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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國後,男主不准發芽》第37章
  第37章 第十四隻鳳凰

  山中歲月總是走得緩慢,這一年的冬天也似乎格外的漫長。

  在屋簷下收起自己的傘抖雪的時候,下山外出採買的小僧人不經意地聽到了身後廂房傳來的隱約的談話聲。

  猜測應該是自己的遏苦師叔又在和那位交談,這小僧人也沒有敢打擾,拿著傘就想跑到邊上去找自己更年長的師兄們了。

  可是還未等他走到更裡邊的香堂,他大老遠地瞧見有兩位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少年僧人正在雪地裡表情略顯苦惱地說著話。

  「今天早上是你去給內院那樹掃雪的?」一個小和尚如是問道。

  「是啊……但我下次再也不去了……」另一個小和尚一臉苦惱。

  「到底為何啊?我怎麼看看除了歸雪師弟,其他人去掃過一次都不樂意去了,那樹當真如此嚇人嗎?」

  「不是……唉,你不懂,歸雪師弟應該是佛心比較堅定吧,總之我抬頭看那樹一眼啊,哎喲,我就覺得自己這和尚快當不下去了……」

  胖嘟嘟的小和尚說著就傻乎乎地紅起了臉,看這表情羞澀的樣子明顯就是想起了什麼特別讓他難以忘懷的東西。

  而聽完他們的交談,屋簷下拿著傘的歸雪也有點意外,半響這過去半年間給那客人掃過無數次落葉和雪的小僧人也慢慢地紅了臉,可他卻沒有去驚動自己的兩位小師兄,逕直飛快地低下頭走的更快了。

  哪有什麼佛心堅定一說,只是他看過一次之後就很少再敢抬頭了。

  有時候真懷疑遏苦師叔是不是故意想出這種法子來檢驗他們是不是修行足夠專心的,可那種世間再難尋得的美景,哪裡又是凡夫俗子能輕易抵抗得了的呢?

  山中的樵夫看了一定會忘記自己砍柴的心,進香的香客見了也遺忘自己求佛的意。

  或許正如《華嚴經》中所說吧,佛土生五色莖,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被佛土滋潤長大的樹木注定也要帶著這種不可侵犯染指的美麗吧?

  歸雪小和尚隱秘的內心想法沒有任何人知曉,安靜下落的雪花依舊在寺院裡慢慢地堆積,廂房內歸雪那位的遏苦師叔也正在和一個身上規規矩矩地披著青色僧袍,頭髮長到已經垂在肩上的年輕男人一邊喝茶一邊說著話。

  「這幾天我就要立刻動身,您就繼續留在寺院養傷吧。」遏苦皺著眉頭來了一句。

  「是王志摩那邊出什麼問題了嗎?」青年聞言也淡淡地問了一句。

  「恩……他自從去了岡仁波齊每兩周都會將一份書信發給我,但自從上次已經有一個多月了,我怕出什麼事端……」

  遏苦的語氣有點止不住的擔憂,自從半年前眼前的人出了那件事後,他和王志摩就一直在苦心尋找著讓他徹底康復甚至更進一步的法子。

  那時候他和王志摩一路帶著他回到了官山寺,遏苦向他透露了青年的真正身世,也順帶告訴了他如何才能徹底救治青年讓他恢復原身的方法,而這位始終記掛著自己朋友的青年也正是在那時決定獨自前往岡仁波齊為自己的朋友尋找一件東西的。

  只是這一去就是大半年,兩人之間除了少有的書信,就連遏苦也已經好久沒有見過他,聽到他熟悉的聲音了。

  而這般想著,遏苦先是抬頭打量了一眼青年最近略有些好轉的氣色,又不忘再次老話重提地勸告了他一句。

  「您也許會在心裡嫌我煩,但是請相信我,千萬別再像之前那樣隨隨便便地顯露自己的能力,暴露自己的身份……特別是在您還不夠強大的前提下,我明白寺中生活難免乏味無聊,但現在大雪天隨意出行總是不太安全的,另外,如果我入春之後還沒有帶著王志摩回來,而您也已經等不下去了,您可以下山去找糖棕,他會告訴您該去怎麼找我們的……」

