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恣睢之臣》第42章
第42章 燕王
辛弈離、下津的兵馬開始調動彙集時,京都的授封風風火火的就猛趕而來。辛弈於離津燕王府前接封受命,北陽軍終於在寒冰嚴層底下頂出個頭,露出點從前的模樣。
原本德州地小人少,北陽是好不容易才分割的虎,再反叛怎麼也輪不著北陽這隻虎再聚。偏這德州不知怎麼地,此番不僅兵馬精良,連人數也足足湊夠了五萬人,一夜間連臨近的原季府兵都盡數被俘。這讓京都裡的人慌了神,先不說與孫百平有點干係的人人自危,就說過了原季,再越個青平和陽朔就是京都的位置。正在北陽的辛弈是燕王世子,這不就得趁熱打鐵的將人趕緊推上去,能擋則擋。
擋不住?擋不住還有平定王嘛!這二字郡王不就是平定平定,平出來的嗎?
辛弈接了封,從此就是正兒八經的大嵐一字親王,手底下帶著雖不及三十萬,卻也湊了個十三萬的北陽軍,再入京可就不同往日而與了。況這德州叛亂若是被他平了,皇帝跟前也要記他一份,從前對老燕王那些腌臢膈應的心思,裝也得裝沒有了。
可辛弈沒想那麼遠,他如今就盯在了德州和江塘兩處。孫百平叛亂有序,說背後無人支撐軍備糧續是不可能的。但這個支撐他的人,是唐王,還是顏絕書?
「王爺且慢!」吉白樾從後策馬追來,辛弈直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叫的自己,他微勒馬停。吉白樾跑到身邊,將帶來的東西雙手遞呈上,「先前聽世子爺沒個趁手的器刃也沒放在心上,可如今不成,如今王爺是要上戰場的人,少不了利器。」
辛弈見了那刀,不必出鞘也知是誰的。他猶豫一瞬,還是接了過來,道:「大哥給的嗎?」
正是辛靖的「天道」。
「大公子一直要留給王爺。」吉白樾眼睛在那刀上留戀一陣,低聲道:「大公子之後,只有王爺配得上它。」
「不沒它名聲已是盡力。」辛弈握緊刀,見吉白樾身後緊縛的強弓。
吉白樾道:「人人都道破風箭,殊不知少不得這攀月弓的功勞。」他眉骨上傷痕已舊,人也有些滄泊的抿緊唇線,「都是大公子賜的名。」
攀月攀月,人攀明月不可得1,此弓破風尚有餘。攀月破風,與其說大哥對此弓此箭寄予厚望,不說說他對吉白樾寄予厚望。
辛弈道:「將軍不負此名。」
吉白樾沒露笑意,只略過了這個話題,道:「孫百平府兵向南攻,先後俘原季迫襄蘭,恐怕也是要避開北陽的意思。」
「他避的開嗎?」辛弈摩挲著刀柄,搖頭,「他不是要避開北陽,他是在把北陽向南引。」
吉白樾眼中一沉,「北陽軍常年屯在北邊,和大苑打仗。南邊只要入了青平的範圍,就是水多之地,若是在船上,我們怕是沒優勢。」
「所以我們只能把他往北趕,在他攻入青平之前。」辛弈酒窩微露,偏沒什麼笑意,他道:「還要斷了他向南的路。」
如果沒有背後龐大的財力支持,德州自己是萬萬養不起這支五萬人的軍隊的,更何況還要和根基深刻的北陽軍磨,一旦斷了他向南的路,就如同魚離了水,跳不了多久。
孫百平的人向南攻,吳煜本來像追兔子似的在後攆,生怕對方跑不快。辛弈到後,下津立刻留了三萬人駐守,離津也留了三萬。他往南去,手底下一共余了七萬人,左右是吳煜蒙辰,吉白樾留守後方。
