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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子藥罐子》第165章
第165章 冷宮寒寒誰含冤

  出了冷宮,忽而一陣冷風吹來,翠婉趕緊給淑妃披上袍子,「娘娘,回宜景宮嗎?」

  吹了冷風,淑妃的冰冷的目光漸漸回暖,頭腦也冷靜了下來,她搖了搖頭,「不,再等等。」

  說著便清晰地聽到裏面傳來一聲尖叫「滾——」

  很好,淑妃冷笑,微微側臉,果然看到太醫拎著藥箱灰溜溜地從裏面走出來,歎息著恭敬地站在她的面前,彎腰聽命。

  「等著。」淑妃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便朝外走去,「去養心殿。」

  淑妃的儀駕還沒到,這消息便已傳了過去,來公公笑眯眯地將淑妃迎進了養心殿,「邊境的摺子剛來,估摸著還算安定,皇上這會兒心情不錯。」

  那來的是時候,淑妃進了內殿,正看到皇帝執大筆書寫大字「天下太平」。

  「愛妃來的正好,過來看看這字如何?」「平」字最後一豎懸針而落,夏景帝收筆抬頭笑道。

  淑妃提起裙擺走到書桌邊,細細地瞧了瞧,略微苦惱地說:「這會兒真討厭臣妾肚裏沒墨,說不出學問的話來讚美,不過臣妾一看,就感覺這心呀安定極了,一點也不擔心呢。」

  「有沒有墨不知道,朕看這機靈勁是誰也比不上的。」夏景帝頓時哈哈大笑,伸手一刮淑妃的鼻子,面容開懷,「不錯,稱歌讚頌,文辭優雅的話朕聽得太多了,卻不及愛妃這樸素實心之語,朕極為偎貼。」

  淑妃含笑道:「臣妾只是說出了心裏話罷了。」

  「可要什麼賞賜?」

  淑妃想了想,「皇上若是捨得,不如將這幅字賜給臣妾吧,可是墨寶呢。」

  夏景帝睨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這哪是什麼賞賜,再想想換一個,這字就讓人裱起來,送到宜景宮。」

  「那就謝皇上了。」淑妃欠了欠身,一臉驚喜。

  夏景帝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便見來公公進來小心地取走了桌上的字,交由了宮人。

  「說吧,想好要什麼了嗎?出了這殿門,可就不算數了。」

  淑妃扶著夏景帝去了旁邊暖閣,接過宮女的茶細緻地吹了吹,然後送到他的手裏。

  垂下眼睛,她看了看端坐喝茶的夏景帝,微微有些躊躇,「皇上……」

  「怎麼?」

  淑妃咬了咬唇,坐到夏景帝的身邊,小心地說:「臣妾確有一事相求。」

  「哦?」夏景帝放下茶盅,抬眼看她,「是有誰給朕的淑妃娘娘委屈了?別怕,說出來朕為你做主。」

  做不做主不知道,但是這後宮之中的風吹草動的確瞞不過皇帝的眼睛。

  淑妃下了榻,跪在皇帝的面前,俯身而拜,誠懇道:「臣妾蒙皇上恩典,賜予統管六宮的權力,雖為榮耀,可也心中忐忑,兢兢業業不敢辜負聖恩。只是今日冷泉宮的嬤嬤來報,說裏面的賢……左姐姐身患重疾,便有些為難。左姐姐雖有罪在身,貶於冷宮,可育有皇子成年,又伴駕多年,情分不同。是以臣妾立刻宣了太醫,並親自探望。只是臣妾發現姐姐身體雖然虛弱,可根源還在心裏,她嘴裏一直念著皇上。俗話說心病還須心藥醫,臣妾不忍姐姐如此憔悴下去……」

  說到這裏,淑妃抬頭看向表情隱晦不明的夏景帝,面露懇切道:「臣妾斗膽,請皇上前去冷泉宮看姐姐一面吧。」

  說到最後,帶了一絲哽咽,便深深俯掰下去。

  夏景帝沉默了良久,終究深深地歎了口氣,他從榻上起來,彎腰將地上的淑妃扶了起來,柔聲道:「朕沒想到你會為她請願,她那麼對你不委屈嗎?」

  淑妃順勢起身,抬起來頭,眼中含淚,她輕輕地按了按眼角說:「皇上的話臣妾並不認同,臣妾高床暖枕,奴僕成群,姐姐卻在冷宮孤單一人,這委屈如何而來?」

  夏景帝說著摟著淑妃回到榻上坐下,輕聲問,「一點也不怨她嗎?朕可記得她之前她對你並不好,更不用說她對不起敏敏了。」

  淑妃笑了,「如今這日子已是想也不敢想了,如何還能要求更多?也不怕皇上笑話,剛入宮那會兒想的最多的是好好活下去,乖一些,聽話一些,便能好過一些。幸好敏妃娘娘憐惜我,特地向林美人要了我去,這日子就更好過了,若不是後來……」

