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談話

　凌雪楓和李滄雨來到酒店房間後，發現肖寒很體貼地給兩人訂了一個蜜月大床房， 床上的枕頭是印著「I love you」的情侶枕， 茶几上擺著的杯子、浴室裡掛著的睡衣全是一對。凌雪楓心想， 這肖寒倒是挺懂事， 不過， 光靠這點伎倆就想讓他消氣？那也太天真了。

　隨手將行李箱一放， 凌雪楓讓李滄雨先去浴室洗澡， 自己則坐在床邊打開了微信。

　風色俱樂部的經理給他發來一條留言：「您什麼時候有時間來上海一趟？戰隊的隊長變動問題， 還得您最終確認。」

　——這位經理其實只是風色俱樂部目前的管理者， 並不是掌權人。風色俱樂部真正的兩位股東， 是當年的創始人凌雪楓和表兄袁少哲。

　七年前， 第一屆神蹟職業聯賽開始，凌雪楓與表兄袁少哲一起創建了風色俱樂部， 分別擔任正、副隊長， 共同開發了雙召喚師配合的打法， 並在次年拿下冠軍。表哥比他大好幾歲，拿完冠軍就退役了， 把副隊長交給一手帶起來的顏瑞文。

　顏瑞文性格溫和，實力也很強， 跟凌雪楓一起並肩作戰多年，凌雪楓退役後就將隊長交給了他，副隊長交給小徒弟秦陌。本來想讓顏瑞文帶一帶小陌，等小陌長大之後就接過風色隊長的班，結果秦陌這個傢伙突然玩一出退役， 凌雪楓真是氣得不輕。

　不過氣歸氣，凌雪楓心裡還是疼徒弟的，也很瞭解這個徒弟的個性。

　秦陌自小就性格驕傲，吃了虧也是打破牙齒和血吞，從來不跟人說。凌雪楓當初去風色調查的時候找顏瑞文問過情況，顏瑞文很為難地表示：「不方便告訴。」

　顯然，秦陌退役的原因顏瑞文是知道的，但他答應了幫秦陌保密。

　凌雪楓在隊裡調查了一陣，查到的原因只是「秦陌狀態下滑」，秦陌有意隱瞞，加上他父親秦御在背後罩著，凌雪楓沒查出什麼來，就暫時作罷。

　今天見到秦陌，發現這徒弟真是變化不小，跟當年那個傲嬌的小少年相比成熟了太多……

　所以到底是什麼原因？

　凌雪楓皺了皺眉，回覆風色經理：「隊長變動我沒意見，邱宗平要親自去獨步江湖帶隊，這個年輕人有實力、也有想法，我想他應該能帶好這支隊伍。把趙星辰調回神蹟也不錯，小趙思路靈活，古靈精怪，他當隊長的話也不會讓戰隊吃虧。」

　風色經理立刻回道：「好的，等您來上海之後，我讓小邱和小趙再去見一下您。」

　凌雪楓問：「袁曦呢？最近怎麼樣？」

　經理道：「您之前想要歷練他，讓我同意他的請求讓他去新區帶隊，他後來在新區發現了秦陌的小號，還親自跑去當臥底，驚動了小邱。小邱知道他隊伍沒組建完成，就過去幫忙了，兩個人還鬧了一些彆扭，現在已經和解。」

　凌雪楓皺眉：「我早就猜到他會搞砸這件事情，不給他點教訓，他就永遠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

　經理道：「小袁是固執了一些，實力其實還不錯。」

　凌雪楓道：「他的毛病跟當年的秦陌一樣，不擺正心態，天天想著當第一召喚師，需要好好磨一磨。現在老實了嗎？」

　經理道：「特別老實，小邱當了隊長後，他連副隊都不好意思當了，讓給雪薇當副隊長，他天天練擂台練得很認真。」

　凌雪楓滿意地點點頭：「這還差不多，等我回上海再收拾他。」頓了頓，又問道，「秦陌當初退役的事，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經理發來一個流汗的表情：「顏隊守口如瓶，一句話都不肯透露。」

　凌雪楓愈發覺得奇怪。顏瑞文是個脾氣很好的人，但很講信用，他不肯透露，說明秦陌曾經求過他，讓他不要告訴任何人，他心軟之下就答應了秦陌，自然要守口如瓶。如果是簡單的家庭原因，或者單純的狀態下滑，顏瑞文沒必要瞞得這麼死，這麼說來，秦陌當年退役的理由肯定不一般。

　問經理也問不出什麼，凌雪楓只好作罷：「我下週末再回上海，目前在長沙先處理一些事情，這次風色的新年年會我會參加。」

　經理道：「太好了，那我這邊先做一下準備，凌神您好好休息。」

　凌雪楓當年在風色期間手段強硬，風色的人都很怕他，稱呼他也是一口一個「您」，十分尊敬。

　正好這時候李滄雨洗完澡出來，凌雪楓給經理發了條「晚安」關掉微信，看著大大方方裹著條浴巾在面前擦頭髮的男人，凌雪楓冷若冰霜的臉難得露出了一絲笑意，指了指身旁，讓李滄雨過來坐。李滄雨不客氣地走過來坐下，把毛巾遞給凌雪楓，凌雪楓便拿起毛巾動作溫柔地幫他擦頭髮。

