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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國後,男主不准發芽》第66章
  第66章 第二十二樹鮮花

  首都時間九點半,小湯山五公里範圍內的三家紡織工廠都收到了上級臨時取消加班的通知,三個廠裡原本準備好通宵加班的女工被集中到了離小湯山最遠的一間工廠內,附近一個老小區的一百多名外地務工人員也被忽然區委會的人叫醒臨時帶到了這裡。

  視線所及,此刻在廠房外的鐵絲鐵欄杆邊上,並不清楚情況的女工們原本還在三五成群地嬉笑打鬧,穿著拖鞋舊睡衣的打工者們則端著明天早上還要用的牙刷和茶杯缸子,疲憊的臉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

  他們都不太瞭解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的嚴重性,事實上,上次附近電的廠忽然跳電時,他們也是來這個廠子裡無奈地等著供電恢復正常的。

  可在五分鐘後,當這些人在夜色中集體聽到工廠上方傳來的可疑警報聲,同時一群臉上裝備著防毒面具的軍人們出現在鐵絲網外面把廠房給圍起來後,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一下子凝固了。

  怪異可怕的氣氛讓在場的這些普通人都有些不敢喘氣,沒人知道這是發生什麼事了,才會讓這種正經八百的軍隊都跟著出動跑到他們這種小地方來。

  而就在眾人臉色茫然,有些不敢出聲的時候,這些活了半輩子,只在電視機裡看過這種大場面的人普通人便眼看著一個派頭十足的中年軍人先是從外頭的車上下來,又緩步走進破舊工廠裡面來,接著一路趕到小湯山來的聞天明上將就在近七百多個平民的注視下慢慢地敬了個禮,這才用嚴肅平靜的口氣朝所有人大聲開口道,

  「十分抱歉,但請大家盡快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半小時後我們會開始安排大家撤離,考慮到安全問題只能把大家暫時集中到這裡,同時因為一些特殊原因,接下來會給大家做一些必要的消毒措施,請大家一定要認真消毒,佩戴好特殊隔離口罩。」

  聞天明的話說完士兵們便開始分發口罩和一些一次性瓶裝消毒液,這些消毒液的味道都很刺鼻,比市面上就可以買到的普通消毒液還要有一股特別刺激性的味道。

  部分年輕女工看上去有些嫌棄,就想草草塗一點在手上了事,可是板著臉的軍人們挨個檢查,搞得大家更加開始人心惶惶了。

  而打從聽到軍隊安排撤離,那些還有些家當在這兒的外地住戶就開始面露不安了,半響一個年紀很大,背都彎了,手邊還帶著個十幾歲孩子的老太太一臉緊張害地拉住剛剛跟著聞天明一起進來,此刻也恰好在參與分發消毒液的聞榕問道,

  「小伙子……能幫我問問麼……本來不是說停電麼……怎麼忽然就集體撤離了……能再讓回去一趟把我小孫子抱回來嗎?他年紀小特別要睡覺,一醒就苦惱,剛剛我……我以為……不是什麼大事,就沒叫醒他,對不起對不起,我是真不知道啊……」

  老人說到最後有點哽咽了,她很怕這些一看就很嚴肅的當兵的嚴厲地拒絕她的要求,心裡也十分埋怨自己的愚蠢和疏忽。

  在她身邊還有個年紀稍微大點的男孩,扶著自己年邁的奶奶的時候還紅著眼睛說了句奶奶您別去,我去把弟弟找回來,而聞榕看見這一幕,先是一愣,半響他皺起眉安撫地對老太太說了句大媽,別急,我幫去你問問,又小跑著到了聞天明邊上把情況說了一下。

  「不是早就說了讓人都聚到這兒來了嗎!這些人怎麼回事!怎麼還會有小孩子被落在自己家?到底聽不聽得懂人話!再過半小時就有軍用飛機準備空投東西下來了,這次行動是由中央直接指揮的,我也不可能隨意改動時間,雖然山上的基地已經被蔣商陸提前搬空了,可是這裡是第一污染源,不毀掉以後就是大麻煩,而且撤離完我們還要去——」

  一看聞天明這個老不死的衝自己發火,脾氣差勁的聞榕也臉色不太好,但是轉頭看見那個老太太和孩子還在不遠處地內疚害怕地哭,這讓他不自覺地想到了點他壓在心底好久的事。

  多少年前的Y市中心醫院裡,被凍壞了身體的聞楹躺在白色的床上呆呆地病床前的所有人。

  他的臉色真的很難看,醫生剛剛進來也說了作為一個年幼的木本植物,他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有完整發育的可能了。

  當時紅著眼睛,臉上還挨了聞天明一個巴掌的聞榕結結巴巴地想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他卻明白自己對聞楹說什麼也都沒用了。