  「嗯,好。」

  遏苦的好意青年並不會不懂,其實他自己也很擔憂王志摩是不是出什麼事了,但以他現在這樣的身體狀態,恐怕也支撐不到進入岡仁波齊的境內。

  而就在青年若有所思地想著又安靜地端起面前的茶盞準備喝時,剛剛已經交代完大概的遏苦也從香榻下面取了件比外頭的雪地還要白得純淨的毛皮衣裳和一塊煙灰色的頭紗,接著才端著慢慢地放到了青年的面前放了下來。

  「您的樹根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如果覺得自己的雙腳能好好走路的話,可以趁天氣不錯的時候在寺院周圍隨便走走,只不過……還是將面目略做些遮掩吧,畢竟我的師侄們以後還是要繼續在佛門待下去的……」

  遏苦略有些尷尬的表情讓面前的青年有些不明所以,其實他自從來到這裡之後,他就陷入了大部分身體的逐漸慘敗和某處記憶的始終空白中,對於自己外貌的悄然變化卻是一概不知情的。

  但作為一個曾經普普通通的人,現在肯定也不可能會長得真的特別到哪裡去,而他也不會說被遏苦這麼一提就馬上去找面鏡子看看自己的臉,所以當下青年也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又在接過那套白色衣裳和灰紗後語氣平淡地回了一句。

  「這一趟過去一切小心,希望春天的時候就能看到你和他一起安全地出現在我的面前。」

  而聽他這麼一說,遏苦也在發自內心地笑了笑之後,雙手合上著彎下腰沖眼前的青年行了個禮。

  「是,也多謝您了……鳳凰。」

  遏苦這一聲謝過後,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他就如半年前第一次離開寺院時那樣灑脫地走了,他的其他小師侄們此刻還在迷迷糊糊地睡著,只有頭上落著灰紗看不真切臉的青年和早早的起來誦經的歸雪拿了些香客們帶上來的麵食來送送遏苦。

  「歸雪,我走之後,你一定要替我好好照看著鳳凰知道嗎?」

  「好,遏苦師叔請儘管放心。」

  簡短地兩句交流後,一身黑色厚重僧袍的遏苦就在歸雪的注視下一步步地往山下去了,而歸雪轉過身的時候,還恰好發現遏苦師傅口中的鳳凰施主正安靜地站在自己的身後。

  「聞……聞施主,那我們回去吧。」

  不用看見鳳凰施主的那張臉,歸雪的心理壓力頓時少了不少,但他心裡始終記著遏苦對他的囑托,所以對待這位鳳凰施主的態度簡直就和捧著一塊易碎的雪似的,連大聲說話都不太敢,生怕他就被自己驚著哪兒碰到哪兒了,一下子就消失不見了。

  「好,走吧。」

  這般回答著抬手摸了摸眼前小和尚光禿禿的頭頂,等終於看不到遏苦離開的背影了,一身白衣的鳳凰也終於肯收回自己的視線了,而在一起走回去的時候,他還和歸雪態度很友善地聊了兩句。

  「您後來找到自己的花了嗎?」歸雪小聲地問了一句。

  「……沒有,我還在找。」青年淡淡地回答。

  「也許等到春天會比較容易找到,其實不用太著急的。」歸雪又安慰了一句。

  「嗯,我盡量不著急。」

  聽青年這溫吞卻又固執的口氣總讓人覺得他有些一本正經的可愛,被他完全盡量不起來的著急所感染得忍不住笑起來的歸雪,又看了看他比之前身體好轉了不少的樣子也跟著放下心來,他心裡想著等回去之後也許他該和廚房的師兄們說說,給鳳凰施主做些好吃的素齋補補身體,不要老是這麼一碗清茶度一日,看著便越來越瘦,就算是棵原本再枝繁葉茂的樹那也是會漸漸地枯萎的啊……

  小和尚的好心鳳凰並不知曉,事實上他在這間寺院中避世的安生日子很快就要終止,山下的俗事紛擾沒打算現在就放過他,而當遏苦離開後兩周的某個傍晚的時候,兩輛碾過雪地留下一排排髒污車輪痕跡的越野車就停在了官山寺的門口。

  「請問……施主們找誰?」

  遠遠地看見一群穿著現代化的男男女女朝這裡走過來,恰好在門口掃雪的歸雪一下子愣住了,他幾乎是下意識地擋在寺院門口皺著眉問了一句,而這群人中打頭的一個漂亮女人只嬌滴滴地笑了起來,又拿塗著艷麗指甲油的尖銳手指很沒禮貌地戳了戳歸雪的小腦瓜開口道,