　李滄雨舒服地眯著眼睛，說道：「幾年沒見，小陌這孩子真是成熟很多。但他還是很怕你，你以前對他是不是太凶了？」

　凌雪楓淡淡道：「他小時候幼稚又自負，整天翹著尾巴在風色俱樂部橫著走，不凶一點他都要爬上天。」

　李滄雨噗地一聲笑了起來：「確實，他當年在網遊裡懟我的時候可厲害了，還口口聲聲說要秒我呢，被我欺負了一頓，哭著跑走，還不敢跟你說。被你發現之後又訓了他一頓，唉……也挺可憐。」

　秦陌的這段黑歷史也是神蹟聯盟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他當年在網遊裡懟貓神，被貓神不客氣地秒殺，玻璃心碎裂影響比賽，又被師父罵一頓，默默坐了一個月的冷板凳，那時候的小秦陌確實不太懂事，在網遊裡橫行霸道，踢到不該踢的鐵板，差點被他師父罵哭。

　回憶起當年那個橫行霸道的風色小太子，李滄雨不禁有些懷念，輕嘆口氣，看著凌雪楓道：「其實，小陌雖然個性傲嬌了些，心底還是很善良的。我當年那麼欺負他，他也不記仇，後來你讓他去給肖寒當陪練、順便教肖寒學中文，我看得出來他很不樂意，但他還是耐心地陪著肖寒天天練擂台……小陌其實是個敏感又細心的傢伙，有心事不愛說出來，你當師父的也有責任，你對他太嚴厲，他很怕你，所以他退役的時候不敢跟你說，也是情有可原的。」

　凌雪楓停下動作，看著給徒弟當起說客的李滄雨，微微笑了笑，低聲道：「你就是心軟。」

　李滄雨認真地說：「小陌雖然是你的徒弟，可我也算是看著他長大的，我心裡也疼他。他不像肖寒，我們家肖寒是個直脾氣，心裡藏不住事兒，想什麼就說什麼，這樣的人心大，也不會受委屈。但秦陌不一樣，他受了苦肯定會偷偷藏在心裡，不敢跟人說，我總覺得他這三年過得很不容易，他心裡肯定比你還難過，這不，專門跑去超市買這麼貴的兩隻蘋果來討好你，那小心翼翼的眼神，我看著都心疼。」

　這一路上，李滄雨雖然沒跟秦陌說話，但他其實心如明鏡，秦陌在師父面前小心翼翼的態度他都看在眼裡。

　想起剛才秦陌送蘋果時討好的神色，那雙濕漉漉的眼睛就跟他年少時自己訓他時一模一樣，凌雪楓心裡輕嘆口氣，摟住李滄雨的肩膀，道：「放心，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都已經這麼大了，難道我還要揍他一頓嗎？」

