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於非命

　　如果你的青春倍受煎熬，那麼長大成年的你，願意重返校園麼？

　　杜過的答案是：不願意。

　　午休時間，杜過看到助理麗麗發的一條新微博：

　　「你會不會想過，有一天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在高中的課堂上睡著了。現在經歷的所有，其實只是一場夢。陽光照得你臉皺成一團，你告訴同桌你做了一個好長的夢，同桌笑你白癡，讓你好好聽課。你發現，現世安穩，歲月靜好，一切都充滿著希望。唉，讓我重回十七歲吧！」

　　杜過對這類懷舊的句子沒有任何共鳴。對他來說，如果讓他回到過去，那不是美夢，是噩夢。

　　杜過正在負責公司的一個項目，沒那麼多時間給他休息。所以他放下手機，把注意力轉移到電腦上。

　　「咚咚咚！」

　　杜過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他眼睛不離屏幕的道了聲請進，然而他進字還沒出口，麗麗便神色慌張的闖了進來，還神經兮兮的關上了門。

　　「怎麼了？」杜過疑惑的問她。

　　麗麗臉色難看，火急火燎的說：「老大，你快看公司郵箱。」

　　杜過今天太忙，只在早上查過一次郵箱。所以他莫名其妙的重新登錄，查看了收件箱。

　　他的臉色頓時鐵青。

　　這是一封群發郵件，郵件主題上，欲蓋彌彰的寫著：公司某管理的混亂私生活。打開以後，沒有任何文字內容，卻有幾張清晰的照片。

　　照片上，杜過的臉清晰可見。

　　先是杜過跟一個男人吃飯，而後那個男人握住杜過的手，杜過沒有反對，反而摟住那個男人，親了一下對方的臉頰。

　　當然，那個男人的臉是打碼的。

　　然後是杜過跟一個男人出入club的照片。夜拍的照片有些模糊，但因為第一張的作用，觀眾就很自然的代入，把第二張裡跟男人勾肩搭背，動作輕佻的人默認為杜過。

　　接下去的幾張如法炮製，讓杜過驚慌的是最後一張。

　　那是他出入醫院的照片，而且照相的人特意給了醫院一個特寫。

　　那是XXX體檢中心。這張照片的意思很明顯，就是讓大家把杜過當成XXX感染者。

　　杜過心煩意亂的關了郵箱，明白這是有人在針對他。

　　30歲的杜過，非常貼切的詮釋了青年才俊四個字。他身材瘦高，面容俊朗，舉手投足風度翩翩，待人接物恰到好處，既受領導器重，又受同事青睞，從未與人結過怨。

　　「老大……」

　　這時，唐宇闖了進來，他同樣一臉肅穆：「杜過，方總找你。」

　　唐宇是杜過大學室友加好友，兩人就職在一家公司，由於杜過業績好人緣好，晉陞的很快，唐宇現在就在給杜過當助手。

　　不好的預感從腳底升起，杜過故作平靜的頷首，關上電腦去了方總辦公室。一路上，同事們探究的眼神讓杜過舉步維艱。

　　方總當然也看到了照片。杜過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後輩，他看重杜過，所以他更加憤怒。

　　「杜過，你解釋解釋，這是怎麼回事？」方總壓著火問杜過。

　　杜過一直潔身自好，單身近三十年，連搞曖昧都沒有過。也是最近才想著要安定下來，開始物色對象。沒想到剛開始約會就被人算計了。

　　怎麼解釋？他一個受害者，為什麼解釋？

　　「方總，我想是有人故意整我。這些照片，也不能說明什麼吧。」杜過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也只是越描越黑。

　　「我知道現在開放，你們年輕人私生活怎麼樣，我們管不了。但是你不能讓人拍下來！剛才客戶打電話來，他們不想跟你合作了。」方總頭疼的揉了揉太陽穴，公司裡竟然潛藏了一個這麼可惡的人，賣了同事不說，竟然連公司都賣。