  哪怕是他稍微有點責任心出門去找找聞楹,把他找回來,他都不可能一個人在山裡迷路。

  但他卻因為自己的那點見不得光的嫉妒和埋怨,差點就害了聞楹一輩子。

  自己根本就不配做他的哥哥,聞楹這麼多年來一直討厭他,厭惡他完全是對的,因為他就是這麼惡毒,卑鄙,和他那個搶別人丈夫的媽一樣從骨子裡就不是什麼上得了檯面的好東西。

  這麼想著,聞榕心裡也有點苦澀,其實這段時間以來,聞楹能這麼不計前嫌地和他上說幾句話對他而言已經很心滿意足了,那感覺真的不亞於當初他什麼都還沒有的時候,就能幸運地娶到自己的夢中情人姚素蘭了。

  而在略顯不耐地抓了抓頭髮後,已經被教訓了半天的聞榕忽然一臉火大的打斷了自己這位最高領導的話,接著膽大包天地就沖聞天明直接嚷嚷地道,

  「能不能讓我先把話說完再開口教訓我!有這個時間趕緊給我一輛車,我自己去一趟,半小時之內我一定回來,這裡和那兒離得又不遠!那小孩的弟弟才那麼小,我也是給人當大哥的,你讓我怎麼看的下去!我知道!軍人是該服從上級的命令和指示!但咱們今天不是來協助他們撤退的麼!怎麼可能不管任何一個平民的生死!我知道你還急著去給小兒子他們兩口子那邊幫忙!沒關係!我也擔心我那個傻弟弟這次是不是要跟著殉情了!您能早點去支援就早點支援!這邊我來行了吧!」

  聞榕這麼說完,也沒去管臉都氣綠了的聞天明,從邊上的戰友手裡急匆匆地拿了自己的防毒面具,又把消毒液擦了擦手就往外頭走了,而壓根沒追上他的聞天明只能臉色蒼白地目送著聞榕開著車迅速消失在了廠房外面的夜色中,半響忽然顫抖著閉上眼睛長歎了口氣。

  明明自己就是個一輩子無可救藥的人渣,生出來的卻個個都是情義雙全的好孩子……

  這讓他以後死了……到底該怎麼下去面對那兩個對他害苦了一輩子的女人啊。

  ……

  首都時間十一點,蕭驁在行動科屬下的簇擁下下車來到陳永明宅子的大門口的時候,手上拿著一塊手帕,他用這塊潔白的手帕掩著自己的口鼻,因為剛剛他還在車裡的時候就已經聞到一股很濃重的血味了。

  可是他也知道,歲這種怪物不用特殊方法是完全打不死的,哪怕他動用了這麼多的力量,陳永明一個走路都打顫的老怪物依然能有本事在重重包圍下撐了足足兩小時。

  想到這兒,頓時心裡有點嫉恨他這種能力的情緒湧上來的蕭驁剛想問身邊的下屬一句還有多久才能把陳永明抓到,他就忽然感覺到空氣中有股異常的氣息傳來。

  伴著密密麻麻的白色飛蟲從屋子裡湧出來和行動科的人緊張的舉起消毒槍的緊張畫面,被保護在眾人後面,看上去沒有一點安全問題的蕭驁只勾起嘴角嘲弄般地一笑,接著大笑著張嘴喊了一句道,

  「我的老朋友啊,別再躲了,我知道你現在能聽得見我的話,這些蟲子不就是你的傳聲筒嗎?可你知道我等著這天到來究竟等了有多久了嗎?等了足足有十幾年了啊!這十幾年來我每天都恨不得把你撥皮拆骨,再把你身上一塊塊肉都撕扯下來以洩我心頭之恨!可是你的運氣居然不錯,竟然靠自己也找到了這種方法了!了不起!了不起啊!但是沒關係!你當初怎麼害我的,我現在就怎麼害你!斷子絕孫的感覺還痛快嗎陳部長!你那個廢物孫子死的夠不夠難看!夠不夠可憐!」

  「蕭驁!蕭驁!你這個偽君子!!!你才是真正的卑鄙小人!我一定要殺了你!」

  陳永明聲嘶力竭的怒吼聲從屋子裡傳來,像毒蛇一樣蜿蜒著從牆壁上爬下來的籐蔓抽打著堵在最前面的行動科人員,一旦接觸到皮膚表層立刻就皮開肉綻。

  而那些白色飛蟲也開始大範圍地攻擊在場的人,一時間場面混亂的無以復加,偏偏蕭驁似乎打定主意要用這種持久戰的方式一直磨到陳永明束手就擒了,直接就惡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建議先暫時撤退的宗明苑,又衝在場的所有人面目猙獰地大吼道,

  「你們這些廢物!我這麼多年養著你們有什麼用!沒有我的指示一步都不許撤退!打到天亮也要把它給我抓起來!」

  老人的這種極端暴虐的態度搞得在場的人都有些不寒而慄,但行動科在建立之初的招人方式就是由蕭驁親自建立助學基金會,再從基金會中得到資助的學生中,挑選合適的人員加入地植辦工作的,所以裡頭的很多人不管年紀大小都要叫他一句老師,當年更是因為他的意外身亡而悲痛欲絕。

  但如今多年過去之後,蕭驁這個名字再次死灰復燃,首先帶來的卻是一場完全不亞於陳永明這種人的瘋狂屠殺,而有關今晚探發科高層究竟死了多少陳派中人,大家已經不敢往下想了。

