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紅狐戰隊

　三年前， 蘇州。

　紅狐戰隊會議室內，柳湘溫和地微笑著說：「大家不要有心理壓力， 國色天香俱樂部實力不弱，徐總也答應一定會善待紅狐戰隊的隊員們，以後我們就接受國色天香俱樂部的管理，只是換個地方而已。」

　她說得輕鬆，可隊員們的表情卻輕鬆不起來。副隊長楊木紫快人快語， 直說道：「湘姐， 徐林這個女人野心很大，她想效仿龍吟俱樂部的劉川，打造一支純女選手組成的電競王國， 但有個關鍵的問題， 劉川曾經是電競選手出生，懂得電競選手的辛苦， 看人的眼光也很準；但徐林，她只是懂電競，卻沒有經歷過電競， 我很擔心我們紅狐戰隊加入這支俱樂部之後還能不能像原來那樣自在？萬一徐林干涉我們戰隊的管理，我們要怎麼辦？」

　有隊員附和道：「是啊，她前段時間剛收購南京的國色戰隊，現在又來收購紅狐戰隊，顯然野心不小。」

　「如果我們去南京那邊，以後就只能聽她的話嗎？」

　「她要是看誰不順眼想把人踢走呢？」

　會議室裡議論紛紛，大家的臉上都寫滿了擔憂。

　柳湘沉默片刻， 才擺擺手讓大家停下議論，柔聲說道：「大家的擔心我都明白，但是，戰隊這幾年經營情況並不好，沒有贊助商的支持是很難走下去的。不管徐林創建國色天香俱樂部是什麼目的，至少她給我們提供了很好的條件，我們到南京之後，需要接受俱樂部的統一管理，確實不能像以前那樣自由，但往好的方面想，我們也不需要因為經費、贊助這些事情發愁。所謂『背靠大樹好乘涼』，有了俱樂部的支持，我們紅狐戰隊才能走得更加長遠，大家說對嗎？」

　柳湘的一席話讓會議室裡頓時鴉雀無聲，大家都知道她這些年非常辛苦，到處找贊助商、找廣告代言來支持戰隊的日常運營，一個女孩子，沒什麼後台，能在電競圈帶著幾個同樣有夢想的女生摸爬打滾，紅狐戰隊堅持到現在確實不容易。

　前段時間紅狐最重要的贊助商撤資，徐林趁機提出要收購紅狐戰隊，這種做法確實有「趁火打劫」之嫌。但沒辦法，她們一群女孩子也不懂得做生意，憑自己的力量重新找贊助商是非常艱難的，柳湘同意以後依附於國色天香俱樂部，確實是為了紅狐戰隊能夠走得更加長遠。

　角落裡，十六歲的劉鴻什麼話都沒說，一雙清亮的眸子一直盯著她的姐姐，眼中充滿了憤怒和不甘。

　會議在壓抑的氣氛中結束，最終，紅狐戰隊接受國色天香俱樂部收購的決定，也得到了隊員們的理解。

　當天下午，柳湘就跟徐林派來的人簽訂了收購戰隊的合同，然後讓隊員們整理行李準備搬去南京。劉鴻在宿舍很不高興地擺弄著自己的三階魔方，靈活的雙手只用了幾秒時間就將一隻魔方復原，然後打亂，再復原——她反覆做著這個動作，似乎想以此來排解心裡的鬱悶。

　柳湘看見妹妹，微笑著走過去揉了揉她亂糟糟的頭髮：「到了南京要聽話。你的頭髮也該梳一梳了，怎麼跟瘋子一樣。」

　她說著就拿來木梳，溫柔地幫妹妹把亂發打理整齊。

　劉鴻放下魔方，回頭看著姐姐說：「姐，你真的願意紅狐戰隊被收購嗎？」

　柳湘的手微微一僵，眼中閃過一絲失落，卻很快換上平靜的神色：「姐姐也沒辦法，被收購總比解散強。況且，徐總有野心對我們也是好事，她想把俱樂部做大，對戰隊的管理應該會更加正規。以後就算我退役了，將紅狐戰隊交到你的手裡，你也可以繼續帶著這支隊伍走下去。」

　劉鴻抿了抿嘴，沒說話。

　她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她總覺得紅狐戰隊離開主場蘇州之後，就不再是原來的那個紅狐了。

　紅狐戰隊的隊徽是一隻火紅的狐狸，隊服也是十分顯眼的紅色，蘇州本地的粉絲們每次比賽都會自發地組織在一起到場館給選手們助威。紅狐的成績不算一流，但粉絲們的凝聚力卻格外強悍，紅狐公會的管理妹子們功不可沒——周青曼，ID風過青山，就是蘇州本地人，是她們粉絲後援會的會長和公會總管。