　　「這個項目我可以退出。」杜過立馬表態，「要不然，我親自跟客戶解釋一下？」這個項目是杜過一手承辦的，中途放棄讓他萬分不捨，可是不捨歸不捨，照片的影響跟他逃不開干係，他不能因為自己給公司造成損失。

　　方總惋惜的看著杜過，畢竟傾心培養了這麼久，還是有點不忍心的：「不用了。杜過，你去人事補個假條，回家休息一段時間吧。」

　　杜過難以置信的盯著方總，「方總，您這是……要辭退我？」說完，杜過自己先笑了起來，就因為幾張照片被辭退，這事兒聽著就可笑。

　　方總搖搖頭：「我知道，現在社會開放，不能隨便搞歧視那一套了。可是，公司有一個XX病感染的管理，客戶會怎麼說？」

　　杜過啞然。他現在不管怎麼辯解，都不會有人相信了。人言可畏，克制內斂的他，這個虧，他不吃也得吃。

　　杜過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公司的。他恍恍惚惚，連東西都沒收拾，就這麼魂不守舍的在大街上遊蕩。

　　他喜歡男人這事兒，被他瞞了多少年，他自己都記不清了。並且，他打算一輩子都瞞下去，連找對象都是想著，找個跟他一樣的人搭伙過日子，對外宣稱還是單身。出櫃對他來說，根本是天方夜譚。

　　他拿出手機，果不其然，他所有的圈子，同事，同學，全都知道了他跟男人亂搞。

　　杜過竟然是個變態？

　　同性戀又不是病，亂搞就不行了啊。

　　真看不出來他是這種人，肯定是私生活不檢點才得病的吧？

　　不是經常被科普嗎，那個病沒那麼可怕，日常接觸不傳染的。

　　呵呵，風涼話誰不會說。

　　想到和這種人同事就噁心，不會被他傳染吧？好想吐。

　　杜過一條條看著，他腦子裡亂哄哄的，根本無法相信，這些話的主角是他。

　　誰，是誰害他？

　　手機響了，杜過一看，是他的約會對象，所以並沒猶豫的接聽了：「喂？」

　　「嗯，杜過……」

　　杜過聽到對方遲疑的聲音，苦笑著問：「想說什麼就說吧。」

　　「杜過，咱們的事兒，還是算了吧……」

　　杜過沒有生氣，似乎對方的反應在意料之中。但他還是反問道：「為什麼？不是你說要我提供體檢報告，才答應交往的嗎？」

　　所以他才會被拍到去醫院的照片，才會被誤認為是XX病感染者啊！

　　「對不起杜過，是我要求的，但是我不想鬧這麼大。對不起。」說完，對方不等杜過說話，就掛了電話。

　　杜過來不及難過，唐宇的電話緊接著打過來。

　　「喂……」杜過有氣無力的接聽，一時之間，好像只有這個人能跟他說得上話了。

　　「杜過，你在哪兒呢？」唐宇雖然這麼問，但語氣並不擔憂，甚至稱得上輕快。

　　杜過皺了皺眉，讓他恐懼的猜測出現在他腦子裡。「在外面呢。怎麼了？」

　　唐宇笑了笑，輕聲說道：「沒怎麼，就是想跟你說一聲，那些照片，現在應該到你媽媽手裡了。你想想回去怎麼跟阿姨解釋。」

　　杜過的手不自覺的發抖，從中午到現在，這大概是對他打擊最大的噩耗了，他不敢相信：「唐宇，是你？」

　　杜過從小到大謹言慎行，一肚子的心事不肯輕易吐露。只有唐宇一個，是對他知根知底的好友。

　　也是唯一一個，他告知過自己取向的人。

　　「是我啊，呵呵，杜過，你現在感覺如何？其實你不用太難受。你這麼優秀，這點挫折算什麼？」

　　杜過只覺自己的心被重錘砸了個稀巴爛，疼的他直不起腰，陣陣窒息。他痛苦地問：「為什麼這麼做？」

　　唐宇十分輕鬆：「不為什麼啊，人一輩子就哪能一直順遂呢，杜過，你太順了，都是一樣的人，為什麼你就這麼順呢？我哪裡比你差了？怎麼上學的時候獎學金就歸你不歸我，工作了項目給你不給我？唉……怪只怪你事事都要比別人做得好，不給別人留餘地。就這樣吧，你好自為之，拜拜！」

