這江山遲早交到他們手裏,可也要他們有那能力接才行,說句不好聽的話,朕兢兢業業幾十年,若敗子嗣之手,到了地下也無臉面見趙家列祖列宗。」
見皇帝面露憂愁,太后心裏也不好受,「皇帝正值壯年,孩子們慢慢教就好,別急。」
夏景帝笑了笑,不欲再談論,便岔過話題,「兒子許久不曾陪母后用飯,母后當行行好,賞兒子陪你用午膳。」
太后聞言立刻眉開眼笑,滿心歡喜,「不打攪皇帝正事就好。」
「今日便罷朝了,哪還有什麼正事,況且陪母后用膳可不就是正事?」
皇帝這麼一說,早些的不快頓時煙消雲散,太后立刻喚來女官,「去,吩咐廚房,都做皇帝愛吃的,那道……香酥雞還有銀魚羹,一定擺上。人老了,不然哀家親手做給皇帝吃才好,小時候你們兄弟兩個總是纏著,非得哀家親自下廚才行……」
說到小兒子,太后不禁心上悲來,「唉……」
皇帝聞言心道壞了,老睿親王可是太后心裏一道無法跨過的傷,這白髮人送黑髮人更讓她難過,於是連忙道:「靖宜那小子自從半月前上了次朝,之後朕再也沒見過他。朕這裏鬧得沸沸揚揚,他倒好天天不是窩在王府就是去北郊營,逮都逮不找,小九前日子去拜訪,說不上兩句話就去軍營了,最後還是榮兒招待的。」
趙靖宜可真是安撫太后的法寶,說到他太后就收了眼淚,還笑?了皇帝一句:「他也是為君分憂,知道自己的身份,謹記自己的本分,遠遠的避開,朝中大臣一個不理會,不然他一個王爺參與進來,有你頭疼的了。這樣實誠的孩子,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皇帝無話可駁,連連應是,「朕這一輩子還真沒輸弟弟什麼,就這兒子,唉,差了一些,所以朕總不免偏疼靖宜幾分。」
伯侄親近又不分生,小兒孩子又得倚重,太后心裏極為高興,「就應該這樣。」
這時,女官矮身進來稟告,「太后,皇上,午膳已準備好了。」
說著便要來扶太后,卻見皇帝已上前了一步,攙扶住太后的胳膊,便自覺地錯身後退了一步。
夏景帝向來節儉,太后鳳慈宮也一樣並不奢華,兩人一桌也不過八道涼菜,十六道熱菜,統共二十四道罷了,已有試菜內侍一一嘗試過。
兩道香酥雞和銀魚羹便被擺在了娘兒倆面前。
夏景帝嘗了兩口,便放下,看旁邊的太后便道:「這味兒還是母后做的好,不過這次也不壞。」
太后高興地說:「那是你記憶裏的味兒,哀家再做一次,必比不得禦廚。」
夏景帝連連恭維,目光一掃又指著另一道菜問:「這個倒是不常見。」
「這個啊,是西邊的吃食,靜安那丫頭特地給哀家做了一次,味道倒是獨特,也請皇帝嘗嘗。」
太后說著便有內侍呈了上來,夏景帝夾了一筷子嘗了一口,點了點頭,笑道:「看來鎮西王這一點遺孤很得母后喜歡。」
太后拿了帕子輕輕拭了拭嘴角,慢條斯理地說:「文文靜靜的丫頭,不多話安安分分,父兄母親皆亡,這麼長時間也沒見她人前露愁見苦過,俱是笑顏迎人,可服侍的宮婢倒是見她暗地裏默默地掉過許多次眼淚,怪讓人心疼的。」
夏景帝說:「姑娘不錯,家族忠心,母后多為她打算一分吧,總不叫人說朝廷怠慢忠良之後。」
「這還用皇帝說,一個姑娘家,也就是一個好夫婿了。」太后說到這裏頓了頓,看了周圍一眼,待人都出去方道,「說來春節已到,各家都忙碌,前幾年靖宜在外頭自不必說,那今年睿王府裏誰能主持中饋?」
作為皇帝自不會管侄子的內院事情,不過太后這意思他明白。
「倒是沒有聽說,與往年一致吧,曹公公還算妥當。」
太后說:「蕭家丫頭去世之後,他就未曾踏入後院姬妾一步。」
夏景帝不在意道:「靖宜在外征戰三年,哪有這閒情功夫。」
「就是這次回來也沒有。」太後身處後宮之中,對這小兒子家的格外關注,說到這裏不免有些心氣,便問:「三年前哀家問他,他說心裏有人,如今回來了,哀家又問他是哪家姑娘,不論出身只要他喜歡便賜婚,可這臭小子依舊守口如瓶。皇帝你說說,若是真有這麼個人,有何不可說?難不成見不得人?」
被太后這麼一說,本不當回事的夏景帝也不禁疑惑,「母后的意思……」
太后冷笑一聲道:「見不得人的,不是煙花女子便是在室之婦。」
夏景帝頓時目瞪口呆,下意識地反駁道:「不會,靖宜看著可不是這樣的人,平日裏也不像。」
太后橫了他一眼,「皇帝也說了,看著不像,藏地再好,也是有跡可循的,可有誰聽說他去過煙花之地或在外養了宅子?」
別說花街野巷,就是街頭也不常看到,去的最多的還是軍營,軍營裏有什麼,都是一幫粗野的男人!