　劉鴻咬著唇道：「青姐也要去南京嗎？」

　柳湘輕嘆口氣，說：「是的，我跟她說了，她會跟我們一起去，以後依舊擔任紅狐公會的會長。」

　劉鴻沒再說話，柳湘微笑著幫她把頭髮紮起來，說：「好了，去收拾行李吧。」

　***

　次日早晨，紅狐戰隊集體出發搬離蘇州。

　讓柳湘意外的是，粉絲們居然穿著統一的紅色隊服跑來戰隊基地送她們，看著車窗外面的那一片紅色的海洋，柳湘不禁熱淚盈眶——離開這裡，就像是遊子離開了故土，枝葉離開了根基，她的心中也十分不捨。

　窗外有粉絲在瘋狂地喊：「柳隊！放心吧，我們以後會坐車去南京看比賽的！」「湘姐加油！紅狐戰隊加油！」「紅狐最棒！」

　柳湘強忍著眼淚，裝出一副微笑的樣子跟粉絲們揮手告別。

　一路上，國色俱樂部派來的女領隊在唾沫飛濺地給大家介紹俱樂部的情況，車內其他人都不說話，劉鴻依舊低著頭玩弄著手裡的魔方，她年紀還小，幫不上任何忙，這讓她的心情有些難以言說的挫敗感——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強大起來？才能幫姐姐分擔一些辛苦？

　蘇州離南京很近，紅狐戰隊很快就到達了南京的俱樂部基地。

　「國色天香」四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映入眼簾，徐總派來的領隊帶著她們走進了俱樂部的大門，一樓是裝修風格清新的食堂，二樓是寬敞明亮的訓練室，三樓是一排乾淨整齊的宿舍——俱樂部基地規模龐大，能同時容納幾十位隊員，老闆顯然是花了不少錢。

　看到俱樂部完善的基礎設施，隊員們這才稍微安心了些，大家按照事先分配好的宿舍放了行李，然後到會議室見老闆。

　徐林已經三十多歲了，但面相依舊很年輕，皮膚保養得很好，穿著一身西裝裙搭配黑色高跟鞋，一頭利落的短髮，看上去格外幹練。

　她無疑是個女強人，大學是計算機工程專業，畢業後自己創業，短短幾年內成了圈內出名的女企業家，身價破億。因為熱愛電競，所以她想建立一個純女選手組成的綜合型電競俱樂部，給女選手們提供一個依靠，出發點倒是很好。

　見到紅狐的隊員，徐林微微笑了笑，落落大方地說：「歡迎大家來到國色天香俱樂部，以後，這裡就是你們的家。」

　她給紅狐戰隊的條件確實不錯，隊員們的薪水漲了不少，每年俱樂部還會組織全體選手到國外旅遊……

　這一切漂亮的表面，卻讓劉鴻的心裡越來越不安。

　……

　果然，紅狐跟俱樂部的第一次矛盾很快就浮出水面。

　劉鴻馬上要過十七歲生日，姐姐想讓她盡快出道歷練，在選擇職業的時候，劉鴻想選白魔法師，這是神蹟當中一個有攻擊、有控制的職業，可以走暴力路線，也可以走控場路線。然而，徐林卻說：「你是柳湘的妹妹，你姐姐是出了名的神奶，你還是當她的繼承者繼續玩治療吧，戰隊正好缺治療。」

　劉鴻的脾氣可不像姐姐那麼好說話，當場就繃著一張小臉反駁道：「我不喜歡治療，我要玩白魔法師。」

　徐林微笑著說：「紅狐戰隊的替補選手中已經有兩個白魔法師了，你要從戰隊的角度出發。」

　劉鴻固執地盯著對方：「但我可以比她們兩個更優秀。」

　徐林：「……」

　這女孩兒年紀很小，一雙清亮的眼睛就跟小狼狗一樣，盯著人看的時候居然會讓人脊背發毛。

　完全不像她姐姐的溫婉，這個妹妹居然是一匹難以馴服的野馬！

　徐林有些生氣，扶了扶眼鏡，淡淡地道：「在跟俱樂部簽約的時候，你應該看過合同，裡面有一條——職業選手必須服從俱樂部的安排。」

　劉鴻倔強地說：「紅狐可以在姐姐退役之前再培養一個治療，我要玩白魔法師，我會成為神蹟第一白魔法師，我能讓紅狐戰隊的輸出更加強大！」

　「夠了。」徐林打斷了這個居然敢當面頂撞她的小女孩，平靜地道，「叫你姐姐過來。」

　……

　最終，柳湘跟徐林談過之後，決定讓妹妹做自己的替補。

　在回到宿舍告訴妹妹這個消息的時候，柳湘的心裡也很難過，她儘量讓表達變得委婉一些，然而，劉鴻聽到後，眼眶頓時變得通紅，她就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盯著柳湘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姐，我們是不是一定要聽那個女人的話？」

