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高准站在方熾背後,手提包還沒放下,看他一扇一扇拉下診室的百葉窗:“方醫生,昨天我說的那些話……你別放在心上。”
房間整個暗下來,迷蒙著,有種模糊不清的曖昧,方熾回頭看他:“我知道,昨天你只是太緊張了,”他一貫那麼溫和地笑:“我沒當真。”
聽他說沒當真,高准又有點失望:“你的信,我雕了個木框鑲起來,你要不要……看一看,”說著,他掏出手機:“今天早上四點多才做好。”
方熾快步走過來,沒看手機,先看他的臉,右手拇指在眼窩下碰了碰:“是沒睡好。”
高准渾身像被電打過,連尾椎骨都涼颼颼的,方熾站到他背後,握著他的手看圖片:“真的做得很棒,你自己設計的?”
高准漲紅著臉點頭,方熾拍拍他的肩:“一會兒發給我,”他搬凳子到那副大紅的躺椅旁邊:“高先生,我們今天就開始正式治療了,你放輕鬆,跟著我就可以。”
高准有些愣:“今天開始,那之前的……”
“屬於前期診斷”方熾職業地站在躺椅後頭,卷起襯衫袖口:“先把外套脫掉,”他專心致志調整凳子的角度,隨口補充:“領帶和皮帶也拿下來。”
高准脫衣服的手頓住:“拿下來是指……”
“抽出來,”方熾又搬過去一把凳子:“褲腰緊的話,把扣子解開,褲鏈也可以拉下來一截,我需要你完全放鬆。”
高准掛起外套,手摸上領帶,他已經不怕解開它了,但取而代之的,有一種說不出的羞澀。方熾佈置好訓練區,抬頭看他,看那雙手遲疑地抓著領帶結:“還是有恐懼感?”他繞過躺椅走過來:“我幫你,”站到高准對面,手覆上去,他輕輕往下一拉,高准就顫抖了,光線昏暗,讓他有一種異樣的錯覺。
“襯衫扣子也解開幾顆,躺到椅子上,”方熾扶著他的肩把他往躺椅上帶:“我們要做的是一個放鬆訓練,最多二十幾分鐘,你回家也可以練習。”
高准的心瘋狂地跳,他知道不應該,可方熾幫他把兩條腿在椅子上擺正的時候,他甚至覺得呼吸都停止了,可能是因為黑,方熾的聲音分外鮮明:“我們從呼吸訓練開始,”他在凳子上坐下,張開左手,緩緩放在高准胸口,那裡的肌肉明顯彈了一下“別緊張,放鬆,”方熾在他胸上揉了揉:“呼吸有兩種方式,一般採用的是胸式呼吸,我們現在來試試腹式呼吸。”他說“腹式”的時候,高准已經覺得不好,沒想到緊接著,方熾居然把右手放在了他小腹上,幾乎是下意識的,他膩膩地哼了一聲。
不等他道歉,方熾馬上說:“沒關係,有些患者會這樣,可能是褲子太緊了,”他捏住他的褲扣,往裡一扭解開了:“抱歉,我稍稍鬆開些。”
他不止解了扣子,還把拉鍊褪下了三分之一,高准屏著呼吸,細微的金屬摩擦聲在他聽來格外刺耳,以至於要緊緊捂住嘴巴。
“放鬆身體,手拿下來。”方熾阻止他,手不自覺在他小腹上按了按,這感覺很強烈,讓高准想蜷起身體,方熾注意到他的緊張,站起來看他的臉:“怎麼了,不舒服?”
看不清,所以湊得很近,近得呼吸都吹動了高准的額發,方熾朦朧的唇近在眼前,讓高准想就這麼親上去,這個距離,他可以攀住他的肩膀,用全身的重量墜住他,一點一點吸舔他的口腔……小腹熱烘烘的,全身的洪流往那一個方向彙聚,情欲初始,驚心動魄,高准被這悚然的快感驚醒,難以置信自己無恥的想像。
現實是方熾已經坐回去了,左手壓住:“胸部不要動,吸氣時儘量向外擴張腹部,感覺氣把肚子充滿,”小腹上的右手拍了拍:“呼氣時,腹部儘量縮緊,像是要貼上後腰,”他看著掛鐘夜光的指針:“你來試試,不要著急。”
高准睜大眼,茫然地瞪著天花板,他按新方法呼吸,每吸一次都羞恥到心坎裡去,不用看也知道,他的肚子正有節律地把方熾的手掌頂起來。
“氣吐得不夠,”方熾站起來,隨著高准吐氣的節奏把手往下壓:“儘量把氣吐乾淨,”他注意力全在右手上,沒發現左手小指已經擦過襯衫領口,觸到了皮膚,小指腹和胸口接觸只有那一點點熱度,卻讓高准惶惑不安,整個人都沸騰了。
方熾察覺到他的蠢動,雖然看不清,但能感覺到手掌下緊繃起來,他猜他也許勃起了:“高先生,如果不舒服,要告訴我。”
“我……”高准一張口,嗓子緊張得喑啞,咳了咳:“我不舒服,能不能停一下?”
