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7章 白蟾花(四)
和平常清澈秀美的雙眼相比,言菡的眼睛紅腫,眼淚好像斷了線的珍珠,全無半點美感,要是在平時,寧則然不嫌棄這眼淚鼻涕一大把的就不錯了,可現在他為什麼就親下去了呢?
腦子裡發出了阻止的指令,寧則然的唇卻沒有撤退的意願,反而又親了一口。
效果是顯著的,言菡幾乎馬上就止住了哭聲,驚愕地往後仰了一分看著他,兩個人詭異地對視了兩秒。
手掌在言菡的後腦勺微一用力,他的唇再次親了親那眼瞼,甚至在那蘸了淚水的眼睫上摩挲了兩下,帶來了幾分鹹鹹的澀味。
言菡僵硬的四肢終於放鬆了下來,綿軟地攀附在了他的身上,兩個人肌膚相貼,一股柔情蜜意隨著唇間那從未有過的親密傳入了他的觸覺神經,滲入了血液。寧則然有些迷醉,動作下意識地越發耐心和溫柔了起來,徐徐感受著來自她的柔軟和甜美。
事畢,言菡又像小貓一樣蜷縮進了他的懷裡,喃喃地絮叨了一些從前家裡的往事,許是今天的神經太過緊繃,這樣一場折騰讓言菡十分疲乏,最後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半夢半醒中還一直做噩夢,抓著他的衣袖不肯放手。
他有點擔心言菡的情緒失控,當晚抱著人又在那逼仄的小公寓裡睡了一覺,第二天才走。
一連好幾天,寧則然都在想那個令他十分意外的親吻,以至於辦公時偶爾走神。
這情況有點不太對勁,對這個小情人的喜愛好像有點超乎了想像。
寧則然有些警惕了起來,情人不能寵,一寵就爬到頭頂上去了,就算言菡不會恃寵而驕,也難免不會有什麼非分之想,到時候真需要他狠下心了斷了,對大家都沒什麼好處。
晾她兩天吧,讓她明白一下。
正好,這兩天有一個關於霍南邶的小意外要處理,牽涉到他曾經照顧有加的得力下屬,他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霍南邶是他表弟,這傢伙無法無天慣了,偷偷瞞著家裡和仇家結了婚,報仇弄得一地雞毛後離了婚,然後又要死要活地想要和人重婚。
要是他的親弟弟,做出這種事情來,他就能狠狠地抽上兩頓,保管抽服帖了,可這是他表弟,從小就不在家族裡,又吃了很多苦,他這個做大哥很是心疼,打不下手。
等到這場小意外處理完畢回到北都,寧則然才發現,這都過去一個多星期了,言菡那裡居然悄無聲息的,電話沒打一個,就連微信也沒發什麼問候試探的消息。
心裡頓時有些不太舒服了起來。
難道這麼長時間言菡居然都不想他?也不來問問他什麼時候回去?
應該不可能,可能是那天他太凶了,言菡被他嚇得不敢隨便聯繫了。
真是只膽小的小白兔,這種時候,情人不都是應該努力來討好他,在他面前秀一秀存在感嗎?
“她這兩天在幹什麼呢?”一邊處理積壓下來的檔,寧則然一邊問安娜。
他只想稍稍晾一下言菡,沒想著再像那天一樣把人給嚇得淚漣漣的,所以讓安娜隔個一兩天和言菡通個電話。
“言小姐回家住了幾天,她媽媽好像身體一直不好,盼著她回去,昨天我和她說了你已經回來了,她就回公寓住了。”
“她心情怎麼樣?”
“聽上去還不錯,言小姐好像很喜歡養花,我打電話啊過去的時候她剛好在換盆,差點把手給割了。”
寧則然皺起了眉頭,女孩子嘛,逛逛街插插花喝喝下午茶就好了,弄這些髒兮兮的東西幹什麼。
“房子的事情弄得怎麼樣了?”