  「小禿驢,我們是地植辦的人,專程到你這裡來找人的,你們這廟裡是不是有個菩提樹的類植體人類?」

  被女人的手指戳得頭皮就是一疼,一向好脾氣的歸雪冷下臉離這些行為粗鄙吵鬧的人稍微遠一點,又拿著手裡的笤帚故意掃了掃雪才口氣硬邦邦地回答道,

  「我不知道什麼地植辦,什麼類……也不知道,我們這廟裡只有牡丹花,芍葯花,松樹,柏樹,沒有什麼菩提——」

  話到嘴邊不知道怎麼停住了,因為歸雪忽然想起來廟裡的菩提樹指的到底是誰了,可不就是他剛剛才離開的遏苦師叔嗎?

  而這般想著,皺起眉頭的歸雪剛思索著自己到底該怎麼辦時,那被他嗆了一句的女人倒是不悅地冷笑了一下,又轉過頭沖身旁的幾個男人似笑非笑著嘲諷道,

  「這破廟的臭和尚架子倒是大,我們這些政府過來的人都不接待了……你們自己看著辦吧,說是這兩個也是五樹,帶著去找其他五樹六花的幾率會變大,可誰知道這到底是不是真的,那個糖棕不就是廢物嗎,特別找過來也沒什麼用,還要廢那麼多油一路上帶著……」

  「唉,玫姐你不要這麼說,我來和小師傅親自溝通吧好吧?別搞得我們和黑社會一樣呀,這樣不好不好……」

  後頭一個帶著薄片眼鏡,一臉精明相的男人有些無奈地開了口,他口中的玫姐聞言冷哼了一聲抬腳走開了,接著又在邊上看著那一貫狡詐的男人慢吞吞地走到歸雪的邊上,滿面笑容地蹲下來搓了搓自己凍得發紅的手道,

  「阿彌陀佛呀,小師傅,我們可真是來找你師叔好好談事的,你師叔是叫遏苦對吧?你去告訴他,我們是地植辦總部探發科的,今年咱們單位裡有個特別的大項目就是要找到傳說中的五樹六花和神樹,這五樹中的糖棕先生現在正在我們車裡呢,我們手上有蕭驁先生的大量手稿和部分繪製地圖,是真的做了精心的准——」

  口中絮絮叨叨的話還沒有說完,男人就感覺到被他抓著一隻手,一臉抗拒的歸雪被一個悄無聲息出現在廟門口的白色身影拉到了自己身後,而當下就是一驚又集體站直了身體,這一行人統統沒有注意到這個人是什麼時候出現的,自然是各個臉上都帶著點錯愕。

  「麻煩不要在這種地方太過吵鬧。」

  隔著一層灰色頭紗發出的聲音很冷漠,白衣長髮的青年面容看不太真切,但這一身打扮應該就是廟裡帶髮修行的僧人了,而立馬就聯想到那位傳說留著長髮卻又是個和尚的菩提樹遏苦,那先前就想當說客的男人立馬故作恭敬地笑了起來,又怪模怪樣地行了個禮道,

  「哎喲,這位……就是遏苦師傅對吧?唉,久仰久仰啊,剛剛小師傅不太聽話,我就和他隨便說說道理……喂,小張,去把車裡的糖棕先生也帶出來吧,正好我們一起進廟和遏苦師傅聊聊,真希望能趕緊有杯香茶喝一喝啊,這鬼天氣真是累死了……」

  自顧自地下了安排又要往廟裡喘,男人這一副自來熟的不要臉樣子搞得歸雪氣的發抖,但是又實在無可奈何。

  他此刻多希望遏苦師叔能真的在這裡,哪怕是趕緊一樹枝把這些嗓門又大又吵很沒禮貌的人打一頓也好。

  而他正這般心想著的時候,他忽然就看見這些人腳底下的雪地裡竄出了一些細嫩的柔軟枝條,先是如繩索一般套住了這些傢伙的腳把他們集體摔倒在了地上,又在慢吞吞地給了那先前大聲聒噪的一男一女兩下戒尺一樣的抽打後堪堪停了下來。

  「廟裡的規矩,大聲喊叫,罰兩戒尺。」

  在官山寺住了有大半年的青年比誰都要清楚這些小和尚們每天要讀的戒律,因為每天早上他幾乎都要看見苦巴巴抱著戒尺求師傅師傅饒命的小僧人規規矩矩地去香堂領罰。

  只是這種基本的談吐禮貌連小孩都知道,有的活了大半輩子的大人卻還不明白,而這般想著,他也沒有去解釋自己被認錯的身份,只垂眸看了眼被他的行為氣到發抖卻又真的安靜下來的這群人,半響才雙手合十行了個禮道,