  想到這兒,這些一個個還在苦撐著的行動科前線人員們便面露苦澀,只是顧念往日恩情不敢表露在臉上。

  可是如今現了原身的陳永明本就實力深不可測,就算行動科臨時加派了很多人還是漸漸展露出頹勢,蕭驁氣得怒火攻心,本想一舉拿下陳永明,再把他作為自己順利登上繼位者寶座的籌碼現在看來卻是有點困難了。

  這般想著,白髮老人的腦子裡忽然就想到了一個最大的變數,但再一細想這個變數就算現在去找,也未必會願意為自己所驅使,他的臉色就不太好。

  可恰在這時,一直因為激烈的打鬥而顯得混亂不堪的現場卻忽然有一陣濃郁異常的罌粟花花香味覆蓋下來,而在在場所有人痛苦哀嚎著捂著自己太陽穴動彈不得的時候,同樣也臉色灰白,腦部神經痛的說不出話的蕭驁只咬牙切齒地喃喃道,

  「蔣商陸……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東西……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狗東西!!」

  蕭驁氣紅了眼的大罵聲引得夜色中傳來了一聲陰森的冷笑,被嚇得猛地僵硬住脊背的蕭驁剛想躲開,但是一隻從後面生出來的冰涼的手已經惡狠狠地鎖在了他的喉嚨口。

  而其實躲在邊上已經看了很久,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後邊接近了蕭驁的蔣商陸只把這個他已經煩了很久的死老頭子死掐住脖子,又伸出鮮紅色的舌尖面含挑釁地舔了舔嘴唇,接著才像個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一樣沖那些目瞪口呆的行動科的人歪著頭笑了笑道,

  「不好意思了,但現在一切指揮權在我手裡,立刻停止你們的攻擊,聽話。」

  蔣商陸沙啞的聲音像是充滿了魔力,被精神毒素控制的所有人呆呆地放下了手裡的武器,更甚至一副完全無法掙脫開罌粟花控制的樣子只能站在原地,而察覺到事情可能出現了轉機,本以為蔣商陸已經背叛自己的陳永明立刻激動地大喊了起來。

  「……商陸?是你嗎……商陸……是你對吧?你果然來了!!」

  陳永明這個前幾天還給他臉色看的老東西這會兒就和見了親人見了黨似的了,晚飯都沒吃就過來,背上還有重傷的蔣商陸心裡其實很不想搭理他,但是還是提高聲音略有些懶散地回了句是的陳老,您別著急。

  而像個喪心病狂的綁匪一樣把手上一把年紀的蕭驁掐的話都說不出話來了,瞇起眼睛如同提線木偶一般操控著行動科在場所有人的蔣商陸隨手就將一朵開在他手指上的罌粟花把玩了一下,接著才抬起頭往夜色之中的一個方向吹了個口哨笑了笑道,

  「親愛的,來幫我個忙,我進去一下。」

  聽到他這麼說,宗明苑和蕭驁的臉色都有點古怪,但當他們親眼看到那個面容出塵俊美的青年從夜色中走出來緩步出現在眾人的面前,又居高臨下地站定到蕭驁面前的時候,包括蕭驁在內的所有人頓時都有些不敢喘氣了。

  「好久不見。」

  聞楹的臉色看上去很淡漠疏離,俯瞰著蕭驁的眼神也相當冰冷,呆呆地坐在地上蕭驁表情茫然地張了張嘴,被蔣商陸剛剛刺激的神經還在隱約作痛著,但是沒等他開口,聞楹就忽然用沒比蔣商陸剛剛輕到哪裡去的力氣狠狠地掐住了蕭驁的脖子,又把他一下子提到自己面前瞇著眼睛冷冷道,

  「您還記得……您有個死不瞑目的女兒叫蕭紅嗎?」

  「我當然記得阿紅……我可憐的女兒……你是阿楹……阿楹……我是你外公啊……你不認識我了嗎……」

  剛剛還氣勢洶洶的蕭驁如今倒像個洩了氣的皮球了,衰老枯萎的臉上又是茫然又是哀求,但聞楹卻知道偽裝自己本來也是這個人最擅長的東西,至少現在想想,他可歌可泣的一生裡真的很少有人能看穿他的真面目,無論是成為英雄前的蕭驁還是成為英雄後的蕭驁。

  而想到自己從聞天明嘴裡聽來離奇的身世,原本身體還算健康卻被透支了生命力的蕭紅,蕭山上的茭白對自己哭泣著說的那些話,還有他十幾歲時那莫名其妙好像要斷了他生路的那場山火,蔣商陸剛剛一點點被自己逼問出來的他所受過的羞辱,聞楹的臉上便沒有一絲溫情,只充斥著他從未在人前占線,卻真真實實存在的狠與恨。