  淑妃沒有再接下去說。

  「是朕對不起敏敏。」夏景帝介面道,眼裏浮現出愧疚,「朕聽信左氏和良妃之言,負了她,她恨朕……」

  「皇上!」夏景帝還未說完,淑妃便出口制止了她,似乎顧不上莽撞無禮,便急急解釋道:「皇上,敏妃娘娘最是心善,她連螞蟻都不願踩死一隻,又會如何怨恨皇上?前些日子,臣妾夢到她了……」

  夏景帝眼睛一亮,忙問:「你也夢到她了,她說了什麼?」

  淑妃抿唇,微微一笑,似有回憶道:「敏妃娘娘依舊那麼美麗,她穿著粉色衣裙,略施粉黛如天女一般,溫柔地囑咐臣妾照顧好皇上,照顧好九皇子,若是皇上能想起她,便什麼也不求了,至於其他人,沒有恨,沒有怨。」

  「對,對,敏敏,她一直都是這樣的,別人對她的好她都記得,對她的不好,她也不放心上。」

  夏景帝立刻就被說服了,淑妃最親近敏妃,她說的絕對不會有錯的。而且敏妃生前多麼愛慕他,那麼溫柔的人怎會恨他呢?

  心裏的大石忽然就這麼放下了,夏景帝握住淑妃的手說:「幸好朕的身邊還有愛妃你,你和琰兒朕都不會辜負,你放心朕總會安排好你們母女的。」

  「謝皇上,有您在,臣妾沒什麼可擔心的。」淑妃軟下身子依靠到夏景帝的懷裏,又再次勸道,「所以皇上,您不妨去看看姐姐吧,臣妾並非大肚,也是有私心的。姐姐早於臣妾那麼多年,和皇上的情分總是非比尋常,若是因此姐姐有什麼意外,皇上有情總會有些遺憾,這樣她便留在您的心裏了,臣妾可並不甘心。」

  這樣的小心思在夏景帝眼裏頓時變得無比可愛而暖心,不禁嗔了一聲,「小醋?子,原來都是裝出來的大肚。」

  「冷宮裏太冷清了,您就接她出來吧,不管如何,臣妾的品級總是比她高,可不怕她。」淑妃挑了挑眉,一臉嬌憨。

  話音剛落,夏景帝的心頓時敞亮了起來,哈哈大笑,「行,就按照愛妃所說來辦,放心,她若是欺負你,朕必定給你撐腰。說來老九這差事辦的不錯,年紀也到了,是該封府出宮的時候,前禮親王的舊府一直無人居住,便著內務府修繕起來吧。」

  聽此,淑妃的眼睛頓時一亮。

  親王的府邸自然要親王居住。

  夏景帝一笑,「另外朕派一個任務給你,你要好好完成。」

  「皇上請吩咐,臣妾定全力以赴。」

  「你是該全力以赴,呵呵,老九的王妃,可得好好相看啊!」

  淑妃驀地心中一頓,接著心臟狂跳起來,她握了握拳頭,強忍著激動,明亮著眼睛按捺住那份狂喜說:「這……似乎不妥,臣妾不過一介庶妃,如何當得了皇子妃的考察,是否請太后老人家掌眼?」

  夏景帝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不滿,「不必,你統領六宮本就是你的責任,如何推卸了?辦好差事別辜負了朕的期望就是。太后精力不濟無需吵她,定了人選再與她說便是。」

  這是將主動權完全交給了自己,將來九皇子妃也要承她的情。莫大的喜悅下,她再也忍不住揚起了嘴角,高聲道:「臣妾謝主隆恩。」

  夏景帝終於起駕前往冷宮,淑妃沒有去,得了好處,她自然更加不在意左氏,一句「姐姐定有許多私密之言要與皇上說,臣妾便不惹人嫌了。待會兒臣妾命人送一桌席面到麗正宮,皇上接了姐姐出來不妨陪她用個午膳吧。」

  如此貼心大肚之語,夏景帝看淑妃的目光更加柔和欣慰了。

  帝王年老,更加重惜往日情分。

  左氏身形消瘦,蒼白病弱地躺在床上,再加上漣漣淚目癡癡地望著他,想到那風光無限的日子,兩項一對比,帝王堅硬的心瞬間變得無比柔軟。

  如此好的機會,可現在回想起當日的情形,左氏覺得自己一定是被關了太久,失去了理智。那是一個陰謀,張氏賤人設的局,她一頭栽了進去。

  可一切都晚了。

  她望著橫樑上的雪色白綾,面容淒苦而絕望。

  「你說什麼?」

  帝王溫情的目光瞬間轉冷,可苦苦哀求的女人依舊不察,枯瘦的手握住夏景帝的衣袖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懇求道:「皇上,臣妾此生別無所求,可蜀王是臣妾的命啊!鎮西王府落敗,他遠在京城,如何參與此時,且都已經過去了那麼多年,為何睿親王凱旋歸朝並未提起此事,孰不知是他人陷害?請皇上三思啊,蜀王是您的親子,如何能做這般大逆不道的事……」