“我選了兩套,一套安苑裡的房子,有一百七十平米,做了三房兩廳,離學校和公司都不遠,陽臺很大,剛好可以做成花房放言小姐的花草,不過沒有裝修,得花一兩個月的時間;另一套也挺大,就是房子有些年頭了,裝修也有些老……”
“就安苑裡的吧,這陣子讓她住到我別墅去。”寧則然做了決定。
想起睡衣上可愛的小兔子、床上的小碎花,還有沙發上那些玩偶,那些死氣沉沉的老式裝修實在太不般配了。
鮮花一樣的小情人,當然也要在明亮甜美的空間裡翩翩起舞。
“替她弄一間練功房,還有,裝修得漂亮可愛一些,像女孩子住的地方,具體她什麼喜好你和她溝通。”
“好。”安娜拿筆認真地記下了。
“安排車子,今天就搬了吧。”
和安娜聊了一會兒,寧則然興致上來了,再加上也好一陣子沒看到言菡了,索性就親自去了公寓。
第一次白天過來,社區裡收拾得挺乾淨的,綠化雖然比不上別墅,但都枝繁葉茂,看上去有些年頭了。微風吹過,一陣馥鬱的清香傳來,讓人心情舒暢。
他四下一看,只見樓棟前種了兩株梔子樹,碧綠的樹葉中一朵朵小白花開得正豔,嬌嫩的花瓣就好像言菡細膩白皙的臉頰。
花瓣裡有細小的蟲子,他嫌棄地吹了吹,蟲子抵擋不住寧大少的氣流飛走了,他又掏出紙巾包在細枝上拗下一朵來,背在身後朝裡走去。
門開了,言菡穿著一件倒背衣,袖子挽得高高的,見了他有些手足無措:“你……你怎麼你來了……等我收拾一下!”
寧則然有些不悅,沒盼著他來還問他怎麼來了,有這麼說話的小情人嗎?
一到了客廳,寧則然更不高興了,小陽臺的花擺到了客廳裡,地上鋪著一塊大大的塑膠紙,一股泥土的氣息撲面而來。他沉著臉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言菡手忙腳亂地收拾著,一邊還不忘解釋:“我以為你不會來,虎尾蘭開花了,我想給它換點土施肥……”
她的語聲中帶著幾分難以壓抑的激動,寧則然怔了一下,往裡一看,果然,那叢虎尾蘭挺拔的蘭葉中,一支細小的花枝顫巍巍地佇立著,上面掛著一簇簇淺白色的花蕾。
心裡的不悅頓時飛走了。
這些日子一定是不敢聯繫他,自己一個人在家反省,精心照顧著他最喜歡的虎尾蘭,寄託對他的思念。
現在虎尾蘭開了花,看把她給高興的。
寧則然的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幾步走到了虎尾蘭的面前,抬手彈了彈那小花苞:“不錯,虎尾蘭很難開花,說明你和它有緣份。”
言菡輕呼了一聲,想阻止卻又不敢,等寧則然停了手才飛快地扶住了花枝,憐惜地摸著那花苞微微出神:“以前還有人和我打賭呢,說要是虎尾蘭開花了,他就……”
她倏然住了口,迅速地瞟了寧則然一眼,略帶不安地道:“你還是在沙發上坐一會兒,這裡髒。”
寧則然隨手把把藏在身後的花放在了言菡眼前:“插起來,樓下摘的梔子花。”
言菡愣了一下,接過來呐呐地問:“你摘花啦?社區物業貼了好幾張紙在樓道裡呢,說是愛護公物、香留社區,不讓摘花,摘一朵罰一百。”
寧則然輕哂了一聲:“我認罰雙倍,總可以了吧?”