  「我當然認識你,正是因為我認出了你,我才格外想親手殺了你,你對我媽媽做的,你對蔣商陸做的,我殺你一千次一萬次都不夠,不過我知道你最需要的不是死,所以不用我送你親自下地獄,你自己很快也不會想活下去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聞楹的話讓人聽上去不寒而慄,蕭驁心裡有點忌憚他的身份,不敢隨意衝他發火,但是被這麼對待,還是讓他心裡憋著火有點沒處發,而看他這面容扭曲地瞪著自己的樣子,聞楹只俯下身眼神平靜地看著這個年邁的,可憐的,還瘸著腿的老人淡淡地開口道,

  「你認識姚東林嗎。」

  完全沒注意過這種小人物蕭驁茫然地搖搖頭。

  「嗯,只是個小人物,沒有劉常卿的膽識,也沒有陳永明的遠見,更沒有蕭驁老先生的步步為營和比誰都要狠辣的野心,不過卻是個很難得的好人,他是最底層的戶籍登記員起家的,之前做這個工作的都是一些蔬菜水果,在你們三個所謂的時代領袖忙著勾心鬥角的時候,他這個真正的老好人拼著命去救過蝗災,和你一樣斷了腿還沒有得到總部的嘉獎,氣的差點辭了職,但同年他妻子下崗他沒辦法就硬著頭皮干了下去,可是他沒有因為權勢依附過劉常卿,也沒有聽從過陳永明的命令,更沒有成為你蕭驁的同謀,所以我現在打算給他一點他應得的東西。「

  聽到這兒,已經開始臉色大變了,歇斯底里的蕭驁大吼大叫著我有聞天明的支持,我有行動科,誰也奈何不了我,是我親手抓住的陳永明,我是紅棉樹蕭驁,誰能奈何得了我。

  說了一半又開始抓著聞楹的手一聲聲地質問著,你為什麼不幫我,我是你外公啊阿楹,你看看我啊,你現在這是要幹什麼,你瘋了嗎,可聞楹從頭到尾只是眼神冷漠地看著他的表演,半響才淡淡地回答道,

  「我唯一該感謝你的,就是你果然無比瞭解你研究了一輩子的阿姆莎神樹的生長習性,真的用你人為創造的一生苦難造就了現在這個我,可是你算錯了一步,我從某種意義上說根本不是聞楹,我只是那顆無比艱難長大了的種子,所以別再用這些你自己都不信了的傻話來試圖感動我了,再惹我生氣我就真的要送你上路了,蕭老。」

  說完這話,聞楹也沒去管地上坐著發抖的蕭驁,將已經完全綻開的一樹火紅色的鳳凰樹的枝幹散佈開來,又把麻醉快失效的所有行動科的人都給好好地控制了起來,只是聞榕的電話不知道為什麼怎麼也打不通,無奈之下他只能聯繫了自己的前大嫂過來收拾殘局。

  做完這一切他走進了蔣商陸剛剛走進的屋子,當看到心口已經被掏空,身上完整的皮肉都沒剩下多少的陳永明倒在血泊裡一動不動。

  而雙手沾滿血跡的蔣商陸則一動不動地一個人坐在那裡之後,停頓了一會兒聞楹先是慢慢走到他邊上蹲了下來,又平靜地看著他不再呈漂亮的鴉黑色而是顯現出紅瑪瑙色的眼睛淡淡地問了一句。

  「感覺怎麼樣,還能堅持住嗎。」

  「……雖然我很想把我現在的這種感覺,理解我為你今天故意不給我吃晚飯造成的,但是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有點想進食了。」

  都這種時候了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神情萎靡的蔣商陸說完主動湊上來輕輕地吻了吻聞楹,可這一次身為完全天敵關係,甚至是絕對對立面的他們卻不再會感覺到對彼此有任何排斥反應。

  而想到這兒,眼神平靜的聞楹只用手掌撫摸了一下蔣商陸已經被自己縫合好的背脊,又回吻著他的嘴唇輕輕地抱住了他的腰,可他們的腦海裡卻不自覺地想起了幾小時前他們在六條胡同發生的事情。

  ……

  「我已經是人了,雖然我本來也早就死了,但你馬上就會知道我為什麼要著急躲開你了,鳳凰尊,等時間一到,在面前的這個人會變成你這輩子最大的敵人,如果你還不願意相信,那麼我可以告訴你,我現在的名字……叫第二歲。」

  蔣商陸脫口而出的話和他手臂上的那些黑色苔蘚宛若一把鋒利的刀子,扎得聞楹的臉色都弄得難看地沉了下來。

  但是被逼得這份上的蔣商陸今天似乎打定主意要把所有的事情說清楚了,所以他只是神情黯淡地扯了扯嘴角,又把自己的袖子放下才慢慢開口道,

  「我以前一直沒搞明白歲這種東西是什麼,所謂的十修羅又到底指的是十種特定的植物種類還是有什麼別的意思,可是過去半年來我通過蕭驁接觸到了一些你母親曾經的手稿,自己粗糙地往後翻譯了一些之後,就發現了一點讓我覺得比較意外的東西。」