“哪裡不舒服?”
下體脹得越來越厲害,高准不得不側過身,用手擋住襠部:“我想去洗手間。”
“忍不住了?”
因為褲鏈敞開了一截,內褲已經被從那裡頂起來,撐在高准手掌下:“忍不住了。”
方熾在黑暗裡注視他,像個嚴厲的長官,半天才說:“去吧。”
他讓開距離,高准貼著他從躺椅上滑下來,沖進洗手間,門關上,又從裡邊推了推,然後是上鎖聲,很快水龍頭就擰開了,再聽不到他的聲音。很長一段時間,方熾呆呆瞪著治療椅,鮮亮的大紅色在晦暗中沉得發黑,鬼使神差的,仿佛高准還躺在上頭,他兩手一左一右撫上去,貪戀甚至色欲地來回摩挲。
不知道過了多久,水龍頭關上,沖水生響起,方熾如夢方醒地收回手,手心裡全是汗,他驚恐地在兩腋下把手蹭幹,胡亂捋一捋頭髮,洗手間門開了,高准躡著手腳出來,在門口站了片刻,才低頭踱回來。
“怎麼這麼久?”方熾聽見自己這樣問,他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這樣問。
高准難堪地站著:“肚子……不舒服。”
“可能太緊張了,”方熾也窩著脖子,不看他:“還想再試試嗎?”
高准立刻搖頭,搖過又小心翼翼地說:“要是……要是你想讓我試……”
“不用了,”方熾站起來,穿過房間打開燈,轉回頭又是一張和煦的笑臉:“你做的非常好,作為獎勵,我帶你去放鬆一下。”
高准眨著眼,乍亮的燈光和那張笑臉都太晃眼了。
從診所出來,拐兩個彎有一條上坡道,坡上是一個小廣場,廣場西面沿路有一排紅紅綠綠的夜店,其中一家掛著一個小小的金屬牌子“黑池”。鐵門上裝飾著鉚釘和貼紙,方熾領高准進去,一進門就聽到蒸騰的音樂聲,是那種南美洲特有的奔放,來來往往是年輕的男男女女,身材都很高挑,其中有些讓人過目不忘。
方熾托了高准肩膀一把,讓他跟著自己走,兩人順著長走廊往左轉,一晃神的功夫,視野豁然開朗,是一個標準的拉丁舞池,四周圍繞著大大小小的餐台,臺上擺著老式拉繩檯燈和復古琺瑯花瓶,客人都是講究的,看著舞蹈輕聲說笑。
“方先生,”穿條紋制服的服務生熱情地和方熾打招呼:“老位置?”
方熾點個頭,領著高准往背光處走,顯然他是常客,高准問:“這裡是會員制?”