言菡忍不住想笑,卻又不敢,用力地抿著嘴角,接過那被紙巾包裹著的花枝愉快地道:“謝謝……你,這花真香,我記得它還有另一個好聽的名字,白蟾花,我特別喜歡它的花語……”
她一邊說一邊去找花瓶插花,只是花瓶都是廣口的,找了半天才找到一個玻璃飲料瓶。
小白花在透明的玻璃和水中亭亭玉立,和翩然忙碌的言菡一樣,讓人心生喜悅。
寧則然一把拽住了還要忙碌的言菡,把她按向了自己的懷裡,有些難耐地揉了揉她如柳的腰肢。
言菡的臉有些紅,不安地看了看窗外的豔陽:“天還亮著呢……”
“我就喜歡天亮著。”寧則然的語聲霸道,不容反駁。
言菡不說話了,閉上了眼睛,那眼睫輕顫著,微微翹起,合攏的眼線仿佛一道優美的弧線,比起那天的淚眼滂沱,更添了幾分柔媚。
真勾人。
他的小情人從頭到腳都透著誘人的香氣,就連剛才那絲泥土味兒都帶著點清新的味道。
寧則然再次低頭親吻了那眼瞼。
言菡等了片刻,卻只感覺到他濕漉漉的親吻,沒見有下一步的動作,只好睜開眼來困惑地看著他。
“算了,你不喜歡就饒了你吧,晚上再說。”寧則然捏了捏她的耳垂,假意遺憾地道,做個愛需要很長時間才能盡興的,到時候天晚了就不好搬家了。
“你對我真好。”言菡感激地道。
寧則然聽著有些不太舒服,回想了一下,言菡好像從來都沒叫過他的名字,巧妙地以凝視和“你”來代替。“我的名字不好聽嗎?為什麼總是你你你的?”他略帶不悅地道。
言菡愕然:“不是的,你的名字很有書卷味,取名的人一定很有文學修養。”
寧則然這才滿意,他們兄弟三人的名字都是爺爺取的,老人家古板而循舊,特別喜歡傳統文化。“那以後叫我名字。”
言菡張了張嘴,卻叫不出來,遲疑著道:“這……不太好吧,要麼以後我稱呼‘您’,這樣尊重一些……”
“您什麼?我是長輩嗎?”寧則然沉著臉道,“叫一聲我聽聽。”
“則……則然……”言菡被逼著叫了一聲。
從那編貝細齒中吐出來的名字分外嬌柔,讓人聽得很是舒服,寧則然逗著她多叫了兩聲。
以前的情人都是敬稱他寧總的,也有人嬌嗲嗲地叫他的名字,被他冷冰冰地瞪上一眼就不敢了。
乖巧聽話的小情人,他不介意讓她擁有幾分特權。
言菡的東西不多,再加上寧則然在一旁時不時簡單粗暴地指示“太舊扔了”,不一會兒就整理出了兩個行李箱,一個行李箱是夏季的換洗衣服,一個則放了好多還沒拆封的禮物,都是寧則然送的奢侈品。
一開始寧則然還沒意識過來,等箱子都堆滿的時候,他回過味來了,眉頭緊皺了起來。
“我……捨不得用……”言菡敏感地察覺到了他的不悅,立刻解釋。
寧則然釋然,揉了揉她的頭髮:“傻瓜,我的女人不需要節省。”
言菡連連點頭,遲疑了片刻還是不死心地問:“我去你家裡會不會不方便?其實這裡挺好的……”
寧則然打斷了她的話:“住一段時間而已,又不是一直住在那裡,我讓你搬的,誰會說不方便?”
言菡終於死心,不舍地看著自己的那些盆栽和毛絨:“那我明天再過來把這些東西拉回家去,可千萬別把我的盆栽弄壞了,虎尾蘭還開著花呢……”
聽著她的絮叨,寧則然有些好笑,輕咳了一聲道:“都帶到別墅裡去吧,省得你一個人呆著無聊。”
言菡有些意外,感激地道:“謝謝你。”
“嗯?”寧則然的聲音微微上揚。
言菡回過味來,紅著臉重新道:“謝謝你則然。”
寧則然卻還沒甘休,依然看著她一動不動。
言菡想了想,扶著他的腰踮起腳尖來,努力地湊到了他的眼睛那裡親吻了一下。
就這麼喜歡他的眼睛嗎?
寧則然笑了,心裡居然隱隱泛上來了一層遺憾:要是……剛才言菡的唇往下一點好像也不難接受……不知道那軟綿綿的粉色嘗起來會是什麼味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