  「你可能已經知道微生物也是有進化成人的可能性的了,因為在阿姆莎後一百二十三頁的內容中也提到了這點,而裡面還提到了一個很重要的詞彙,叫高等生物性,地球上的任何一個物種體內基因都含有這種高等生物性,高等生物的外部特徵就是人,內部特徵就是智慧生命的思考方式,但是根據各物種之間習性的不同,其實又有相應變化,而動物,植物和微生物也是完全不一樣的。」

  「造物給了動物,植物和微生物一模一樣的起步點,動物著重選擇了大腦進化,植物著重選擇了物種基因保留,微生物兩個都沒有選擇,把第一次進化的火種完全放到了繁殖力和寄生上,再通過掠奪動物和植物的軀殼來達到自己的二次進化。」

  「所以歲就如同你在植物鏈中的地位一樣,他是一種具有微生物多樣物種特性的高等微生物,只是因為微生物的第一次進化方向異常,他不具備主觀性智慧,只能採取力量守恆定律選擇植物體熱量最高,最強大的修羅,也就是他培養的天然培養基寄生……」

  「但陳永明這樣的歲其實還很弱小,因為他病變的還不夠徹底,身上的歲也不夠多,你有注意到他總是在生病了嗎?他根本沒有所謂的免疫力,一點傷口就能引起敗血症,肺部還有嚴重感染,身上到處都是爛瘡,而且他從來不吃藥,也不去醫治自己,因為他就是想讓自己得得病越多越好,這樣他才能變得強大……」

  說到這兒蔣商陸的臉色微有些無可奈何,但看向抱著的聞楹時他還是努力地笑了笑,接著才揉揉自己的眉心緩緩開口道,

  「所以如果蕭驁這次不出來阻止他,很快他就要放棄首都這個放射中心地帶,把自己的眼光往更遠的地方放了,可蕭驁也清楚歲的傳承性問題,那麼他今晚殺了陳永明之後,勢必要輪到我身上了,小桃現在人在十三號疫苗的身邊,我給他們寄了一封信,大概會在一個月後達到,信裡完整地說明了這一切,所以我死之後就不會再有新的,會產生災難的培養基出現,小桃會和十三號在得知真相後幫助政府和你繼續對抗微生物的進化,到那時沒有了歲這個首領,微生物的進化也就失去了指揮者……」

  蔣商陸的計劃一聽就知道已經想了很久,充滿了他一貫把什麼事情都想到最壞,永遠用自己來墊後的壞習慣,把聞楹搞得更想和他發火了。

  可是他自己也清楚,無論陳永明今天晚上死或是不死,一切都會向著他自己最不想看到的情況發生,身為第二歲的蔣商陸會成為歲似乎是一個已經不可挽回的死命題。

  這讓他又一次陷入了為什麼不早點發現蔣商陸異常的悔恨中來,更甚至當他此刻抱著懷中瘦得見骨的男人的時候,一貫喜怒不形於色的聞楹都有點難受地說不出話來了。

  「……我永遠不可能殺了你,你別做夢了。」聞楹看著他。

  「嗯,我相信你。」蔣商陸照例是輕輕地笑著回了一句。

  而聽到他這麼說,嘴唇抿著的聞楹沒有立刻回答,但想到蔣商陸待會兒肯定還要去做的事和自己必須要對他做的事,他還是在鬆開自己的手後把蔣商陸整個人推倒在床上,接著就將床帳上的一根紅色細繩隨便扯下來,又把躺在床上的蔣商陸的手腳給分開強行地捆住了。

  而被他這種舉動弄的一愣,急紅了眼睛的蔣商陸剛要坐起來厲聲問他你這是想幹什麼,他就感覺到自己身上的襯衫被粗暴地撕了開來,臉也被聞楹給蒙了起來。

  接著伴著一陣濃烈芬芳的,屬於鳳凰花的醉人香氣,臉色蒼白的蔣商陸只猛地聽到自己的上方傳來了某種像是樹幹被硬生生折斷的可怖聲音,接著籠罩住他的這棵樹也用低沉顫抖卻意外很溫柔的聲音對他緩緩開口道,

  「有點疼,稍微忍一忍。「

  要是到現在還不知道他打算做什麼,蔣商陸也是白和他在一塊那麼久,但他的手腳被捆著完全動彈不得,所以半響他只能在壓抑地一聲嗚咽聲中用手抓緊了暗紅色的床帳,卻掙脫不開聞楹對他的這種禁錮般的控制。

  而當鮮紅色的血液開始順著蔣商陸膚色慘白的後腰往下淌,當初發生在鄂倫春的那一幕再次重演在他身上。

  痛的只能無助地嘶喊了幾聲聞楹,不要,眼前卻什麼東西都看不見的蔣商陸逐漸感覺到他身體裡早就被蛀得不像樣的樺木背脊骨被一點點掏了出來,接著一種全新的,充滿生命力的東西被放了進去。

  而抱著他赤裸的身體安撫地輕輕吻了吻已經猜到一切男人的蒼白嘴唇和他已經控制不住流下淚來的眼睛,剛剛生生折斷自己樹身上最具有生命力,幾乎可以稱為命骨的一段鳳凰花枝的聞楹只死死地抱著懷裡的這朵正在逐漸凋零的花,接著才紅著眼睛一字一句地對他開口道,