說實話,夏景帝不是這麼八卦之人,只是這侄子實在太一本正經,無趣的很,就是禦史想抓住他的一些把柄,也是極難的。
這種隱私,挖出來其實很讓人興奮。
夏景帝都想好了,只要趙靖宜喜歡,收入王府內他也會睜隻眼閉只眼的。
「請母后高見。」
太後面露薄怒,一拍桌面恨恨道:「只怕哀家和皇帝叫這小子欺瞞了,哪有什麼心上之人,無非是推諉指婚罷了,他的心裏怕是還想著蕭氏,不然問起榮兒,怎不見這孩子一點異樣也無?」
是啊,哪個孩子不喜父親只守著自己的母親不娶繼室?
夏景帝忽然覺得太后說得極有道理。
不過他還是斟酌了一下說:「曾聽貴妃之語,蕭氏與靖宜相處可並不愉快。」
男人長情一些正常,可沒見過能這麼長的,而且活著的時候夫妻關係還不好。
「男人啊,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太后道,「可還記得先祖武帝時的孝敏皇后?」
夏景帝點了點頭。
「孝敏皇后在的時候,帝后不少爭吵,甚至還鬧得武帝廢後,可孝敏皇后真走了,武帝還不是空守到最後,緬懷後悔。靖宜這孩子,骨子裏便有武帝這份癡情。」
說到這裏,太后怒其不爭,又無限慨然,「這便是哀家的不是了,當初見這蕭氏容貌端正,舉止有度,雖有一份活潑才氣,卻是侯府嫡長女,便想著靖宜面冷不拘言笑,正好相配,卻是指了個冤家。誰家不是妻妾俱全,靖宜又並非這寵妾滅妻之人,卻還能鬧得妾毒殺嫡長,正妻杖斃庶子這種駭人聽聞之事,哀家聽說差點背過去。」
哪怕過了三年,如今提當年鬧得滿城風雲之事,夏景帝的臉色還是極為難看。
「母后不必再說,若有決斷,我們做長輩的總要幫襯一把。」
「你看靜安這丫頭如何?」
繞了這麼個圈子,終究說到點子上了。
夏景帝聞言驚訝道:「靜安?楊家可是沒人了。」
太后看皇帝的表情,頓時心上滿意,可見兒子是真心為了侄子的,便道:「睿親王府還需要怎麼樣的妻族幫襯不成?只要妻賢,今後夫妻和美就足夠了。靜安身後沒了娘家,自然對睿王府一心一意,且她是御賜郡主,無人看輕了去,出入應酬身份也得當。如今榮兒已有八歲,等靜安有了孩子,即使是個兒子,榮兒也大了,無人撼動他的地位。」
「靜安願意嗎?」
雖是親王妃,可依舊是個繼室,先頭元妃已經有了兒子,世襲爵位輪不上,說實話並不是非適當。
太后淡然道:「哀家自是問過她了。」
那便沒什麼好說的。
「就怕靖宜不願意。」夏景帝還是向著侄子的。
「說來蕭家也存了這個心思,他家三丫頭至今未有婚配。」太后因著蕭錦萍並不喜蕭家,只是平心而論,若是趙靖宜娶了小蕭氏,卻是對趙元榮最好不過了。
「母后還是再看看吧,總要合心意才行。」
趙靖宜騎著馬當先朝城外小湯山而去,身後緊緊跟隨著十八衛騎,馬蹄翻起厚厚積雪,徒留下一長痕跡,過不了多久,又會被大雪掩蓋。
小湯山顧名思義,裏面有大大小小溫泉眼,京城冬日嚴寒大雪,能在裏面泡一泡那是極為舒適的。
早先的世家門閥紛紛佔據了一處,修了溫泉莊子,用來避寒。
睿王府自然也是有的,而且是老大的一塊風水寶地,不過趙靖宜這次去的卻不是王府地界。
林曦手上也有一個小莊子,還是當初第一次進永甯侯府之時,四舅舅蕭雲宣所贈。冬日泡溫泉,最是養生,他得了地契的第二年便讓人過來修繕了一番,地方雖小,倒也別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