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正文over

銀忽然轉過身，邁開步子朝多諾先前站立的位置走去，他蹲下身，在枯黃的草叢中不斷尋找著什麼，直到指尖觸到一個涼涼的東西時身體猛然一震。

他顫抖著伸出手，緩緩撥開草叢，入目的是幾塊暗紅色的碎石塊，黯淡無光，像是凝固的血液灑在地上。

銀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一下子跪倒在地。

“不……不要這樣……不……”

他痛苦的捂住臉，有鹹澀的液體從眼眶裡流出，被他胡亂擦掉，又再次湧出來。

銀從未有過這樣脆弱崩潰的一面。

安吉爾原本站在不遠處的草地間，見銀面色蒼白，額間布滿冷汗，用手捂住眼睛後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安吉爾只覺得一顆心都被人剜了一樣，生疼生疼。

他飛快的跑過去，緊貼著銀跪下來，伸出雙手，輕輕攬住銀的肩，將他整個人拉進自己懷裡，下巴抵著銀的額頭，一邊輕拍銀的後背一邊低聲道：“銀，你別難受了，你難受我也好難受……”

銀把頭死死埋在安吉爾干燥溫暖的胸口，兩只手用力的扣住安吉爾的後背，喉間不時發出壓抑的哽咽聲，每一聲都像刀子一樣割在安吉爾的心上。

“銀，你別難受……”

安吉爾知道銀在哭，也知道銀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的樣子，他扁扁嘴，眼眶越來越紅，低頭一下一下的輕吻著銀的額角，小聲道：“銀，塞爾托托肯定不想你為他難受，銀……”

過了那麼久連塞爾瓦托的名字都說不清，銀忍不住輕笑了一聲，終於把頭抬了起來。

他的眼睛有些輕微的紅腫，放在那張冷漠的臉上有些奇怪。他揉了揉安吉爾的腦袋，聲音有些嘶啞的道：“抱歉，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安吉爾嗚了一聲，一頭扎進銀的懷裡。

“沒事，沒事了……”銀輕聲哄念著，輕撫安吉爾的後背，目光無意識的望向天空，不知在想些什麼。

湛藍的天空中只有一片厚重的白色雲朵，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擴張，變得越來越大，其中金光慢慢顯現，與剛剛多諾臨死前的情景如出一轍。

銀瞳孔猛然一縮，抱緊安吉爾快速向後掠去，果然他剛一離開那片草地便有一道金光筆直的射下來，只不過較之先前奪走多諾性命的那一道要溫和得多。

這道光透明而溫暖，慢慢投落到草地上，一時間光芒大盛，待光芒過後，銀松開安吉爾，試探著走過去，只見原先散落著塞爾瓦托魂晶石碎片的地上如今只剩下一塊完整的紅色石頭，其中隱約泛著淡淡金光，溫暖而明亮——

這分明就是先前多諾手上握著的，塞爾瓦托的魂晶石！

銀眼中露出一抹茫然的神情，他定定的盯著地上的魂晶石看了很久，忽然抬起頭，望向了天空中的雲層。

“回溯時間是嗎？”

伊恩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的身邊，同樣仰頭望著天空，問道。

“嗯。”銀低應了聲，神情變幻莫測，不過最終很快還是歸於平靜。

“翡翠之翼，紅發戰神……連路西法大人都無法使用的能力，銀，世上能輕易做到回溯時間的人，除了耶和華，就只剩下他了吧？”

“嗯。”銀微垂下眼，眼裡看不清任何情緒，一字一頓的道：“只有他，米迦勒。”

當他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天空中傳來兩聲低沉的雷鳴，就像是在回應他的話一樣。

伊恩嘆了口氣，道：“果然。他為什麼這麼做？為了補償你嗎？”

多諾臨死前說的那番話伊恩也聽見了，雖然真實性不敢確定，但假如仔細想想，有能力讓堪稱海陸霸王的火龍一族徹底滅跡的人統共也就那麼幾個，米迦勒並不是沒有可能。

“銀，你還想為塞爾瓦托報仇嗎？”

伊恩很了解銀，他是個極重情義的人，一邊是他血統上的生父，一邊是養育他多年的火龍，這樣的結果對於銀而言真的很殘忍。

銀搖搖頭，疲憊的道：“我不知道……”

