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虎毒(中)
和周瑾初一起走過了橋的肖凌霄更黏人了。
最開始,只要沒有忠犬的戲,周瑾初就不會帶肖凌霄到片場去。肖凌霄會照例被留在姐姐家,然後每天巴巴地等待著「主人」,偶爾也冒著被投訴的危險一邊彈琴一邊唱哀傷的歌,姐姐第一次聽鄰居說她家白天有鋼琴聲夾雜狗吠狼嚎聲的時候臉上全是難以置信。
然而有天,當周瑾初將忠犬送到了姐姐家,轉身離開並且發動了車子後,突然間就從後視鏡裡面看見,剛才還在姐姐腳邊靜靜蹲著送他的忠犬猛地躥了出來,跟在他的車子後面奔跑,小小的身影用盡了力氣才勉強追上。
「……!」周瑾初立即靠邊停下車,走下了車子問,「怎麼了?」
「……」其實肖凌霄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方纔,他就覺得,能再跟著跑一陣子也是好的。跟著跑一陣子,就還沒有再見,就算又多相處了一會兒。
「瑾初,」姐姐看到這幕,卻是勸周瑾初道,「不然,你讓忠犬去探班吧。」
「……嗯?」
姐姐又道:「它好像……只想和你在一起。它也不認識別的狗……你是他的一切了啊。」
「是麼,」周瑾初看了看肖凌霄,「到片場不許鬧,這點能做到麼?」
肖凌霄眨了眨狗眼睛,立刻不停地點他狗頭。
果然,就像事先承諾的那樣,肖凌霄在片場非常地乖,只有別人想摸他的時候,他會表現得非常抗拒。
因為是哈士奇,周瑾初很仔細地將肖凌霄栓了起來。肖凌霄也不作不鬧,就靜靜地趴著等周瑾初。
兩小時後,因為肖凌霄實在太聽話,劇組的人一致通過了解放忠犬的決議。
有些女孩子說:「忠犬老師也是老師,是劇組的演員之一,怎麼能一直拴著老師呢?!」
自由了的肖凌霄依然很安靜,但是,每當導演喊完「Cut」,肖凌霄都會非常狗腿地遞這遞那的。
他會扒拉出一瓶礦泉水,用兩隻爪推著它往前滾,在地板上一路滾到周瑾初的面前,讓周瑾初撿起水來喝。
他還會叼著小零食跑到周瑾初那邊,讓周瑾初拆開填填肚子。
還有兩次他咬著毛巾躥過去,雖然周瑾初沒有什麼汗可擦。
太狗腿了……他自己都想:太狗腿了……
他還真的是……很適合當狗……
「沒見過哈士奇有這麼聰明的……」有人說道,「簡直是趕上人了啊!」
「對呀對呀,」另外一人應和他說,「而且我覺得,都有小學一年級的智商了吧?」
「哈哈,」前面的人笑道,「小學一年級太誇張了啦,我看差不多幼兒園大班。」
肖凌霄:「…………」
導演不允許周瑾初抱肖凌霄。
他說:「不能抱狗,會粘上一身狗毛的,破壞造型。」
肖凌霄一回都沒有抱成,他第一次撲周瑾初就被導演給喝止了,嚇得他直接摔到了地上。
於是在休息時,肖凌霄常常蹲在距離周瑾初大約有半米的地方,遞過一隻狗爪,有時候是兩隻,讓周瑾初握握。周瑾初也總是笑笑,看著自己的狗,伸出手拉著它的狗爪子。周瑾初握肖凌霄的手時喜歡用指尖輕輕摩擦他掌心的小肉墊,肖凌霄覺得爽到了極點。
而每當要開拍前,工作人員走過來讓肖凌霄回一邊去的時候,肖凌霄就會站起身體來,再依依不捨地伸出爪爪拉一拉手。
「該不會真成精了吧……」一個副導演向周瑾初開玩笑道,「周老師,周影帝,你對它那麼好,又帶忠犬演戲,按照劇本,它會變人,以身相許。」
「嗯?」周瑾初低頭看著一眼肖凌霄,「能變成人以身相許倒也不錯。」
「……」一句話,讓肖凌霄的狗眼都直了。
這天最後一場,就是拍攝案發之後警方調查時的情景。
報案人會裝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來,讓警方誤以為他是個受害者,並且與被殺的他的妻子感情非常深厚。
黑導最後從監視器裡確認了現場,又很認真地叫了聲:「化妝師。」
見沒人答,他又大聲喊了一句:「化妝師。」
「嗯?」一個姑娘放下手機跑了過去。
黑導指了指監視器:「你也確認一下造型。從監視器看看有沒有需要調整的。」
「嗯……」姑娘瞅了一下,走回「客廳」撥了撥周瑾初額前的一縷碎發,再次回到導演們都在的房間,又看了看監視器,「OK。」
「好。」黑導說,「一二三,開始。」
肖凌霄立刻也睜大狗眼緊盯著監視器。
外面只有必要的人,閒雜人等一律需要退出「客廳」。
肖凌霄看著外面的演員開始對手戲。
周瑾初沒有看飾演警察的人,而是將手肘放在膝蓋上用手捂著臉:「都怪我……全都怪我……我為什麼要讓下屬替我擔罪……難道這就是報應麼,是不是真的有報應……蓉蓉才四十歲,她還那麼年輕……一天福都沒享,我們昨天還說,兒子明年就要上大學了,我們總算可以閒下來了,能到處旅遊享享清福了……怎麼就突然間死了呢……?」
肖凌霄看著,覺得很震撼。
這一段台詞,被改了很多——劇本肖凌霄也是翻過的。
這倒也是正常的事。演員都會自己改詞,按照他們更習慣的方式說話,一般來說,能有60%對上的就算是非常老實的了。
肖凌霄覺得驚人的,是對方溢出來的感情。
隔著屏幕,他都覺得傷心。
原來如此……他想:也許,過去他做錯了。之前,他總想著如何演繹台詞。其實,可能,他不應該根據台詞揣摩感情,而應該是根據感情調整台詞,進入一個更自然的狀態。
正在想著,肖凌霄就聽見黑導喊了一聲「Cut」。
「很好。」黑導一邊說著,一邊又拿出分鏡頭腳本,劃掉了一個格。
他「嘩啦嘩啦」地翻著分鏡頭腳本:「一、二、三、四、五、六、七……今天的鏡頭應該全都拍完了……」
肖凌霄跑過去,用嘴巴頂開了周瑾初的手指,伸出舌頭舔他手心。
「咦?」副導演又道,「這回不是握手,而是伸出舌頭舔手了麼?」
「哈哈,」黑導笑了一笑,「看見瑾初剛才的樣,擔心主人有問題吧?」畢竟,剛才周瑾初顯得很痛苦。
「忠犬知道是在演戲。」周瑾初摸了摸肖凌霄的腦袋,「我沒事的,我出入狀態全都非常快,不會留在戲裡出不來的。」
「……」
肖凌霄想想也是——像周瑾初那樣的人,要不是為工作,才懶得扮演別人呢。
「忠犬,」那邊,周瑾初又說,「以前還沒誰緊張我到了這個程度的。」
周瑾初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他的狗了。和忠犬在一起的氛圍,讓他有一種非常舒服的很奇妙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