  「……我把鳳凰木唯一的一根命骨折斷給你,從此以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只要你還寄生在我的命骨上,我們的命就永永遠遠地因為彼此的關係連在一起,我知道陳永明這次必須死,但是蕭驁那邊也不能讓他得逞,我不管你是不是已經變成歲了,但這次我陪你一起去……」

  「如果事情解決之後我們都還僥倖活著,我就帶你一起離開這裡,這個世上再沒有聞楹和蔣商陸這兩個人的存在,就只有一棵沒有名字的樹和他的花……如果我們沒辦法一起走出那個地方,就一起死在那裡,這輩子也別再分開了,好不好,小陸?」

  ……

  首都時間十一點半,陳永明的死訊傳來,在這場發生在深夜的全城範圍的瘋狂搜索和撤退中,幾乎已經成為眾矢之的的蔣商陸和聞楹一起秘密來到了陳永明之前轉移那些試驗品的備用基地之中。

  這個地方相比起附近還有大量居民和工廠的小湯山顯得要更隱蔽一些,至少從目前看來,在五公里安全區內是沒有任何活人和健康植被存在的。

  但據蔣商陸自己也和聞楹坦白,其實這裡之前也是有幾十戶人家住著的,其中有一對眼盲的老夫妻,一輩子就這麼點可憐的房產,所以壓根就不願離開。

  而實在沒辦法的蔣商陸只能連續幾天親自上門,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勸了一個禮拜,又花了很多功夫把山上的很多植物都給慢慢移走了,這才讓也有點意識到危險性的幾十戶人家徹底自願搬離了這個是非之地。

  這些前期佈置就花了蔣商陸很長的時間,這也是他為什麼一直拖著不想讓聞楹提前回來的原因,而只要按照蔣商陸原先的計劃,他假裝救出陳永明之後把他引到這裡,再趁他受傷殺死他,用自己的轉化來解決這裡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這個計劃就是蔣商陸能想到的犧牲最小的突破基地計劃,完全不用讓年輕的人類軍人們闖到這裡來白丟了自己的性命,因為憑大多數免疫力低下的普通人類根本無法進入這裡,還有很大的幾率徹底毀掉這些危險性極大的微生物。

  可是蕭驁根本就是在利用他,所以陷入兩難的蔣商陸也沒有辦法,只能一邊被迫修改著自己原先的計劃一邊一點點地把他自己往絕路上設計。

  但現在聞楹和他的命既然都已經綁在一塊了,就算蔣商陸再一心求死,他也要為自己和聞楹贏得一線共同的生機了。

  而此刻,蔣商陸自從進入這個足足有三層的基地就開始和聞楹一起不斷地殺死那些因為陳天明死亡而發瘋亂跑的黴菌類人體。

  兩個人渾身上下都已經是猙獰的傷口和血污,卻還是沒有再離開對方半步,他們沒有任何後援,只有彼此。

  而或許對他們而言,他們也只需要彼此。

  但在這悶熱而潮濕的充斥著如雨後的菌類一樣瘋狂竄出來的巨大空間裡,哪怕如今的二人一個是剛剛徹底覺醒的頂端微生物類人——歲,一個是頂端生物鳳凰木,卻還是被這樣恐怖而絕望的環境互相分擔著這種情況的他們還是被逼得情況越來越艱難。

  而直到已經失去自己的命骨,所以難免顯得有些虛弱的聞楹幾乎脫力地被蔣商陸一把扶住時,他們倆才算草草結束了這第二層的清理工作。

  「先找個地方休息兩分鐘吧,加濕設備基本已經被毀了,應該不會再變多……」

  看著一地噁心的斷手斷腳,蔣商陸表情很疲憊地抬手摸了下臉上的血,他們倆已經把這裡的加濕設備損壞的情況下也不會出現細菌增多的情況,只是沒有心智,一聞到聞楹身上的天敵味道就會主動攻擊的黴菌類人體還在循著味道到處找他們。

  而臉色同樣很不好的聞楹聽他這麼說,也只是扶著他的手就進了旁邊一個空著的養殖房,在用自己的樹枝隨手鎖死了門之後,他讓蔣商陸把身上的衣服解開檢查了一下他後背的傷口,又抱著同樣臉色很白的蔣商陸輕輕地問了一句道,

  「沒有選擇立刻進食,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還可以,只是實際進化的感覺其實不太明顯,像是一個並沒有得到滿足的空井……你還有力氣嗎?讓我一個人去吧,我待會兒回來找你……」

  「……不行。」

  一聽到蔣商陸要離開自己就一副要和他生氣的樣子,聞楹的反應把蔣商陸搞得有點無奈也有點內疚,看了下手上的表確定還能稍微喘口氣,蔣商陸就趁著這個時間緊湊的機會又親了親聞楹,而聞楹見狀只抬手攬著他加深了這個吻,想了想還是閉上眼睛靠著蔣商陸輕輕道,