米迦勒很可能就是滅了火龍一族的凶手，可同樣也是他，讓原本應該消散在天地間的塞爾瓦托的靈魂再度重聚。他以銀身上流淌著他的血脈為恥辱，從小拋棄了銀，將他丟給路西法，自己則回到天堂，繼續做他的戰神，對這個孩子不聞不問。

銀以為他原本應該恨米迦勒的，不過可笑的是，他發現自己根本恨不起來，因為他甚至連米迦勒一面都沒見過，連米迦勒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對於一個連面都沒見過的陌生人，又哪來的恨這一說呢？

銀上前幾步，低頭撿起地上那塊裝載著塞爾瓦托靈魂的魂晶石，把它放在胸前，離心髒最近的位置，抬起頭，對著天空輕聲說了一句：“謝謝。”

他和米迦勒之間有著天與地的隔閡，一個代表著光明，一個代表著黑暗，這注定了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有握手言談的一天，哪怕他們身上流淌著相同的血液，他們明明應該……那樣親近……

金光散去，天空中的雲朵慢慢散開，露出後頭湛藍的天空，寧靜而悠遠。

“走吧，事情都辦完了。”銀寶貝的把魂晶石放在自己襯衣口袋裡，率先朝回走，其他人乖乖跟在他身後。

就像拜倫總統先前說的那樣，銀他們離開西狄斯監獄根本就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那些監獄守衛們就像沒看見憑空消失的多諾一樣，眼也不眨的就放他們離開了。

“我們接下來去哪裡？直接回公社嗎？”飛船上，亞希問銀。

“不，去利斯維特大火山。”銀答道。

利斯維特大火山，星際迄今為止發現的最大的火山，那裡是最接近天的地方，火山裡終年燃燒著熊熊的烈焰，被許多種族當作聖地來拜祭和憧憬。

銀去利斯維特大火山的目的很明確，他想要盡可能給塞爾瓦托一個最好的安息之地。

“好的。”亞希明白他的心情，點點頭，略微調整了航行方向後全速出發。

銀沉默的站起身，順著梯子爬到失落號最高處的天台上，倚著欄杆眺望遠方，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麼。

“銀？”

安吉爾跟著爬了上來，站在他旁邊，與他一同看著遠處的夜空。

“安吉爾。”銀輕喚了聲。

“嗯。”

“我已經……什麼都沒有了。”銀自言自語般的呢喃道：“路西法放棄了我，米迦勒放棄了我，就連塞爾瓦托……也徹底離我而去了。”

“你還有我！”安吉爾使勁抓住銀的手心，焦急的喊道，“我不會放棄，也不會離開你的！”

銀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拍了拍安吉爾的手背，道：“嗯，我知道，我還有你。”

他說著把安吉爾攬進懷裡，臉頰貼著他的臉頰，感受那溫暖的溫度。

“我經常回想起從前，你還是個蛋蛋的時候，喜歡跟在我身後到處亂跑，我說你幾句你就跟我鬧脾氣。”

安吉爾害羞的紅了臉。

“後來你破殼成了只小鳥，脾氣還是那麼壞，沒有晚安吻不行，沒有玉米汁不行，哪天假如一睜開眼見不到我就要鬧脾氣，弄得伊恩和亞希他們最怕幫我照顧你。”

他說著說著自己輕笑出聲，嘆道：“可是怎麼辦呢，除了寵著你、慣著你，我想不到第二種辦法。”

他忽然轉過身，與安吉爾面對面，親昵的蹭了下安吉爾的鼻尖，啞聲道：“安吉爾，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摯愛，所以答應我，永遠，永遠都不要離開我，好麼？”

銀的眼神是那樣專注而認真，裡頭倒影著夜空，璀璨如星，宛若一條銀河在流淌著。

“好。”安吉爾彎起嘴角，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他微微抬起頭在銀的唇角輕輕碰了一下，立誓般的道：“我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你，哪怕你要我離開也不行。我會永遠愛著你，所以銀，答應我，你也要愛我，好不好？”

他沒能等來銀的答案，因為說完這句話便被銀猛地吻住了唇。銀緊緊的勒住他的後背，像是要把他勒進骨肉裡一般用力。

他沒有了父親，沒有了塞爾瓦托，沒有了一切……

可他還有安吉爾，還有安吉爾在他身邊，陪著他，愛著他，這就夠了。

銀天生寡言，他說不出那些華美絢麗的辭藻，他只能用他的行動，用他未來永恆的生命來向安吉爾證明——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