　李滄雨笑道：「小陌那麼乖，你要是揍他，我第一個不答應。」

　凌雪楓：「……」

　動手揍人是不可能的，就算秦陌十五歲的時候凌雪楓也沒動過手，最多罵罵他。不過，這也得看他明天怎麼說。

　想到這裡，凌雪楓便停住這個話題，道：「你別操心了，我有分寸。」

　凌雪楓頓了頓，又道：「明天跟肖寒和秦陌見面，吃完飯後你先避開，我要單獨跟秦陌聊聊。」

　李滄雨有些擔心：「那你可不許欺負小陌，要是把他罵哭多不好啊，他現在都二十多歲了。」

　凌雪楓保證道：「我知道。肖寒肯定要把你拖出來當擋箭牌，或許會請你吃魚賄賂你，這件事你就別參與了，我跟秦陌的問題，我自己解決。」

　李滄雨只好點了點頭：「那好吧，你們師徒也該好好談談心。」

　凌雪楓微微一笑：「嗯，早點睡吧。」

　李滄雨看著對方說：「不行，我一個人睡不著，要抱著你睡。」

　「……」他真是直率極了，凌雪楓眸中的神色更加溫柔，輕輕摸摸他的頭髮，低聲說道：「好，我洗完澡就來陪你。」

　時間已經過了凌晨，兩人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也確實累了，便在大床上相擁而眠。

　***

　次日中午，肖寒開著車來接他們，秦陌依舊坐在副駕，穿著一套嶄新的衣服，打扮得很精神。

　小陌每次來見師父都要把自己整理得清清爽爽，李滄雨心裡好笑，但沒說什麼，跟面無表情的凌雪楓一起坐進了後座。

　肖寒啟動了車子，熟練地開出酒店。

　李滄雨忍不住問：「你們的戰隊今天不訓練嗎？」

　肖寒說：「兩位師父難得回來，今天又是聖誕節，小陌給戰隊放了一天假。」

　李滄雨聽到這裡，疑惑地問：「戰隊是小陌做主？」

　肖寒立刻解釋道：「對啊，小陌是隊長，我是副隊長。」

　李滄雨一愣，嘴角不由浮起個微笑：「當年在國家隊，我是隊長，雪楓是副隊。到徒弟輩的，就換了一下位置？」

　秦陌的臉微微有些紅：「本來應該是肖寒當隊長，但《獨步江湖》是古風遊戲，他說他弄不懂那些五行屬性，就把隊長讓給我了。」

　李滄雨覺得這樣也挺好，說：「小陌，你不用謙虛，你的實力並不比肖寒差，而且你人也比肖寒細心，這個隊長當之無愧。」

　肖寒覺得自家師父簡直就是天使，凌隊坐旁邊全程冰山臉，還好李滄雨體貼大度，要不然氣氛真是尷尬死了。

　肖寒討好地道：「師父，我定了魚莊的全魚宴，我們午飯就去魚莊吃吧。」

　李滄雨的雙眼驀地一亮：「是嗎？」

　肖寒點頭：「嗯，全魚宴有清蒸鱸魚，松鼠桂魚，糖醋鯉魚，西湖醋魚，剁椒魚頭，麻辣水煮魚，熗鍋梭邊魚……」

　他報出了一串菜名，李滄雨差點流口水，催道：「那你快點開，我都餓了！」

　凌雪楓看著李滄雨一臉饞貓樣，心裡有些無奈——好你個肖寒，果然請吃魚，還用全魚宴賄賂你師父，讓他幫你們說話？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肖寒這點小伎倆凌雪楓早就猜到了。

　秦陌看向車內的後視鏡，正好對上凌雪楓冷冷的目光，秦陌立刻移開視線，有些心虛地攥緊手指。

　***

　肖寒加快了車速，很快就帶著大家來到魚莊。

　他提前訂好了包間，並跟魚莊打過招呼要在十二點左右上菜，包間在三樓靠窗的位置，環境很好，四人一坐下，服務員就將準備好的菜往桌上端。

　一盤又一盤的魚端上來，李滄雨的眼睛也越來越亮。

　果真是全魚宴，各種做法的魚擺滿桌子，李滄雨簡直覺得置身於天堂。

　等菜上齊後，肖寒主動開了一瓶紅酒倒上四杯，微笑著說道：「歡迎兩位師父回國，今天是聖誕節，我跟小陌做東，祝師父們節日快樂，幸福平安。」

　秦陌拿著酒杯站了起來：「師父，貓神，聖誕快樂。」

　李滄雨配合地端起酒杯，凌雪楓也只好臉色冷淡地端起了酒杯。四隻酒杯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四個人都喝了一口紅酒，李滄雨輕輕拍了拍徒弟的肩膀，道：「越來越懂事了，作為師父真是欣慰，來吃吧。好好吃飯，有什麼話等吃完再說。」

　凌雪體貼地將筷子遞給李滄雨，道：「先吃飯吧。」

　食物鏈頂端的貓神夾起了第一口魚，其他三人這才拿起筷子一起開動。

　這家魚莊是今年剛開的，請了幾位知名的廚師，全魚宴非常出名，李滄雨今年一直在國外，因此不知道還有這地方。滿桌鮮美的魚讓他心情大好，吃起魚來就什麼都不顧，凌雪楓也不好在飯局上教訓徒弟，為了照顧李滄雨的用餐感受，他也沉默著沒說話。

　秦陌一邊吃魚一邊偷瞄師父的臉色，發現師父表情平靜好像沒有發火的意思，心裡也不禁讚賞肖寒的機智。

　李滄雨極愛吃魚，加上確實餓了，一桌的魚很快就被四人掃蕩一空。

　吃完飯後，李滄雨滿足地擦擦嘴巴，服務員端上來一盤水果。

　李滄雨微微一笑，機智地說：「你們聊，我去趟洗手間啊。」

　肖寒：「……」

　等等，師父你不能吃了魚就跑啊！我們還等著你給我們說句話呢！說好的用魚可以賄賂貓神呢？

　結果，李滄雨溜得特別快，轉身去洗手間，好半天都不回來，這顯然是故意躲開了。

　肖寒在自家師父面前自然不用顧忌太多，想什麼就說什麼，但凌神……對上凌雪楓冷淡的目光，肖寒也沒那麼大的膽子。

　「咳，凌神，下午反正也閒著，要不請您去KTV唱首歌？」肖寒討好地說道。

　「免了。」凌雪楓打斷了他，冷冷地道，「我跟徒弟有事要聊，你待在這裡不方便，出去找你師父吧。」

　「……」肖寒一臉擔心地看向秦陌，秦陌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他出去。

　屋裡只剩下師徒兩人，氣氛立刻緊張起來。

　凌雪楓看了垂著頭的徒弟一眼，淡淡地問道：「秦陌，你不打算給我個解釋嗎？」

　秦陌脊背一僵，小聲說道：「對不起，師父……」

　凌雪楓語氣平靜地說：「我大老遠從國外回來，不是為了聽『對不起』這三個字的。」