“看起來像,”方熾頻頻幫他留意腳下:“其實是普通俱樂部,我沒跟你說吧,我的興趣是舞蹈,”他鐘意的是個半在光中半在影中的位置,完全像對待女性,他殷勤地幫高准拉開陰影中的椅子:“可惜我不會跳。”
高准坐下,椅子很舒服,花瓶裡一紅一白兩支玫瑰,各自朝他倆歪著頭,舞池裡正跳恰恰,放著《Corazon De Melao》,有四五對舞者,高跟鞋擦點地面,髮膠和衣服上的亮片反射著銀色燈光,女人棕色的長腿擺蕩在男人身側,活色生香。
“我平時累了就來這兒放鬆一下,”方熾把餐牌遞過來:“心理醫生的心理沒人關愛,我就欣賞‘郎德追步’關愛一下自己。”他故作苦惱地笑著,指指場中心一對耀眼的舞者,他們腳下明朗俐落的步伐就是郎德追步。
“我平時累了就來這兒放鬆一下,”方熾把餐牌遞過來:“心理醫生的心理沒人關愛,我就欣賞‘郎德追步’關愛一下自己。”他故作苦惱地笑著,指指場中心一對耀眼的舞者,他們腳下明朗俐落的步伐正是郎德追步。
“林林就是跳舞的……”說不上故意,高准提起她,仿佛希望方熾能說她幾句不是,好滿足自己陰暗的比較心理。
方熾的面頰動了動:“對,有這個原因,”他顯得不太自然,抬手招呼服務員:“都是過去的事了。”
服務員拿著點餐器過來,和他一起的還有一個年輕小夥子,伶俐的雙眼皮,嘴唇豐潤,穿著閃亮的舞蹈服,脖子和胸口上都是汗,顯然剛從舞池下來:“先生您好,今天關注我們的訂閱號,可以給您打五折。”他拿著一張小卡片,是店裡的宣傳卡,上面有一個二維碼。
“不了,”方熾朝他禮貌地笑:“我沒有微信,謝謝。”
“我有,”對面高准說,他坐在暗影裡,從小夥子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朦朧的輪廓,和一雙搭在桌上精緻漂亮的手,那雙手從高級西裝口袋裡掏出手機,隨便點了點,轉到微信掃碼頁面:“只要關注就可以了?”
他向前傾身,臉孔從刀鋒一般的明暗交界線上浮現出來,像雲破天青處的日光,像波光瀲灩下的白石,正如村上春樹書裡說的,“美麗得摧枯拉朽”。小夥子呆住了,沒回答他,身為一個舞者,他是混在美人堆裡的,可這一刻,那些美好像都不值錢了,像用紅藍鉛筆畫在廢紙上的塗鴉,一丟,就進了垃圾桶。
方熾很不高興,指尖噠噠點著桌面,他不高興高准從他指定的暗影裡露出臉來,更不高興這個跳舞的年輕人擅闖他的領地:“好了嗎?”他催促。
好了,小夥子收起卡片,卻不願意離開:“你們……是一起的?”
高准沒領會他話裡的深意,隨口說“是”,幾乎同時,方熾冷淡甚至不悅地說:“不是。”
兩個字他咬得很重,足以讓高准反應過來,一瞬間,小夥子露出曖昧的神情,方熾後悔了,馬上改口:“啊,我們是一起的。”
他沒想到高准也改了口,跟他異口同聲:“不是。”
三個人都有些尷尬,小夥子說聲“謝謝”,去了別的檯子,方熾等他走遠,裝著漫不經心:“小夥子挺帥氣,身材也好。”
“跳舞的差不多都那個樣子。”高准敷衍,他對那個人毫不感興趣,這時手機收到一條短信,他劃開看:你領子扣的真嚴。
他皺起眉頭,是個不認識的號碼,應該就是剛才那小子,從微信找到的他的手機號,緊接著第二條發過來:我想給你解開。
他嚇得失了手,手機掉在桌子上,方熾問:“怎麼了?”
“沒、沒什麼……”那種被強暴的恐懼感又回來了,他四下看,看不到偷窺的人,短信還在跳,跳個不停,方熾一隻手把它摁住,拿起來遞向他:“給我解鎖。”
高准用一雙如履薄冰的眼看著他,方熾不收手,也不說話,直到高准服軟。
短信上寫著:“我對你一見鍾情。”
“我很大,技術也不錯,要不要試試?”
“知道我現在想什麼嗎,我想著怎麼把你扒光,然後……”
方熾不露聲色,把手機還給他,提著外套站起來:“我們走。”
他一路走在高准後頭,邊走邊把眼鏡摘下來,收到褲子口袋裡,出了大門,馬路對面有一盞路燈,他把高准送過去:“我眼鏡忘在桌上了,你在這等我,能不能做到?”
“我和你一起……”高准抓著他的衣服不撒手,方熾卻意外地把他扯開了,高准眼看他穿過馬路走回“黑池”,開門進去。
路燈的光只有那麼一丁點,高准很怕,怕黑,怕那些短信,他頻頻看表,五分鐘、十分鐘過去了,方熾仍沒回來,他越想越不對,翻出手機,剛翻到短信介面,店門被猛地推開,方熾甩著胳膊出來了。他鼻子和顴骨上一片紅,虎口也破了,高准像被人兜頭打了一拳,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方熾從褲兜裡掏出眼鏡戴上,過來攬著他的肩膀:“你家有藥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