  「現在可以進來喝一杯香茶了,但還是要保持安靜,請吧。」

  說完這話,青年就拉著歸雪的手讓開了進廟的路,男人剛剛和歸雪說的話他其實都差不多都聽見了,看他們身上的穿著和那兩輛帶著政府牌照的車也應該知道他們並沒有說話,只是關於糖棕為什麼會跟著他們過來和所謂的蕭驁的地圖手稿還是引起了他的好奇。

  而幾分鐘後,當他把這些人帶到茶室裡坐下,又找了廟裡的另外一個小和尚去隨便找些去年的陳茶泡一泡之後,他也和特意站在門口等他,卻看上去並沒有受到什麼人身禁錮的糖棕聊了幾句。

  「怎麼回事,他們到底是誰。」

  「……他們真的是政府的人,而且還知道不少事,我明明不是雍錦城,還佔著他的身的事他們知道,所以他們就拿這事來故意威脅我,一定要跟著他們過去,我怕雍錦年知道了這事氣的殺了我,只能就這麼莫名其妙地來了啊……」

  一臉鬱悶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糖棕一路上明顯過來的很匆忙,但好在身體上沒有明顯傷痕,看來真的是被這些早有準備的地植辦的人趕鴨子上架的,而這般想著,臉上帶著灰紗的青年就沖面前的糖棕又開口問了一句道,

  「他們手上真的有我外公的手稿和地圖嗎。」

  「恩……我在邊上偷偷觀察了一下,確實是有什麼地圖之類的東西,但我也不確定真假啊,我也不認識你外公,不過說起來聞楹,遏苦人去哪兒了啊,怎麼就一個人在這兒啊,而且你臉怎麼了,長疹子了嗎幹嘛故意用東西擋著……」

  糖棕的疑問聞楹沒有立刻回答他,他在沉默中思考了一會兒,接著就用手指稍微撩開些那些灰色的紗,而眼看著面前的糖棕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面無表情的聞楹把灰紗放下又想了想,接著才淡淡地衝他開口道,

  「……我進入開花初期了,就是現在這種情況,遏苦前幾天去岡仁波齊了,暫時無法聯繫到人,你先不要讓這些人發現我不是遏苦的事……我在想如果這件事的確和我外公有關,你我又注定無法避開的話,不如就和他們一起過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啊……那你身體好點了嗎?跟他們這麼過去撐得住嗎?」糖棕還是有點不太放心他。

  「已經沒什麼大問題了,不用擔心。」

  聞楹從容的回答讓糖棕稍微跟著鬆了口氣,他知道青年到現在都沒有恢復那一天在蒼青的記憶,所以除了簡單的關懷了一下之後他也就刻意地避開了當天的事情。

  等他們又聊了幾句確認彼此心裡都有點數之後,聞楹就端著那些故意沖泡了好多遍幾乎沒有味道的陳茶來招待這些已經在茶室被凍了半天的客人們了。

  而一看見這個古古怪怪的菩提樹終於來了,被凍得嘴都差不多紫了的這幾個人剛要憋不住脾氣發火,就眼看著這白衣如雪,灰紗蒙面的青年慢慢的走到他們邊上坐下,又輕輕地開口問了一句道,

  「如果我現在答應和你們一起去,你們能提前告訴我你們要找的是什麼東西?去的又是地方嗎?「

  這一句話立刻讓這些人的火氣又回去了,知道這個遏苦願意跟著他們一起去找五樹六花那先前受的那點小打擊肯定都不算什麼事了,畢竟按照蕭驁老先生的手稿,五樹六花與神樹之間的確是存在這某種特殊聯繫的,而這般想著,那先前第一個開口說話的男人只趕緊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鏡,又用暗含興奮與期待的眼神看向眼前的聞楹道,

  「當然可以,當然可以,只要遏苦師傅能和我們一塊去,這就是我們共同的秘密了……我們的第一站是黑河以北,在阿爾山上的鄂倫春民族聚集地,據說生長著一種神奇的植物,他由靈蛇看護,深冬時才會開花,開花時受佛光庇佑,可包周圍百里的草木安然度過冬天……「

  ——「而他的名字,就叫做……地湧金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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