　　杜過痛到極點，氣笑了。

　　他一路走來，憑自己的努力和汗水才換來的成就，原來是沒給別人留餘地啊？

　　手機響個不停，不斷有來電震他，杜過看了看，全部拒接了。

　　他不敢面對自己的母親，那個強硬的女人，從未對他滿意過，他無法承受她的責備。

　　杜過漫無目的的瞎逛，城市這麼大，他卻無處可去。就在手機電量馬上壽終正寢時，突然有個陌生來電。

　　杜過習慣把所有來電都保存，所以很少接到陌生來電。

　　他想了想，他母親肯定不會借電話找他的。所以他就接了。

　　「你好。」

　　「額，是杜過嗎？」一個有些熟悉的女聲問道。

　　「是我，你是？」

　　「哦。我是宋穎，你記得我麼？」

　　宋穎，杜過記得，他的高中同學。但是二人從未聯繫過。

　　宋穎也不賣關子，直接道明來意：「杜過，我知道你出事了。其實，我一直知道你是gay。高中的時候，你一直喜歡咱們口語老師David吧？」

　　杜過心裡咯登一下，心跳似乎回復活力，跳動的比剛才還歡實：「你什麼意思？」這是他深埋心底，連唐宇都沒告知過的秘密。

　　宋穎繼續說：「我只是想告訴你，David最近出櫃了，剛才我在lukes遇到他，他說如果你想找人聊聊，可以去找他。我把他電話發給你，去不去你決定，這次就當我還人情了。」

　　一場曠日持久的暗戀，難道會猝不及防的柳暗花明？杜過看著宋穎發來的電話號碼，心裡五味雜陳。

　　高中畢業後，雖然班上同學把他拉入一個群，但他從不跟老師或同學主動聯繫。連David的消息，他都刻意的迴避。現在，David恰巧出現在他的城市，這是不是命中注定的緣分？

　　跌到谷底的一顆心彷彿枯木逢春，杜過攥緊電話，準備去找David。

　　「救命啊！」

　　杜過經過一個路口時，發現一群人圍在那裡，呼救聲從人群裡傳出，但似乎並沒有人伸出援手，只是那樣圍著，杜過的車過不去。

　　沒辦法，杜過只好下車，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

　　「救命啊！殺人啦！」人堆裡，一個女人倒在地上，她身上騎著一個男人，男人手裡一把明晃晃的尖刀，對著女人的喉嚨。

　　因為有凶器，周圍沒人敢上前，只是幫忙報了警，警察不來，只好乾巴巴的看著。

　　男人惡狠狠的罵道：「說，是誰！你勾搭了誰！」

　　女人哭的滿臉淚水，恐懼的搖頭：「我沒有！我沒有！救命！」

　　男人的刀又往前捅了了一點，在女人的脖子上戳了個血印子：「你這個賤人！」

　　杜過一看這架勢，知道事態嚴重，不管不行。所以他衝了上去，想把刀從男人手裡奪過來：「這位先生你冷靜點！」

　　這男人雙目赤紅，發現杜過後便放了女人，朝杜過猛撲過來，「原來是你！」

　　人群發出一陣驚呼，杜過耳中嘈雜的聲音如海水退去，他低頭，眼睜睜看著胸口上插著的刀，血從傷口處汩汩而出，浸透了他質地良好的襯衣。

　　「殺人了！殺人了！！」

　　週遭的一切突然在杜過的耳中消了音，他似乎不覺得傷口有多痛，反而愣愣的看著手掌中的鮮血，無聲的挑起唇角。

　　原來，他終究得不到這場緣分吶。

　　可是，憑什麼呢？

　　他待人寬厚，老實本分，從沒害過人，為什麼……就要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