  「能想起你來真好,感覺現在滿腦子都是你。」

  「……恩?都是關於我的什麼?」蔣商陸聽了忽然有點高興,沒忍住就問了一句。

  「想起你是我的小陸,最喜歡吃橘子,還有春天的繡球花……小時候在家裡最喜歡的是媽媽,然後是舒華,還有比較嚴厲的大哥和爸爸……」

  「……還有呢。」

  「……想起你偷偷喜歡上一無是處的我,還會因為放不下面子不願意告訴我,會為了我想要自己變得年輕一點,也願意主動為我改變自己的壞脾氣,我還想起你給我讀的那首詩,現在仔細想想感覺和你就像已經走過了彼此的一輩子一樣,很滿足又很不滿足,想一直繼續下去……」

  聞楹的話很溫柔,像春風或是細雨,至少蔣商陸聽了真的很高興,他甚至覺得就算待會兒出去他們還是面對這無止境的黑暗和怪物,可是兩個人這樣手握著手就好像一切都有了希望一樣。

  這一次他們誰也沒離開誰,是懷著一起要活下去的堅定決心來到這裡的。

  而想到這兒,眼睛有點紅的蔣商陸便神情堅定地慢慢靠在聞楹的肩膀上,又笑了笑衝他鄭重其事地開口承諾道,

  「謝謝你,聞楹,我想我真的該為我之前的自作主張向你好好道歉了……相信我吧,我會堅持活下去的,等走出這裡,我們就去任何我們想去的地方,多數時間在走,偶爾一起停下來歇一歇,等哪一天老的走不動路了,我們就和真正的花和樹一樣找一個合適的地方停下來,然後一起牽著手重新回到泥土裡去,等來年春天到了,你重新發芽,我再次開花,好不好?

  「……恩,好。」

  ……

  首都時間十一點五十五分,結束了小湯山撤離工作的聞天明上將親自驅車前往了目前已經被封鎖住的三級危險菌類生存基地外。

  在這裡安靜地駐紮,隨時準備等待空投噬菌體藥劑的士兵們都沒想到自己頂頭上司居然會來,可是聞天明只從車上匆忙下來又通紅著眼睛看著面前的這些士兵,又有點可憐而心酸地問了一句道,

  「……裡頭現在怎麼樣了?真的到現在還沒有人出來過嗎?」

  「……報告首長,沒有,已經快半個小時了。」

  小兵們個個表情很緊張,但還是努力地回答了首長的問題,聞言的聞天明慢慢地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忽然把自己手腕上的手錶舉起來給他們看了一下道,

  「還有一點時間,可不可以破例給我一點時間,我知道總部有具體指令,可是我還是想進去再看看,我的小兒子和他的愛人可能還在裡面……我不會進入到最裡面去,我就怕……怕他們其實已經走出來了,但沒力氣再走到五公里之外的地方了……讓我進去再看一下好不好?」

  夜色下的聞天明看上去很衰老也很疲憊,沒想到居然是這種情況的小兵們頓時有些傻眼了,過了一會兒一個忍不住紅起眼睛的小兵把自己的防毒面具給摘了又大聲地說了句首長您拿去吧。

  而雙手合十,低下頭慢吞吞感謝了一句的聞天明過了一會兒便開著車越過邊界線往裡面走,只是眼前除了無盡的夜色,就只有狼藉的斷牆,哪裡都找不到還有活著的人的蹤跡。

  「聞楹……聞楹……阿楹……阿楹……」

  想了想還是停下車用手電筒掃了下前方,滿眼已是淚水的聞天明這輩子都沒叫過聞楹的小名,也從來沒有這麼心心唸唸地喊著自己親生孩子的名字。

  可是當他此刻喊出口的時候,他才依稀感覺到自己作為一個父親的失職和做人的卑鄙,所以他只是不斷地喊著,喊著,一直到他快要覺得絕望時,他忽然聞到了兩股有點奇妙卻很合適地融合在一起的花香味。

  而就在猛地抬起頭的聞天明看向遠處的黑暗裡時,他先是看到了一個背上背著個人所以顯得腳步略有些蹣跚的影子,接著也看清了那彷彿已經完整生長在一起,不再會分開的兩個人。

  那不正是蔣商陸……和他的小兒子聞楹嗎。

  ……

  首都時間清晨六點,已經在自己的家中通宵一晚上沒睡覺的姚東林老先生終於是動了動自己僵硬的肩膀。

  他的面前擺著一份初步起草的微生物遏制行動重啟說明,上面的每一句話都經過了他的再三修改,確保能在今早的地植辦總部晨會上能順利地針對最近的事情發表上任演講。

  只是看著小辦公桌上一家人的合照,一輩子也就在戶籍科隨便管管戶籍的姚老還是覺得直到現在,一切都顯得很不真實。

  而直到小孫子淼淼推開門奶聲奶氣地說外公,外婆叫你去吃早點了,其實比那名氣響噹噹的蕭驁蕭老先生還要大上幾歲,如今連頭髮卻還是黑的比較多的姚老爺子這才轉過頭把桌上的東西收了收,又和老頑童一樣笑著回過頭道,