　柳湘沉默了片刻，才揉揉她的腦袋，輕聲說：「是的，合同裡面有規定，姐姐不能替你做主……對不起。」

　劉鴻咬了咬牙，用力地攥住拳頭：「好。既然她不讓我玩白魔法師，那我就接姐姐的班，當聯盟第一治療！」

　看著她信心十足的模樣，柳湘微微笑了笑，說：「加油，姐姐相信你一定會有出息的。」

　次年春天，紅狐戰隊出道了一位眼神凶悍的小姑娘，叫劉鴻，據說是柳湘的妹妹。

　這個新聞頓時轟動了整個聯盟，不少廣告商瘋狂地跑來找柳湘、劉鴻姐妹代言產品，要知道，聯盟還從來沒出現過姐妹花，何況是水平在線、顏值也同樣在線的姐妹花。姐姐長發及腰、性格溫婉，妹妹一頭利落的短髮、年少輕狂，柳湘和劉鴻代言的產品幾乎賣瘋了，國色天香俱樂部接廣告接到手軟，而這對性格反差巨大的姐妹在網友中的人氣也是直線飆升。

　劉鴻成了大家口中的「神奶接班人」，大家都覺得柳湘退役之後她妹妹會以第一治療的身份加入國家隊，並成為紅狐的第三代隊長。

　然而……

　同俱樂部旗下國色戰隊的治療選手因狀態下滑退役，徐林立刻做出了果斷的決定：「國色戰隊沒治療不行，我想把劉鴻調過去。」

　柳湘很為難：「可是，我本來想退役之後讓妹妹擔任紅狐的隊長……」

　徐林淡淡地道：「距離你退役起碼還有兩三年時間，但國色沒治療的話下個賽季連八強都進不去。」

　俱樂部的難處柳湘也明白，況且俱樂部內部調動選手就跟公司內部調動職員崗位一樣，從合同上來看也是很合理的做法。但是，她一直想把紅狐戰隊交給妹妹，如果妹妹被調走的話，她要從哪裡找一個更合適的隊長人選？

　柳湘蒼白著臉，輕輕攥住拳頭問道：「國色那邊，之前沒有培養過治療選手嗎？」

　徐林說：「那位選手的意識根本比不上劉鴻，所以我想，與其讓劉鴻當你的替補，不如調她去國色當主力，薪水也可以在現在的基礎上翻一倍。你回去問問你妹妹，看她同不同意吧。」

　柳湘無奈地回頭去問妹妹，讓她意外的是，劉鴻這次並沒有像年少時那樣倔強地拒絕徐總的提議，反而說道：「好。」

　她不能再那麼任性讓姐姐為難。既然是被收購的隊伍，就該有寄人籬下的自覺，反抗老闆並不是明智的做法。反正她又不會一輩子待在國色天香，忍過這段時間就好了。劉鴻抬頭看著姐姐，冷靜地說：「姐，你別擔心，我明天就轉去國色。」

　……

　柳湘在紅狐被收購後堅持了三年，最終因狀態下滑無奈宣佈退役，並將隊長交給了隊裡一個天賦不錯的選手。讓徐林驚訝的是，在柳湘走後不久，狀態正值巔峰期的劉鴻突然也說要走。

　「徐總，我要跟俱樂部解約，按照合同支付兩百萬違約金。」長大的劉鴻目光更加鋒利，留著一頭帥氣的短髮，身材高挑，氣勢逼人，她平靜地看著徐林，冷冷地說，「這幾年，我們姐妹給俱樂部賺的錢，應該不止這個數吧？」

　「……」她是國色戰隊的主力治療，跟俱樂部的合同還有兩年時間才到期，為什麼會突然提出解約？徐林不悅地皺起眉頭，「是哪傢俱樂部挖你？說吧，他們給了你什麼條件，我可以給你比他們還要高出一倍的條件！」

　「不必了。」劉鴻微微揚起唇角，「並沒有俱樂部挖我，是我自己想走。」

　徐林驚訝地站了起來：「為什麼？」

　劉鴻並沒有解釋原因，淡淡地說：「合同我就放在這裡了，違約金三天內打到俱樂部賬戶上，再見。」

　從老闆辦公室出來後，她就去宿舍收拾行李。宿舍裡東西不多，她只需要帶走自己的衣服，還有那個她小時候過生日時姐姐送給她的魔方。

　三年時間，她長大了，姐姐退役了。紅狐不再是紅狐，而她，也沒必要繼續留在國色天香。

　劉鴻站在陽光下面，眯起眼睛看了看頭頂明朗的天空。

　姐姐叫柳湘，是因為姐姐出生在湘江之畔。她叫劉鴻，是因為父母希望她志向高遠。

　——高山大丘，深林巨壑，茂木暢枝，鴻鳥虎豹之所喜，而雞狗之所惡。

　徐林這個人，胸懷、氣度、眼界都比不上劉川，國色天香也不可能成為第二個龍吟。姐姐走了，她不想繼續留在這支俱樂部裡浪費自己的時間。雖然兩百萬的違約金幾乎是她這些年來的全部積蓄，但能買來自己的自由……值得。

　南京的天氣很好。劉鴻微微笑了笑，提著行李箱，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了國色天香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