蒙辰帶兵邊攆邊打著孫百平,只辛弈和吳煜繞了道,從青平過道直入襄蘭後方,將德州兵包圍在了原季襄蘭一帶。
誰都以為這場仗該打的快,卻不想這一耗,竟耗到初冬。
孫百平先是後方德州糧倉被奪,前鋒又遭辛弈直挫銳氣,前後不行,索性一心一意蹲在了襄蘭界裡,死守不出。然而就算辛弈斷了他南通的路,他在襄蘭中還是吃喝不愁,甚至加高城牆置上了弩機。
這些物資是從哪裡流進去的,北陽軍就算翻遍了包圍界,也找不到突破。
雪下的時候辛弈還在望樓上。
吳煜揣了個抄手小爐,風騷的只穿了件薄衫,眼下凍得鼻涕止不住。他跺著腳走來走去,見辛弈望著風裡雪裡的襄蘭城,不僅道:「王爺,咱光看著他也不會開啊。」
秋後辛弈就停了猛攻,直到雪下下來,北陽軍也只不痛不癢的騷擾了幾次,彷彿在試探什麼。襄蘭地勢高,背貼無翰佛山,四周又不挨青平長河。淹不了,打不疼。
辛弈呼出口氣,白濛濛的遮眼。他這半年雖然吃喝粗糙,但體力用度比在京都裡消耗的多,飯量就更大了。眼下又躥了個頭,身形也結實許多。可這驀地一看,眉眼間的純質天真之色淡了不少,溫潤爾雅增了一半,不說話時又夾了些凌厲,與京都時的模樣氣韻,都截然不同。
「你說得是。」辛弈轉身下去,招呼吳煜,「今兒有圪塔湯,走著。」
「叫蒙老哥多添點醋啊。」吳煜哆哆嗦嗦的跟在後邊,「我就好酸的。」
辛弈回頭掃他一眼,緩聲道:「幾個月了,還外邊亂跑呢。」
吳煜將手爐往懷裡一塞,扶腰走了幾步,嬌弱道:「七八個月,爺快來扶著妾身,這雪大地滑,摔了可怎麼辦。」
辛弈停步側身,抄袖看著他作怪。吳煜蹣跚走了幾步,大抵生了張烏鴉嘴的緣故,還真滑了腳,一頭撲下去。辛弈眼疾手快的拿住他胳膊,將人一把帶起來。吳煜順勢倚著他肩頭,「哎呦,這胎是要滑啊!」說完他表情一變,吃痛道:「誒誒誒別鬆手王爺!腳、腳真扭著了!」
辛弈去看,見他暖爐也滾雪裡邊去了,看來不假。俯身去拿那暖爐,嘴裡教訓道:「嘴欠,好好走路……」
有人先他一步,將那暖爐拿了。
辛弈一愣,目光順著那白皙好看的手往上,轉過藏藍色的袖口,直落在那人緊束的領口,和雪白的下巴。
他胸口怦怦快速起來,竟口乾舌燥,連腰也忘直了,就這麼仰頭看過去,正撞一雙漆深狹眸裡。
柏九目光在他扶吳煜的手上一轉,辛弈就像被燙著似的果斷鬆手。吳煜誒聲還沒出來,就一屁股坐進雪裡。
「大、大——」辛弈舌尖不利落。
柏九將那暖爐輕輕拋進吳煜懷裡,道:「風花雪月呢?」
辛弈臉一紅,結巴道:「沒、不、不是,溜、溜傻子呢。」
傻子煜坐雪裡屁都不敢放,只想咬了自己方才作怪的手,鑽進雪裡去,叫這閻王最好不要記得一絲半點!
柏九輕笑了聲,濃麗隔著雪都讓辛弈熱血沸騰口乾舌燥四肢無力。他呆呆地看著人,柏九卻轉身往帳裡去,辛弈趕忙跟上。這一路上柏九也沒同他講話,連頭都沒回一個。
辛弈心裡邊七上八下,一邊恨不得撲過去對著這人蹭一番撒嬌,一邊又忐忑他方纔那模樣叫這人不舒坦。最後竟老老實實的跟著,話都堵在喉嚨裡一個字也沒敢蹦。
帳裡邊蒙辰正好掀簾出來,抱著口鍋,「今兒的圪塔湯特——」猛地一見那藏藍色的身影,竟退了一步,抱著鍋瑟瑟道:「平、平定王殿下!」
柏九往那鍋裡看一眼,淡聲道:「好廚藝。」
蒙辰心道就會這一道,能不好嗎!可他到底不敢在柏九面前伸脖子得瑟,只敢使勁點頭。
「把你家王爺喂的到挺熟。」
熟?