  「好勒,外公馬上就下來,順便告訴你媽,待會兒讓她開車送我去上班,今天日子比較特別就不為了省錢用老年卡做公交車了!咱這輩子也稍微闊綽一回兒!」

  「恩恩!我馬上去告訴媽媽!」

  樓上的歡聲笑語傳到了樓下皺著眉的姚素蘭耳朵裡,只是這會兒她正著急打電話給自己前夫聞榕,可這電話卻怎麼也打不通。

  昨天晚上一夜姚素蘭都在地植辦總部和行動科的那些人對峙,要不是最後人類軍方幫助介入,一舉幫他父親止住了蕭驁那個老東西的人馬,她差點就真的要頂不住了。

  可聞榕人找不到還是讓姚素蘭很鬱悶,暗自猜想他不會是把復婚那句話當真了吧,她一方面有點惱恨地想著這個死鬼怎麼這麼開不起玩笑,一方面又有點我就算說真的你有必要這樣嘛的氣憤來了。

  可被她這麼一早上打了二十七八個電話後,二十分鐘後,姚素蘭居然真的還把電話打通了,而那頭的聞榕先是有點有氣無力地說了句喂,被姚素蘭大罵了一句你幹嘛不接電話後,此刻正坐在某間軍區醫院樓下的早餐店裡看著電視上早間新聞的聞榕才一臉無語地嘀咕一句道,

  「你幹嘛這麼急,民政局現在不是還沒開門麼。」

  姚素蘭:「………………………………」

  被他這麼一本正經地一問,姚素蘭忽然就有點說不出我昨天晚上說復婚只是開開玩笑的話了,而這前兩口子就這麼不尷不尬又有點氣氛微妙地關心了對方幾句後,一晚上都在參與清掃工作的聞榕慢慢地伸了個懶腰,又對坐在自己對面,喝著豆漿的聞楹和被他用衣服蓋著臉抱在懷裡的蔣商陸皺了皺眉道,

  「為什麼這麼著急走。」

  「他現在的身份太特殊了,不適合在出現在政治和權利中心,蕭驁雖然已經瘋了,但是今後兩邊的政府還是都不太可能容忍他的存在,後續的微生物對抗工作我會盡可能地從我的立場出發給予幫助,但是他……我必須立刻帶走。」

  聞楹的態度很堅持,他們倆的樣子看上去也實在很疲憊和無奈,但是現在已經知道了昨晚都發生了什麼的聞榕卻真的發自內心地很慶幸他們能一起活下來。

  可想到這兒,他還是忍不住有點疑惑地看著在明明是大白天,卻睡得好像不省人事的蔣商陸,而似乎是看出他臉上的疑惑,聞楹只把蓋在他臉上的衣服拉了拉,又口氣平淡地慢慢地回了一句道,

  「陳永明從前深居簡出,總是通過自己孫子的口和外人說自己在生病,就是因為作為歲的他在白天因為不能接觸陽光而必須陷入沉睡,現在的蔣商陸也和他一樣,但是他現在寄生在我身上,所以我們是共享彼此生命的,短時間內他不會像陳永明那樣出現嚴重病變的情況,只是免疫力可能會慢慢變差,直到完全消失,我和他會慢慢的去一些地方尋找解決的辦法,如果接下來有幾個自稱五樹六花的人來找我,你就讓他們到呼圖壁大峽谷哈薩卡族去找我,我應該會在那裡和他一起度過接下來的開花期。」

  說完這話,兩兄弟一時間都沒有開口說話,聞榕卻明白聞楹已經下定決心要為了躺在他懷裡的這個男人一直不斷地往前面走下去了。

  而想到這兒,他們不經意間就一起抬頭看了眼前早餐店裡的那個破舊的小電視機,卻恰好看到新聞主播的鏡頭正好切到了聞天明的身上。

  而一晚上沒睡,精神卻還不錯的死老頭這會兒正在一臉嚴肅地針對昨夜小湯山臨時軍事演習的事,發表一些在知情者看來假的不得了的對外聲明。

  「說實話,我覺得你們這些植物沒有必要在繼續堅持那份保密生活協議躲躲藏藏下去,動物和植物……甚至是無害的微生物都有資格在陽光下生活下去。」

  聞榕皺著眉喝著豆漿,嘴裡看似隨意地來了這麼一句,而聽見這話的聞楹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許久他才看著懷中睡得臉有點紅的蔣商陸慢慢開口道,

  「也許吧,但和平共處必須發生在必要的競爭之後,動物植物和微生物之中都還沒有出現能維持這份平衡的人,也許未來會有這樣的一天。」

  「也對……希望能等得到那一天。」

  ……

  如何讓你遇見我

  在我最美麗的時刻

  為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讓我們結一段塵緣

  佛終是把我化做一棵樹

  長在你必經的路旁

  陽光下

  慎重地開滿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當你走近

  請你細聽

  那顫抖的葉

  是我等待的熱情

  而當你終於無視地走過

  在你身後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席慕蓉《一棵開花的樹》

  【第一樹鮮花•一木一浮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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