  夏景帝死死地看著伏在床上痛哭的女人,一別經年重逢的憐惜之情瞬間一乾二淨,他壓低著聲音毫無波瀾,「你在冷宮,也能得知此事,看樣子淑妃終究嫩了一點,沒有你和良妃當年控制後宮的能力。」

  左氏終究是伴駕多年的寵妃,一瞬間下意識地明白帝王的慍怒所為何來,她連忙搖頭,「不,不是,臣妾什麼也不知道,這事還是臣妾從送飯的嬤嬤與內侍談天時得知的,皇上明察!」

  夏景帝都氣笑了,他起身慢慢地背手踱步,「哦,朕倒不知連一個送飯的老嬤嬤都能知道如此機密之事,卻恰恰讓你聽到,難道不知道妄議朝政散播謠言是要砍頭的嗎?」

  到最後帝王的怒氣瞬間伴隨著質問拔高,左氏頓時被嚇地呆了一呆,然而突然眼睛一睜,福臨心智,一切都想通了。

  「皇上!」左氏大喊一聲,接著滾落到了床下,匍匐著向前幾步,扯住夏景帝的衣擺,「皇上,這都是陰謀,給臣妾和蜀王設的陰謀!張氏,張氏賤人故意的,故意派人在冷宮門口議論讓臣妾聽到的。皇上,您想想,如今她才是後宮之主,只有她才辦得到啊!皇上,臣妾是母親啊,一個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什麼都能做!臣妾被關在這冷宮之中,什麼消息都打聽不到,忽然之間聽到這樣揪心的事,關心則亂,在皇上面前定然失了分寸!遭皇上的厭棄!」

  夏景帝冷淡地說:「可你已經在冷宮裏了。」

  「然而臣妾重病,皇上今日還是來看臣妾了。」左氏充滿柔情和欣喜的目光望向夏景帝,流著淚,抱住他的腳,輕輕地摩挲著。

  然而接下來夏景帝的話卻讓左氏頓時墜入冰窖。

  「今日若不是淑妃跪在朕的面前,求朕來看看你,朕是不會來的。」

  「她一定……」

  夏景帝彎下腰,對著左氏呆愣的臉說:「她今早帶著太醫來看你,你卻罵她,辱她,打她,喝退了太醫,甚至詛咒琰兒,可各種尖酸刻毒的話她卻一句都沒對朕講過,強顏歡笑地勸朕看在往日情分上來看看你,然而你呢?」

  夏景帝失望透頂,「大家閨秀呢,還不如她一個山野村婦來的識大體。」

  「不是的,不是的……」左氏搖著頭,慢慢地搖著頭,「這都是她裝的,她最會用這種苦肉計了,皇上……」

  看夏景帝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左氏知道這是她最後的機會了,是以她緊緊地攀住夏景帝的腿,大聲喊道:「九年前陷害敏妃,臣妾認罪,可是對張氏,臣妾是被冤枉的,臣妾沒有下毒!臣妾完全不知情的!也不相信是良妃所下,是她,是她自己,她自己喝得冷梅!好一出苦肉計!臣妾發誓,若有一絲一毫欺騙皇上,臣妾不得好死!她給敏妃報了仇,讓九皇子徹底倒向她,又借此次機會剷除其他皇子……皇上她野心勃勃,您萬萬不可被她玩弄於鼓掌之中啊——」

  「住口!」伴隨這一聲暴喝,便是清脆的一個巴掌聲,左氏瞬間被掀翻到了床上。

  夏景帝怒不可遏,暴怒地拎起左氏的衣領,危險地說:「這個時候你還要攀附她人!誰借你的膽子!淑妃還要讓朕把你接出冷宮,好言安慰你,呵呵,她的好意真是餵了狗了。」

  左氏嚇得瑟瑟發抖,囁著唇說不出話來,她感覺皇帝會真殺了她。

  忽然門口來公公的聲音傳來,打破這冰凍的局面。

  「皇上,淑妃娘娘遣了太醫過來在外候著,是不是……」

  「她倒是真善良,可你看看,你配嗎?」夏景帝冷笑,「讓太醫退下,這裏用不著。」

  左氏完全嚇愣住了,只有眼眶的熱液不自禁地順著臉頰滑了下來,可此時此刻,在高高在上的帝王臉上出現的是滿滿的厭惡,似乎再看上一眼都嫌骯髒。

  不願再繼續待下去,夏景帝轉身離去,可卻忽然停住了腳步,他側了側臉,用左氏從來沒有聽到過的冰冷說:「老五的事情你不會不知道,既然如此,你便看著辦吧。」

  伸出的手來不及觸摸到一片衣角,帝王的身影便在晃眼的光照下消失在門口,那聲呼喚仿佛噤了音,張開了嘴卻聽不到任何聲音……手無力地摔落在床沿,接著便是一片黑暗。

  第二日一早,

  「娘娘,冷宮裏的昨日晚上去了。」

  翠婉替淑妃帶上珠花,輕聲地說。

  淑妃的眼睛微微一動,接著垂下眼皮,淡聲道:「這些便別戴了,派人給報喪吧。」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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