蒙辰驚恐的將辛弈打量一通,不知道他把王爺哪裡喂熟了。柏九已經掀簾進去了,辛弈對蒙辰使了眼色,蒙辰就抱著鍋飛快退開了。
帳裡邊熱,辛弈一進去,就覺發上雪要濕,柏九背對著他將裡邊打量一邊。板凳硬床,日常用具簡陋的可憐。也沒被子,床上就留了個皮毯子,還比辛弈短幾寸,也不知道晚上是怎麼睡的。
辛弈蹭過去,低聲道:「大人。」
柏九沒理他。
辛弈舔了舔唇,再低聲道:「敬淵。」
手腕倏地被人握住,大力拽到跟前。柏九低頭和他鼻尖對鼻尖,冷淡道:「叫什麼。」
唇上隱隱約約摩擦著辛弈熟悉的味道,他喉間一動,沒忍住又舔了舔唇,喏喏道:「敬淵。」神情像只可憐又饞的小犬,可對方紋絲不動,他道:「我想你了。」
手腕一痛,被人陡然按進懷裡。鼻尖摩擦過鼻尖,唇如願以償的被含覆住,碾的他發疼。手掌從後腰一路滑到後頸,冰涼的指尖順插進他發間,讓辛弈發麻。朝思暮想的人就在咫尺,他被舌尖纏的呼吸不穩,蠢蠢欲動,卻又極其快活愉悅,想要跟這個人再靠近一點。
柏九呼吸重起來,摸到他脖頸溫熱時甚至立刻就有了反應。
這破爛簡陋的床雖然硬,但好歹沒塌。
吳煜把圪塔湯和蒙辰分完了,他刮乾淨最後一點的時候見蒙辰似有話說,便先他道:「不用給王爺留了,明早上人才會出來呢。」
「你這麼清楚?」蒙辰站起身遠遠望了眼沒上燈的帳篷,擔憂道:「黑燈瞎火的怎麼談正事,我給挑個燈去。」
吳煜趕忙拉住他,「我的哥,你別誤人事。」這用臉想都不是在談正事,「晚上王爺不出來,咱倆就守著唄。」說著指了指望樓,「晚上雪一大,這東西也沒用處了。」
蒙辰見他攔著,心下一轉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也不好意思再提過去的事,就這麼和吳煜閒扯晃過去了。
帳裡邊更熱了,熱的辛弈鬢邊滾汗。後邊貼著他的人手滑到他下顎,抬起他的頭轉回去又吻了一次。這一次溫柔平緩,安撫了方纔的激烈滾燙。露出皮毯子的肩頭星星點點,辛弈眼角的紅還沒來得及褪。
「怎麼來這兒了。」好容易才緩過來的辛弈趴在床上動也懶得動。
「抓人。」柏九順著他濕漉漉的發,在他後肩上又咬了一下,「抓個正著。」
「和他們跑慣了。」辛弈偏頭衝他笑,「沒大沒小的。」
「七八個月了嗎。」柏九慵懶的覆在他身上,在他耳邊道:「好生勇猛。」
辛弈耳尖一紅,「子胤向來沒個正經樣。」
柏九笑了笑沒搭聲,辛弈沒等到回話,還未去看他,就被翻了個身,正面對著柏九微挑的眉,又被吻的七葷八素。那手掌流連到他後腰,不給他出聲的機會,讓這床板又遭了回罪。
比之前更洶湧的罪。
柏九到這裡來,是受命前來監軍的。此事以往本該賀安常出馬,可他如今在家中待休了大半年。章太炎年老體衰來不了,侯珂新貴不合適。太子回京的時日還不如他在無翰待的時間長,自然也不該出來。秦王又沒了,只有柏九最合適不過。
翌日吳煜見柏九,簡直如坐針氈。這位爺雖不怎麼講話,就靠在後邊熱熱茶看看書,可他只要往王爺身邊一站,那颼颼的冷風就從腿肚子往上竄,凍得他哆嗦。
吳煜是有苦說不出,殊不知今日的王爺也是捂了個嚴實,連平日和蒙辰的晨定過招都免了。
「今早襄蘭又上了火油。」蒙辰愁道:「這東西到底是怎麼進去的,難不成是鬼送的不成?」
「孫百平是要把襄蘭城當做保命城了,能不把東西都往上加嗎。」辛弈在地圖上比劃,「除了無翰佛山,往南的路都掐斷在了我們手裡。他的物質只有可能從佛山送進去。」
「這是長了翅膀嗎?」蒙辰道:「佛山高險,他們又是怎麼送進去的?」
一眾人沉默。
柏九在後邊倒了茶,道:「上面過不去,那就從底下走。」
「底下?」辛弈一愣。
柏九將茶一押,笑著叫了聲:「子胤。」
吳煜一抖,頭次覺得自己這字叫起來要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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